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镇了然,身影转进一旁的巷子,随后出现在了卜□□的屋顶上。他随意捡了某院子的屋檐落坐,百无聊赖地听着院子里的几个人说话。
“陶缇,昨晚父亲带你入宫赴宴,大王夸你聪慧,赏了你一块美玉,我们都知道了,你拿出来让我们瞧瞧。”为首的人带着两名卿大夫家的公子,三人呈包围之势围着中间同样年纪的公子,明面上是想掌眼赏美玉,实则是压迫取乐。
“就是啊大公子,拿出来我们开开眼。”
“别藏着掖着,你可是陶书的哥哥,哪有做哥哥这么小气的。”
这二人一唱一和。
陶缇冷着脸道:“没有。”
陶书继续纠缠:“怎会没有,让你拿出来你就拿出来,凭什么好东西都让你一个人占了。”
“没有就是没有,”陶缇如是说。
陶书朝另外二人使眼色,一人上前要推陶缇,陶缇侧身躲开,那人反倒自己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另一人见自家哥哥吃瘪,眸中闪过狠色,当即就要从身后勒住陶缇想把人掼倒,可才动作,腿弯忽然一痛跪在了地上。
“有人踹我!”公子宜回头,却是什么人都没有。
“你在胡说什么!”陶书斥了声,院子里的家仆都被赶到了外头,包括陶缇在内,只有他们四个人。
公子宜也当自己是错觉,撑了下地面利落站起来。陶书准备摁住陶缇再让公子宜动手,但陶缇没有那么容易乖乖就擒,抬脚踹得陶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陶书大怒:“你们还等什么!”
公子宜与弟弟围住陶缇。
今儿他们来赏玉是假,借此来羞辱陶缇是真,不管有没有玉都要把人教训一顿。
陶缇握紧拳头,扫过地上的几颗小石子,准备好了与三人一搏。
可是公子宜与其弟弟还没碰到陶缇就动不了了,一个刚往前迈了步,一个撸起袖子,全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凶狠变成了惊恐。
“怎、怎么回事?!我没法动,”公子宜看向陶书,祈求能得到帮助。
公子齐也大叫起来:“陶缇有妖法,一定是他有妖法!”
话落,二人齐齐跪了下来,脑袋重重磕在地面,一下接着一下。
陶书见状大为诧异,看陶缇的眼神起了变化,他扫过两位同伴,不仅没帮忙反而自己转身跑了,跑到院子门口,无形中被绊了一跤,当即脸着地撞歪了鼻子磕掉了牙,摔得满脸是血。
院子外的家仆们全胆战心惊地来搀扶他。
院里的两位此时也能动了,然,已磕得头破血流。
他们慌里慌张地冲出院子外。
一名家仆在院门口探头往里瞧,不敢进来,于是只守在了院外,其他人手忙脚乱地扶起几位公子,回府的回府,回房的回房,有人去请大夫有人去禀告夫人。
这儿的院子倒终于安静了。
陶缇在院中站了会儿。
齐镇的视线淡淡地落在陶缇背影上,小桃子多年不见,长大了也长高了,可看起来纤瘦,没几两肉,竟没有小时候胖了。
啧,他不太满意,肉少了,骨头变多了。
正想当下把人吃了以后再不用惦记时,陶缇转过了身,直直望向房顶上的他:“刚才是你帮的我?”
他们隔空对望。
齐镇瞧着他,身材虽瘦了些,却没有自己想象中消瘦枯黄的脸,目色中有着与自身不相符的坚毅,身形挺得板正,居然....还有些好看。
“怎么,”齐镇吊儿郎当,“不认识我了?”
自己养的食物不管是如何改名换姓,变化成什么样儿,他都认得出来。
陶缇略有恍惚,他的记忆中一直有个很重要的哥哥,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哥哥的脸越来越模糊,然而这一问,那张脸竟然无比清晰起来。
不就是屋顶上与他一般大的少年?
“你......”唇瓣嗫嗫。
陶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浓厚的情绪集聚在眼中,几乎马上要在这瞬间喷薄出来。然而,情绪很快控制,眼神也恢复了平静,没再继续说什么便收回了视线。
齐镇纳闷:“?”
陶缇径直回屋。
房顶上的身影消失,齐镇跃下走向屋门口,抬脚要跨进去....
嘭!陶缇关上了门。
齐镇吃了个闭门羹:“......?!”
对着门,陶缇发了会儿呆,但是一转身,对方就矗立在他前面,不由得一怔:“你怎么进来的!”
“我若想进来,你觉得一扇门能挡得住吗?”齐镇逼近一步,眯起眼。
想起与父亲对抗时那些旁观的妖怪们,哪个不是震惊和畏惧,嘴上说着要讨伐他睚眦,又有几个真敢当出头鸟,就连九婴只剩下一个脑袋后也没了嚣张气焰只能向他求饶罢了。
结果一个小小的人类还敢给他甩脸子。
哼,马上吃了!
正要食用,食物主动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齐镇:“.......??”
陶缇的冷漠只有一瞬,根本装不了多久,不在乎只是假象。
从不小心掉出福地后每一天他都盼着能回去,也盼着哥哥可以来找他。可是他等了好多年,越等越生气,越等越心寒。以至于总想着,哪怕有天见了面他也不会主动相认。
然而真见了却做不到。
心里有的全是这么多年积攒起来的更浓烈的想念与欢欣。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陶缇抬头,眼睛红了一圈,温热呼吸撩过齐镇喉结。
齐镇低头注视他。
陶缇哭了,瞪着倔强的眼睛从中流出透明的液体来。
齐镇一怔。
他知道那是泪,人类会流眼泪。
据父亲说,人类的眼泪很珍贵,只为爱的人而流,是比鲜血更炙热也更难得到的东西,若一个人会为他流泪,那就说明,那个人爱上他了。
齐镇嗜好逞凶斗狠,习惯了浴血,可这是第一次,有人不是先给他血。
而是先给了他泪。
“你说话啊!”陶缇低吼。
齐镇有些懵, 他打打杀杀可以,对待感情是一片空白,思维有点停滞,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屁孩儿怎么会爱上自己。
看着对方不断滑落脸庞的泪水和眼里浓烈的情绪, 心道, 原来还爱惨了他。
福地的五年光景在脑海中闪过, 虽当时是养伤, 但也是尊贵的龙子睚眦, 且相貌俊朗,小屁孩儿从小对他心动也无可厚非。
嗯,大概是这样。
他抬起手,在半空中停了会儿, 随后落在陶缇背上拍了拍。
安慰人的事儿他头回做,非常僵硬:“咳,闭关久了些。”
“所以你才刚醒来?”陶缇追问。
齐镇嗯了声。
陶缇的视线一瞬不瞬:“所以你是废物吗?”
“.......”尽管闭关了十二年, 予妖怪而言就像是昨日发生的事,所以那些话齐镇记得清楚, 磨了磨牙,“再提当年的事信不信我吃了你?”
陶缇抿紧唇,眼里也挺凶。
他赌这些话是吓唬他, 抱着齐镇的手在对方背后紧紧攥住了衣服, 一会儿又埋头在齐镇怀里。他记得小时候他就经常趴在哥哥怀里睡觉。
如今还是一样的味道。
有日头久晒之后的温暖与一点点青草的气息。
看在小东西这么爱自己的份上, 齐镇随他去了,不偏不倚地让他抱了会儿,且满足了他极大的虚荣心, 小桃子爱上他,说明他睚眦的魅力大。
在房中看了圈, 齐镇挑了最舒服的床躺下,单手支起脑袋,亦如在福地时爱躺在大石头上的样子。
陶缇坐在圆桌旁,叙述这些年发生的事。
离开福地之后他找不到回去的路,后来被贩夫捉住做过杂役,逃跑后流落街头当过小乞丐,幸而他与生母长得极为相似才被姑母认出带回了卜□□,卜正大人是他父亲。
但是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在襁褓中时他就是被扶正的尹夫人照顾,按照尹夫人的说辞,是家里仆妇起了歹心,趁人不注意将他抱走,为的是报复他那难产而死的生母曾经对她的苛待。
而仆妇在当年已被下令乱棍打死,死无对证。
今日上院子里挑衅的是尹夫人的儿子,恃强凌弱惯了,不把他这个半路抱回来的哥哥放在眼里,而这种戏码三天两头就要上演一回。
“你就这么任人欺负?”齐镇听得十分不爽。
“我有打回去,”陶缇不弱,也经常让对方吃苦头,不过也总要挨罚。
片刻后,尹夫人带着一众仆人来兴师问罪,甚至命人拿来麻绳要把陶缇给捆了,那架势是要扒人一层皮。
屋门慢悠悠开了。
众人只见一陌生公子从里面出来,他放下手里的凳子,然后悠哉哉一坐,神情索然无味地看着他们,对付人类太简单,无聊至极。
尹夫人怒气腾腾,尚未开口,身边一仆妇忽然给了她一耳光,直扇得她眼冒金星。
混乱在片刻间发生,陶缇与齐镇走出屋门不过是前后脚,但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尹夫人、家仆、护卫、近身伺候尹夫人的丫头全部失去了神志,撕咬、揪头发、掌掴、见谁打谁,全部疯了!
陶缇惊讶。
齐镇只在一旁懒洋洋打着哈欠,谁搞的鬼不言而喻。
经此一事,丰镐人人皆知,卜正家里闹了邪祟,尹夫人不仅得了疯病,还被自家护卫砍了双腿,现在全府上下都围着尹夫人转。
陶书也无暇再来找陶缇麻烦,陶缇落得清净。
这晚,十五的月亮高悬,照着某扇打开的窗扉。
陶缇就坐在窗边捧着竹简读书,他是半路抱回来的孩子,又有陶书从中作梗,所以他与显贵的公子们并不交好。也因此日子简单得多,每日在院子里待着,不爱走动,最安静舒服的时候便是晚上读书时,不受任何人打扰。
齐镇盯了会儿,就两个字,无聊。
他起身。
陶缇当即放下了竹简,目光攥紧他:“你要走?”
“去找点事儿做,活动活动筋骨,”齐镇已经足足待了三天,打那天后没人来找他的小东西麻烦,然而再这么待下去能把他憋死。
身体内的嗜血因子蠢蠢欲动,要去干架。
陶缇抓住他衣服:“什么时候回来?”
齐镇散漫道:“兴许两三天,兴许月余,也可能几年,看我心情,我想来便来,不想来便不来。”
刚才读了什么陶缇都忘了,其实今晚根本没多少专注,现在脑子里更是只有一个想法:“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他无数次幻想过,有一天哥哥会来接他。
齐镇乐道:“跟我走?想去哪儿?卜□□大公子的身份不要了?”
“这身份于我是枷锁,还不如跟着你自由自在,我宁愿做个游走山川的闲散客,也不愿被关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他和府里的人也不亲,卜正每个月都会来看他几次,仿佛例行公事,亲爹不上心,生母早逝,曾把他认回来的姑母也在三年前走了。
这卜□□里,他没有任何留恋。
“我想和你一起走,”陶缇说,“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好,”齐镇应下,眼中闪烁的是恶劣光芒。
他把陶缇带到了一处野林子里。
林子静谧,陶缇走在前边,问是不是回福地的路,却是无人回应他,扭头看时哪还有什么人。
远处传来几声野兽嚎叫。
夜深人静时独自身处野外难免会让人心慌,但陶缇在福地住过几年,也算适应山间林子,心神定了定后四下找了根粗木棍握在手里,戒备地望着四周。
“还有点胆识,”身后有人说话。
他猛然转身,是齐镇。
齐镇一笑,后退一步,可身影却忽然远在了几丈之外,形如鬼魅。
陶缇追向他,然而的眨眼功夫齐镇又不见了。
“找什么,我在这儿。”
陶缇抬头。
齐镇坐在头顶的树杈上,曲起一条腿,手臂随意搭着,月夜的凉意浸染眉眼,似比往常还要邪佞几分,他就那么直勾勾注视着陶缇,似笑非笑。
有句话,陶缇很早就想问了。
“你是妖怪吗?”
“你说呢?”齐镇不答反问。
答案却昭然若揭。
今晚齐镇带他出来就是要吓唬他,轻易说要与妖怪走,等哪天见了他真身不得吓得哭鼻子,大妖怪不屑安慰人类小孩儿,麻烦。
等吓唬完了就能断了陶缇的念头。
这时,不远处的一颗树后走出来一名陌生男人,黑夜中的目光泛着幽幽绿色。
他是北方来的凶兽,近几天一直在都城附近打转,吃了不少人。扫了眼陶缇后,他与齐镇打商量,问道:“我们分食如何?”
北方妖怪知晓睚眦凶名,却还没见过他模样。
齐镇一咧嘴,慢悠悠道:“我喜欢吃独食,还想吃了你。”
说不通就斗,男子现出原形,齐镇也化出了真身,睚眦身形矫健庞大,四爪锋利,头顶龙角蜿蜒向后,一声怒吼便能震碎耸天之树将林木残垣化为粉尘,端的是一派威风凛凛。
却也凶残无比。
没斗几个回合,睚眦已把北方凶兽撕碎,空气里飘散开浓腥血雾。
他朝陶缇走去。
只要一张嘴,也能把陶缇吞了。
齐镇看到了他眼底的恐惧,人类见了妖怪无不肝胆俱裂,可他只听陶缇问道:“你受伤了吗? ”
你受伤了吗?
每次干架后,父亲、兄弟们都只关心别的妖怪被他揍得重不重,死没死,难得有人第一时间问他有没有受伤,感觉很新奇,又有些喜悦。
陶缇大胆往前,伸手抚在睚眦毛发间,结果沾了一手的血。
齐镇低头,舔舐掉他掌心的血,骄傲道:“不是我的,我没受伤,这世上能让我受伤的大妖已经不多了,用不着担心。”
“嗯,”陶缇扑进柔软皮毛。
齐镇愣了愣,他还没被如此亲昵对待过。
这小子,果真是爱他爱得不行。
齐镇化为人类模样,将陶缇拥入怀里,仔细擦掉了他脸上沾上的脏污,接着又低头在陶缇脸颊上亲了一口:“算了算了,不做食物也罢,我睚眦要什么吃的没有,你也不必找借口说是为了要自由,想与我私奔就直说,我允了,以后你就是我娘子。”
只把齐镇当哥哥的陶缇:“!”
榆山村。
村里来了两名外乡人, 得知他们要落户,乡亲们热情地帮着忙里忙外搭建了房舍,送了蔬菜和老母鸡。
陶缇一一答谢,在新建不久的院子里又划分出一块地, 亲手做了围栏将老母鸡养起来。
“哥哥, 哥哥!”王婶家的孙儿茂茂着急忙慌地跑进来。
陶缇扶住他:“怎么了?”
茂茂红着眼, 带着哭腔抽抽噎噎:“阿娘, 阿娘说要吃了小黄!”
陶缇问:“小黄是谁?”
茂茂袒露出捂得严实的胸口, 露出小鸡的脑袋。
小鸡才巴掌大小,大约是受了惊吓,只蜷缩在手心里安静地窝着。他是害怕阿娘真把他养的小鸡宰杀了,这才哭哭啼啼跑来要将小鸡借养在陶缇这儿。陶缇安慰他, 也把小鸡养在了自家围栏里,保证了好好照料。
茂茂破涕为笑,隔壁家李叔的儿子一喊, 他又蹦着和伙伴们一道玩耍去了,到底是孩童心性。
陶缇从缸里抓了把米喂鸡。
比起在卜□□里看人脸色的生活, 他真真喜欢这儿。
原本齐镇想在城内置房,但陶缇不愿意,怕被世家的子弟认出来, 而榆山村既在都城外, 地理风水好, 去集市的路又通畅,还背靠山涧,正是过悠闲日子的好地方。
哒, 青铜杯跌落木桌。
齐镇弯腰捡起来,这是故意找存在感呢。
陶缇回头看了眼, 对上冷幽幽的目光,倏地,又僵硬如机械般地转了回去。
齐镇脸色更臭了,那晚,陶缇明确告诉他只把他当哥哥,气得他火冒三丈,到现在气都还没消。
此时陶缇脑袋空空,这几日也没想明白,齐镇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误会,瞧见一处木栏有松动,他顺手安插好,木头上的倒刺扎到手,刺破了手心。
陶缇吃痛皱眉。
一抬眼,齐镇已在他面前,捏着他破了皮掌心轻轻抚过,破皮处很快结了痂。
他又拿出一颗丹药给他,说的却是前些日子的事:“抱也给你抱了,摸也给你摸了,还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陶缇含入丹药,些许辛辣与甘甜在舌尖化开,耳朵里听着齐镇叨叨,面孔也渐渐通红。
气息靠近,光天化日之下,齐镇又低头在他左脸上亲了口。
陶缇吃惊。
也不知道院子外头玩耍的孩子哪个看见,一起咯咯笑着闹起来,喊着:“哥哥亲了哥哥,哥哥亲了哥哥!”
太阳落山了,王婶李叔都喊着自家孩子回屋吃饭,可孩子顽劣不听,大人们追着孩子赶东赶西,煞有野狼追羊羔的架势,旁人没瞧见齐镇的放肆行经,只当孩子们瞎喊胡闹,朝他们歉意笑笑后,各自提溜了孩子的耳朵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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