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品袋的绳子被郁雾攥的有些变形,打开是一条围巾,织的线脚非常粗糙,走线歪歪扭扭的。是他自己织的。
“好漂亮的围巾!快给妈妈戴上,妈妈好喜欢啊”
郁雾直勾勾的看着面前人戴上围巾,又高兴的去镜子面前转了好几圈,显然是喜欢的。
多年前没送出去的礼物,送出去了。
郁雾有很多次都会想,那条被自己锁在柜子里的围巾如果有一天送出去了,如果有一天妈妈主动来找自己,如果...如果如果...
当如果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奇怪于自己竟没有什么波动。想哭吗?没有。释然吗?也没有。
就只是,不重要了。
“妈,我爸不是我克死的。不要怨自己了,太累的话,就继续怨我吧”
她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似乎对郁雾说的话不解,像个没得到指令的机器人。
郁雾却不再看她,径直出去了。
他有更想见的人,现在,立刻,马上,一定要见到的那种。
好想他。
作者有话说:
赶在23年最后一天更新了
谷垚抱臂看她,眼神平静,又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
周珍只慌乱一瞬,昂首瞥着他俩。瞥到郁雾时很明显抖了一下,像见到什么庞然骇物。只是碍于谷垚,她不得不维持某种尊严,依旧挺直了背。
郁雾先开了口:“所以,你能号令鬼魂是因为你的身份是星?可以得到百鬼推崇”
还不等周珍回答,郁雾又咕哝,“那我也可以...”
谷垚抬手就朝郁雾脑袋给了一下,力道都没收。
“我肯定不做坏事”郁雾揉了揉脑袋说。
周珍冷眼观着,似乎不解于这两人会同时出现,看样子关系不浅。
“这么做是为了谁?”谷垚问,“按时间推算,中间应该还出现过一次星和萨,但诅咒依然没有被解除。照你现在的行为解释,他们应该也意外身亡”意外两字被谷垚特意拎出来嚼了一遍,“我总不能解释你杀人有瘾吧,还专门挑有这两个身份的闵庄人杀。还能让你连死都不安稳,困在届里还得想方设法解决掉林宇,就为了阻止诅咒被解开?”
周珍听着谷垚的话,面上表情不变,似乎毫无波动,除了手里被缠的乱了顺序的佛珠。
“看着那些人被折磨的半死不活,我高兴。我天生就喜欢杀戮和血腥,我的儿,你该很了解我才对”
郁雾一副吃了狗屎的表情,冷哼道,“谁是你的儿!我给你时间说话你就该保持好口腔清洁,好好一字一句把我想知道的说出来,你觉得我很闲?哦对,应该是刚才几鞭子没抽死你,又寂寞了。”
周珍瞪着眼睛好一阵抖,吓的不行。刚才这小子就突然出现,疯了似的拿满是驱魂咒的鞭子抽自己,魂力全碎了一遍不说,杀红了眼还镇定的给自己修好了魂魄,要她赶紧跑,说要和她在届里玩躲猫猫游戏,再被抓到就抽死。
抓一次打碎一次,也不使全力,就一鞭子一鞭子往不要紧的地方抽,硬要刮到周珍承受不住将要魂飞魄散的时候,再不紧不慢的修一修,要她带着恐惧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抓到,也不知道躲猫猫游戏什么时候会结束,闸刀什么时候会真正放下,在那之前,她统统都得受着。她甚至不知道面前这个明明面向和善的青年对她无止尽的恨意来自哪里。
更加奇怪的是,她现在正依靠着谷垚,那个被她亲手抛弃的棋子。仿若料定他不会对自己动手,也会在这个疯狂的青年动手时,护住自己。这本来就是煞应该要做的事——保护母亲。
谷垚顺了顺炸毛的郁雾,继续说,“你也听到了,我们确实没有闲心猜来猜去的,当然你要是真想让我猜也可以,只是...我要是猜对了,你可就没时间了。鬼祠对于不听话的鬼,有很多的严刑手段,不知道周大夫人有没有自己亲身经历过?”
周珍愣了几秒,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又拧着眉笑出来,手指纤弱的掩在唇边,“你不会这么对我的,煞永远会保护母亲。你怎么会这么对我?你明明跟我那么像,你是我最优秀的儿子”
红线交织成粗鞭子,迅猛不收力道,直中面门。艳丽的脸上立刻显现斜斜的一道鞭痕。周珍硬是被抽掉一层魂,零零散散的飘出来,碎在空中。这次郁雾没有要给她修的意思了。
“好恶心的话”郁雾收了鞭子,“忍不住了,我不会感到抱歉的”
周珍跪到地上,佛珠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平日梳的一丝不苟的妆发全乱一套,狼狈不堪。
不可置信的看着谷垚,“你,你...”
谷垚歪着头,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看着她,还没等他张口说话,郁雾就先说,“我不喜欢你跟她说话”
谷垚眨巴两下眼睛,十分乖巧的点头。甚至一个眼神都不给地上的周大夫人了。
“时间有限,我在鬼祠看到的酷刑只有几种,有点可惜”郁雾朝周珍走过去,头顶的灯因为电流接触不良,时闪时灭,打在他修长的身体上,斜下一道影子。犹如阴间使者,来降下惩罚。“不过给您试试倒也够用”
“不”周珍奋力往后退,又几乎是原地不动,她逃不了了,“不!不不!我...还有用,我可以说的,你想知道什么?关于萨?哦不关于星?”
郁雾把手撑到膝盖上,低头看她,瘪嘴摇头,“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想听你说话,你说的我都不爱听。”
“煞!快!救母亲!”
一张符纸被轻轻点在她的红唇上,止住了剩下的话语。
“我都说了我不爱听。你怎么老叫他?”郁雾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打量着这位喜欢玩弄人命、鬼命、钱权,永远高坐在上位的看客。“我得最后跟你介绍一遍,他叫谷垚,天卢山无量观的道士。可以找我们处理怪力乱神、轮回阻塞等等业务,不过你就不行了,你入不了轮回。你可以告我利用职务之便的破烂道士,那也得是你有机会”
陈木双和林宇走到黑洼洼的的裂谷边处,却有点手足无措了。这玩意儿...直接跳?
林宇擦了擦冷汗,“哥们,你跟我说实话,在这待着死的快还是跳下去死的快?”
“概率来说”陈木双又数了一遍自己手里的香,“下去死的快,有可能眼睛一闭,直接就升天了”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林宇直愣愣的往后退一步,“咱们就在这等死吧,总比跳死在这黑洞强”
陈木双长长的叹了口气,“会有机会的,下去就有机会,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找到出去的办法,还有百分之......”
话说一半,裂谷上方气流出现波动,风被扑到两人脸上,带着恶谷的寒。
数道发光的蓝线,打圈的出现,迅速组合。被黑暗映衬的蓝更加显眼,一座连通两岸的桥霎时出现,蓝光悠悠,甚至有时间给这桥设计了美感和造型。两个人从对岸大辣辣的走过来,像脚踩炫酷未来科技,就差配个动感背景音乐。
“好久不见!朋友们”谷垚笑眯眯的打招呼。
林宇收回惊掉的下巴,“下次换个正常点的出场。还有能不能解释一下凭空造桥是怎么回事?道士这职业会法术?”
“怎么会”谷垚笑道,“人有多大胆而已,届本来就是幻象,只需要利用这种幻象制造出有利于自己行为的东西。简而来说,别被自己看到的东西限制了行为。届里本来就不存在规则”
陈木双挣开眼睛,“不管用啊,我想象一条巨大的鲸鱼出现,可以像在海里游泳一样轻松的带咱们出去。可现在并没有出现鲸鱼”
郁雾:“需要合理”
谷垚:“需要悟性”
林宇:“是不是得换成鳄鱼?”
陈木双:“......”
陈:这不合理?
郁:你觉得呢
陈:我悟性还不够?
谷:可能......我觉得其实还行啦
林:鳄鱼
陈:你确定鳄鱼是来救咱们而不是来填肚子的?
一声巨响,从裂谷下方传来。
第60章 旧
天卢山又下了一场薄薄的雪,学员们拎着扫帚清了上下的路,雪花太小,轻飘飘的飞旋在空中。
分不清是还在下雪还是被风吹起的雪花。
天气却不冷,晴空笼着。魏闲抱着两瓶超市卖的大瓶冰红茶饮料,悠哉悠哉的推开了观主关的紧的门。屋里烧的热,比平常温度更热些,魏闲一进来就被热气扑的上不来气。
进去也没往里走,屏风那敲了两下,又悄猫猫露个头。
床上萎着的人抬眼瞧他。魏闲立马乖巧起来,一边的酒窝自然露出来,手指蜷成酒杯的样子往嘴边送了两下,“走着!”
“你也不嫌冷”观主嘴上说着,身体还是动起来,薅起床上其中一个厚被子跟着魏闲出门了。
往前走几步就是一块悬空的茶棚,另一边被雕兰围着,只肖一眼就能望尽这中间上山下山的路。
观主看到魏闲拿出来两瓶塑料瓶的冰红茶,肉眼可见的鄙夷了一下,“你多大了,还喝这么小孩的玩意儿”
魏闲将其中一瓶推过去,“这玩意儿咱俩到底谁爱喝你忘了?”
观主接过来,触手都是温热。被热过了。
她拧开往嘴里送了一口,“太甜了”
魏闲摩挲着瓶口,视线里满头白发,瘦到脱了像只能缩在厚重的棉被里御寒的,老太太。是他的大师姐,青满洲。一剑断恶崖,绝岸鬼无声的青满洲。
“这几个孩子,年前不知道能不能回来”青满洲扶着栏杆往下看。其实她已经看不见什么了。
魏闲咕嘟一口饮料,咕哝一句,“饮料热了不好喝”
“傻啊,你热我这一瓶就行了”
“是啊”魏闲对着青满洲笑了起来,脸上的褶皱肆无忌惮的被挤出来。他也老了。
“我传个信,让他们先回来”
“不用”青满洲缩了回来,这两个动作就已经消耗她的体力,呼吸粗了不少,“我估计也挺不到那时候了”
魏闲就低着头,来回的捏手里的塑料瓶子,嘴巴抿着,心里头更紧。
“唉,我不想那么大办,就悄悄的,没人知道那样安静的入土吧”
安静了好一会,就半空的鸟儿还叽叽喳喳的寻吃的。
青满洲眯着眼睛想看清,这小子就埋着头。即使魏闲早不是‘小子’的年纪,在青满洲眼里,依然是需要保护和照看的圆头圆脑的弟弟,憋笑道,“哭啦?”
魏闲摇头。
“诶呦呦呦,多大了啊魏闲”她是笑着的,眼里也含着热泪,“谁不死啊?都得死,老了老了都得化了灰儿,埋土里去。你啊你啊,半百了还这么,这么心思柔软。谷垚和郁雾那俩孩子就是被你教的,都成了软巴巴的人了,会受伤的咳...咳咳...”
“师姐!”
青满洲摆手,“没事,快走到头了,身体就是脆。想当年我...唉,不提了。魏闲啊,师父教咱们修道该是冷情冷意,职责而已。你修道的初心和我们就不一样,你心中有爱,又悲悯众生,忙来忙去到头来发现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救了人吗,救了。救多少呢?不知道。又是众生之间几位呢,对于世界又改变什么了呢?当初出山的咱们几个师兄弟,死的死,残的残,逃的逃,我又是个将死的,就剩你了。你成天吊儿郎当一副要养生修仙的状态,我知道,你心还没死呢。可惜,师姐入了半土,依旧不知道咱们修道到底是修无心道是对的,还是修有心道是对的。长你几岁这么看好像没什么用,我就是想跟你说,去做吧,如果你还想的话。整个天卢山,都支持你。我曾经以为凭我一身绝技,区区几个届,几个鬼怎么在话下。所以我不怕输,我以为我会死在某个危险横生的届里,被那些鬼怪分食。没想,真正需要破魔的是人心。我是输了,但你还没有,总有一天,会赢的,时候未到罢了。不要...不要等到哪一天,血真的凉了,多可悲啊......”
雪又下了好几天,断断续续的,天真的冷下来。要入深冬了。
青满洲被葬在后山,那里满是青桃树,天卢山祖祖辈辈都在那。等谷垚他们回来,去摘青桃时顺带送几颗甜的,孝敬她。她最喜欢甜。
魏闲守了七天的灵,蒙头睡了一天,背着包裹下山去了。福三更抱着他的猫站在山门口送,只等那道藏蓝道袍的身影越来越远,也不肯回去。
“什么时候回来?”
“除夕肯定回来一趟”
这次师父下山和以往哪一次都不一样,福三更想,但他肯定不会有事,那可是小魏仙啊。
林宇真正说起来,算是离家出走。就给林正远那老爷子留一张纸条,“我不信你说的”,六个大字。除此之外,电话短信什么消息也没给,领着一个半吊子道士,莽莽撞撞往闵庄去了。
林正远气的肝疼,又不能真不管这混小子,到底是派了人暗中护着,而林宇是萨这件事,着实给他不少冲击。恨不能立刻买个什么轰炸机一锅给闵庄炸喽。
珠光集团连日阴郁,紧绷着就怕哪个不对彻底把这憋着气儿的林大董事惹毛,那就炸了天谁也别活了。连一向已林正远不开心为开心的刘凯都不敢在老虎屁股上造次了。
不过,有躲事儿的,也有上赶子惹事儿的。
这是魏闲不知道第多少次蹲门口堵林正远了。林正远除了脸一次比一次黑之外,一个字都不愿意和他说。搞得魏闲活像个被嫌弃的小寡妇,头上戴着郁雾前年给他织的毛线帽子,留的正得意的两撇胡子出门之前硬是让福三更推了,偏说留那半截胡子出门不吉利。
奇异的打扮在人群中本来就够显眼的,况且还是在珠光集团这么个西装革履的群潮里。林正远被扰的烦了,终究没抵住,让人进办公室了。
魏闲一进来就开始夸夸大法,一会儿是这个沙发舒服了,一会儿又事那个桌子气派了,就是墨迹半天吐不出一句正事来。其实不用他说,林正远也知道他什么意思。几十年没见的师兄弟,突然来找,无外乎求人办事。魏闲也不是个好拿钱的主儿,来找他办事也就是要他重操旧业。
这就是林正远不愿意见他的原因。他不想。更不愿意。
“还剩台灯没夸,夸完你可以出去了”林正远适时打断。
魏闲笑呵呵的搓了两下手,老老实实的坐回去,终于拿出点正经态度,“师兄...”
林正远声音冷谈:“我早不是天卢山的人了,你这一声叫的未免唐突”
魏闲对着他看了好一会,终于从一身熨烫妥帖的贵西装里看出这是珠光集团的林董事长,而不是当年那个恣意骄傲的林师兄了。
是人都会老的,是人都会死的。但不能真耗到热血凉了,心比身体还先死掉,那时,才是真的晚了。
“我找到破局的办法了”魏闲说。
林正远拿笔的动作顿了一下,却还是要依照本意打开笔盖,开始在纸上写字,话说的漫不经心,“哪来的局,若是修道的事你别来烦我,谈谈生意我还能多听你说两句。请回吧”
魏闲不管林正远的态度,只是从兜里掏出一个信件来,放到桌子上给他推过去。
“修道届几家都收到了信。恶魔再现,鬼王阴蓍。聚闵庄一齐镇压鬼王于阴地,永世不得重铸,保人间太平——同道修人”
林正远接过信仔细看了几遍,除了魏闲说的这几句,并没有其他类似信物的东西。
魏闲:“梁家、吴家两大家已经去了,其余各处的个人或者小门派也都朝闵庄方向走,半路就有打起来的。”
林正远放下信封,眉头蹙起,“真伪都无法证实的匿名信,赶着去做什么,明摆着的陷阱”
“人最怕万一了,万一是真的呢。鬼王阴蓍真的又重现了,如果能除掉他,门派飞升,跃入大家行列。个人更是能一举成名,修道届的名利之争,百年都没消停过。你不去,能保证别人也不去吗。所以都要抱着赌一赌的心态,凑个热闹又怎样”魏闲靠到沙发的靠背上,“万一一战成名的就是自己呢。来信人就想制造这种混乱,达成目的。”
林正远不以为然:“天卢山虽然门下弟子少,但各个天赋异禀。随便派哪个去一趟,这事就解决了。你一个院长大老远来找我,找我一个早不修道的外行有什么用?”
“师兄”魏闲又叫了一声,神情激动,“当年的事,你没忘,我也没忘。我们得去找闵庄清一笔账”
门口秘书的敲门声打断了屋内的谈话。
林正远却没出声,静静的盯着半开的信封出神。好半天才说,“我忘了”
声音轻的和他本身的冷厉气质不符,像个真正需要庇护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