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意像一只活在这间公寓里的幽灵,只有钟情记起他的时候才会突然出现。
安静地,无声地,枯白地睁着那双似泣非泣的眼睛,在后者面前迷蒙地蹙起眉,将两人的皮肉关系粉饰成细腻纯洁的爱恋。
钟情会吻秦思意的眼帘,像年少时期望的那样轻啄对方的鼻尖。
他爱用牙尖去舐咬后者的唇瓣,报复似的掐住对方的臀肉,再等眼前的青年自己老练地凑上来。
以前的秦思意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钟情深知这一点。
事情突然就变得令人乏味起来。
“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钟情从秦思意身侧离开的时候,后者还挨着枕头迟迟地喘息。
贴着脸颊的布料濡湿了一小片,伴着绵长却失衡的呼吸,叫人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涎水。
钟情留恋地拨开秦思意的额发,将食指贴着皮肤轻絮地扫过。
赵则预订了一间酒吧,算是开学后的又一次迎新,也算是对钟情阔绰出价的答谢。
秦思意不易觉察地摇头,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赵则,更害怕钟情会用他所抵触的方式重新向大家介绍自己。
“秦思意,你要去。”钟情不由分说地下达了指令。
“我拿蒙彼利埃那家医药实验室15%的份额换了你,再过几天就会出公告,下个季度你还能在增持名单里看见赵则两个字。”
“你应该最清楚现在的自己到底值不值得我开出的价码了。”
秦思意把眼帘压得很低,像闭着眼睛根本没有在听。
但钟情知道对方将自己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
他看着秦思意的唇瓣先是抿紧,稍后又随着尚未稳定的呼吸幽弱地张开。
对方的美丽似乎永远不会逾期。
哪怕钟情始终找不回属于三年前的秦思意的影子,可后者的皮囊却也已然足够他不知饕足地索取。
“谢谢。”
秦思意突兀的道歉让钟情的神色短暂出现了一瞬迷茫。
但很快,他又深深地审视起对方。
钟情的视线缓慢且专注地从秦思意身上流过,顺着柔美起伏的线条,最终停留在那双郁丽的眼睛里。
“谢谢你愿意留下我。”
秦思意不需要钟情多余的提问,他当然知道对方在前一秒所疑惑的是什么。
他有些吃力地用手臂支着起身,细薄的汗珠便随着动作在灯光下熠熠地贴着皮肤闪烁。
钟情无甚表情地又吻了秦思意一下,毫无征兆地俯身,也同样迅速地结束了这个吻。
他没有那些要将对方拆吃入腹的魔怔想法,仅仅觉得秦思意的嘴唇湿润地染着层水红,或许会像索伦托的桃肉一样柔软甜蜜。
在此期间,后者就好乖地坐在床上,仰着头,等待垂怜一般,温驯地让视线落在钟情的唇角。
脱离了少年时期独有的清逸,钟情要比曾经更多了几分压迫感。
这让秦思意即刻捕捉到了对方再度靠近的意图,并心领神会地浅浅将唇瓣张开,低垂下眼帘,感受钟情一下接着一下平静地啄吻在自己唇间。
如今的钟情根本不再有多少直白地表达出情绪的时刻,他显得极度斯文与妥帖,一举一动都带着矜贵的雅致。
然而这并没有为他带来多少亲和的气质,反倒叫人觉得他时刻裹挟着一种对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的冷淡。
秦思意不安地去攥钟情的手腕,刻意逢迎地探出舌尖。
他以为对方会接受的,可钟情却在那样生涩的引诱之后重新直起身,不留一字地转头走进了浴室。
被丢下的人只得空握了一下悬在半空中的五指,悄无声息地倒回了一点也不温暖的被窝。
两人到达的时候,赵则刚让服务生开了支康帝,不远处还有人兴奋地高叫着去灌香槟塔。
秦思意看了眼堆在一旁的酒瓶,其中甚至还能找到被砸碎了的路易十三。
他先前没有过多地去了解钟情提到的医药实验室,而如今看来,那15%的份额,只怕远比他预想的要夸张。
赵则的确是个纨绔,可他并不是傻子。
只消瞧一眼他对钟情表现出的殷勤,周围的人就都能够立刻明白隐藏在其背后的含义。
钟情在迎新派对上向秦思意伸出的手,在当时对后者熟稔的称呼,以及今夜堂而皇之地将对方放在自己身边。
哪怕仅仅靠猜,也不会有人压不中正确的答案。
舞池里的灯光晃得秦思意逐渐感到晕眩,他窝在卡座的角落,眯起眼,远远地看钟情与其中几个家世相当的青年男女交谈。
他现在融入不到那样的话题里去了。
三年的时间足够中等圈层洗牌,而位于顶端的人们或多或少也会因此转变之后的论调。
潮水流逝得太快,秦思意释然地醒悟,自己无论如何都登不上那艘渐远的船了。
钟情往回走的过程里,炫目的光束便一次又一次将他的面容隐匿。
他开始在秦思意的目光里变得模糊,变成一个大致的轮廓,攫取后者即将抽离的神思,让它们永永远远地追随着。
钟情最后在秦思意的面前停下,就站在后者的膝前,隔着布料轻轻用小腿抵了对方一下。
“我想回去了。”
秦思意半阖着双眼,连目光都只倦怠地停在钟情的腰下。
他跟着话音抬手攥住对方的衣袖,好像某些时刻的难耐,又仿佛确实是困极了。
灯光吝啬地不来角落,秦思意被酒渍涂得红润的唇瓣便妖冶地在那张冷郁的脸上微开着。
钟情给他穿量体的西装,把他打扮得和以前一样清贵漂亮。
然而秦思意再也回不到记忆里的样子了,他蜷着肩膀挨在钟情的身前,挺拔的鼻梁便翘着向下,连接那优美而古典的鼻尖,畏畏缩缩地从低垂的角度露出一小点。
钟情没有回答,不过还是应声将他揽了起来,圈在怀里,不明所以地往那过分靡丽的唇间擦了一下。
秦思意应当是喝醉了,也不去想自己究竟身处何地,才刚沾到钟情的体温便乖巧地一口将对方的指尖衔进了嘴里。
他谄媚地勾引,目光却纯洁,游弋着到底落向钟情。
“嘉时怎么样了?”秦思意莫名其妙抛出了一个几乎就要被忘记的问题,忽而开口,将钟情原本温柔的动作拒回了一贯的疏离。
“你还没有和我说过嘉时的情况。”
他好黏人地去攀后者的肩膀,在众人隐秘的注目里断断续续向对方献吻。
两人离得太近,近到混着果味的酒香半分不落地纠缠着钟情。
后者不做表态地看秦思意演这出闹剧,看他湿漉漉笼着雾气的眼睛,继而听见他说:“我亲一下你,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钟情这回终于说话了。
他不疾不徐地扳过秦思意的下巴,将后者稍稍推开,倒仍旧环着对方的腰,指正似的拒绝到:“你的吻不值这个价钱。”
大概真的醉得厉害,即便听见这样的话,秦思意也没有丝毫负面的表现。
他安静下来,乖巧地跟紧钟情,踩着对方的脚步,直到回到车内,这才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
L市又像要下雨。
钟情坐在驾驶座上等了一会儿,伴随着第一滴水珠在挡风玻璃上绽开的轻响,他听见秦思意轻絮地答到:“你想怎么玩我都可以,只要能救嘉时就好了。”
后者的嗓音混着‘沙沙’的雨声,传到钟情耳朵里就变成了老式的胶卷录像带那样奇怪的音色。
这让他难得有些飘忽,停顿了几秒,眉目沉沉地重新打量起身边的青年。
在这过程中,钟情没有说过半个字,始终都只用目光去描摹秦思意藏在阴影下的脸。
半晌,他将视线收了回去,踩下油门,在发动机骤然而起的轰鸣里颇为乏味地陈述到:“怪不得赵则说我的开价高了。”
回到公寓花费的时间比秦思意预想的漫长太多,他晕晕乎乎靠在玻璃窗上,隔着几毫米的距离,听夏夜的暴雨砸在他发着烫嗡鸣的耳畔。
他不太好说自己现在有什么感受,总之不像崩溃,也并非心动。
秦思意的心脏沉重地在胸腔里鼓动,让呼吸变得窒塞,将思绪反复地搅乱又聚拢。
他找不到一个能够向钟情证明自己的方式,就连后者对这具躯壳的热忱都仿佛在日夜的探索中急剧消磨。
秦思意再不是钟情眼里奉若神明的少年。
而后者也一样,始终没能让对方感受到留存于记忆中的安定的眷恋。
时间似乎在两人的记忆里腐朽了,将一切都化为废墟,拼凑出全然不同的两个灵魂,再由残余的遗憾指引,回到他们最初相遇的L市的天穹下。
秦思意是一只不爱叫的猫。
钟情做完汇报演讲回来,他就走下沙发,踩着地毯无声无息地来到对方身边。
秦思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但他觉得自己至少不是能够继续窝在沙发里盯着钟情去看的身份。
如他所料的,对方稍后便将他拖回到了抱枕上。
钟情的小组临时少了几个成员,论文进度滞后的同时,前面的内容也需要大规模去修改。
当然,令对方的焦躁并不止这么一件事,它仅仅是秦思意知道的部分,而现在的钟情也不愿意向他透露更多。
秦思意只要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去充当对方纾解的工具,至于下一次钟情又会因为什么理由解开他扣在襟前的纽扣,这根本就不是秦思意该去关心的事。
这天的最后,钟情难得轻哼了一声。
沉沉从喉底传来,稍显沙哑,说不清是饕足又或仍旧索求。
秦思意便在此刻回过些神,用一片混沌的大脑迟滞地想到——钟情还算满意吗?
——这样的反应能够代表喜欢吗?
——哪怕仅有一瞬,对方是不是也同样想到了过去?
秦思意郁丽的眼睛半眯着,没等思绪回笼,很快又被压着发丝按回了被子里。
他只能看见钟情些微曲起的手指,撑在他的脸侧,用指腹抵住了被他沾湿的柔软面料。
“钟情,钟情。”
秦思意开始小声地叫对方的名字。
他可能是真的有些混乱,竟贪婪地试图让钟情来亲一亲自己。
他去抓钟情肌肉匀称的小臂,艰难地仰头,茫然无措地将下巴凑过去。
然而爆发自四肢百骸的震颤要来得比他没能得到的吻更快,突然将他击倒,哼吟着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秦思意又听见钟情的声音了,压抑又沉溺,同渐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以为对方会和以往一样离开,但这次却猜错了答案,在相似的沉默里,得到了一个奖励似的吻。
秦思意好想说喜欢,好想让钟情再多亲亲自己,可是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着对方的脚步渐远,感受汗水贴着皮肤一点点变冷,最后冰凉地隔绝温热的灯光。
林嘉时成为了一个只会出现在对话中的符号。
好在秦思意可以肯定,钟情如约将对方转去了一所资源更佳的医院接受治疗。
他在一个午后不死心地再度发问。
彼时钟情刚修完三稿,结束了组会,眉头锁得比先前数据出问题的时候还要深。
但后者似乎并不觉得烦扰,反而在之后无奈地叹了一声,顺手拨通助理的电话,在回房间之前,把手机丢到了秦思意的腿边。
港城的时间临近午夜,与其接受林嘉时正在失眠的说辞,秦思意其实更愿意相信对方是被自己吵醒了。
扬声器里清晰地传来医疗仪器规律的声响,垫在对方显得嘶哑的嗓音后,‘滴——,滴——’犹如正为他困苦的一生倒数。
秦思意捧着钟情的手机,当作自己正紧紧握着林嘉时的手。
他絮絮叨叨地说些近日的见闻,抹去了难堪的部分,连L市的阵雨都被描述成了温和惬意的气候。
林嘉时笑着说他说谎,不消片刻却又开始沉重地呼吸。
他的心脏负担不起这样简单的玩笑。
少有默契的,钟情也不曾告知秦思意,林嘉时的身体同样也已经负担不起大型手术。
秦思意出卖了几乎一切他可以出卖的东西,可那只是徒劳,只是平白地将林嘉时的苦难延续,变成一段望不到头的煎熬。
那天以后,秦思意回馈给钟情的反应更谄谀了许多。
他好几次尝试复现当时的场景,奈何钟情的冷淡显而易见,仿佛重新换回了先前那个对他人漠不关心的灵魂。
事实上,秦思意并不介意对方冷眼看待自己。
他每时每刻都在给自己暗示。
只要林嘉时还好好地活着,这些付出就都是美好未来的前序。
秦思意切实地坚信对方会好转,会康复。只要自己能够再多被钟情喜欢一点,只要钟情愿意再多施舍一点对他而言不足为道的钱。
学院出来就是一条马路,对面是临街的商铺,以及间错的,被脚手架包裹着的大楼。
这座城市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修建。
秦思意以前站在玻璃窗后俯瞰,如今又仰着头艰难地从逆光的角度眺视。
楼顶的红灯被过于狭隘的视角遮住了,仅剩下被雨水冲刷得古旧的石砖,拼凑成指向云端的无数建筑。
不远处新开了一家酸奶店,附近的学生过了头几天的新鲜劲,终于没再在橱窗外排起长队。
秦思意先前从未产生过去尝一尝的念头,今天却莫名地走过了马路,跟着几个附近学校的留学生,安静地站在了柜台前。
他点了一杯什么都不加的原味酸奶,大概多走几步路,在隔壁的超市里就能买到廉价而相似的替代。
因此,秦思意从第一口就开始了后悔,将酸奶连同勺子一起含在嘴里,迟迟都没有再拿出来。
钟情给了他一张黑卡,没有限额,也不曾有过任何干涉。
然而秦思意却还是保持着三年间的习惯,无论如何都不敢随意去动那张轻飘飘收在内袋里的塑料卡片。
他有点担心钟情会要他偿还,哪怕知道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秦思意也还是不愿去冒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力面对的风险。
课间下过一场雨,街上的石板还染着看不见水渍的潮湿。
他拿着酸奶杯出来,迷茫地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想到与钟情白纸黑字印在合同上的关系,倏地被这一秒的自己逗笑了。
后者的学校不在这片街区,因而当那辆Huayra转过街角,秦思意只是慌乱地在心里想,车主会不会认识钟情。
他害怕一切会把他的身份摆到明面上去调侃的可能。
钟情或许不介意请他玩一场回顾往日的游戏,但等到对方明白过来,这场荒唐的游戏便会即刻结束,将秦思意再度从金钱与圈层构筑出的幻境中遗弃。
他太害怕钟情会醒悟了,太害怕钟情会恍然发觉,过去的秦思意其实早就消逝在了那些困苦的时光里。
“秦思意。”
钟情现在不会再叫他‘学长’。
多数时候都像称呼其他所有人一样,偶尔也会在某些时刻,哄人似的换上过分暧昧的代词。
秦思意从来不会当真,只有他的心脏总是不听话地鼓动,似乎只要剖开一小条窄缝,顷刻便会有待开的花朵攀附着虬绕的青藤一同涌出。
钟情降下窗看他,解除了车锁,示意秦思意上去。
饶是在L市,也并非总能见到这样的车。
有几个男生兴奋地拍了几张,举起手机对准秦思意的方向,将他的脑袋照得更低了许多。
Huayra、Loro Piana、Harry Winston,秦思意的身上堆满了得以象征财富的物品,可他却始终畏怯,甚至不敢像其他人一样表现得大方自然。
所有这些都是钟情的,对方没有说过赠予,仅仅只是分享玩具一般,让秦思意暂时地拥有了使用的权利。
“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到秦思意系好安全带,钟情终于说出了下一句。
他刚送完玛蒂尔达,转头就看见秦思意出神地扬着下巴,站在来往的人潮里,不知所谓地朝着更为遥远的天际望。
“下课了。”
后者直白地回答了钟情的问题,片刻又察觉到对方想知道的应当不是这样显而易见的答案。
于是他侧过身,重新往街道的尽头望了出去。
少顷,语调庸常地说到:“我记得那里应该是斯特兰德的方向。”
“你不想念曾经的我吗,钟情。”
秦思意在这天夜里被折腾得几乎虚脱。
他在钟情的要求下换上了一身与中学时代相近的衣服,制式严谨地系好每一颗纽扣,就连领带都打得和以前一样端正。
对方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看着秦思意站在客厅的灯光下一步不落地将自己包装好,再乖巧地靠近,由他亲手将它们一件件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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