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只是热。”后者说着,意有所指地朝玻璃幕墙外看了一眼。
雨水间错着从透明的斜壁上淌下来,裂缝一般,将停机坪割成细碎的小块。
他们往休息室里走,不知怎么,竟在暑假刚开始的时间,没有碰到其他旅客。
“好少见啊,这里居然只有我们。”
秦思意在酒水单上随便点了杯饮料,等待的过程里,就窝在沙发里与钟情闲聊。
前一夜睡得太晚,以至于他始终流露出一种倦怠,懒散地半倚着扶手,好像在斯特兰德的休息室一样自然。
“大概都赶着回国吧,去旅游的反而少了。”钟情坐在秦思意边上,逗猫一般,在说话间不自觉地去挠对方的下巴。
后者起先不太习惯地避开了几次,见钟情仍不收敛,干脆就放任,困顿地将眼睛闭上了。
“这样看,学长好像一只小猫。”
“是吗?”秦思意没有睁眼,含糊地呢喃了一句。
钟情去勾他柔软的碎发,指尖穿过发丝,看着它们又从指缝里落下,玩不腻似的不断重复着这样的举动。
几分钟后才有另一名旅客走进休息室。
秦思意好像睡着了,并没有注意到餐台附近由高跟鞋踏出的脚步声。
身材曼妙的少女穿了身孔雀绿的连衣裙,精心养护的长发垂至腰际,在灯光下散发出绸缎般的色泽。
她拿了个餐盘,绕过挡在中间的吊灯,心情极佳地扬着点下巴,在视线与钟情交汇时,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梢。
后者同样看见了她,不过却并没有打招呼。
钟情将手举到面前,伸出食指,做出了一个示意安静的动作。
玛蒂尔达好奇地往沙发另一边瞧了一眼,是那天在派对上穿着长裙的少年。
【Matilda】:你们要去哪儿?
【Richard】:索伦托。你呢?
【Matilda】:巴塞罗那。马上就是我的18岁生日了,我要去猎艳。
【Richard】:祝你成功。
钟情按下发送键,彬彬有礼地对着玛蒂尔达笑了。
后者的航班要比他们晚,两人准备离开时,玛蒂尔达正捧着手机编辑自己准备发到社交软件上的内容。
她用余光瞥见了有人向自己走来,抬头的瞬间正巧与碰上两人止步。
英俊的少年们站在通往休息室外的过道上,十分默契地对她说了句‘生日快乐’。
她像是不舍一般用目光追着两人离开,其中一位在吧台边稍停留了一会儿,举起一支酒杯抿了一口,而后凑近同伴耳边,低声做出了评价。
“嗯,好像加了苹果酒。”
“不好喝吗?”
“还行,我以为是饮料。”
秦思意说了几句,将杯子放回吧台,转身走了出去。
玛蒂尔达很久才不可思议地将视线挪回屏幕上,她在钟情离开前看到,对方的唇瓣贴着秦思意先前碰到过的位置,同样清浅地抿了一口。
“天啊,能让我在巴塞罗那碰到这样的好事吗?”
她捂着发烫的脸颊,无比诚挚地开始了祈祷。
从L市到NAP的航程并不长,秦思意在飞机上补了个觉,再睁眼时,窗外阴沉浓厚的云团就变成了湛蓝广阔的天空。
到达索伦托时正是一天最灿烂的下午,阳光从镇子古老的崖壁上铺洒下来,连着葱绿的藤蔓,变成摇晃的零碎光斑。
或许是已经到了暑假的缘故,街上的行人有点多,汽车在窄小的石板路上行进,倒不如过往的人们步行来得顺畅。
秦思意往车窗外看了一会儿,回头对钟情说:“不如我们走过去吧?”
司机在一条老街旁将两人放了下来,自己则带着行李继续驶向位于山顶的别墅。
夏季的光线在海岛上笼罩出一层特殊的滤镜,汽车沿着小径开过去,它便在车漆上闪烁出迷蒙的,热烈却并不清晰的光环。
街边有卖冰淇淋的小铺,钟情和秦思意一起走近,看见店门上画着柠檬与太阳花作为装饰。
满墙都是明朗的黄绿色,配上与海面相近的澄蓝彩带,几乎能够从虚无里凭空升起海风,让人构想出足够丰茂的期待。
秦思意在柜台前选了当地特色的香草柠檬口味,麦色皮肤的店员结结实实挖出一个奶黄色的冰淇淋球递到他的手里,又在他准备离开之前,魔法似的从柜台下变出了一枝小花。
“送给你。”他没有去管钟情不太好看的脸色,笑容明朗地将花送到了秦思意面前。
后者接过去,稍显意外地说了声‘谢谢’。
两人顺着环山的小路往上走,沿途都是色调统一的街景,当地人似乎格外钟爱将外墙涂成奶油似的浅黄色,温暖地被阳光环绕,显现出L市不曾有的热忱。
秦思意在这样的氛围里忘记了起飞前的阴郁,他的眼前只有被日常化的太阳神装饰,以及随处可见的特色工艺品。
青藤卡在砖石间织成绵延的影子,盛夏好像突然就在这个午后降临了。
“我们要不要买点纪念品?”他舔了一口手上的冰淇淋球,颇为期待地抬眼看钟情。
后者注意到对方的舌尖在说话前从口腔里探出来了一点,沾着有些融化了的奶油,很可爱地将它们卷了回去。
“嗯,要买什么?”
大概是来不及把冰淇淋咽下去,秦思意并没有直接回答钟情。
他牵着对方走到了某家店门前,对着挂在墙上的工艺品打量了一阵,最后指着一对挂坠,示意钟情将它们取了下来。
“买这个?”钟情问。
秦思意点点头,稍等了几秒才开口:“旅游的话买点有当地特色的东西会比较好回忆吧。”
“你看这里到处都是柠檬。”他等着钟情付完钱出来,将其中一个挂坠勾到了自己的指根上。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黄昏的余暮在小巷里变成一片梦幻的薄雾,浅淡地洒在秦思意的肩上,带来的却是游移浮动的光屑。
早到的星点似的,它们轻飘飘环在秦思意的周围,就连藏在睫毛下的眼眸都沾上了甜蜜清澄的碎光。
钟情用指腹很轻地擦了一下对方的眼帘,看着秦思意温驯地将眼睛闭上,于是凑近了,贴着对方的耳侧说到:“我家也有柠檬树。”
茂盛的,会结出青涩果实的柠檬树。
融化的冰淇淋顺着这句话滴在了秦思意的手上。他后知后觉地睁开眼,钟情站在逆光的坡道上,身后的围墙里,正巧有一颗葱郁的小树。
他无端地觉得这样的画面过于偏离现实,故而抬手试图触碰对方。
沾着糖水的指尖忽地移动到钟情脸上,贴着脸颊下移,最后停留在了微抿的唇边。
“带我去看那颗柠檬树吧。”秦思意小声说到。
钟情不答话,片刻过后,稍稍侧头,在对方沾着冰淇淋的手指上舔了一口。
酸甜的奶油合着涎液裹入口腔,留在鼻尖的,却是秦思意手上朝露一样干净的香气。
“那我们要走快点了,太阳下山之前它会特别好看。”
说着,他攥紧秦思意的手腕,朝环岛的公路跑了起来。
“钟情,钟情。”对方在温热的风里叫他。
“今晚可不可以一起去海边看星星?”秦思意一边奔跑,一边在钟情身后问出了这个可爱得莫名其妙的问题。
钟情回头看过去,对方纯白的T恤就扬在风里,不再有值机前抱怨的黏腻,而是在澄黄的余晖间,鼓动出一种心跳似的生机。
他没带画笔,也无法在此刻用其他方式记录下秦思意的表情,那一眼几乎注定了钟情的悸动,怦然将时间延长至不会拥有尽头的量级。
空气、海风、日光、花香在同一秒被收录进脑海。
刹那间,他甚至想起了一个过于缥缈的词汇,哪怕用以形容宇宙都不算准确。
钟情想到了‘永远’。
他想,为什么不能永远和秦思意一起留在这座小岛上?
为什么时间不能停止在这一秒?
“钟情?”秦思意又在念他的名字。
他迟钝地尝试去理解对方提出的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目光始终在对方脸上攒聚。
索伦托的光影似乎产生了奇异的魔力,将秦思意的面孔变得清艳无比。
它像是为少年笼上了一层面纱,模糊一切线条,虚晃地盖住脸庞,却余下红润饱满的唇瓣随着吐息轻动,诱人啄吻似的,一遍又一遍呼唤钟情的名字。
“钟情。”他说。
“想和你一起看星星。”
作者有话说:
夏天啦!写几章海风小岛和青涩柠檬味的甜甜故事。
夕阳沉得很慢。
钟情带着秦思意回到别墅的时候,落日恰好为崖边的柠檬树蒙上了一层带粉调的橘。
仍有些泛青的果实被衬得甜蜜无比,让人想将它剖开,用指腹去沾它汁水丰沛的果肉。
黄昏的海潮拍打在崖下的石壁上,撞出层层堆积的浮沫,云朵一样叠起来,又在下一次冲击到来时倏忽消散。
秦思意站在那株柠檬树下,长时间的奔跑让他的呼吸并不像往常一样平顺,而是有些急促地喘息着,偶尔随着喉结的下移,咽下一口用以缓解的涎水。
修道院改建的别墅附近没有其他建筑,孤零零地矗立在靠海的山崖上,在环绕的潮声中蕴藏一种夹带着神圣的静谧。
秦思意的双手搭在石筑的护栏上,虎口处还卡着不久前在小镇里买的挂坠。
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正对着海面上那颗即将落下的太阳告解。
风里有柠檬树的果香,清甜的,随着流动的空气,从秦思意身侧拂到钟情的面前。
后者盯着对方出神许久,蓦地问到:“学长喜欢我的柠檬树吗?”
秦思意像是因为这个问题怔了一瞬,很快又反应过来,转头朝钟情看去。
他的目光要比动作稍慢一些,在海面上多驻留了半秒,迟滞地挪动到对方脸上。
“为什么这么问?”他与钟情谈天,目光毫不回避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映出暖色的余晖,和海浪一起在眼底晃动。
后者答不出来,一味的只会沉默。
钟情无措地去和秦思意对视,那些细腻绵密的情感从呼吸的间隙里滋长出来,渐渐在两人身边绕紧,一阵阵从海风里发出扑簌簌的声响,末了就和被风吹掉的树叶一样,轻絮地落了一地。
“月亮要升起来了。”
秦思意打断了傍晚的岑寂,用那只挂着吊坠的手指向海面。
亮黄色的装饰在廉价的系带下摇晃,忽而出现在海上的月亮则带来铺天盖地的银白光辉,将暮色彻底转变成清夜。
钟情想让那枚挂坠静止,它在秦思意的掌心下,晃得直叫人感到头晕。
他注意到秦思意极远地眺向了海平线,全然将自己遗忘了一般沉浸在索伦托清朗的夜色里。
钟情去揽对方的腰肢,小臂箍紧了贴在T恤上。
秦思意感受到隔着布料传递出的温度,掌心正对腰窝,死死按住了他的脊骨。
他仓促地将视线收回来,再度仰头,倚着那道石栏与钟情对视。
“怎么了?”秦思意问到。
他把语调放得很平,心跳却剧烈,像是琴弦在低把位反复拨弹着同一个音,一声接着一声,逐渐变成融入灵魂的震颤。
这期间,钟情始终凝视着他的眼睛,那张年轻且优越的面孔就裹在薄雾一样的月色里。
秦思意说不出话,开不了口,只能看着这样的钟情一点点向自己靠近,小狗一样贴着自己的颈窝。
“我想画你。”
秦思意不确定对方是否在话语间蹭到了他的皮肤,但由这几个字带来的痒意迅速传达至大脑,遍经身体,反映出最真实的回馈。
钟情挨着他的肩膀,用另一只手去托他的下颌,指尖抵在耳侧,无比自然地让秦思意将脑袋朝后仰去。
他顺从地随着动作望向天际,深沉的夜幕里,已经有了他说过想看的星星。
钟情没有抬头,手掌却下移,温热的指腹沿着颈线羽毛似的扫过,停在秦思意的喉结上,不算太重地按了下去。
后者条件反射般发出一声哼吟,微妙地飘荡在这座修道院里,像是渎神,又仿佛正接受惩戒。
“钟情。”
他仰着头,混沌地去喊钟情的名字,后者却不听,只是重复着说:“学长,我想画你。”
作恶的手掌在等待的时间里离开脖颈,缓慢地挪至衣领。
钟情学着秦思意在值机前的样子,用食指贴着皮肤,很轻地在锁骨前勾了半圈。
“想画你。”他又一次说到。
听不懂似的,秦思意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
那动作慢得甚至能叫人以为他是睡着了,可再睁开,他盯着夜空下繁茂的柠檬树看了一会儿,倏地笑着说:“好啊,就在这里画我。”
钟情有时候会想,那些出现在课本上的画家们在创作时都会思考些什么。
老师要求他们明确构图,强调光影,注重对色彩的把控,但却从来没有说过,假使自己的模特如神像一样夺走了不忠诚的灵魂,他又该如何在此之后落笔。
秦思意坐在那株柠檬树下,晚风便在他身边游荡。
青绿的果实在叶片婆娑的阴影下摇晃,月光穿过其中的缝隙,织成无数散乱的柔美丝线,绕在少年的皮肤上,装饰得单薄又轻盈。
那双眼睛低垂着,落在藤椅旁起伏的石砖上,被纤长的睫毛隐约遮盖,只偶尔吝啬地潋出几缕光。
夏季的炽热似乎融进了血液里,带来躁动与狂热,滋养出晦涩而沉重的欲望。
钟情坐在画板前,隔着月色,长久地凝望着秦思意。
潮汐在堆满砂砾的海滩上奏出规律的轻响,他忽地注意到,对方在漫长的静默后抿起双唇,平白朝自己酿出了一个笑。
“好笨啊,钟情。”秦思意调侃他,语气轻飘飘的,残余着从斯特兰德带来的冷郁。
钟情看着他从藤椅上走下来,泛着些粉的双脚踩向坚硬的砖石,在刺眼的对比中衬出即将临界的易碎感。
对方带着凉意的指腹在数秒后才温吞地贴上他的手背,圈住手腕,举止优雅地将他的掌心盖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除了视觉,还需要什么?”
“触感。”
钟情给出了足够令秦思意满意的答案。
后者在画架边蹲下,伏在钟情的膝前,目光好缱绻地停滞。
他握着对方的手往下挪,骨节扣住常年握笔的指侧,摩挲似的,随着动作蹭过藏在皮肤下的茧。
钟情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只好在指尖抚过秦思意心口时再度发问。
他没有看对方身后的柠檬树,而是始终低头直视着那双眼睛。
秦思意棕黑的瞳仁在星夜下变成浓郁的墨色,唯独装下钟情,痴缠似的怎么都散不开。
“学长喜欢我的柠檬树吗?”
钟情的指尖就停在原地,利刃般指向秦思意细薄的皮肤。
他感觉到对方的胸腔里一阵阵传来震荡,剧烈、短暂且无序,好像有什么实在无法掩盖的秘密,只好让它们跟着心跳一起传递。
“喜欢。”秦思意说。
“在索伦托看见了钟情的柠檬树,我要把它写进日记里。”
他轻缓地笑,终于松开握着钟情的手,温驯地将脑袋靠在了对方的膝盖上。
钟情看不见秦思意的表情,只能看见对方露在睡衣领口外的一小片背脊。
月光像糖霜一样撒在那里,顺着肌肉与骨骼的纹理,勾画出近乎完美的线条。
他不自觉地伸手轻抚,顺着发梢一直落下去,探入领后,从蝴蝶骨起始,再去描对方凹陷的背沟。
秦思意就像莉莉那样趴着,交叠小臂搁在钟情的腿上。
他的睫毛好久才轻微地颤了颤,像是泫然欲泣地蓄起泪水,最后却小声地抱怨:“我有点困了。”
他不问钟情是否记住了自己,也不去确认对方能否完成画作,只是蹙着眉,仰头盯着对方呢喃。
钟情将手收回来,重新捧起秦思意的脸颊,像捧无价的神像,珍重又温柔地托在掌心。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先去遮对方的视线。
腾出一只手覆上眼睛,半晌才问:“在离开索伦托之前,学长都可以对我这么好吗?”
秦思意的唇瓣在钟情的手掌下方,殷红的,仿佛正在经历高烧。
但它并不干涩,反而健康且润泽,隐约沾着水色,诱人亲吻似的,在模糊的灯影里泛出几乎让人沉沦的色彩。
“在离开索伦托之前。”秦思意重复到。
钟情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那两瓣漂亮的嘴唇开合着,说出了这句漂亮的话。
“你已经骗过我很多次了。”钟情松开手,认真地看向秦思意。
“要不要猜一猜,哪句话一定是真的。”
后者一面问着,一面又去蹭钟情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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