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指沾了些,含进嘴里,是略微有些苦涩的酸甜。
想到这里,钟情缓慢地退开些,专注地盯紧了秦思意的下唇,握住对方的颌骨,用食指抵着唇瓣,从微张的唇缝间挤了进去。
“学长尝过当地的水果吗?”他将指尖在湿热的口腔里搅动,闲聊似的提出了一个问题。
秦思意垂眸看他的指根,动作细微地摇头,睫毛下的眼仁湿漉漉的,有一种绵密细腻的旖旎。
“那就去我家住吧,他们在庭院里种了果树。”
食指在话音落下的同一秒从秦思意口中离开,在他干净的下巴上留下一条被拉断的透明涎液,钟情好心去擦,惹得对方将脑袋又偏过去,嘴唇红艳艳的,低声吐出一句抱怨。
“你应该知道不能这样做的。”
“但是学长没有拒绝。”钟情起身,认真地指正。
他用掌心托了一下秦思意的脸颊,力道正好,变成调情似的拍打。
后者顺着动作将下巴藏得更低,没入颈前的阴影里,他只用右手去试探钟情,看似孱弱地虚握住对方的手腕,却成功地制止了更出格的举动。
“不拒绝并不代表接受。”秦思意用指腹贴着钟情的腕骨,在句末提示般点了一下。
钟情不知道那里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神经,但略微加重的触感才刚传递至大脑,思绪便莫名开始发散。
秦思意的手指细白修长,指尖和骨节处却泛着健康的粉调,钟情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一双很适合去攥紧些什么的手。
“学长。”
“好想和你牵手。”
钟情从对方的桎梏里挣脱,指尖梳进发丝,揪紧了,迫使秦思意将脑袋仰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纵容我?”他问。
不等对方回答,钟情又兀自继续:“学长以后会喜欢谁?也会这么纵容那个人吗?”
秦思意的眼神有些失焦,恍惚地映出对方的脸,他没有做出反应,惹人怜悯地将眼睛湿漉漉睁着。
钟情便看着他继续说:“可以不要对别人这么好吗?我会不高兴的。”
“学长不是说舍不得吗。”
秦思意慢慢地‘嗯’了一声,说不清是在回应还是为这样的场面感到不适。
他隔了很久才去推钟情的手,清瘦的小臂从袖口露出来,带着凉意,像上等的白釉瓷器。
“钟情。”
秦思意用上了警告的语气,对方却不理睬,只是将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些。
“学长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那些都是还没发生的事。”
对方的眉头浅浅蹙着,看上去似乎不太耐烦。
不过钟情并不在意,他仿佛根本没去听秦思意都说了些什么,倒是自说自话地接了下去。
“学长不想和我聊天吗?”
“为什么可以花那么多时间在林学长身上,但是连回答我的问题都不愿意呢?”
“林学长比我重要吗?为什么不能公平一点?”
“学长好不负责,把布莱尔先生安排的给你的学弟就这么晾在这里。”
他说罢松开手,退到不会让秦思意感到胁迫的距离,好委屈地瘪了瘪嘴。
铃声就在此刻巧合地响起来,盖过秦思意虚渺的否认,把他衬成某种无措的,自我质疑的神态。
他反倒想去靠近钟情,溺爱一般试图去安慰对方。
灯光在起身的瞬间倏忽熄灭,带来突兀的,彻底的黑暗。
他花了些时间去适应,终于看见钟情穿戴整齐地站在床边,好像要在今夜赴一场无比正式的晚宴。
秦思意一时有些茫然,神思混乱,搞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又究竟该说什么。
他看见月光照亮钟情年轻的脸,勾勒出足够英俊的五官,把那张有点窄小的床都衬得像宴厅里格调典雅的装饰。
秦思意忽然觉得对方不应该在这里问自己这些问题。钟情就该从容璀璨地受到瞩目,在香槟破碎的气泡声里和恋人私语,在众人恍神的间隙,带着对方躲进角落缠绵。
他开始嫉妒那个尚且未被勾勒出雏形的假定的‘恋人’,甚至忘了钟情在先前也是用一样的语气对他进行质问。
秦思意好想把钟情藏在只有自己看得见的地方,就像此刻在寝室,钟情是仅属于他的学弟,乖巧地因为不满而始终注视着自己。
——怎么办才好?
他心烦意乱地思索了许久,提步朝钟情走过去。
月色在夏风里骀荡,将纤长匀称的双腿披上白纱似的朦胧,后者的视线定定锁在交错的步伐间,几乎无法在混沌的大脑里整理出一个用以描述的词汇。
他在秦思意即将碰上自己膝盖的前一秒无知无措地揽了对方一把,十指紧贴皮肤,从指缝里挤出陌生的细腻触感。
“钟情。”秦思意叫他。
他低头去看,秦思意秀气的鼻尖差点就要碰到他的唇瓣,悬在一个刁钻的距离,引诱似的就是不再向前。
“明年的生日,给你一个额外的奖励吧。”
钟情跌坐在床沿上,秦思意将小臂搭上他的肩膀,很自然地顺着动作坐了下来。
属于他人的重量落在膝间,钟情却并不觉得不适,他像是突然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能由着秦思意作恶。
对方挨近他的脸颊,附耳又道:“是别人都不会有的奖励。”
是的,钟情迟钝地意识到了对方语病。但也或许并非语病,谁也说不好,那会不会是真正令人期待的‘奖励’。
他想自己应该去吻秦思意,在文艺片里,这样的场景就是拥吻的前序。
可对方用双手卡住了他的脖颈,凉丝丝抵着滚烫的脉搏,将他的每一次慌乱都详细地截获了。
即便在此刻,秦思意也还是显得清贵,好像那些奇怪的字句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而是受到了钟情的诱导。
他抿着唇笑得很轻,棕黑的瞳仁蓄着水光一样摇摇晃晃,钟情手足无措地定在原地,看他用目光描绘自己,心脏‘怦怦’撞出轰响,汇聚热意,变成爆发的,将思绪浇成虚无的纯白。
“你要重新去洗个澡了。”
秦思意踩回地板上,敛下眸光提醒到。
他将视线斜落在自己坐过的位置更前,泠泠叫醒钟情,学着对方早先的动作,用掌心轻轻在那张迷乱的脸上拍了拍。
“晚安,没有礼貌的学弟。”
毕业合奏的当天,也是林嘉时定好要去拆线的日子。
秦思意陪后者从医院回来,想起什么似的,又提起了定向越野赛的观赛手环。
他偶尔会有些收集癖,将与各类演出和比赛有关的物品留下一件,放在书柜侧边的一个盒子里,和以往写完的日记本叠在一起。
钟情不解地盯着他将所有可能收纳物品的地方翻了一遍,总结似的回答到:“会不会那天就扔掉了?”
秦思意停下动作,回忆了一番当天的暴雨,若有所思揣摩了一阵,到底接受了钟情给出的可能。
他像仍将那条手环戴着似的握着手腕转了半圈,继而松开指尖,顺着动作落在桌面上,视线浅浅流过,停在了桌边的垃圾桶里。
“好像是扔了……”
晚餐之后就要前往音乐厅,秦思意没有太多时间去细想,他只在这件事上分出了很短的几分钟,转头就忙起了对各项准备事宜的确认。
作为本学期内最重要的活动,所有学生都被要求以严格的着装规范出席。
黑色的燕尾服下是形制板正的马甲与浆洗的衬衣,纯白的领结被端正地系在居中位置,仅由衣襟上的佩花去指明每个人的归属。
钟情在路上把刘海往后捋了几下,露出干净的额头,不太规整却也足够英气地在额角留下些许碎发。
他好像意识不到自己即将长成大人,依旧有些顽劣地凑近秦思意,锐利的眉眼藏在坡道的围墙下,展现出与气质相矛盾的深邃。
后者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脚步一顿,不自觉攥紧了琴盒的背带。
“怎么了?”秦思意问。
距离太近,对方的脸过分清晰地映在了瞳仁间。
秦思意只能单独地去勾勒钟情的五官,最后再将他们拼凑起来,组合成一张有些陌生的,好像多年以后才会出现的,成熟且锋芒毕露的脸。
“没怎么。”钟情莫名其妙地靠近,又莫名其妙退开了。
他流露出一种类似于恶作剧得逞的满足,在行进了一段距离后忽地说到:“学长今天很漂亮,还好只有我能离得那么近看。”
秦思意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这场对话,指尖在背带上曲起又松开,反反复复,正好对上钟情的余音在耳畔回响的频率。
他沉默地走在对方身边,悄悄窥看钟情已经高过自己的身影,胸腔里奇异地传递出怦然异响,听得他忍不住地想把指尖往对方的掌心里放。
“牵手吗?学长。”仿佛听见了他藏在心里的独白,钟情突然又将脚步停下了。
那视线直勾勾撞进秦思意的眼里,直白的,不带丝毫忸怩。
后者犹豫了几秒,松开背带,迟疑着将手递了出去。
“好凉。”钟情稳稳将秦思意攥进了掌心,给出了一个算是客观的评价。
“明明已经是夏天了。”他带着对方向前,转头低声补上了一句。
“应该是等会儿要拉琴,有点紧张。”秦思意小声辩解。
接受了这种说法似的,钟情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脚步轻快地向前,踩着地上被雨打落的花瓣,幼稚地让两人交握的手在暮色里摇晃。
到达音乐厅门口时,最后一缕夕阳恰好也没入林间,靛蓝从地平线漫出来,渐渐变得浓郁,将黄昏染成黑夜。
灯火顺着长廊向里延伸,陆续开始有人在大理石的地面上踩出脚步声。
钟情将秦思意带到后台休息室的转角,在道别之前将手指挤进对方的指缝握了一下。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又松开手,从容自若地回到了通往音乐厅的走廊。
秦思意最后看见他站在一盏闪烁的吊灯下,笑得闲适且优雅,舒展地站在来往的人群间,无论如何都叫人移不开目光。
光影在对方身上摇曳,辉映出炫目的璀璨,一切美好的词汇都聚集在这具年轻的躯壳上,融合成简洁明了的‘钟情’两个字。
秦思意在门前茫然地张了张嘴,唇瓣缓慢地翕动又抿紧,末了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安静地走进了休息室。
座位的排布还是和以往一样,斯特兰德和塔尔顿相接,在较为靠中的方向。
林嘉时刚拆完线,步伐不是太稳,米勒先生将他安排在了靠里一侧,以免有人进出需要他走动。
钟情要到得比他更早一些,巧合地坐在邻座,正将邀请函放进内袋。
余光瞥见有人过来,他于是漫不经心地斜了一眼,皱起眉,看林嘉时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紧邻的位置。
“晚上好。”即便不满,钟情还是同对方打了声招呼。
“晚上好。”林嘉时礼貌地回应了,目光远远落在台上,扫过一把把空置着的椅子。
“大提琴一般都在那边。”他说着将下巴朝右后方扬了一下,引着钟情去看秦思意可能出现的地点。
音乐厅的穹顶高阔,说话声便愈发显得虚渺,林嘉时的嗓音夹杂在周围的喧闹里,模糊得仿佛不是在说给钟情听。
后者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从观众席往台上看,那里空荡荡的,要在十数分钟后才会等到人来。
两人相互间再无话可说,只好尴尬地各自打发时间,直到临近开场,才听见林嘉时又一次开口。
他不明所以地问到:“你们要去索伦托?”
语句中指代的人物很明显,钟情不用猜都知道是秦思意告诉了对方。
他想林嘉时一定被询问过是否要和他们一道出行,好在眼下看来,对方应当是拒绝了。
“嗯,先去索伦托。”
钟情纠正了对方的话,却并没有点明之后要去哪里。
他把视线放过去,对上林嘉时的眼睛,稍等了一会儿,听见后者说:“思意的生日快到了,别忘记准备礼物。”
事实上,钟情也说不好自己预想过对方会开始怎样的话题,但林嘉时说出的这段话,倒确实出乎了他的一切预料。
钟情默认两人该是竞争关系,秦思意作为裁决者的同时,也被当作是唯一的奖品。
他没有想过林嘉时在此过程中可能扮演的其他角色,直至这时方才后知后觉地忖度起对方刚才说过的话。
“不和我们一起去吗?”钟情刻意问到。
“我会显得多余的。”林嘉时没有正面回答,含糊地带了过去。
钟情仔细去打量对方,是略显戒备的,不再像从前那样坦荡的表情。
他终于可以肯定,在那段定向越野的赛程之后,林嘉时的确读懂了自己的想法,但对方并没有选择戳穿,而是不知何故替自己掩盖了过去。
“有什么我可以帮助的地方吗?”钟情按照一贯的逻辑,试探着问到。
“我不是要什么回报。”林嘉时否定了他,“我只是希望我的朋友开心。”
这个回答对于钟情来说实在是太过抽象,以至于他都没能注意到周围的人在何时停止了闲谈。
掌声响起的前一秒,他甚至还在不解地盯着对方看,等到反应过来重新将视线放回台上,指挥已然背向观众,结束了在演出前的短暂致意。
单簧管的音色最先从乐池里传出来,钟情翻开手上的曲目表,列在最前的是拉威尔的《库普兰之墓》。
大概是觉得这组曲子放在今天多少有点不合时宜,在将手里的乐单合上之后,他很浅地将眉头皱了起来。
两人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再有过交流。钟情算是专注地欣赏着演出,而林嘉时则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支笔,悉悉索索仿佛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后者在散场时将写过字的一角撕了下来,塞进钟情的手里,也不多说什么,扶着前排的靠背就从相反的方向走出去。
——Bosendorfer 214VC Secession.
纸条上写着的是贝森朵夫的某款限量型号。
钟情由此回忆起在秦思意家看见过的那台钢琴,一样是贝森朵夫,但似乎已经在经年的放置间受潮,变得陈旧且混入杂音。
他在一阵思忖之后拿出了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到父亲的助理,不是多么肯定地将那张纸条拍下来,发送给了对方。
——秦思意会想要一台新琴吗?还是那柄翻书杖才是更合适的礼物呢?
他动摇了一瞬,末了按着图片,撤回了才刚送达的消息。
钟情当然看得出来林嘉时想要帮助自己,但他并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完全不求回报的好意。
离场之后,秦思意先去了一趟器乐室,两人回到寝室便正好踩着第三次熄灯铃。
为旅行准备的衣物在敞开的行李箱里堆叠,挨着衣柜附近的墙角,映出一团避开月色的影子。
熄灯的瞬间,钟情还蹲在秦思意身边帮忙整理。
后者换上了一身宽大的睡衣,隐约在动作间露出藏在领口下细白的皮肤。
钟情似乎在走神,迟滞地盯着对方的手看。
那双不久前还持着琴弓,揉捻琴弦的手此刻正按在他曾经穿过的T恤上,十指稍稍用力,把挤压衣物变成了一种带有特殊意味的推拒。
对方在完成这些动作之后站起来,舒展地将手举到月光下,白生生裹在潮湿的空气中,展出极度优美的姿态。
钟情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夜幕里摇摇欲坠的花。
他跟着转身向床边走去,不知怎么,莫名便想要将其摘下。
可就当他尝试着抬手去握时,素净的花瓣却随着墙上的影子一道消失了。
秦思意在岑寂中向钟情靠近,指尖点上后者的没来得及收回的右手,贴着手背,轻缓地将它拢在了掌心里。
“不是说想牵手吗?”
近似蛊惑的嗓音薄雾般飘散在耳畔,钟情在同一秒倏忽想起,那条系在对方腕上的手环,早就在大雨的夜晚,被他藏进了自己的抽屉。
作者有话说:
贝森朵夫留着以后让钟情给秦思意买
秦思意与林嘉时道别时,L市正下着小雨。
航站楼外的地砖上铺满了被行李箱滚轮带来的水渍,湿哒哒的,空气里却又带着窒息的黏着感。
他不太舒服地进行了几次深呼吸,用食指贴着锁骨,在领口下挪了小半圈。
碰上这种天气,就连旅行的目的地都让人提不起劲,秦思意想象不出钟情描述过的索伦托,只能看见眼前被水雾濡湿的灰黑钢架。
“好闷。”
他在值机时抱怨了一句。
钟情低头去看,对方的耳后正因为闷热而泛出一层漂亮的薄粉。
“索伦托可能会比这里还热。”钟情笑着提醒对方,觉得有趣似的,在那之后,用指腹很轻地往秦思意的耳根贴了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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