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的这些视频,为什么不报警?
她拍这些阴暗的视频,是为自己所用,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上传视频的人,到底又出于什么目的?
究竟会是谁呢?
一系列的问号在陆康脑子里转,他连抽了两根烟,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目前形势很清晰,盛成宇和赵明义,肯定是犯了罪的。
但是,仅凭一条来历不明,女尸不知去向的视频,他现在还不能贸然去拿人。
赵明义还好说,翻不出什么大浪。
但,盛成宇是华诺大酒店的一把手,又是盛世集团老总的亲弟弟。
盛世集团在江城的势力盘根错节,与高层的关系也很微妙。
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动他?陆康的职业生涯就走到头了。
陆康揉揉眉心,得好好想一想……。
“陆队,给你这个。”
秦锋将一沓资料递到他手上,补充道:“周沫沫那张银行卡账户的所有进出账记录,全在这里了。”
陆康掐掉香烟,边埋首翻看,边问道:“一百万的进账的记录,查到了吗?”
秦锋做事很细致,他指了指资料上被红笔圈住的地方,回道:
“喏,给你标记了。两个月前入的账,好像是她死亡的当天。”
“一百万啊。你说,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赚钱咋就那么容易呢?后悔当初投胎,怎么就没选个女儿身呢。”
秦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吹吹边上的茶叶,小口喝着,忍不住发发感慨。
陆康适时浇了一盆冷水:“别忘了。刚才也有个漂亮的女人,惨死在了咱眼皮底下。”
秦锋“啧”了一声,端着茶走远了。
他原本想开个玩笑,缓解缓解气氛。没想到,此人太不着调,越聊越郁闷了。
陆康从资料中抬起脸,眼神毫无聚焦,盯着雪白的墙壁发了会呆,似是喃喃自语道:
“周沫沫上午收了盛成宇的一百万,晚上就去别墅赴约。有没有一种可能,后来是她自愿去的?”
秦锋从门外探出头:“周沫沫敢偷拍,足以说明,不是一般的胆魄。倘若真不想去的话,她应该有的是办法躲避。实在躲不掉,卷了一百万远走高飞不就得了。”
何必要去面对一个油腻,发育不良,又变态的男人。
“除非,她还有些重要的东西,没有拿到。”
两人心有灵犀,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这句话。
可现在那个勇敢的姑娘,已经决绝跳入泳池,淹死了自己。
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让她拿命去换,无从问起。
不过,陆康意识到,周沫沫看似自杀的死,肯定没有表面呈现的那么简单了。
他怀疑,此事与盛成宇脱不了干系。
所以,周沫沫的父母并没有去找赵明义。
而将报复的矛头,指向了帮他们从头到尾,处理完女儿身后事的老板。
他们肯定知道点什么。但,同样也无法开口了。
陆康只能靠仅有的一点线索,去层层抽丝剥茧,找出真相。
秦锋无意中提了一嘴:“你说,视频里毒品过量的小药丸,盛成宇从哪里弄到的啊?”
陆康只顾着低头研究周沫沫的银行账户交易信息,随口答道:
“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只要放出点消息想要。还不得有大把的毒贩,亲自登门送啊。”
秦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那倒也是。总不能,他自己弄一个工厂,造出这些害人的玩意儿吧?”
陆康当是个玩笑话,没放在心上:“现在禁毒力度那么大,盛成宇再嚣张,也不敢拿家底子赌。出了事,盛世集团遮天的伞,兜不住他。”
“哦。”秦锋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将这个话题进展下去。
陆康研究了一阵子银行账户的进出账记录,从中找到那三笔转给小博主的六十万。
除此以外,还有两个二十万的支出,日期分别显示是十天前,和五天前。
十天前,转给了一个叫金禧的人。
五天前的那个,收款人是马庆安。
“这两个……”秦锋指着转账记录提醒陆康:“很可疑。需要查一查,他们是不是也拿钱去办事了?”
陆康点点头:“的确。数额和发帖子的酬金一模一样,肯定没干什么好事。上班后,我就让刑侦支队的人去查。”
秦锋有些不放心的问:“保险吗?”
陆康想了想,点点头:“问题不大。目前我猜测,内鬼应该主要是盯着华诺大酒店的事。查个周沫沫银行账户,是最近正常的侦办工作,泄露不了什么。”
“嗯。还是得机灵点,尽快揪出那人。”秦锋忧心忡忡的说。
两人又往下翻看了看,剩下的都是一些小额的交易记录。
偶尔出现笔一万左右的进账,日期很固定,应该是工资。
两人酸了一下:刚毕业的实习生而已,工资就上万了。怪不得那么多好学校的女孩子,挤破头往里进。
“噢,对了。”秦锋突然想起什么,去找来另一份资料。
“陆队,周沫沫还有一张银行卡。我查到,卡里9月23日进账了五百万,是赵明义私人账户转的。但是吧……。”
秦锋说着,将资料递给陆康:“这赵明义给周沫沫父母死亡赔偿金,不转到老人账户,却转到死者户头。有些不正常啊。”
陆康:“嗯,是有些不正常。但,也可能他们一时没有银行卡。手头恰好有周沫沫的在,也说不定图省事,就这么转了呢。”
秦锋没反驳,接着说:“是,这种情况可以理解。但,后来……你自己看吧,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陆康接过资料,瞄了一眼。发现五百万才进账一天,就从9月24日开始,分成五笔。
每天定时九点半,转走一百万,转给了一个叫王亚楠的账户。
连续五天,最后一笔的转账记录,是9月28日,恰好是华诺大酒店爆炸那天。
王亚楠?
陆康猛然想起,李婵曾经在耳边给他说过,周沫沫有一个神秘室友加大学校友,现在处于失联状态。
王亚楠在周沫沫死后,就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删除,跟不认识,没存在过一样。
后来,却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家的死亡赔偿金,一毛不剩的转走。
这是什么缺德冒烟的操作?
李婵的怀疑不无道理,王亚楠绝对有问题!
既然李婵已经注意到此人,查王亚楠的事情可以交给他去办。
两人又说到上次微信IP地址的事情,秦锋去查,发现微信已经注销,根本无从查找了。
“没关系。这不还有它嘛。”
陆康指指电脑屏幕上的网址:“以后还得麻烦秦哥帮我盯着。我有一种预感,他手里还有东西,肯定会上传更新的。”
秦锋点点头:“放心,我会盯牢的。只是,上传视频的人挺谨慎,都设定了代码。”
陆康不解:“设定代码什么意思?”
秦锋解释道:“咱们上次看过的视频,我估计他提前设定成,只要有人点开看了。一定时间后,便自动销毁,痕迹都找不到。”
陆康:“那今天这个可得先下载下来,说不定以后,能作为扳倒盛成宇的证据呢。”
秦锋早有准备:“我提前录好了一份,格式有些大,晚些发你邮箱。”
陆康打心眼里感激和敬佩秦锋。
他只比自己年长三岁,做事稳重细致,思维缜密,为人又低调谦和。
当初在刑侦支队的时候,谢珉最看好的人,就是他和师兄候元政。
候元政不用说,人家是官二代,家族背景深厚。
谢珉一出事,很快便被抽调走,到省厅里任职去了。
被队里寄予厚望的秦锋,也不知道是出于怎么样的考虑。竟自己主动提交申请,调到了繁琐枯燥的网络信息部。
倘若,他一直没有离开刑侦支队。
此时的陆康毫无悬念,顶多混个副队长的位置。跟在秦锋后面,唯他马首是瞻。
现如今,两人都能独当一面,成了部门的主心骨。不得不感慨一下,造化弄人啊。
想到这里,陆康感激的拍拍秦锋的肩膀,发自内心的说:
“谢了秦哥,这次全靠你帮我,等忙完这阵子,好好请你喝一顿。”
秦锋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喝什么酒啊。你嫂子现在管的严,有点时间就让我带孩子……”
想到孩子,一向沉稳的秦锋慌了神,他紧张的看了眼时间:“呀,十二点半,坏了坏了。”
他瞬间像变了一个人,神情焦灼,边手忙脚乱的拿起外套,边连推带搡的往外撵客。
陆康边顺手捞自己的车钥匙,边一步步跟着往外走,笑着问:“怎么了这是?”
“孩子还在美术班呢。十二点下课,我又迟到了。”秦锋锁好办公室的门,与陆康朝楼梯口走。
“结婚,还是挺麻烦的。”陆康心想。
两人下了楼,各自走向各自的车。
秦锋打开车门,正要弯腰往里钻,突然停住,回头看向另一侧,不疾不徐拉车门的人。
“小康。”
这声曾经亲昵的呼唤,时隔五年后,再次从秦锋嘴里唤出。
令陆康恍如隔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锋稳重谨慎,陆康鲁莽冲动,谢珉便将两人分成一组,形成互补。
那时,秦锋没少照顾他。出了什么篓子,也大都是这位年长几岁的哥哥背。
后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疏了呢?
陆康回忆,应该就是师父出事,秦锋离开刑侦支队,搬到一个月见不上两次的网络信息部工作。
见面时间少了,感情自然就淡化很多。偶尔遇到,也就点点头,没什么交流。
现在,两人又都升了职。
若不是因为周沫沫的事情,他们可能还没机会再重新坐在一个办公室里,研究案情。
他最近一直称呼自己“陆队”,陆康也礼尚往来的喊一声“秦主任”。
客气,生分,又带着某种默契。
陆康转过身,望着就隔一个车位的秦锋,讶异的说不出话来。
秦锋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了一会,才开口说话:“那个,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陆康听明白了他的话,但是有些没搞懂,为何冷不丁的问这些。
遂耸耸肩,故作轻松的说:“简单。先抓鬼,再擒魔呗!”
秦锋神色微动,问:“你想查盛明宇吗?”
视频虽然不能作为铁证,但也是盛明宇草菅人命的证据,他肯定要查的。
陆康神情严肃,毫不掩饰自己对盛成宇恶毒行为的憎恨,斩钉截铁的回道:
“当然!他这属于谋杀!只要证据充足,我一定要将他们这些社会败类,绳之以法!”
秦锋脸上现出一抹忧伤,很莫名其妙。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忠告道:“唉。没那么容易的。量力而行吧,有时候不得不学会妥协。”
陆康疑惑不解,追问:“你什么意思啊?”
秦锋已经弯腰钻进车里,将引擎发动。他摇下车窗,又恢复平常的神情和语气。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都太渺小了。有些事物冰山一角,硬碰硬的话,无疑以卵击石,蚍蜉撼树。”
他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陆康:“弄不好,还很可能会将自己搭进去。多年的努力,全毁了。就像,曾经的谢珉。”
“谢队?”
陆康听到他提起师父,一个箭步冲上前。俯身趴在秦锋的车窗前,情绪很激动:
“秦哥,说实话,你是不是也觉得师父当年是遭人陷害的?”
秦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略有些苦涩味道:“是或者不是,又能怎么样?就跟我刚才给你说的,蚍蜉撼树而已。”
陆康傻呆呆盯着他看了十几秒,突然直起腰,放开车窗。
当年,依稀记得谢珉出事前,曾提起过,他在追查一件火灾引起的灭门旧案。
而且,也联系上了目击证人,好像很快就能有结果。
就在准备申请刑事立案流程时,他突然爬到警局大楼的顶层,一跃而下。
那个所谓的神秘目击证人,自那以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别人不知道,陆康心里清楚,师父无意中透漏的嫌疑人,正是盛家两兄弟。
怀疑他们联手,害死大哥一家,霸占了盛世集团。
这事,都只是谢珉的猜测,没有实质性证据。
所以,他在谁面前,都没敢讲过。
因为师父当时说完,就意识到不对。便千叮万嘱,要他无论如何,烂在心里。
谢珉是在保护他啊。知道陆康无根无基,思想单纯,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但,现在不同了。
五年的历练,他早就不再是曾经那个懵懂,遇到点屁大的事,就没有主意,哭丧着脸寻求师父帮助的新手警察。
他长出了羽翼。
羽翼下的筋骨,有了正义和信仰的支撑,根根强壮,坚不可摧。
是时候,该为枉死的人讨回公道了。
哪怕,自己同样以身殉职,被泼一身脏水,死无葬身之地。
也要勇往直前,不死不休。
陆康身子站的很直,比军姿还要挺拔,在正午的阳光下,闪耀着异样的光亮。
他眼神坚毅,一字一顿的说:“倘若师父的死另有隐情,这件事,就更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偏要当一只蚍蜉,啃掉这棵遮天蔽日的大树!”
不知道是被太阳的光亮,还是被陆康身上所散发出的锋芒刺激,秦锋觉得眼睛发酸。
他升起车窗,朝着陆康摆摆手,示意自己要走了。
油门轰鸣声后,车尾排出的烟雾还未散去,又缓缓倒了回来。
秦锋降下车窗,对着仍在空旷车位上,气宇轩昂站军姿的陆康,笑了笑,郑重其事的说:
“也加上我这只小蚍蜉,多一张嘴,多一份力。”
陆康开车到警局家属小区的时候,已经快一点钟了。
想想昨夜醉酒,两人怎么睡得都不记得了。早上又赶上秦锋急召,根本没顾得上收拾残局。
现在家里,空的啤酒易拉罐扔得到处都是,还有一桌子的残羹垃圾。
无从插脚,乱的一团糟。
陆康摸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打算将林笙拉上,中午饭在外面吃得了。
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再去好好打扫卫生也不迟。
谁知道,给那小子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听。
“不会还在睡觉吧?”陆康没办法,只能先上楼,把人叫醒,再点个外卖对付对付吧。
他输入密码,推开房门,一股久违的饭菜香气,飘入鼻息。
陆康情不自禁深吸一口,嗯,好香!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自己刚放下书包,福妈妈就从厨房里端出他最爱吃的炸酱面……。
热气腾腾,香味四溢。日子虽清苦,但,很知足。
咦,不对啊。
陆康回过神来,吓得退出门外,重新查看了下自己家的门牌号。
没错,就是1404,没走串到别人家里呀?
冰箱里早就干净的跟遭遇末世浩劫似的,连根烂菜叶都翻不出。
而此时,餐桌上摆着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是变出来的吧?
难不成,传说中的田螺姑娘可怜他三天两头瞎凑合,来家里了?
陆康疑惑之际,瘸着一条腿的“田螺姑娘”,从厨房里端着个大碗,袋鼠似的,一窜一窜的蹦出来。
他身上还系了个碎花小围裙,小的几乎吊在身上,跟穿了超短裙一样,露出齐茬茬的大腿根。
还箍出一个细瘦的腰身来。
嗯,围裙是谢晓倩照着她自己的尺寸买的。
“田螺姑娘”可能是嫌前面的头发有些长,做饭时碍事。
不知道从哪里还找出了个粉色发夹,别在脑门上。
模样滑稽,又可爱。
林笙看到傻站在门口的陆康,愣了一下,随即招呼道:“三哥,你怎么了啊?快来帮我端菜。”
陆康震惊的张大嘴,比刚才以为自己走错门,还要惊诧。
他边换鞋子,边不可思议的问:“你会变魔法嘛,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食材”
变,林笙肯定是变不出来的。
都是他拖着一条伤残的腿,咯噔咯噔捣着拐杖,蹦哒到菜市场,买的。
早上,陆康急匆匆走掉后,林笙再也躺不住了。
他从卧室里出来,一眼就看到餐桌上,大大咧咧摆着豆浆和油条。
卫生间的洗漱台,还特意为他准备好一套崭新的刷牙用具。
白色的陶瓷杯上,放着一小块折叠整齐的毛巾,图案还是卡通小狗头样式。
都是他小时候喜欢的。
原来,在三哥心里,还是留有一小块地方,给他的。
林笙弯弯嘴角,情不自禁的笑了。
就像蹲在角落里黯然悲伤的小孩,以为自己被遗忘,被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