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垚听着郁雾近乎平静的话,有些出神。这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面对郁雾毫无办法,做不到坦诚,又做不到放弃。
“我不是需要人保护的郁雾了,哥”郁雾靠过来,将手撑到桌角,是一个堪称进犯的姿态,将谷垚圈进地盘的行为,嘴里的话还卖乖着,“相信我吧,我会小心小心再小心的,我们一起抓住背后搞鬼的人,然后再一起回家,好吗”
谷垚感受着郁雾的靠近,再到距离近的能感受到他呼吸起伏,声音离得近,扫得他耳朵痒。不可避免的分心了。终于将视线从手上的铁钳移开,缓缓抬眼,视线交织。
炉火的光,上上下下的,纠缠的影子也来回晃动。
谷垚出奇的平静下来。他接受着郁雾的靠近,也似乎正享受着。到底是谁改变谁啊。
现在应该立马推开他,或者自己站起来拉开距离,再打哈哈转移话题。注意到门口的铁匠了吗,这就是一个很好的话题。然后找到离开鬼市的办法。对,就是这样。谷垚脑袋里一个劲儿的出主意,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他应该做的。
对,我现在要站起来,去站到门口。就是因为炉子的光太暖了,让他产生某种将要归宿的安逸,全部都是错觉。不,我应该推开他,严厉的告诉他,现在这种近的要接吻的距离绝对不是一个以哥弟相称的关系。
谷垚不需要爱。他是比鸟儿还自由的,任意行走在天空和大地之间,收鬼、破界,心情好了再行行好事。听听曲儿,逗逗狗,和路过的大爷下象棋。没有目的,没有愿望,只等着哪一日,遇上诡谲的届,死了的清净。
推开他,推开他。
可谷垚听见自己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郁雾肉眼可见的窘迫起来,收手按上自己因羞赧发红的后颈,圆的眼珠左右飘,嘴巴张张合合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终于还是埋着头,蚊子似的,“我以为我说过呢......”
“你说的是‘如果’”谷垚提醒,沉静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老道,脑袋里的轰炸声忽略不计的前提下。
“啊”郁雾猛然反应过来,他确实还没有准确的表达过自己的心意,脸憋的更红了。仿佛上次对人强吻的不是他。
“我喜欢你,哥...啊不”郁雾睁着那双澄澈的眼睛,只把谷垚装了进去,“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谷垚”
虔诚的像是在进行一桩神圣的宣誓。将自己的心意彻彻底底的捧了出来,任由他如何如何。反正又能怎样呢,我就是喜欢你啊。
谷垚被他烫到,还是将距离拉开了一点,好像这样能让冷空气进来一点,可以让他清醒些。
“你懂什么是喜欢?”谷垚再次开口,带着的哑被他硬咽了回去,又控制住自己的不忍。
郁雾闻言愣了一下。
至少对于谷垚来说,那绝对是受伤的表情。无论谁来说,刚才那挚诚的表白,得到的回应也绝不该是一句无礼的质问。
算了吧。谷垚那一瞬想的是。算了吧,根本什么都不应该发生,早就该结束。
“你觉得什么是喜欢?”郁雾问的认真,又补充道:“一个男性对另一个男性”
谷垚好像累极了,用力闭了眼睛,又对上郁雾,眼里剩的全然淡漠,“喜欢有很多种,你把我当哥哥,因为我对你好,你感激我,依赖我。就是这样。还要我继续说吗?”
郁雾冷笑,舔了一下干涩的唇。
“你觉得......我把你当哥哥?亲人?就因为我之前可怜,爹不亲娘不爱又没朋友,所以你觉得我不懂感情?我把依赖当爱情,我把感激当爱情...好......”
谷垚不敢看他,只知道身体冷掉了,只剩一颗心还干巴巴的跳着。糟糕透了,烦透了,一切都。
“我不是这个意思”谷垚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放弃的意味,“你只是见的人太少了,你只要......”
郁雾打断他,“你想亲我吗”
郁雾嘴上挂着自嘲的笑,顶着谷垚疑问的眼神继续说,“我想亲你,还想舔进去...想压着你喘不上气。想让你只看我一个,想让你只跟我说话,想让你只在意我”
谷垚已经被他这一串话炸懵了,呆呆的站着。
郁雾一步一步逼过去,阴郁的像堕魔的艳鬼“你教过我怎么用捆术将鬼关起来,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郁雾自顾自回答,带着自暴自弃的意味,“我想把你关起来,把你养在床上......还有很多,我想对你做的事,只想对你做的事。”
郁雾咬上谷垚红炸天的耳朵,呢喃道:“还想听吗?”
疯了。谷垚想。
门外铁匠抡锤砸铁的声音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被屋里他俩能炖一锅粥的破烂对话惊的。果然是监听他俩的。
“救命!!郁雾!”
冷峻的红线带着煞气冲开四扇红木页门,一头扎进石板地,退开时石板全被震成了碎石,掀起的劲风将店内的桌椅板凳全推了,连带着人一块挤着砸成一团。
风尘卷卷,木门终究没坚持住“啪”地一声砸到地上。门口长立两人,被街道上的绿幽荧光映进来斜长影子,风息。
在看清了脸,老板娘又雀跃起来,又来了两个妙然男子。
“郁雾!咳咳...”林宇挣着从废墟里起来,“倒也不用这么急......”
陈木双扫了一眼一屋子破木残板,又悄瞄一眼进来的两人。谷垚,和冷脸的郁雾。
“你俩吵架了?”陈木双很小声的问了一句。
谷垚笑着要开口,被郁雾堵上了,“没有”
“哦”林宇毫无眼力见的样子走过来,“床头吵架床尾和”
“啊?”陈木双显然少了一个信息触角的样子,转看林宇,又是一副什么都逃不过他一双慧眼的得意样子。
谷垚问,“怎么了?”示意站他俩身后的老板娘。
陈木双犹豫一秒才有些愤然道:“她要我和林宇结婚!”
“啊?!”轮到郁雾迷糊了。
谷垚左右打量一下,也是扯了一下嘴角。似乎也有解释了,这大红大绿的装修,可不就是得结个婚嘛。
“结呗”谷垚抱臂,又恢复一贯的浪荡样,“将就一下,我看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郁雾也认真的核对了一下两人,“可以”
林宇忙把两人岔开,“可以什么了就可以!什么鬼地方渗人,你俩怎么不结”
谷垚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没让我俩结,点名要你俩呢”
“到底为什么要结婚?”陈木双问,他没进过这种奇怪的届,过往的经验实在帮不上忙。
郁雾想了想说:“像一套规定好的流程,比如有了鱼竿可以钓鱼,现在进到届里的我们就是鱼竿,他们看到我们就要开始钓鱼。可他们只会钓鱼,等钓完鱼,就又恢复成鱼竿来之前的样子等下一次的鱼竿,也就是我们刚进来时的样子”
陈木双点头:“原来是这样”
“这一层的逻辑应该就是这样,看装修就是为了举行什么仪式,就是...结婚。所以我们先照做,然后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陈木双有些难言。
“我们一路跟着,别担心”谷垚说。
几人交换眼神,达成一致。
还没等进行下一步,一阵疾风就充斥过来,将刚落地的尘灰滚着卷起来。
天黑了。
等郁雾再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坐在轿子上,喜轿。暗道不妙,不知道其他几个人都被安排去了哪里。
郁雾想动却动不了,像是灵魂被附在这具身体上,又没给他调动身体的能力,但能听到外面的奏乐声。更像一个观察者和感受者。
身体...果然。郁雾将视线下移,安放在喜袍上的手是粗粝的,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那又是谁?
婚嫁的喜事,做喜轿的应该是新娘子才对,可自己这具身体很明显是男人,还很壮实的那种。
随着郁雾的疑惑,喜轿停了下来。人潮鼎沸,还有鞭炮声啪啦啪啦的,骄帘被从外面掀开,喜婆的脸笑着看进来。这喜婆刚才郁雾在街上见过,笑容和现在也不一样,刚才是被人硬扯出来的,现在更像是真的在高兴,只不过多少还带点鬼的阴怪。
这具身体走下轿子,穿的是褂袍,中式婚礼。可以说这个这条街都是老式的打扮,所以郁雾在发现自己在轿子里的时候没惊讶也没觉得突兀。现在倒真实的有点穿越的感觉了。
站的位置是一个祠堂的门口,里面大红的颜色更艳,堂上还坐着人,但郁雾看不清是什么人。大概是跟这场婚礼有关的亲属。
又一声哄闹,来了一队红袍的喜庆队伍,打头的男子穿着和郁雾一样的喜袍,模样秀白,唇红眸深,不做表情的时候带着很重的疏离,在见到郁雾时,高兴的迎过来,冰雪初融似的。那其中又夹杂着些许让人熟悉的狡黠,郁雾好像也跟着笑起来,当然他把这归结于这具身体在见到来人后,剧烈兴奋的情绪。
人齐了,仪式就可以进行下去了。由于时间,郁雾对这具人体的掌控也多了起来,手指已经可以微微调动,眼睛也可以随意动了。这让郁雾有种自己就是这具身体本人的错觉,也正错觉于自己正和另一个新郎在成亲。非常羞耻,又让他不可避免的假想起,如果是另一个人穿上新郎服,会是什么样子。赶紧匆忙打住,真是越来越疯了,做这种臆想的事,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转念一想,反正他现在什么事都不用做,跟着这具身体动就好了,想什么别人也不知道,索性任由自己想象了。这婚礼也没那么难熬了。
跨过祠堂门口设置的几道可以让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关卡,终于迈进了正堂,可以拜堂了。
郁雾一惊,堂上坐着的两人可不就是村长和邱长老嘛!
这......难不成,自己现在这具身体是邱端?那另一个新郎呢,村长的儿子洪初?
还未等郁雾再细想,就听见刚才接他下轿子的喜婆尖着嗓子喊:“一拜天地!”
手接住红绸带,另一头牵的洪初,中间衔着一个绣球。身体跟着一同转向祠堂门外的天地,深鞠一躬。郁雾感受到手中绸带的丝滑和冰凉,也感受到另一端被牵引的力道。微妙的触感,叫他回忆起第一次被迫入界,和谷垚牵了同一根红绳子。那条红绳子不知什么缘由入了灵,成了他的手环。
“二拜高堂!”
郁雾听到挤在祠堂里的人的哄闹喝彩声,明明都是鬼。其实郁雾自觉和鬼的距离要比人更近些,尽管他如何也不愿承认。但此时他正得到祝福,哪怕这应该属于邱端和洪初,他也真心的开始沉浸了这场幸福。
堂上坐着的邱长老不知为何脸扭曲了一下,郁雾再想仔细看,却又看不出端倪了。错觉吗?
“夫夫对拜!”
郁雾很明显感受到了手里绸带的抽动,很轻微,像拉拉衣角那样撒娇,更像安抚。他可以理解成是洪初在和邱端传小话,但他就是知道,不是。
是谷垚。和相连在手腕处的红布条一样,没有人会比郁雾更清楚那种感觉。
猛然抬头,撞进一双笑眼。
有什么东西轰地一下全塌了,郁雾感受着自己灵魂的战栗,这世界全部的黑和白,统然不见,只剩他和谷垚,在一个装满了红色的祠堂,拜堂,成亲。
手里的红绸带被攥的紧,变成了他真正想抓住的。
郁雾弯下腰,郑重无比的做了最后一拜。不是像刚才那样将身体的控制权交出去,而是他自己真正的控制这具身体,仔仔细细的,虔诚,相信这是一个具有公信和公证的婚礼仪式。
“请两位新郎给上座的两位父亲敬茶”
红绸被抽走,郁雾仿佛也被抽空,突然无所适从起来。
茶竟然是热的,郁雾从这奇异的触感里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跟着谷垚一起向前几步,将茶送到邱长老面前,然后他就清楚的看到了邱长老在朝他眨眼睛。
尽管理解控制别人身体的不易,郁雾还是从邱长老在朝他眨眼睛这一事实中体味出一阵恶寒。
只能默首。
鼓掌的声音阵阵响起,都在庆贺这场满是祝福的婚礼的礼成。
第64章 会有等待者
剧烈的响声打破了短暂的和谐,爆破后的浓烟雾似的将整条街包裹。让人错觉是来了战场。
屋内所有‘人’都怔住,像是电脑没接收到运行的指令,处于待机状态。紧接着,一窝煤的冲了出去。
“卧槽我服了!”喜婆突然暴躁,“凭什么我是喜婆啊!”
祠堂内就剩下四个人,郁雾和谷垚,喜婆和邱长老。
“林宇?”郁雾问道。
喜婆绷着脸点头。
郁雾又看向已经站起来朝他们走过来的邱长老,“双儿?”
“是我,郁雾哥”
郁雾刻意没去看谷垚附身的洪初,往外面烟雾弥漫里去了。
刚走到门口,那股浓烟就呛的他走不动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刚才那群鬼出去之后也一下子没动静了。
啾地一声,一个绿色的星光飞升上空,烟花一样炸开,那些散落的粉末化成网,将弥漫的烟雾收了个净。过程不过两三秒。
高科技。郁雾想,他知道是谁了。
“好久不见啊!朋友们——”
浓雾散去,街道一下子又恢复了红砖绿灯的诡异气氛,刚才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两个武装的帅气的人,嚣张的走过来。
“这是......”喜婆,也就是林宇,从郁雾身后露头,“黑科技?人类吗?”
“是梁家”陈木双解答了他的疑惑,“专门研究用仪器探测鬼这种......物种”
南乔走到近处,仔细的打量几人的装扮,就差端个果盘笑个前仰后合了。
北沐对上郁雾:“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们”
北沐以为郁雾是在鄙夷梁家也会相信那来历不明的信上写的东西,大老远来收鬼王。殊不知郁雾只是疑惑于他们怎么认出来他的,这幅打扮不应该啊。
郁雾说:“你们认识我?”
南乔“切”了一声,指着郁雾“你是郁雾”,又指着一边呆的快睡着的谷垚,“你是有德”,“你是陈木双”
南乔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一脸得意。
郁雾倒是忘了,这个炸楼小伙听力可不是一般的好。没想到光听脚步声,也能认出来。
“哟,你们这是...要结婚呐”南乔明知故问,想必在这待了好一会了,结婚流程都看完了。
谷垚开口,“这是随礼来了,专程”专程两字被他特意强调了。
南乔心虚清了一下嗓子,“路过而已”
谷垚歪头扫了他一眼,“带这么多装备路过”
南乔面色不善还想说点什么,被北沐拉回去,“你们不也来了,何必阴阳怪气”
“这是我家我不来谁来?你们也是,作客的主人随口问两句就绷不住了?”谷垚说,尽管语调是放松的,气压却很低。
郁雾知道,他没什么耐心了。
“你家?”
“我家”谷垚没什么表情的重复。
“你!”
郁雾挡住了南乔投到谷垚身上的视线,生冷问道:“他们呢?”
“谁?那群鬼?”南乔不屑道,“早炸飞了”
南乔还想说点什么,被林宇打断,“请便吧二位,我想我们不适合同路”
南乔瞥了一眼这个喜婆,“你又是谁?”
“无辜人而已”林宇高深道。
北沐拽过南乔,对着郁雾方向,“先走一步”
说完,两人对着裂谷纵身一跳,没入黑暗。
“啧,你们修道届也...挺多臭虫的”
“......”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林宇问。
“我们麻烦了”郁雾的声音幽幽传来。
林宇不敢乱动了,紧张道:“什...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感觉,背后凉凉的”是陈木双的声音。
林宇站在最前面,两人的声音都是从后面传来的。他根本不知道后面...正在发生什么。
林宇木头似的转头。
“卧槽!!!”
身后祠堂站满了‘人’,是刚才那群鬼,还都穿的喜庆,一排排站着,离最近的谷垚只有一步远。眼睛发着绿光,直盯着几人,不知这样等着多久了。
喜婆也站在其中,头上戴的大红花骤然可怖起来。转头一看,他们几个的装扮都恢复了原样。陈木双的脸被吓的苍白,林宇觉得自己的肯定已经绿了。
迎面的第一个正是邱长老,忽然抬起手,眼神凌冽直击而来。
“跑!”郁雾喊。
林宇在听到喊声的第一秒就蹿了出去,脚和腿合作的异常不顺,但求生的本能支配着他就是脚丫子掉了,你他妈的也得给我跑!
陈木双边跑边喊:“什么情况?”
“失败了!”郁雾喊,一张嘴就灌了风,“结婚的流程被打断了,这里的主人非常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