能不麻烦，尽量就不要麻烦人家大少爷了。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陆康下午正趴在电脑前忙得焦头烂额，候元政顶着张“你是我杀父仇人”的脸，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边。
“陆队长。”他阴阳怪气的说着：“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陆康从电脑中抬起眼，客气气的颔颔首，礼貌的回了句：
“候副队长，你也是没怎么有变化。”
候元政不知是被他那句拉长音的：“候副队长”刺挠的，还是其他，脸更加阴沉了。
“你少拿职位压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老子，会把你这个小队长放在眼里？”
陆康佯装害怕的陪着笑脸：“候大公子，您是上面的人，小的得罪不起。请有事说事，也不要拿背景压人。”
候元政没料到，曾经那个笨嘴拙舌的小子，现在竟然如此伶牙俐齿了。
行呀，长进了啊。
可，还是很憎恶他。
更憎恶了！
陆康说完后，再不理他，兀自盯着电脑，将适才那篇没有看完的资料，津津有味的看下去。
候元政被晾在那里，牙齿磨的咯吱咯吱响，陆康都装视而不见。
“哼！”
候元政最终自己受不了，鼻子里气呼呼冷哼一声，踢开椅子，走了。
陆康提着的那口气，缓缓吐出来，暗暗得意：还以为你大张旗鼓的来宣战，得弄出点动静来。
没想到，就只闷了两个屁，好没意思。
正在这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陆康低头看了一眼，是医院打来的，忙按下接听键。
电话里，医生告诉他，老邢终于醒了。
但是，因为刚苏醒，身体和意识都还比较虚弱，暂时不适合探视。
陆康想起林笙曾经跟自己说过，老邢怀疑他是刑侦支队的内鬼。
谢过医生后，挂掉电话，他赶忙给老邢媳妇朱婉玉拨过去。
老邢媳妇还沉浸在丈夫终于苏醒过来的喜悦中，声音里都透着激动。
陆康寒暄了几句，踱步到安全通道那里。见私下没有人，才压低声音给她说：
“嫂子，你务必要告诉邢哥，就说我敢拿子孙后代发誓，我绝对不是内鬼。”
老邢媳妇虽然柔弱，但很聪明。
很快就明白他传这话的意思，郑重其事的应下：“放心。待会能让我先进去探望，到时候一定原话转达！”
陆康打完电话，在楼道里抽完一支烟，弄得自己满身烟味后，才回到办公室。
候元政第一次过招没占到什么便宜，此时又坐在了先前坐过的那张椅子里。
他傲慢的瞟了眼陆康，怪腔怪调的说：“陆队长可真闲，一根烟抽了小二十分钟。”
“你也没多忙，掐着表，专盯着我是吧？”陆康没惯着他，毫不客气回怼道。
候元政瘫在椅子里，长腿长手的往前一伸，破罐子破摔：“对，我就是很闲，闲得心里发毛，手发痒。”
“侯哥，你说吧，到底想怎么样？”陆康见他这样，莫名有些烦躁。
两人纠缠来纠缠去的，也不是个事啊。
刚好现在办公室里除他们外，再无旁没人，便开门见山：
“你对我不满，我可以理解。但是，咱们是来干工作，不是来找茬的。你看这样行不？现在下楼，咱哥俩谁都不留余地的过几招，十分钟，挨得惨的算输！”
候元政像是看原始人一样，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才挑挑眉，缓开金口，鄙夷道：
“谁要和你打架。”
陆康：“不打架你吊着副臭脸干嘛？”
候元政白了他一眼：“我都到了刑侦支队了，陆队长，总该给我安排个任务吧？”
陆康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候元政用脚踹了踹他的椅子，补充道：“老子又不是吉祥物，摆在刑侦支队招财用么？老子是来协助办案的，快给我分派任务！”
见过气势汹汹要债的，还真没见过他这种凶声恶气要任务的。
陆康憋着笑，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曾经。
眼下，他还真有一个重要的任务。
让这位一不高兴，都敢去闹闹天宫的候大公子去办最合适不过了。
节后上班第一天，舆论漩涡里的华诺大酒店，就紧急召开了记者见面会。
作为酒店管理的一把手，盛成宇自然不能缺席。
他穿了身肃穆庄重的黑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白花。由两名助理搀扶着，神情悲痛的站在主席台上。
他先是痛心疾首的检讨自己，作为酒店总经理，没能第一时间将制造惨案的凶徒拦在门外，存在很大的监管失职。
然后，声泪俱下的表示愧疚和歉意。鞠躬鞠躬再鞠躬，道歉道歉再道歉，态度无比真诚。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原本想借着公司庆典，让员工及家属们开开心心的过个节。
没想到，却突发横祸，造成二十多位无辜人员失去宝贵的生命……。
说到动情处，还会难过的捶打胸部，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晕厥。
若不是有助理搀扶，都有可能跌倒在地上……。
陆康边吃饭，边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新闻。
对盛成宇这种夸张的表演行为，脸上写满唾弃和不屑。
“虚伪！”他扒拉一口饭，鄙夷道。
林笙看了他一眼，沉静的眸孔垂了垂，漫不经意的问：“三哥，你怎么看出他虚伪了？”
毕竟，盛成宇在媒体聚光灯下的表现，哪怕只是电视转播的画面，没有亲临现场。
他那种悲伤欲绝的情绪，也极具有感染和共情力。
若是换成心思细腻的人坐在这里观看，很可能都会跟着掉眼泪了。
但，陆康和林笙两个，一个嗤之以鼻，另一个则无动于衷。
陆康信任林笙，毫不避讳的提起了视频的事情，愤愤不平道：
“我若是没看到他随随便便害死人，也会被鳄鱼掉几滴伪善的眼泪，所蒙蔽。你不知道，这个败类有多狠毒！”
他接下来便简单讲了讲，神秘网站所上传的偷拍视频。
林笙听完，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
好似早就知道，盛成宇就是这种口蜜腹剑的人渣。
陆康看着他平静的脸，颇为讶异：“这么劲爆的内幕，你一点都不觉得吃惊吗？”
林笙笑了笑，埋头吃饭，说：“有什么好震惊的。华诺大酒店本就在我们街道派出所管辖范围，每天我与那些大妈们打交道，从她们口中可没少听到些这家酒店的奇葩事儿。”
他吃了几口饭，抬头看到陆康正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自己，忙清清嗓子，继续说道：
“当然，还有盛总不为人知的八卦，更是传的漫天飞啊。”
陆康顿时来了兴趣，狗腿似的夹了块肉，塞到林笙的碗里：
“来，给哥哥唠一唠，这位风光无限的盛总，究竟有哪些八卦？”
林笙有了馒头，还想吃肉。
他眼神示意自己空掉的水杯，使唤起陆康：“先给小爷倒满，润润嗓子呗。”
“奴才遵命！”
陆康忙不迭拿起空杯子，给他到饮水机处，满当当接了一杯温热正合适的纯净水。
林笙喝了几口，才缓缓说起那些他从坊间听来的传闻。
“她们说，华诺大酒店就是个淫窝。酒店里养了很多漂亮，身材好的年轻女人，专门用来勾搭那些有钱有背景的男人。”
“淫窝？”陆康想想那两条视频，觉得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林笙继续说道：“嗯。我们辖区里也有不少女人的老公，与华诺酒店有合作关系。她们说，曾从老公的手机里无意中看到过一些淫秽的视频。后来，很快就被老公删除的一干二净。而且，据一位大姐反映，怀疑华诺大酒店就利用这些肮脏的手段，拿到合作商或者其他大人物的把柄，以此要挟，为他们办事……。”
陆康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盛成宇利用美女服用神秘药丸，突然口吐白沫，诬陷赵明义沾毒的事情。
越来越觉得，真相在民间啊。
小区的大妈们，简直是活的情报网。
“还有，我接触过一位神经不怎么正常的大姐。她老公去年出车祸去世了，两个孩子当时也在车上，都没能救回来。从那以后，她就变得疯疯癫癫，经常坐在小区的湖边骂华诺大酒店。说华诺大酒店的老板，想利用她老公做缺德事情，她老公不同意，就设计了车祸，害死他和孩子们……。”
“等等，”陆康听到这里，神经紧绷起来。他忙打断林笙，问：“这个女人当初没报警吗？”
林笙一言难尽道：“报了。但是，警察经过调查，发现车祸并不存在任何人为的痕迹。而是，车速过快，再加上转弯时没有来得及减速，一头撞向防护栏。才翻下山坡，酿成车毁人亡的惨剧。”
陆康若有所思：“哦。家属一下子失去三位至亲，存在质疑，也是合情合理的。但，她为什么要将此事，归咎在华诺大酒店呢？”
林笙茫然的摇摇头：“不清楚。可能是，她老公生前与华诺大酒店闹过什么不愉快吧？”
陆康：“闹过不愉快？”
林笙抿抿唇，好似在考虑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毕竟两人都是警察，坊间的风言风语，有时候是作不得真的。
“三哥，你就当个流言蜚语听一听，可千万别影响你对案情的判断。”
“放心。哥又不是刚进刑侦队，能不能信，心里都有数。”
得到陆康的表态，林笙才将那个荒诞的传言，继续说下去：
“她们说，在女人老公孩子出车祸前，不止一次见到过男人被几名黑衣人堵在电梯里围殴。且，还曾经打断过他的腿。”
“后来，据说男人受不了，跑去到警局报警。结果，回来没几天，就出了车祸。更离谱的是，还有人传，说是男人接到了死亡威胁。当晚开车出去，是带着孩子逃命。”
“但是，车里什么行李都没带，老婆也在家里做好了饭等他们。所以，这种说法，有些不合逻辑……”
林笙说着，时不时停顿一下，不动声色观察陆康的反应。
陆康脸上的表情，由先前的好奇，渐渐变得凝重，愤怒。
他一个字不落的都听进去了。
“三哥，你说倘若传言是真的，那华诺大酒店的盛总，也太有神通了吧？”
正说着，电视里那位仁善的老总，终于结束了痛哭流涕的忏悔。
开始怒斥制造爆炸的凶手，称他们是因为贪得无厌，拿了赵总的五百万还不罢休，竟然狮子大开口，想要一千万……。
他特别后悔，早知道他们如此惨绝人性，就不与他们这种小人计较，给钱打发掉就好了……。
陆康皱着眉听完盛成宇的慷慨其词，突然扭头看向林笙，异常严肃的问：
“你适才讲的那个大姐，还有小区里的知道传言的大妈，都能联系到吗？”
林笙定定望着他，眼神有一丝纠结，转瞬即逝。
他点点头，说：“都能联系上。”
陆康：“好。等你腿伤恢复，陪哥哥悄悄去暗访一趟。我有种预感，传言可能并非全是假的。”
陆康和往常一样，早早就到了办公室。
他先给网络安全部的秦锋打了个电话，询问网站上是否有新的视频上传。
得到并没有的消息后，才把刚进门的李禅叫过来。问问周沫沫和王亚楠，调查进展情况。
不出所料，李禅将一份资料递给他，激动的说：
“头儿，你可不知道，有巨大发现！周沫沫竟然给王亚楠转了五百万！”
李禅过于兴奋，说完后才意识到，叙述的不恰当。
周沫沫都死了，总不能再从地底下爬出来，转账吧？
忙纠正道：
“不对不对，是王亚楠不知道通过什么技术手段。将赵明义给周沫沫父母的补偿金，分五次转走了！”
“还有这事？”陆康佯装不知，震惊的张大嘴。
李禅继续说道：“可不是嘛。这女的不是一般人啊。闺蜜死了，电话微信拉黑，还吞了人家留给老人的钱。啧啧，就跟预料到周沫沫父母，会在五天后，也要自杀似的。”
陆康翻看资料的手，猛然一顿，他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向李禅：
“你说，会不会她并非好像知道，而是，笃定周沫沫父母根本用不着这笔钱？”
李禅受到队长的启发，瞪大眼活跃着脑子里呲啦乱蹦的神经元，急切的说：
“对啊！这笔钱也说不定不是她转走的，而是周沫沫父母自愿赠予的呢？毕竟，从别人卡里弄走那么一大笔钱，还经历了五天也没人管。很不符合常理啊！”
“可是，又为什么要给她呢？周沫沫死之后，王亚楠连面都没露过。她的父母可能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究竟是为什么呢？”
陆康观察了一阵苦思冥想的李禅，轻声提醒道：
“一开始你不是说，她的父母都接受了周沫沫自杀的事实，也达成和解。突然之间，却又改变主意，携带炸弹闯进华诺大酒店喊冤寻仇。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中间有人给他们说了什么？”
李禅虽然胆子小，但思维敏捷，反应很快。
队长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般，让刺啦乱蹦的神经元，豁然触联到一起。
脑子里的灵光大亮，他激动地说：
“我想到了！王亚楠，那个人肯定是王亚楠。她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给周沫沫的父母灌输了女儿被华诺大酒店迫害，被逼自杀的信息。才让两位老人愤怒绝望之中，选择用极端的方式报复。”
陆康用一种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他，点点头，反问道：
“是有这种可能。但是，能让两个老人命都豁出去，却不愿意报警寻求帮助。你说，可能会是什么惊天内幕呢？”
陆康在试探他。
首先，李禅有一个在华诺大酒店上班的男性朋友。
两人关系还很好，基本上属于无话不谈，就差捅破窗户纸，出柜的程度。
所以，他才在酒店庆典邀请家属的名单里，别有心思的写上了李禅。
可惜，但是又庆幸的是，李禅因为加班，没能赴约。
他的这位朋友，当天因为在一楼，爆炸发生后，就及时跑了出来，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倘若内鬼是李禅，或者，他被同性好友蛊惑，走上了背叛组织的那条路。
多多少少，他肯定会知道点华诺大酒店肮脏事。
只要他在心理防备最松懈的情况下，无意中吐露一点，周沫沫可能被强制出卖色相，帮酒店笼络赵明义，或者说是有钱人等这类话。
那么，他就有很大的嫌疑。
李禅很认真的思考良久，最终却摇摇头，颓丧的说：
“还真想不到。毕竟华诺大酒店也仁至义尽了。周沫沫死后一切，都是他们妥善安排的。这种良心老板，能做什么伤害员工的事情啊？”
在他的心中，朋友逢年过节都会收到老总发的大红包。还能因为表现优异，时不时的被安排一场说走就走的，免费国外旅游。
待遇如此好的企业，是他这种天天忙成狗的刑侦小警察，所向往和憧憬的。
陆康玩味似的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笑，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去忙吧。
李禅情绪不高的走了几步，蓦地又想起什么，折返到队长跟前：
“头儿，还有一件事。那个周沫沫的另外一个银行账号，除了给发帖子的一人二十万外，还有两个二十万的支出。”
这些陆康都知道，他揉着眉心：“有什么问题吗？”
李禅回答：“有，当然有。我查到那两个收款人的信息，一个是金禧。曾经干过烟花爆竹厂，后来倒闭了，就弄点擦边的炸药卖卖。另外一个，你猜是谁？”
陆康当然猜不到，他那时候没有让秦锋继续往下查。
不过，听到李禅说起卖炸药，突然精神振奋，坐直身子，追问道：
“是谁？”
李禅：“是一个保安，且是在华诺大酒店工作了十几年的保安，马庆安！”
陆康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查他们！”
李禅走后，陆康抽了两根烟，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
据他的观察，李禅好似对华诺大酒店的内幕一无所知。甚至可以说，都没有林笙那小子知道的多。
不是他么？
陆康还不敢轻易下结论，毕竟他是最容易接触到华诺大酒店的人。
还得再找机会，探探底。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中午。
上班后，就能好很多。他们有食堂可以吃，不至于再拿泡面填肚子。
但是吧，自从隔壁搬来个消防队，一下子多了五十多张年轻胃大的嘴。
食堂里的饭菜基本上都是要靠抢，去迟了，连点菜汤都不剩。
陆康照例，在队员们的吆喝下，正要起身往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