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吗”谷垚起身,似乎又恢复了平常的闲散样子,只有郁雾看出这其中包含的威胁意味,“都是来找鬼王的,我也不能免俗,只是看不惯各位雷霆手段。区区几个鬼怪的障眼术就骗的各位修道几十年的术士大打出手,让人看笑话”
“我当是什么,搞了半天你是想独吞”人群里另一个小子讥讽道。
独吞,谷垚砸吧两下这词的韵味,有些失笑。装都装不明白。
“鬼王如何厉害他也是鬼,站在这的明明是个人,你们却用道力伤人,有违道义不说还违法”
梁辉打断他的话,“如果你是来教我们做事的,大可不必。恶鬼阴蓍作恶多端,应要他永无轮回才断的干净。那少年身上确存了恶鬼的能量,刚才的检测大家看在眼里。无论你如何巧舌辩驳也没用。”
“诶?”看戏看半天的林宇这才终于看明白的样子,“我说你们鬼王鬼王叫半天,一上来就对着我们什么子弹大炮全都来一遍,敢情是我们郁雾身上有些个恶鬼的能量,你们忌惮,不对,你们觊觎。鬼是鬼,人是人。你们拿莫须有的鬼王去伤害真实存在的郁雾,算什么名门正派?刚才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我们三个还不被你们什么长枪大炮的轰死了,诶!死人了那就!”
林宇看着这群人脸上麻木的表情,“哦,看来杀人越货这种事,各位长辈常干,顺手顺的都顺拐了”
云观主出言:“小小年纪不懂是非,却站在恶鬼身旁”
“我不知道什么恶鬼,我只站在我朋友身边”林宇道。
“我现在有些明白我父亲为什么不让我当道士了,比常人多了一层技能,不见得会去拯救世界,不见得会去匡扶正道,当搅屎棍我看你们挺在行的。闵庄危机恒生的届你们不破,街上逃窜的散鬼你们看不上眼,也不管他们是不是逃了要去祸害凡人,只一心为了提升权贵而分食郁雾这个香饽饽。什么除魔卫道,回去跟你们尸体睡觉去吧,还赶尸族呢,到点儿了吗你们出来瞎溜达!”
林宇一席话吐的酣畅,倒是不管听着气的怎么样,和陈木双交换一个胜利者的眼神,赶紧躲郁雾身后去了。这叫深藏功与名,剩下的就让有能力的去解决吧。
南乔听了来劲,还鼓掌支持。
北沐不禁提醒,“他骂的包括你”
南乔“啧”了一声,“一码归一码,说的好咱给点鼓励,小爷我是那么小气的人?”
“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他就是恶鬼阴蓍的事实!”
“对,恶鬼不除,怎保人间太平?”
一堆人还在吵吵嚷嚷,一人一句碎了厉害。
谷垚凑到郁雾耳边,悄声问:“在想什么?”
“在想我应该变个身,变成阴蓍把他们全吃喽”
谷垚噗嗤一声笑出来。
郁雾有些不甘道:“我认真的。”
“知道”
“那你在想什么?”郁雾问。
谷垚打了个哈欠,困倦道:“在想他们怎么还不来,我快困死了”
“等谁?”郁雾恍然明白过来,“等等,你故意的?拖延时间”
谷垚“嗯”了一声,有些力竭的倚靠到郁雾身上,血腥味自然跟着就钻进了郁雾鼻子里。
郁雾很想知道谷垚刚才到底去哪了,发生了什么,哪里受伤了。可显然谷垚没打算说,现在这个时机也不是能多做什么别的事情的,郁雾看他现在的样子也不忍心多问话。只等着他嘴里的“他们”什么时候到了。
郁雾朝人群扫了一眼,忽然惊觉。
村长不见了。跟着那一群平头壮汉都不知所踪。
“没事”谷垚闭着眼睛,似乎知道郁雾在紧张什么,“跑不了”
轰隆隆——
几声惊雷声音劈下,众人抬头,天色没变。哪来的雷。
“来了”谷垚轻声道。
原本阴郁的天空被劈出几道豁口,阳光跟着露出,幻象解除。
届破了。
众人大骇,云观道长抬头想瞧一瞧闪电惊鸿,也抓住个余光的影子。
雷电万壑,他也只在十几年前有幸目睹过一次。雷木剑仙......
“这热闹少了我们天卢山可看不成”
魏闲背着手,老大爷遛弯的姿态慢悠悠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人,一个衣着整洁,一个破衣娄嗖。
林宇张了大嘴,硬是没说出来一句话。三个怪老头,其中那个手里把着木头剑的,可不就是他的董事长父亲。
梁辉眯眼打量他们,拳头攥得紧。
梁南乔也是震惊的不行,“衡叔!?”
图衡笑着摆摆手,大有一副走仪仗队,来回互动的正起劲。左右都是旧相识。只不过他单方面互动,云观道长并不鸟他,赶尸族更是,当然赶尸族本来就不苟言笑。
“我们不知天卢山也凑热闹”这话说的带气,硬邦邦的。
“除魔卫道怎么算是凑?”
梁辉绷着脸,“天卢山不是来偏私就好,不然——”
这话没说完,被郁雾一声惊呼打断,“谷垚!”
大伙注意力被夺过去,只见刚才那个疯家伙昏过去了。
“师父!”郁雾紧张的叫魏闲。
魏闲赶紧跑过来,图衡把了一下脉,两人交换一下眼色。魏闲忙道:“这可是我们天卢山的独根苗苗,郁雾快背你大师兄去休息,有什么闪失我可得罚你!”
“是”郁雾将谷垚背起来,就往包围圈外面冲。
这一出来的猝不及防,还没等他们有心去拦。郁雾背着人早跑没影了。原来是林宇和陈木双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人群里提前给开好道了。
梁辉:“......”
“看来天卢山是有心偏袒了,那就别怪——”
“老爹!”林宇大脑宕机刚连线成功,终于恰似不合时宜的喊了声。恰好又断了这位梁辉大人的发言。
梁辉:“......”
“回去收拾你”林正远的表情并不好,仿佛只要没这么多人看着,能一巴掌把这混账小子扇死。哦,或者一道雷给劈死。哪个顺手那个来。
当然林宇这段时间愣是跟着谷垚修多了好几层的脸皮,有些激动的问:“刚才...刚刚那些霹雳雷都是你放的?!这么厉害!天呐爸,回去你教我!”
林正远不知被那一句顺了脾气,脸色稍缓,但也高冷的“嗯”了一声。
“如果二位是想叙旧的话,大可——”
“爸你来晚了都,你儿子刚才被他们那些枪子儿大炮的差点小命玩儿完......”
梁辉一脸黑线,身旁的人自觉让出一步的距离,可能怕被这炸弹炸到。
梁辉深吸了口气,再次开口:“各位,恶鬼阴蓍被放走,现——”
“衡叔!你怎么来了?我们好久没见了!”
“嘿,你俩小子,我得检查检查你们有没有趁我不在偷懒”
“那可不能,你都不知道,我......”
原本的抓鬼王大会,变成了一场认亲现场。
梁辉咬牙:“......”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天卢山的都有病!都有疯病!
“魏院长,现在可以给个说法了?”
“诶?这小娃娃是?”魏闲略过了梁辉的话,奔向一旁的陈木双,一脸怜爱。
陈木双不好意思道:“魏院长好,我是陵川大道门的陈木双”
梁辉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说:
章节名好难取......
第69章 安慰之吻
谷垚刚开始确实是为了出来,假装昏倒。要不也不能让林宇他们先开道,方便他俩跑。只是没想到,装着装着真昏迷不醒了。
他都能想到,郁雾那小子发现叫不醒他得急成什么样。保不准能哭一场。
等谷垚真正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还是魏河家那个竹板床,微暗的月光从方格的窗户里挤进来,全洒到两人身上。郁雾枕着胳膊躺在谷垚身侧,眉头紧锁,不知道正做着什么不好的梦。
谷垚有一瞬的恍惚,不知今夕何年。他挣开眼睛,没动,只是侧头看他,感受着郁雾的呼吸。然后放缓,让自己的呼吸和他伴上同一频率。
这一刻的安静并不让人恐慌。相反,让他安心,舒适。
还有贪恋。
那种强烈的归属,让他觉得热,热的胀。就像行走在冰山雪地的旅人,身体突然被泡进温水里,第一感觉是疼,然后是细细密密的痒,那股无处可逃的热会随着呼吸钻进血肉。直到你完全纾解,而后不想离开。
你甚至无法用身体机能去防御,因为那不是冰凉的风雪,他是热源。正是你渴求的。
也许正因为如此,谷垚才害怕。他害怕被泡进那片温水里,当全部防御都被瓦解后,他会死在暴雪里。
他能接受信徒的背叛、仇恨,依靠之人的利用。他能理解被叫母亲的人拿他当玩具取悦看客,要他的灵来喂养阴兵,又要他魂飞魄散来索取他的执念。
他接受魏闲的善意,天卢山可以被称为家,那的人可以是家人。他可以相信缘聚缘散,有恩还恩。
很多事情他看的开,懒得计较,不在乎。
但他不能接受有一天郁雾会离他远去,他不能接受维持人与人的羁绊无论爱情、亲情但凡带了情字的东西就是有一天会消逝。
不外乎一句,他在乎。
他走过很多地方,深山、幻海、湿地,见过很多人情冷暖,娟丽故事。他也只想要一个。
就这一个,他不想给别人。
他可以奉献自己所有,只要他有的,只要郁雾想要的,全部。
而当郁雾得以见到更大的世界,明白世间精彩繁华如昼,自己又该拿什么去留住他。一个腐烂又破败的灵魂吗?
“醒了?”郁雾蹭地坐了起来,伸手触上谷垚的脸,“好像还是有点热”
“我去叫吴非白!”
谷垚回神,拉住了已经拉响十级警报的郁雾。
“我没事”一出口,谷垚自己也是一愣。哑地好像抽了十斤大烟的破锣嗓子。
谷垚自己笑了声,坐起身。
“给我倒点水”
“好”郁雾差不多是从床上跳下去的,兑了杯温水端了过来。
谷垚抿了一口,嘴唇有点疼,可能是破了。顶着郁雾紧张的脸色,把那一杯水全喝了。
“还要吗?”
“不要了”谷垚的声音这才缓和回来,像个人声了。
“什么时间了?”
郁雾看了眼手机,“八点多,第二天”
居然睡了这么久。
郁雾杵在床边,身影陷在黑暗里,谷垚看不清,这让他有些不安。
“怎么不开灯?”
郁雾动了动,没说话。最后还是开了灯。
魏河家这个房间的灯有些年头了,灯泡外壁上面挂了一层厚的油脂层,本就不是很亮的灯更暗了。
“穿鞋”谷垚说,本意是教训出口却带了层哄,“要么上床来”
郁雾慢腾腾的挪过去,坐到床边。
谷垚抽出自己的被子,给郁雾披上。
“躲什么?怕我笑话你哭鼻子?”
郁雾吸了吸鼻子:“我没哭”
谷垚无奈,“没哭你躲什么?”
郁雾没说话,谷垚也不催促。这正是后遗症的时候,要哭不哭的,难哄着呢。之前在山上,谷垚去了个什么届,难保不会受些伤。都得藏好喽,不叫这小子看见,不然又是一通哭。也不知怎地,后来藏都藏不住,谷垚怀疑是不是这小子狗鼻子灵呢,总能发现他伤了哪。
知道谷垚是藏着不让他知道,闹的别扭更大。郁雾又不是个会表达情绪的,全闷心里头,顶多就是红眼睛,跟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好像谷垚因为受那点伤就五体不全似的。
再后来郁雾不爱哭了,担心藏在眼里,谷垚全都知道。
“老魏他们呢”谷垚问。
郁雾叹了口气,肩膀放松下来,“那些人要抓我,师父不让。听林宇说中间还打了一架,没分出来输赢。就一同全住侗楼里了,反正他们也不怕尸症。闵庄被围起来了,咱们想逃也逃不出去。今天又谈判了一次,没谈出什么成果。马道长就住师父对面,双儿说师父把吃完香蕉皮扔他屋里,气的马道长两眼冒气,又没辙”
谷垚闻言,笑出声来。着实很开心的样子。
“想问什么就问吧,嘴撅的能栓头驴了”
郁雾赶紧抿住嘴,一想谷垚是开他玩笑呢,顿时又气又窘。反倒谷垚看他这一副样子,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等谷垚笑的差不多了,郁雾才一点一点说,“吴非白给你把脉,开的药”
谷垚点头,不是很在意道,“回头免费给他抓两个鬼谢谢他”
郁雾:“他每次给你把脉脸色都不好,我问他他也不说,就要我自己问你”
谷垚撑着脑袋,视线落到郁雾揪着的手。
郁雾知道谷垚不会告诉他,在届里消失的时候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受伤。所以他不问,可他担心。担心谷垚是不是就这样一睡就醒不了,不,他根本无法想象到那时他会怎样。
他也能预想到谷垚会说什么,没事,没注意罢了,吴非白大惊小怪,顾左右而言他。
他也并不执着于答案,那些谷垚和观主他们调查的事,他不需要知道。他只想谷垚确定的告诉他,他一定会没事。他只在乎这个。
过了好一会儿,郁雾正想着怎么越过这个话题,谷垚开口了。
“你还记得珠光大厦吗”
郁雾一滞,“记得”
郁雾把视线落到谷垚脸上,那投暗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有序的错落,眸下遮着层黑,叫人辨不清情绪。
“我跟着咱们在届里收的那些执念,去找那些受难者完整的灵,发现他们都被关在一个届里。那个届很...”谷垚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很神奇。那里的鬼非常擅长骗人,会幻化成各种你熟悉的,讨厌的,危险的,来诱导你去攻击。但当你发出攻击的时候,你会发现你的那些招数全都应运到自己身上。打来打去,敌人只有自己一个。”
郁雾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可能是呆傻。
“昨天,我被困在那个届里,和那次一样”谷垚的话很轻,可能是刚醒没力气,像在郁雾心口呢喃,让他很难分出精力去听谷垚话里的信息。也许这正是狐狸的心机。
“所以吴非白给我把脉是那种表情,估计是发现我身上的伤都是我自己的招式,所以惊讶”
谷垚当然知道吴非白惊讶什么,吴家两代家主的死因就和自己现在一样,自己杀自己。但他有意隐瞒,或者说他仍抱有最后一丝,不想让郁雾‘被发现’的可能。
郁雾“嗯”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难得善解人意的不再问了。屋子里又沉默起来。
“反倒是你”谷垚说,“都说你是鬼王呢,也不见你惊讶”
郁雾扯了个笑,“我是人,不是鬼。他们叫我鬼王,无非是我身上留了什么,那些缠绕在我身上黑色的幻象。你还能看见的时候...”郁雾顿了一下,转了话头,“又不是没演过,第二次见面你就要我帮你演戏,还说什么要骗骗集团老板。恐怕那时候你就已经察觉我身上有什么了,连带着演戏的名义,要用那些鬼试我呢。”
谷垚被呛也不恼,反倒一副逗小狗的表情,“我现在也没瞎,怎么一副要节哀的表情?你也少冤枉我,我当时也只是能看见你身上阴气重而已,至于那是鬼王还是大小王的我可不知道”
说到谷垚的眼睛,就算谷垚有心逗他,他也开心不起来。能看见和不能看见,郁雾说不上来哪个更好,但至少不应该是被迫看不见了。
“我很久没看过你戴眼镜了”郁雾没头没尾来了句。
谷垚微怔,依然不正经的调子,“看来我还是戴眼镜的样子比较帅,能让你惦记这么久”
“怎么了?”
“我一直在问你消失在散人榜的代价是什么,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从榜单上消失,为此不惜弄伤自己的眼睛。就像我刚才也一直在想林正远师叔多少年没再入过修道届了,昨天破了届也还是在散人榜上显了名字。可见师叔并没有像你和观主那样彻底从榜上消失。我本以为散人榜是什么吸人血的怪东西,要你们一个个不惜一切也要从榜单上消失,林师叔还为此彻底远离了修道届。我一直以为不被散人榜记上名字,是目的。其实不是,那是结果对吗”
有什么东西被推开,豁然开朗。
郁雾正视着谷垚那双快浅到没有颜色的瞳,要从那儿纠出一丝破绽。
现在那双眸里装着他专注的样子。
“你是因为眼睛无法再看见灵,才从散人榜掉下来的,应该说,你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导致...导致散人榜以为你...真的身死道陨了。我一直都在天卢山,你受伤我不会不知道。那就只可能是你在珠光大厦进的那个届,被自己的招式所伤。那年你给我过生日就没戴眼镜,我以为你是臭美,其实是因为没必要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