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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松风竹月)


小雨下了整整一夜,古怪地只盘桓在中西区,不去湾仔,也不去油尖旺。
钟情盯着窗上的不断变换的雨珠出神。他让随行的研究人员将新药交给了医护,算是间接地左右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命运。
在重新见到秦思意之前,他无数次地诅咒过对方与林嘉时。
然而真正等到那些话语应验,钟情却又后悔了,无端地怀疑起,是否这一切确实是因为自己恶毒的祷诵。
冷汗从掌心细密地渗出来,钟情调了几回温度都觉得不舒服,末了走到露台上,叫佣人取了支酒上来。
大抵是酒精将山下的夜景变成了斯特兰德的久远灯火,钟情拨通了秦思意的电话,有些幼稚地开始一遍遍含糊地叫对方‘学长’。
他担心自己不够温柔,不够体贴,没有办法得到对方的喜欢,小朋友似的,断断续续地呢喃,时不时便重新问一次:“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的。好喜欢你,最喜欢你。”
秦思意的纵容没有传递出肯定,反而更加深了钟情的负罪感,让他惶然地想要回避关于林嘉时的一切,又忧虑着不断地尝试向对方要一个谅解。
“怎样都会喜欢我?”
“怎样都会喜欢你。”
钟情在这通电话的时间里无时无刻都想要告诉秦思意,放林嘉时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他真的太害怕对方先前的话并非胁迫了,两相权衡之下,他只能让林嘉时继续这样望不到头的煎熬。
“那可不可以为了我留下来呢?”
“……我已经被你留下了。”
秦思意没能听懂钟情的问题。
他在回答前长叹了一口气,将整句话都变得无力。
失眠使他的意识分外清醒,比起此刻云里雾里的钟情,秦思意即便不能说是冷静,至少也还留有未被混淆的理智。
他听得出来钟情有些醉了,黏糊糊的像是还未能脱离17岁的影子。
秦思意温声细语地哄着,借由对方的醉意去说平日里不会被相信的真心话。
他将每一句都构筑得谨慎小心,直至末尾才终于细弱又压抑地问到:“要多喜欢,你才会让我去见一见嘉时呢?”
时间被这句话无限地延长,电话那头安定的呼吸短暂地停滞了一瞬,继而恢复平稳,将须臾的失态粉饰得从未发生。
钟情霎时从那些甜言蜜语中抽离,盯着屋外的雨水,将秦思意说过的所有话都打成了为见林嘉时而对他的讨好。
早先在L市对方就爱这么哄他。先乖巧温驯地献出自己,再以此为筹码试图向他讨一个来到港城的机会。
秦思意当然可以与他谈判,但钟情不希望是以这样近乎要挟的方式。
对方总爱把他的喜欢当作筹码,毫不心疼地推倒在赌桌上,三年前是如此,三后也依旧故技重施。
现在的钟情不会再放任秦思意了,他已经被对方的离开折磨过足够长的年岁,是该秦思意去为自己的决绝赎罪了。

秦思意有些拘束地在同学家的客厅里坐着。
他们练完琴,对方正巧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兄长要带礼物来。
“你的家人不和你住在一起吗?”
秦思意平白地问了一句,说罢又觉得冒犯,赶紧补上一句‘抱歉’,把脑袋垂得更低了点。
“这是我丈夫的房子,我已经结婚了。”
阿廖娜举起左手,对着她无名指上那枚价值不菲的戒指做了一个摘戴的动作。
她似乎全然不介意被问及这样私人的话题,无所谓地笑了笑,语调轻快地解释道:“大人们的利益联结罢了,我和他没有什么感情。”
阿廖娜甚至还要比钟情小上一岁,奶金色的长发绸缎一样披在肩上,丝丝缕缕绕过耳环上成串的宝石,根本无法让人从这样纯真美好的外表下窥见她所阐释的内容。
她在告诉秦思意她的哥哥要来看她时所表现出的雀跃就像所有被呵护地无忧无虑的少女,灰蓝色的眸子点上澄黄的灯火,随着眼中的神采,火苗一样热忱地曳动。
“阿廖娜。”
秦思意最先听见了开门声,而后再是皮鞋与木制台阶接触时的沉闷声响。
呼唤阿廖娜三个字的嗓音并不让他觉得陌生。
仅凭这短短一句,便魔法般地将他定在了原地。
他眼看阿廖娜小鸟一样飞扑进对方的怀里,甜津津黏腻腻地回应到:“萨沙。”
秦思意怔怔站在二楼的扶手旁,拉长的影子掉下去,砸在对方的脚下,无声地告知来者,这座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萨沙于是不太高兴地抬起头,让本就深邃的轮廓从眉眼处压出更沉的阴翳。
后者近乎仇视地将目光移动到了秦思意所在的位置。
如果只是两个陌生人,那么对方接下来急剧转变的神情一定会让人感到滑稽。
可秦思意太熟悉楼下的青年了,以至于忽而再见,他什么都无法从对方眼里看出来,只有寂静的惊诧,以及某种更为复杂难言的仿佛是失落的情绪。
“Linus.”
这是萨沙来到这里后的第二句话。
“原来你们认识?”
阿廖娜的性格天生地与她的兄长互补。
在得知秦思意与哥哥曾是斯特兰德的舍友之后,她便热情地邀请对方留下来共进晚餐。
餐间,阿廖娜欢快地带动着气氛,将几人间原本贫乏的话题自然地引向了更有可能得到共鸣的三年前。
“说起来,我那时候从一个大公的后裔手里收到了一颗彩蛋,都还没来得及欣赏几天,哥哥就把它拿去送给喜欢的女孩子了。”
阿廖娜有些记仇,说到这里便不满地瘪起了嘴。
饶是萨沙从北非带了卷她想要的莎草书回来,也不见得能将她哄得忘了这回事。
“你知道那是谁吗?这么久了我都没有问出来哥哥是在哪里认识的对方,明明你们就是所男校。”
秦思意最初还当个逸闻去听,等到对方将整段话说完,他脸上的笑容便骤然被错愕所取代。
他下意识地去看萨沙,企图从对方那双和阿廖娜相似的眼睛里读出否认。
可不远处的青年却出乎意料地坦然,间隔着适当的距离,诚实地默认了妹妹正抱怨着的旧事。
秦思意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何种反应,他好像是应该惊讶的,但此刻悬在脑海里的却只有心虚,怎么都不敢让对方知道,那颗彩蛋早在最开始就因其不菲的价格,被他没有犹豫地卖掉了。
“对不起,写在里面的摘抄我一直都没有读懂。”
离开前,秦思意站在阿廖娜家的门廊下轻声地和萨沙道了歉。
他知道自己不用说,对方一定已经猜到了。
和过于冷郁的外表不同,萨沙并没有不满或是责备,他停顿了一下,替秦思意扶住门,耐心地解答到:“就像神话里的珠宝,可望而不可及。”(注1)
街灯将两人的表情都笼上了一层迷蒙的薄纱,秦思意如梦初醒地抬眸,隔着秋末寒冷的空气,不知是否真实地在对方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哀抑。
数不清的字句堆积在喉咙里,最终能够被表达的却还是只有歉意。
他无措地盯着地面上自己局促的影子,沉默半晌,含糊地又说出一遍:“对不起。”
“这不是你需要感到抱歉的事。”
“送给你的礼物想怎样处理都是你的权利。”
秦思意面前的是一名比林嘉时还要优秀的青年,因此在这番话出口之前,他便已然预知了萨沙的谅解。
他没有为最初的宽慰感到惊讶,直到对方将车停在钟情的公寓前,在相隔十数分钟后,措不及防地补充完了下半句。
“毕业之前的提议,你永远都可以要求我兑现。”
玄关的灯开着,秦思意推开门的时候,它就高高地悬在天花板的中央,像一颗夏季午后过热的太阳,刺眼地散发出要将一切都灼成灰烬的光茫。
钟情改签了航班,提早一天返回了L市。
他以为秦思意会和先前一样在客厅的窗台边练琴,可事实却并不如他想的那样。
月光将室内照得银白,从对方没有关好的房门挤进去,将桌上的乐谱割出一道闪烁的裂痕。
钟情在秦思意的房间里等了一阵,似有似无地嗅到同尘埃一起漂浮着的朝露的清香。
他起先还以为今天又下过雨,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那是对方身上的香气。
秦思意实在是离开太久了,以至于钟情都要忘了,哪怕将他的眼睛蒙上,他都能凭借那样干净的气息穿过斯特兰德狭窄而拥挤的长廊。
他打算和秦思意好好谈一谈,或许玛蒂尔达说得没错,他确实没有在之前认真面对过自己的本心。
假设能够完满地解开困扰在他们之间的问题,钟情觉得自己一定能在那时找到正确的答案。
他从秦思意的房间出去,回到楼下打开灯,耐心地坐在窗前组织起了接下去要与对方沟通的措辞。
后者回来得要比钟情预计的更早。
车灯从街道尽头遥遥照进玻璃窗,一瞬晃得钟情的目光都没能聚焦。
他看见秦思意从一辆欧陆上下来,同一旁熟悉的青年道别。
那张过分清冶的脸便似向他索吻时那样稍稍地仰着,摆出一副惹人怜悯的模样,在他人面前也同样装得楚楚可怜。
钟情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有些好笑,对方在和赵则签下助学协议那刻就已经表明了立场,只有他还在幼稚地怀念过去,以为秦思意永远都是自己的画笔下坐在斯特兰德琴凳上的小王子。
他自嘲般抿了下唇,将时间留给门外的两人道别,也不再去想如何才能将林嘉时的病况说得委婉,干脆打消了先前的全部念头,就让事情按照秦思意想要的发展下去。
“钟情?”
秦思意踩着地毯上来了。
他脱了厚重的外套,只留下身上一件宽领的驼色毛衣。
“……我不知道你提前回来。”
见到钟情端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他便放轻了动作走过去,安静地在不远处坐下了。
对方没有停下打字的手,抽出空朝他睨了一眼,‘噼啪’敲完了下一个句号,这才将电脑放到一旁,伸手示意秦思意过去。
钟情这次不再亲吻他的嘴唇,绕开秦思意显得羞赧的面孔,侧着头去噬咬后者干净优美的脖颈。
他有太多需要发泄的情绪,施加给秦思意就是此刻最为便捷的方式。
钟情剥掉秦思意的毛衣,一言不发地按住对方白得柔润的腰肢,看着秦思意慌乱地试图起身,末了倒是如他所料地将腰塌了回去,不知耻地主动送回了他手里。
对方没有戴眼镜,渐热的脸颊被幽暗的光线映出一种矛盾的,带着颗粒感的细腻。有点像高烧的病人,连被指尖触碰到的部分都漂亮地晕开来。
不知为何,钟情总会在这样的时刻感到难受。秦思意轻声细语地念他的名字,目光却始终哀郁地从眼眶里蓄一些不知名的泪水。
“套在抽屉里,我买了新的。”
或许是察觉到了钟情的反常,秦思意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他以为对方是在找之前用完了的东西,不曾想话音落下不久,钟情就从他身后站了起来,松开手,回到了合适的距离。
秦思意不敢再出声,只好尴尬地将毛衣重新穿上,露着领口小半个新鲜的牙印,将双手在身前攥紧了。
在此期间,钟情便细细地观察着对方脸上勾人的潮红。
他开始腹诽自己自作多情的心疼,也不等秦思意将衣服理好,兀自便离开了沙发,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钟情。”
秦思意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做错了。
明明几天前的电话里钟情还认真地对他说过喜欢。
他有些崩溃地尝试去理解对方的反复无常,跟在钟情的名字之后,压抑地低叫到:“我到底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
秦思意不等钟情回答,说完这些便克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他没有任何要去博得对方同情的意思,可越是想要停下,抽泣声便越是刺耳。
钟情冷然站在不远处看他狼狈的表演,等他稍微平静些,终于回答到:“没必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不这么做我也会履行合同内容的。”
公寓里一瞬变得死寂,就连秦思意的抽噎都暂时地消失了。
他麻木地坐在原处,盯着钟情的眼睛,这次却连失望都不再有了。
作者有话说:
注1:资料引用自屠格涅夫的作品《前夜》。
阿廖娜会自由的。

『“昨晚下过雪了。”』
圣诞节前有一场小音乐会,临近前夜,L市气温骤降,倏地从看不见月亮的夜幕中飘落了一片雪花。
秦思意站在窗后向外看,空荡荡的街道逐渐被初雪堆满,变成久违的纯白,连路灯都如同由千万只萤火虫包围着,将那些冰晶照得一闪一闪。
自从钟情结束了那趟港城之行,他的态度便愈发地叫人捉摸不定。
他开始不允许秦思意在自己的房间里留宿,哪怕是在沉沦爱欲的夜晚。
过去的几年,江城几乎不曾下过雪。
就仿佛为了印证曾经的戏言,钟情再度出现的第一个冬天,秦思意便又见到了纷扬的,铺天盖地的大雪。
——你来了就开始下雪了。
秦思意看了一晚的雪,直到第二天黎明,最后一片雪花趁着第一缕天光寂静地消失在空中。
他没能睡着,听见钟情的脚步声一点点地靠近,变成读不懂心绪的语句,平淡地问到:“音乐会几点开始?”
“八点半。”
秦思意回答完,优柔地望向钟情所在的位置。
他在下一次开口之前先指向了窗外,天真又稚气地浅浅朝对方笑了起来。
“昨晚下过雪了。”
钟情这时才注意到窗外被染白的街景,落了叶的玉兰挂了满枝霜雪,些许凝成冰,太阳一晒便利刃一样从枝头坠下。
他其实不太明白秦思意和自己说这句话的意义,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闲谈,留存在印象中的,就只有无止境的缄默。
“晚上我会去看的。”
钟情将其理解成一句委婉的邀请,犹豫少顷,走过去在秦思意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或许算作保证的吻。
一天就此变得漫长,缓缓随着表针推进,要比积雪消融的速度更为滞后。
秦思意依旧和阿廖娜搭档,为对方演奏钢伴。
他在些微靠后的位置,灯光设置得不太好,冷冷打了两束在台上,照得琴凳下像是仍留着一地洁净的雪。
秦思意趁着演出开始前的功夫往观众席里看。
那实际上很黑,极难辨认出台下任何一个人的脸,可他还是找到了钟情,看对方倚在靠门的墙边。
对方似乎是从某场宴会中赶来的,得体地穿着一身套装,在前襟佩上了一枚璀璨的蝴蝶胸针。
——爱神闪蝶。
秦思意记得那枚胸针的样子,更记得它的名字。
它曾经躺在母亲的首饰柜里,隔着透明的玻璃,似欲振翅一般在年幼的秦思意眼中熠熠闪烁。
他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了,但命运从来不吝啬于制造惊喜,在微乎其微的可能下,奇迹般让它落在了钟情的胸口。
玛蒂尔达架好琴弓后,秦思意便将注意力收回到了台上。
他在头顶那束过于炫目的冷光下弹琴,连音符都被照得模糊不清。
钟情遥遥望着三角钢琴遮出的阴影,秦思意恰巧留在了光里,从脚下蔓延出一片绽开的裙摆似的光亮。
后者为这次演出换了一套白色的西装,为同阿廖娜腕间的花朵相称,又在胸前戴上了一朵半开的纯白玫瑰。
这让钟情想起很久以前的雪夜,秦思意的斗篷被大风卷得翩然扬起,变成舞会上舒展了褶皱的长裙,好温柔地一次又一次从他眼前拂过。
他那时想,为什么不能邀请对方成为自己的舞伴。
封闭的私校内,自古老庄园遗留下的重重教条束缚着翻出窗台的少年们。
以至于后来再记起,钟情除了心口不一地骗自己去恨秦思意,剩下的就只有遗憾。
演奏结束的一瞬,前些天玛蒂尔达翻看的图册忽而替代了过分久远的回忆。
钟情依稀记得里面有一条以晶闪蝶为灵感的缎面长裙,也不作太多的考虑,莫名便认定了那一定非常适合秦思意。
或许是过多关注那枚胸针的缘故。这天夜里,秦思意在短暂的睡眠中梦见了老宅挂满了蝴蝶的标本室。
相同的类目被统一地排列在一起。
闪蝶成片罗列在正对大门的墙上,一开灯便是炫丽如生的连绵偏光。
爱神闪蝶与一只晶白闪蝶紧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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