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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松风竹月)


万千纯白的花絮从教堂的穹顶悬缀落下,映成石雕的天使脸上垂泪般圣洁的影子。
光线在倾移,于钟情睁眼的同一瞬笼上远处高耸的神像。
他死死攥着吊坠,着魔似的重复着不断地默念。
——希望秦思意能够永远偏爱钟情。
从维纳利亚宫离开时已经临近傍晚,为了提前准备好下个学期关于巴洛克艺术的论文,钟情特地又去花园里转了几圈。
再遇到玛蒂尔达的时候,对方身边已经没有了之前同行的青年。她格外放松地在石径上伸了个懒腰,勾起小腿,把有些磨脚的鞋跟折了进去。
“又见面了。”先出声的仍旧是玛蒂尔达,她才刚抬眼,钟情便绕过了灌木修成的篱笆,带着某种审视的表情出现在了面前。
见实在避不开,后者倒也不忸怩,换回一贯得体的姿态,笑着邀请到:“不如一起吃个饭?”
两人其实并不熟稔,哪怕学到过再多开启话题的方式,餐间也还是不免会有尴尬。
几次东拉西扯的闲谈之后,倒是钟情打破了这样尴尬的氛围,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我看见你在教堂里祷告了。”
“我以为你不会记得我说过的话。”玛蒂尔达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放下餐刀,仿佛认真起来,稍重地吸了一口气。
钟情没有理会对方略显冒犯的玩笑,他礼貌地跟着将餐具搁到了一旁,继而回应到:“那是最基本的礼仪。”
“是不是很好奇?”
玛蒂尔达跳脱地将话题延伸了出去,看着钟情那张显然对此不感兴趣的脸,莫名感到了一阵挫败。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事实上,她并非听不出来这是一句与字面意义相反的拒绝,可她幸运地见过钟情看向秦思意的表情,因而执着地试图在这家餐厅里令其复现。
玛蒂尔达在对方的回答之后朝桌前凑了点,拉近两人的距离,隔着烛火说到:“当然可以。”
“哦?”钟情演技不佳地做出了一副好奇的表情。
“那么,玛蒂尔达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向神祈求的愿望?”
“没有。”
出乎意料的,玛蒂尔达让钟情从一成不变的神态里流露出了少许愕然。
她满意地欣赏了一阵自己的成果,看着眼前那副英俊年轻的皮囊在光影里显出疑惑。
少年深邃的眉眼随着她的话语浅浅皱起来,刻出更为寡幸的疏离,让人不难望见数年以后,会在这张脸上出现的迷人与漠然。
“那些都是用来哄人的。”玛蒂尔达乘胜追击,“摆出一副虔诚的样子给人看,装模作样企图让对方心动罢了。”
“不会觉得自己虚伪吗?”钟情并不认可对方的想法。
“可是,你不是也被骗到了?”玛蒂尔达说着,得意地举起了搁在桌上的高脚杯。
“哪怕真的祈祷了什么,谁又说得好,会不会是一次廉价的自我感动呢?”
钟情见对方优雅地啜饮了一口,在酒液滑入唇间的同时,放远视线,挑衅般落回了他的身上。
他下意识地将手塞回口袋,摸索着攥住那颗小小的吊坠,无声却仔细地品读起了玛蒂尔达先前说过的话。
秦思意的航班要比钟情的祷告更早降落在江城的暮色里。
他在夕阳西沉的前一秒拨通了林嘉时的电话,站在航站楼的出口,头一次没有见到哪怕一个来接自己的人。
手机在一道机械的女声之后传来忙音,大概是正在处理什么事,林嘉时少见地挂断了来自于秦思意的电话。
后者诧异地举着手机,在那阵重复的忙音变成耳鸣之后,终于难以忍受按下了挂断。
可以联系的人不多,刨除母亲与林嘉时,就只剩下钟情。
秦思意茫然地站在归国的人潮里,被来往重聚的陌生人推搡着躲进角落。
他盯着屏幕上横平竖直的两个字看了很久,到底想不出能和对方说些什么。
此刻的钟情应当在都灵,在向往了一整个学期的维纳利亚宫里,看他最想看的巴洛克雕像。
而秦思意正位于台风将至的江城,天空澄澈明朗,却到处都是落叶与呼啸的风声。
“喂。”
最终,他麻木地播出了李卓宇留下的号码。
“思意?”
“我妈呢?”
“你回国了吗?”李卓宇没有回答秦思意的问题。
“我妈呢?!”
后者在往来熙攘的航站楼里压抑着低吼了一句。
他说不好这算质问还是请求,但李卓宇总算听进去了,稍沉默了几秒,好声好气地说:“秦阿姨在医院,医生说情绪已经稳定很多了。”
“哪家医院?把地址和病房发给我。”
秦思意其实很少这么和对方说话。
他不爱去命令别人,何况李卓宇与他的立场微妙。
童年的大部分时间,秦思意都选择无视对方,而再长大一些,他就得到了不在假期以外的一切时间看见对方的自由。
但是此刻,秦思意被迫的,别无他选的,必须去面对他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李卓宇。
“我现在在忙,稍微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李卓宇能忙什么呢?
秦思意想不出来。
忙他的论文?忙他的毕设?还是忙那些父亲根本不会让自己碰的东西?
秦思意没有耐心等他,这不是秦思意该一起烦心的事情。
“不可以,我现在就要。”
“不要闹小孩子脾气,思意。”
李卓宇指责他,拿出一副大人的架子去打压。那语气冷静又平和,全然不同于初见时的怯懦,是已经褪去了难堪外壳的从容与轻蔑。
“地址!”
相比起李卓宇,现下的秦思意倒更像一个没有教养的野孩子,只会隔着电话愤恨,咬牙切齿地等待对方的怜悯。
“至少该礼貌一点吧?”电话那头传来了仿佛嗤笑的声音。
秦思意梗着喉咙停了下来,他的骨节在手机上抓得泛白,突兀地折出鲜明的转角。
或许是因为对对方的怨愤,也或许是对自己的失望,他的心脏在胸腔里轰隆作响,跳得就连下颌都跟着一道震颤。
他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在几次小心翼翼的深呼吸后说到:“李卓宇,麻烦你把我妈住在哪家医院、哪个病房告诉我。谢谢。”
这句话结束,秦思意便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但显然,电话那头的寂静代替李卓宇表达了不满。
又是数分钟过去,航站楼的旅客换了一批又一批,秦思意终于缓缓在角落里蹲下身,妥协似的,捂着手机哀求到:“哥哥,告诉我我妈在哪里吧。”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克制的尖叫在重复中变作哀鸣,秦思意忽地就在他人脚边哭了起来。
有经过的陌生人错愕地低头,可少年将自己挡在巨大的黑色行李箱之后,严丝合缝地藏进了狭小的角落。
那只搭在拉杆上的手还戴着价值不菲的石英表,熠熠镶着一圈碎钻,每走过一下,都好像闪烁着用金钱堆积出的傲慢。
他们将秦思意当成了一个性格恶劣的纨绔,只消一眼就构筑出了与现实截然相反的形象。
“这么大了还在这里闹脾气呢,丢不丢人啊。”
“现在的小孩真是,一点事情就这样。”
秦思意听见了路过那些人说的话,可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反驳,他只敢在这个角落里,等到那些人都和他们的家人一起离开。
“六院栖江分院,疗养区A01。”
李卓宇没有拿他的失态多作文章,只在这之后仿佛别有用意地补充了一句:“进去记得说是李峥的小儿子,我会先和那边打好招呼的。”
“谢谢。”秦思意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才好,犹豫了半天,只说出这么两个字。
他控制不住地在电话这头哽咽,将所有的难堪都传进了李卓宇的耳朵。
后者半晌才回应了那句狼狈的感谢,无奈地说到:“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他没有再听见秦思意的回答,一声尚未结束的抽泣之后,李卓宇的耳边就只剩下了通话被挂断的忙音。

『“你是妈妈唯一的宝贝,千万不可以让妈妈生气,知道吗?”』
六院位于栖江的分院,其实更接近于一处隐蔽且风景优美的高级疗养院。
秦思意从导诊台绕过大楼,穿过住院部与花园,再往后就是不常有人知晓的疗养区。
这里有单独的门禁,倒不是说一般印象中封锁严密的栅栏,而是类似于独立小区的磁卡。
一名护工打扮的人早早等在了门边,见秦思意过去,礼貌地向他询问:“是来探望秦女士的吗?”
“嗯。”秦思意点了点头,又等了几秒,别扭地照着李卓宇的话说:“我……我哥应该提前联系过了。”
他只复述了半句,到底还是没有将对方的话全部说完。
——李峥的小儿子。
——秦思意。
这样的说法太奇怪了。在更久之前的认知里,秦思意无论如何都不该被顺位后移,打上一个用以标注奇怪身份的指代词。
护工在确认完访客申请后带着他开始往里走,秦思意跟在对方身后,没再继续纠结那些会令他感到不适的内容,转而观察起了周围过分幽密的造景。
“我妈要多久才能出院呢?”
长久的寂静过后,他忽地对着护工的背影发出了问询。
“这个其实只要家属签字就可以了,一般都是家里不方便照顾的病人会在这里住久一点。”
对方的话说得微妙,很难叫人分清她是在直白地表达还别有所指。
栖江分院的疗养区费用高昂,能够住进这里的病人都不会没有条件在家里请上几个看护。
唯一能让他们被留下的原因,就只有家人对他们已经厌恶到了眼不见心不烦,甚至不怕他人议论的程度。
“……我爸有说过要送我妈回家吗?”即便知道不可能,秦思意却还是在那之后额外问了一句。
他注意到护工的脚步随着自己的提问停顿了一瞬,好像被空气绊到,差点就错漏了一步。
或许也不需要什么口头表述,光看对方的反应,秦思意就已然知道了答案。
两人在此后再没有过任何交流,护工最终将他带到了一栋临湖的小楼前,院子里种着几棵枝叶繁茂的玉兰,很像城央家里的那株。
秦思意在庭院外抬头看了一会儿,继而穿过连接内外的石板路,用护工给的门禁卡打开了那扇他并不熟悉的大门。
屋里的光线很好,装修也是秦师蕴一贯喜欢的风格。
秦思意在玄关小声地喊了句‘妈妈’,见没人回应,于是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就和那过于温和的性格一样,秦师蕴怨得不决绝,疯也疯得不彻底。
秦思意看见她时,她正安静地在沙发上坐着,拿了本看不清封皮的书,大概没有在看,却也显得寻常。
和电视剧里演出的表现都不一样,她轻而易举地认出了自己的孩子。
或者说,秦师蕴从来就没有忘掉过秦思意。
她将后者唤到身边,极度温柔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就像童年的记忆里那样,轻而珍惜地将秦思意拥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妈妈……”
秦思意好乖地叫她,声音嗡在母亲的耳侧,呢喃不清,又完全不存在戒心。
对方身上有很淡的香气,是早些年外祖父还在时,请人专门为自己的女儿调的。
秦思意不知道母亲后来又是从哪里找来了一样的熏香,或许是当年留下的,也可能只是因为怀恋过往而特意挑选的相似替代。
和普通病房里的病人不一样,秦师蕴身上穿的是自己的常服,一条米色的长裙,还有一件干净的羊绒开衫。
她的头发被打理得很漂亮,太阳照过来,泛起棕色调的健康光泽。
秦思意趴在母亲肩上看窗外粼粼的湖面,清晨的阳光随着水波流过去,灿亮地摇曳,幻境般在屋外折射出迷蒙的结界。
他在某个须臾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在秦氏的老宅里,被母亲抱着看外祖父钓鱼。
当时的花园里也是一样清澄的湖水,台风前的天气晴好得古怪,浓绿的叶片被风从树上摇下来,飘在水上,变成一条条不知会驶向何处的船。
“思意。”秦师蕴突然打断了他的回忆。
秦思意朝母亲看回去,对方正用一种似乎不算陌生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一下子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于是并没有即刻回答。
那双眼睛温顺地接受着来自母亲的一切视线,打量、赞许、欣赏,约莫还有些秦思意错想的慈祥。
他注意到秦师蕴莫名其妙地将他的手握在掌心拍了拍,而后幽幽笑起来,用一种嘱咐般的口吻说到:“思意,你是妈妈唯一的宝贝,千万不可以让妈妈生气,知道吗?”
直到这句话之前,秦思意还都可以相信自己一厢情愿的否认。秦师蕴看上去实在是太正常了,以至于他甚至愿意把林嘉时和李卓宇的话当作过分的玩笑。
可现在,对方说出口的,是曾经外祖父最爱挂在嘴边的。
他清楚地记得那些表情和动作,和此刻母亲做的一模一样,就连眼神都分毫不差。
这一秒,秦思意终于确定,他看上去无比温柔的母亲,确实是疯了。
“妈妈……”
“妈妈不在,外公先和思意玩,好不好?”
秦思意几乎不知道自己该给出怎样的反应,他茫然地将手从秦师蕴的掌心抽了出来,后退着挨到了沙发的扶手上。
对方的神色在这短短的几秒里骤然变得阴郁,像是沉沉压着经久的怒气,即刻就要爆发。
“妈妈。”他很小心地去呼唤对方,向来平稳双手蓦地开始颤抖,僵硬冰凉地撑在坐垫上,连着手臂都显得无力。
秦师蕴的眼底有说不清的怨恨,深刻而鲜明地展现出来,不知怎么,却只能惹人怜悯。
她同样在颤,从嘴唇乃至整个身体,被压抑的暴戾一触即发。
秦思意预感到了母亲想要做什么,但他并没有躲开,他坐在那把落满了阳光的沙发上,低着头,看着母亲的手从膝间举起,忽地一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
“你要去干什么?!去找李峥?你以为他在外面做什么?他就是看上你那点钱!”
秦师蕴在尖叫,娴雅斯文的面孔扭曲成怪物的模样。
秦思意知道她其实从来没有被外祖父这么对待过,这更像是某种发自内心的投射,一种对自己过往人生的束手无策的后悔。
脸颊上的刺痛渐渐变成奇怪的烧灼感,开始红肿发烫。
秦思意偏过脑袋摸了一下,意外地又在那之后掺进了钝痛。
但他没有要说的话了,这不是母亲的错,他也不知道该去怪谁。
秦师蕴开始砸东西,砸手边一切可以够到的东西。好在院方似乎早有预料,将所有东西都换成了柔软耐砸的。
沙发被包裹住了所有的边角,哪怕全力撞上去,顶多也就起个淤青,
秦思意闭着眼睛感受着一件又一件东西砸在自己身上的力度,伴随母亲刺耳的叫声,难以控制地从胸腔里泛起一阵阵的恶心。
他艰难地咽了几次口水,试图将生理的不适感强压下去,可越是这么做,耳鸣与晕眩便愈发明显,一点点变成将要溺毙前的窒息,不容抗拒地诱使他开始干呕。
“妈妈,妈妈。”他下意识地开始求救,可脱口而出的却还是对秦师蕴的呼唤。
空荡荡的胃里像有什么正不断翻搅,带来酸涩与沉重,还有不受控制的眼泪。
它们与那些尖利的声响一起落在地上,投射进秦思意的大脑,将与这天有关的一切都打上了负面的标签。
他试着抬眼去看,窗外的阳光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被阴云掩盖。
台风形成的积雨云成片遮挡在江城的上空,带来铺天盖地的灰败。
很快就有一滴水珠打在了玻璃上,溅开来,变成烟花似的一点,又被风吹得拉长成一条细线。
胃酸便这么巧合地从秦思意的胃里泛了上来,从口腔中涌出,跟着大雨一起止不住地砸在地毯上。
秦师蕴的动作大概是因为他的反应暂停了那么半秒,流露出少见的疑惑。
她的指尖心疼似的在秦思意肿起的脸颊上抚过,接着,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揪着后者的头发,一把按进了沙发的坐垫里。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李峥!”
秦思意最后是带着伤离开的,或许是担心雨大了不好回去,李卓宇抽了空从市区赶来接他。
后者到的时候他正埋在沙发里发呆,秦师蕴叫得很响,他却好像听不见,只能感受到扫清一切的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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