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的皮肤随着领口的松散逐渐从布料下露出来,最后被衣领的尖角扫过藏在腰际那一小粒妖冶的痣,真正将钟情少年时代的绮丽梦境映入了现实。
就像秦思意说过的那样,钟情根本分不清自己对对方的感情。
他一度坚信那是最青涩单纯的喜欢,并本能地排斥秦思意将其归结为得不到而产生的占有欲。
然而这一瞬,又或者说从重逢的第一秒开始,钟情到底还是对自己的想法动摇了。
他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酸涩与喜悦,就连经年的恨与不甘都莫名被秦思意的出现冲淡了。
好像突然得到了一件没能在迫切地想要拥有时得到的礼物,所有情感都在逾期之后变得寡淡。
秦思意变成一件于他而言美丽且昂贵的藏品,或许极度稀有,却并不再独一无二。
钟情去碰对方的眼帘,在偾张的兴奋感下表现出掩饰过后的冷然。
他看着秦思意的单薄的蝴蝶骨细细碎碎地轻颤,侧转的脸颊发烧似的爬满红晕,那双眼睛无知无措地眯起来,咒语一样,毫无征兆地对他说出了喜欢。
“好喜欢你。”
“钟情。”
作者有话说:
钟情:被学长一句话拿捏。
『“你更想煎熬地活着,还是体面地死去?”』
秦思意很少在公寓以外的地方碰见钟情,除了上回在学院对面,这是第二次。
有同学请他弹钢伴,学校的琴房满了,两人就从附近一家商场往对方家里绕。
经过一家甜品店时,秦思意看见了一道过于醒目的影子。
钟情的气质实在是特殊,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足以让所有人在第一时间将视线移向他。
目光交汇的刹那,秦思意反射性地愣了一下。
他的脚步慢下来,侧过脸毫不掩饰地向对方望去,看钟情搭在沙发上的手,看钟情轻声细语交谈中的对象。
玛蒂尔达的金发被灯光照成铺满余晖的云絮,由一条黑色的缎带束起,直白明了地展现出金钱与家世供养出的优雅。
她笑盈盈地同钟情对话,偶尔露出些夸张的表情,很快又收回去,变成一种矛盾的,带点严肃的随性。
或许是注意到了有人正看自己,她在某个瞬间忽地回头看向了秦思意,带动钟情的视线,一道往远处落了过去。
“哦?”玛蒂尔达颇感兴趣地挑了下眉。
她尚且不知道两人现在的关系,因而误解了秦思意错愕的表情,将其认作了久别后的动容。
“不去挽回一下吗?”
“我们现在住在一起。”
钟情没有点明,玛蒂尔达也懒得多问什么。
她在短暂地进行解读过后将下巴扬得更高了些,端得一副了然的姿态,玩笑着说到:“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会爱人。”
即便知道了秦思意就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但钟情并没有立刻过去找对方,而是将处理手头上的问题放在了优先位。
实验室的新药已经到了三期临床,效果却不如预期。
玛蒂尔达撤下了先前的公关方案,通过家族名下的几家媒体,临时更换了宣传方向。目前来看,得到了不错的回馈。
除了投资,也有不少富豪表达出了预购的意向,玛蒂尔达敲不下最后的定价,决定和钟情先去一趟港城,回访之前几批试验人员的预后情况。
到家的时间有些晚了。
钟情和玛蒂尔达吃了顿饭,送完对方,这才终于算是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第二天一早又有组会,加上论文还需要修改,钟情实际上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应付些和自己无关的事。
他看见秦思意那副期待自己能够留下的表情了,但他最终也只是说了句‘晚安’,径直穿过隔在两人之间的过道,不作停留地朝房间走去。
“钟情……”
秦思意犹豫了一阵,继而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叫住了对方。
钟情站在楼梯的转角向他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自己装点得清贵而美丽的玩具,末了在秦思意的彷徨结束之前,先一步打断了对方的思绪。
“周末我要去港城一趟。”
说这句话时,钟情将右手搭在了扶手上,宽大修长的掌心盖过边缘,五指则舒展地顺着角度倾斜,在句末结束的余音里,轻轻敲了敲。
秦思意还是头一回这样直观地去描摹。
以往钟情的指腹只会抵在他的背上,顺着脊柱向下,停在过分暧昧的位置,就和现在一样,用指尖暗示着点两下。
他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联想而懊恼,下意识地将手攥紧了,贴在身侧,试图遏止从心脏蔓延的细细密密的酸楚。
“是和玛蒂尔达一起吗?”
“嗯。”
钟情回答得迅速而坦然,不做任何掩饰,似乎这于他而言根本就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秦思意的眉头却在那之后皱得更深,抵消了眉目间的迟疑,到底还是小声说:“……你这样不好。”
钟情这回没有接话,隐约地传递出不解。他依旧让视线斜落着停留在秦思意身上,多耐心似的,一直等到了对方真正说完暗含的内容。
“不可以这么对她的,这样不好。”
秦思意其实知道以自己的立场去说这样的话只会显得虚伪。
他没有办法不依靠钟情,更没有办法无视对方的意愿主动结束这段关系。
甚至他的心都还在为对方悸动,遑论要他割舍掉这样珍贵的情感。
“你在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
钟情听懂了,然而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解释的必要。
秦思意或许是误会,但对于眼下的情况来说,他似乎没有丝毫能够对钟情进行指责的立场。
他想到了玩物,想到了床伴,也即刻地想到了更难堪的词汇。
可是这些都太难说出口了,秦思意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最后还是没有回答。
钟情走下来,好温柔地亲了他一下,隔了几缕发丝亲在额头上,像试图安慰一个别扭而不知足的情人。
秦思意那些不值钱的眼泪算计好了一般接连掉在钟情的外套上,晕染开一小片水渍,将他因极力克制而产生的抽噎衬得愈发尴尬。
“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钟情替他擦眼泪,捧着他的脸颊,用拇指轻柔地扫过去。
秦思意的耳垂被不小心点了一下,染上哭红眼梢的绯色,渐渐变得靡丽且清艳。
他放肆地去捉钟情的视线,在目光交汇后环住了对方的脖颈,攀着他抓过无数次的肩膀,就那么混乱而仓促地吻了回去。
秦思意想和钟情撒娇,想向对方传达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可是他还没有要对方安慰的资格,只好以吻代替,如字句般绵密地落在了钟情的唇边。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被吻着的时候,秦思意的毛衣便似有似无地蹭过钟情的颈侧,勾起些许飘忽的,暖融融的痒。
不过后者没什么心思继续,反倒少有地在脑海中盘桓着关于林嘉时的事。
新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与其说是救人,不如说只是在单纯地将病人的生命毫无质量地延长。
几个定价方案在核算过后并未相差太远,无非注射的药物一针价值百万,又或和市面上其他药物一样投入量产。
玛蒂尔达一方更倾向于在仿制药出现前将其宣传成真正能够逆转生死的灵药,用旗下媒体巧妙的话术,将它炒作成天价。
如此一来,药厂就不需要挤压其他药品的生产线,大可以按照预定的计划进行生产。
唯一的问题便是钟情出让了那15%的股份,面世后的四期药剂将不会再有送到他手上的可能。
秦思意的眼泪或许不值钱,但钟情偏偏还是会心疼。
他仍有权限拿到三期的试验药,却始终决定不下,要不要和对方一样残忍,将林嘉时送入更为漫长的痛苦之中。
“秦思意。”
钟情突然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他用手扶着秦思意的腰,轻而慢地将后者推开了。
“是你的话,你更想煎熬地活着,还是体面地死去?”
钟情蹙着眉,很认真地看向面前的青年。
仿佛在这一秒倏忽穿越回了三年前,重新变回了那个需要等待学长解答的学弟。
秦思意的神色永远都哀哀的。忧悒地带着愁楚,疑惑也是一样。
他茫然地沉默了起来,似乎钟情提出的是一道世界级的难题,良久才又将视线聚焦,给出了一个看似文不对题的答案。
“……我还不能死。嘉时还活着。”
秦思意将自己的生命同林嘉时绑在了一起。
对方帮了他太多,哪怕最后都只是无用功,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偿还。
他在这三年间愈发频繁地想到放弃,可是最初他试着养活母亲,现在又妄想治好林嘉时,总有什么拖着他不让他离开,不知怎么便让时间慢悠悠地走到了现在。
若是让秦思意去概括,他只会用上折磨、痛苦与无望。
然而林嘉时真真切切地还活着,他没有道理忘恩负义地放任对方被疾病抹杀。
“救救我吧,钟情。”
胸腔里仿佛有什么随着秦思意的话语轰然坠地,逼迫钟情犹疑着将手掌放了过去。
他健康的心脏莫名开始抽痛,面对着秦思意那张苍白优柔的脸,由寸寸细微的疼痛,逐渐加重成诡异而沉重的郁塞。
钟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祷告无用,安慰亦无用。
林嘉时凭借药物活着,而秦思意则仅仅凭借一点虚无的道德感。
他好像麻木了,传递给钟情的却仍有痛楚,丰茂地遍布早已坍塌成废墟的精神世界,只等最后一缕余辉散去,所有的一切骤然消弭。
17岁的钟情为自己花费了太多时间在秦思意身上而苦恼,20岁的钟情也被同样的事困扰。
只是现在他不会再感到委屈了,一种束手无策的挫败取代以往的全部情感,让他恒久地在面对秦思意时产生出对现实的回避。
钟情心知肚明,却到底不愿意承认,对方的答案,无非就是在逼他挽救已然无药可医的林嘉时。
他真的好讨厌三年前的夏天将他的心动贬的一文不值的秦思意,也知道自己不该再为对方付出什么了。
如今的秦思意愈发地令他失望,可钟情就是割舍不下,就是骗不过自己的心。
哪怕令他怀恋的仅仅存在于遥远的过去。
作者有话说:
钟情和玛蒂尔达都不是医学生,希波克拉底誓词无法约束他们。
『“你被迷住了,这辈子都别想从他手里脱身。”』
回访的最后一站在将军澳,从病人家里出来,钟情和玛蒂尔达的脸色都算不上有多好看。
二期临床的药物的确支撑患者熬过了医生定下的时限,但据家属所述,对方在返家后一个月左右便不可挽回地走向了死亡。
事实便是他们的新药同市面上大部分已经投入使用的药剂一样,不可能真正让病人在脱离药物的支持后延续生命。
玛蒂尔达将它包装得再完美,宣传得再好听,它也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工具。
钟情让随行人员把三期药剂送去了太平山,并没有要求立即将它们使用在林嘉时的身上,而是犹豫不决地知会助理先把冷藏箱留在手里。
“舍不得用了吗?”
钟情送玛蒂尔达回酒店,后者结束了一个短小的视频会议,侧过头,试图活跃一下气氛。
年轻英俊的男士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难以接触,他礼貌地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轻轻用盖好的笔帽在桌板上敲了两下,试着向对方询问到:“你觉得我应该这么做吗?”
“我觉得你在纵容你的宝贝折磨一名病人。”
“那些被迷昏了头的二世祖才会不顾患者本人的意愿去讨恋人的欢心。”
玛蒂尔达今天没有化妆,过浅的唇色将她衬得有些气色不佳,却也变相地掩去了平日里的娇纵,陡然生出原本隐藏好的专业性。
这样的她平白就能让玩笑似的语句带上讽刺,稍拱起眼眉,笑眯眯地表达出对钟情所构想的行为的不屑。
“我以为我会讨厌他的。”后者文不对题地突然接上了这么一句。
“你在回避一切和他有关的话题时我就提醒过。你被迷住了,这辈子都别想从他手里脱身。”
玛蒂尔达为钟情青春期小男生似的发言翻了个不加掩饰的白眼。
她用自己卸干净了的指甲大胆地往后者的脑袋戳过去,只是临到最后,忽地又换了个角度,点在了钟情的胳膊上。
“谈恋爱就谈恋爱。病人的生命,你应该交给他自己去选择。”
“哪怕他的死会带来蝴蝶效应?”
“只是你认为而已。”
玛蒂尔达不会去共情钟情对秦思意的执着,她洒脱且理性,自始至终地认为对方在处理情感问题时犯下了太多错误。
她知道钟情成长在一个缺失温情的环境里,因此并不责备对方,而更多是尝试指引,为钟情带去一些相对轻松的观念。
下车之前,玛蒂尔达最后回头看了钟情一眼,她已经说完了自己能够说的话,至于对方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那已经不是她应该烦恼的事了。
钟情不常来港城,少有的几次都下着雨,将太平山下的灯火抹得湿淋淋。
这里要比L市更为潮湿,相较于异国早至的寒意,港城则将夏天窒息般的闷热一直延续到了秋末。
他下了车,由看护引着朝私人病房走,一路听医护向他阐述林嘉时的近况,只当他应该怀着某种更为纯粹的忧心。
钟情其实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在乎。
林嘉时的生死和所有陌生人一样,或许会短暂地带来触动,但必然不可能造成恒久的影响。
他在思考关于秦思意的事,由此延伸至对林嘉时的治疗上。
前者为他已然规划好的人生带来了太多新的不确定,搅乱一切既定的行程,让他重新开始像年少的自己那样,为根本不必要的事而烦恼。
事实上,在见到林嘉时的那一刻,钟情还是对对方产生了同情。
病床上的人全身都在浮肿,哪怕医生告诉他前不久才为林嘉时做过穿刺。
他极度惊讶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忽地转变了想法,开始认为玛蒂尔达才是对的。
躺在这里的躯壳已经不会再有多少康复的可能,仅仅凭借呼吸,钟情都能体会到林嘉时不曾言说的痛苦。
他坐下来,少有地没有往沙发后靠。
林嘉时大抵从来没有睡着,在听见关门声后倦怠地睁开眼,花了些功夫,到底回想起了自己许久未见的学弟。
“很久没见了。”
他温和地对着钟情露出了笑容,构成的画面却不好看,透露出行将就木的枯朽,只让人感到凄凉。
钟情点了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对方的话。
他不好再在对方面前用曾经那样充满敌意的语气,却也找不到新的用以面对林嘉时的方式。
“思意还骗我说是拿卖房子的钱挣来的。”
从见到钟情的第一眼,林嘉时就看穿了秦思意的谎言。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从喉咙里挤出点沙哑的气音,缓了一阵才接着问:“我是不是不可能治好了?”
“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对方是个聪明人,钟情于是没有拐弯抹角,很快便继续道:“我手里有一种新药,没办法治愈,只能再拖一拖时间。”
“还有呢?”林嘉时知道钟情的话没有说完,若是已经拿定了主意,后者根本就没有来这一趟的必要。
“学长说,因为你还活着。”
钟情没有说得太直白,他不想逼林嘉时坚持,也不敢赌秦思意话语中的真假。
他在这句过后沉默下来,视线越过对方,望向病房外被雨打湿的夜景,似是怀念地注视起一朵将要凋落的月季。
斯特兰德的玫瑰要谢得更早,仅留存一些从温室移栽的花朵,自欺欺人地在入冬后继续盛开。
钟情莫名觉得窗外的月季像是一种预兆,分明一路走来都是初绽的山茶花,偏偏到了林嘉时这里,白色的山茶突然就被形似于玫瑰的月季取代了。
“那就试试吧。”
钟情以前讨厌极了林嘉时对秦思意近乎宠爱的态度,如今也一样。
得到答案之前,他一直在为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而感到歉疚,可林嘉时推翻了他的全部预设,几乎没有犹豫地轻飘飘就把秦思意捧到了高过生命的位置。
钟情的厌恶从来不局限于这一点,他拿自己和对方作比较,结果却是他根本不可能做出相同的选择。
林嘉时用短短几个字将钟情的爱变得寻常,变成再普通不过的占有欲,无形地为两人划开了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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