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同的世界线横死36次,凶手都是“我自己”,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乔楚辛:再来一次!我预感这次可以摇到外援。
他开启第37条世界线,设计破局,结果引来了一个强大又危险的男人。
这个叫梁度的男人干掉了追杀者,顺道把乔楚辛本人也凶残地干掉了……
于是No.38世界线,乔楚辛愤然锚定了两人相遇的转折点,打算诓骗利用,结果这一回——梁度爱上了他。
在No.37世界线,梁度误杀了一个人。
在No.38,梁度爱上这个人,又失去了他。
在No.39,他本能地去追逐与找回,却发现关于乔楚辛和梁度的感情过往,以及他们的真实身份,竟然深藏在另一个纬度的世界里——
月光照耀下的吊钟花海,灯塔水母群游过的深海天空。
一句来不及说出的承诺,一段双向奔赴的行程,一个超越生死的结局。
忘记你,却从未忘记过寻找你。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有人在跟踪他——悄无声息,如影随形。
像是个疑神疑鬼的幻觉,因失眠多日的神经衰弱而产生。
但乔楚辛知道这不是幻觉。
他看不到对方,却能感觉到来自背后的一丝寒意,仿佛被某种暗刃般目光在黑暗中注视。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张望找寻那丝寒意的来源,依旧走在回蜗居的路上。
只是想不通,他一个旧书店小老板,二十六岁,单身独居,穷困潦倒,还跛了条腿,手里拎着从平价超市买来的打折橘子,有什么值得人惦记?
前方左拐进入小巷,巷子深处就是他经营的小书店,虽然店面横量只有两扇门板那么宽,但好歹书架后头还能挤出个搭床板的小房间,供他栖身。
乔楚辛稍微加快步伐,这也使得他缓行时微跛的右腿,跛得更加明显了。
他另一只空着的手已伸入裤袋,触到了店门的钥匙。就好像只要进入书店,把破旧的木门反锁好,那丝被注视的寒意就无法再入侵他的空间似的。
开锁、推门、迈入,反手关门,一气呵成的动作在最后一步卡住了——
一只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扣住了门板边缘,最后三寸缝隙因此再也关闭不拢。
那五根手指看着修长甚至纤细,却在硬木门板上扣出了深深的凹痕。
乔楚辛攥紧了装橘子的塑料袋,拳眼处探出钥匙的尖头,猛地向后戳去,宛如脑后长眼。
钥匙带着矛头般的锐利,精准地插向扣门的那只手,瞬间刺穿皮革与血肉,将它钉死在门板上。
然而那只手与它的主人仿佛没有痛觉,又仿佛痛觉对其而言竟是种享受。那只手缓慢抬起,任由锯齿状的铁钥匙刮过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拨弦声,一点点地抽离出来,带着手背上的血洞,死死扼住了乔楚辛的脖颈。
挣扎中,灯线被扯断,垂在书架上空的老式灯泡骤然亮起。
乔楚辛向前扑倒的前一刻,从墙面圆镜内看清了跟踪者的模样。
那人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西装与灰色长风衣,头戴一顶宽檐礼帽,帽檐下露出一张极其眼熟的脸……是他自己的脸!
乔楚辛,杀死了乔楚辛。
旧书店小老板倒在血泊中,西装革履的袭击者从他后腰拔出一根螺旋状的细长尖刺,重新装回手杖中。
他抬手虚摘礼帽,对着地板上的尸体微微欠了欠身,像个迟来的绅士礼仪,随后优雅地转身走出店门,消失在暗巷夜色中。
血泊不断扩大,乔楚辛的尸身逐渐变冷,狭窄昏暗的旧书店也随之震颤起来。
高频率的震颤涟漪般层层扩散,把整个空间变成了无形的漩涡,以尸体为中心点无限坍缩,碎成无数以粒子为单位的齑粉,连同光线一同被吸入黑洞。
世界线断裂了。
一个刚形成不久的分支就此彻底消失,永远断绝了成为主线的可能性。
乔楚辛把手中的橘子放回柜台,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36次死亡。
从平价超市到旧书店,这段夜路始终无法走完,途中被各种形态的自己整整杀死36次,滋味难以言表。
每次开启都是冲破枷锁的机会,每次关闭都是死循环般的终结。损失的不仅是同等数量的世界线,连带他的精神也受到了一次次累积的磨损。
乔楚辛感到了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橘子不行,再换种水果买吧。
他恹恹地挪到旁边柜台,看来看去,摸来摸去,在售货员小声鄙夷的“穷鬼”骂声中,最终挑选了个打折的榴莲。
个头不大,臭味扑鼻,即便因为不太新鲜打了折,仍比其他平价水果贵许多。
乔楚辛屏住呼吸,拎着榴莲去收银台付款。
其实他很讨厌榴莲,闻着像屎,吃着像又甜又烂的屎。
但这个超市的所有果蔬已经被他都买过一次,只剩下榴莲了。
身上的现金花得只剩两个钢镚儿,他拎着装榴莲的塑料袋,站在了超市入口。
城市贫瘠的一隅路灯昏暗,夜空看不见一颗星子。乔楚辛深吸了口气,迈步走下台阶,开启第37条世界线。
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尝试几次,也许两三次,也许下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他会精神崩溃,会疲惫到接受死亡这个无法改变的结局。
走到最后一层台阶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超市门口。超市小老板坐回了躺椅,正百无聊赖地转换电视频道,播放起乔楚辛最不感兴趣的广告。
因为他这一辈子都买不起广告里吹得天花乱坠的那玩意儿。
那是个“拟世界”的登陆账号,拥有三种身份选择、配备十万初始资产的权限,就是所谓的“度假账号”。
这次他看清了屏幕上的订购号码。
也许……他需要一个打破僵局的契机,一个横生枝节的变数。
乔楚辛的脑中划过一点模糊的闪光,转瞬即逝。他不确定这是个直觉灵感还是记忆碎片,但还是走回到超市门口,用钱包里最后两个钢镚儿拨打了那个订购电话。
“我要买个度假账号……最贵的那一档,老子不差钱。”身无分文的乔穷鬼厚颜无耻地说,“预交定金没问题,但我要当场验货。上次有家公司拿退货的账号忽悠我,就那个什么塔……对,螺旋塔,狗比得很……我知道他们跟你们不良竞争,所以这次找你们买……那行,派个销售过来,带上原装登陆环。我看了没问题,现场转账。”
乔楚辛报了个地址,是书店所在巷子外最大的一家修车行。电话另一头的接待员顿时愣住,语气也变得狐疑起来:“先生,您确定要购买我们公司的产品吗?”
好吧,贫民区,哪怕最大的修车行也是有钱人不屑一顾的小破店。
乔楚辛像个蛮不讲理的公子哥一样咆哮起来:“要不是自动驾驶系统失灵,老子能搁浅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不买登陆账号,怎么打发系统升级的时间?”
对面接待员顿时想起制造城市低空飞行器的特斯拉公司最近连出了几起自动驾驶系统失灵事故,因此推出了硕大的线上升级补丁的事,连忙缩回狐疑口吻,说:“您稍等,我这边登记一下,然后立刻派销售过去与您对接。”
反正登陆环有防盗装置,可以遥控激活并自动报警,也不怕人偷,多一笔交易就是多一份提成。
放下听筒,衣衫干净整洁但布料陈旧劣质的乔楚辛在小超市老板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中,拎着臭烘烘的打折榴莲,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下台阶。
他走得很慢,微跛的右腿拖在碎石路上,发出不协调的摩擦声。
碎石在他的右脚鞋底下碎成更小的粉末,仿佛无法负荷那条跛腿的重量,但没人会关注到这么细微的异常。
夜风吹起他的刘海,擦肩而过的路人女孩们看他的表情从嫌弃变成惊讶,再变成惋惜与犹豫,频频转头,片语随风吹送到他耳旁:
“快看那男的,快看!”
“他是腿受伤,还是残疾?好可惜……”
“啊啊啊,我好纠结!你们说我要不要去搭个讪?虽然腿有点跛,但是颜值太可了,身材比例也好。”
“看打扮比我们还穷,算了吧……要不给他抓拍几张传上网,说不定还能打造个爆帖。”
乔楚辛对此置若罔闻,一步步朝他的蜗居走去。每条世界线开启后的细节都不同,这次的第37条有点吵,但他熟练地将嘈杂屏蔽在外,不为任何杂音所动。
他有个使命,穷极一生、无论无何也要完成。虽然想不起具体内容,但他知道,那是一件他必须要做,且到时就知道要做什么的事。
——一件比他生命还要重要的事。
他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使命,反复死亡与重启了36次,并将继续探索,直至步入那条通往最终目标的主线。
第37条世界线,会出现打破死循环的契机吗?
乔楚辛抬头,遥望远处巨大的广告牌灯箱。
“登陆拟世界,为您量身定制的完美人生从此开启”几个艺术字在上面璀璨生光。
乔楚辛嘲弄地撇了撇嘴角。
他从未登陆过“拟世界”,只大概知道那是个由元宇宙技术构造出的虚拟世界,用以满足人类在科技不断推进的同时愈发膨胀的欲望。
既然不知内情,这种讥诮中隐藏伤感的情绪从何而来?乔楚辛也不清楚。
他现在只想在今夜,在他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谋杀中存活下来。
“我们……会结婚吗?”
身后传来清澈男声,梁度从短暂的晃神中清醒,端在指间的玻璃酒杯纹丝未动,淡琥珀色的龙舌兰酒液在杯中一漾也不漾。
等时机合适,我会为你准备一个盛大的婚礼。
——之前的多次追问,都得到了这样安抚式的回答,但这一次,梁度不想再说话。
也许是今夜的贤者时间有点长,也许是更深的什么情绪滋扰了他的思路,他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回头,仍挺拔地站立在落地窗边,从顶楼高空俯视灯火璀璨的城市。
他的乌黑发梢带着刚洗过澡的水汽,湿漉漉地贴在后颈,平日被头发遮住的、嵌在耳郭软骨上的一枚饰品因此暴露出来。耳饰有些奇特,吊钟形状的透明水晶里包裹着亮红色的芯,无数细长微红的刺丝从红芯内伸出钟外,像灯塔水母随波摇曳的触角。
黑色睡袍随意披在身上,系带松垮垮地垂在腰间,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腹肌肉。梁度的肤色偏白,但不是未经日晒的白皙,而是一种像浅色大理石般的冷调,使得肌肉线条也透出雕刻般的冷硬质感。
“梁哥?”身后的男人凝视梁度的背影,眼中爱慕之色满溢。
梁度转身望向床上的恋人。床头灯的光晕中,二十二岁的安聆朝他露出了个柔软的疑惑表情。即使已相处两年,他每次看着对方,都会感受到那种无瑕美貌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
安聆不仅容貌俊美,性情温和,在艺术领域有着非凡的才华,在床事上也有着与他极高的契合度,更是全心全意地爱他,可以为他付出一切。这样的恋人,除了“完美”之外,梁度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形容。
实际上,自从认识了安聆,梁度的目光就没有在其他任何俊男美女身上停留过。
他自认为不是痴情种,在他的人生观中,“爱情”二字所占的分量并不算大。他把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放在了工作上,即使工作于他而言也只是个实现成就感的渠道而已。
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人耗尽一生心血去追求?金钱,感情,权势,地位?还是无尽的知识与真理?
梁度微不可察地摇头,朝安聆回了个淡淡的笑。
他拥有这座城市大部分人难以企及的金钱与权限,拥有出色的外表与顶尖的能力,还拥有一个完美的恋人,却并没有感到所谓的“充实满足的幸福”。
他甚至有些厌倦了从高空望下去一切尽收眼底的城市夜景。
“梁哥不说话,是觉得我总是老话重提,烦了?”安聆披着白色睡袍起身,从背后抱住了梁度的腰身,“我只是有点没安全感……不过没关系,我知道这些年除了我,梁哥没有过任何男人或女人,也是很认真专注地对待这份感情。如果梁哥觉得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我可以一直等下去,等到我们白首同归的那一天。有没有婚姻做保障,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安聆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这种浓烈而忠诚的爱意正是他最为满意之处。在这两年间,他曾好几次生出“去买个戒指向怀中之人求婚”的念头,然而不知为何,都在触摸到珠宝店送来的婚戒的瞬间,从心底泛起一丝空茫的寒意,像个不明所以的尖锐警示,最后他还是将婚戒退了回去。
如今安聆说婚姻没那么重要,无论是不是真心话,都让梁度仿佛从悬崖撤脚般松了口气。
他需求着,甚至是迷恋着安聆对他的爱意,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对这份爱感到厌倦,却又极为矛盾地无法给予安聆任何确切的承诺,就好像在潜意识中隐隐抗拒着那个将两人命运绑定的未来。
我可能在道德上有着重大的缺陷。梁度皱眉想,如果安聆将来有一天对没有保障的关系感到失望,想要从我身上收回所有的感情……我会怎么做?
他思考了短短数秒,觉得完全不能接受,也许那时他会变得疯狂,把这份爱和他自己一同摧毁。
但此时此刻,梁度只是平静地拍了拍安聆的手臂,微笑道:“我该去工作了。”
安聆抱着他的腰身不放手,猫一样蹭他:“不是还有两个小时吗,梁哥就不想……再来一次?”
换作以前,梁度何止要再来一次,他可以不知疲惫地整日整夜耗在安聆身上。然而今晚的一切都无法化解他莫名低落的情绪与挥之不去的厌倦感,就连安聆完美的肉体也似乎不那么具有吸引力了。
“你为了筹备画展,连着几夜没睡饱了,好好睡一觉吧。”
梁度将安聆打横抱起,放在床上盖好被单,俯身吻了吻对方的额头,沉声说:“晚安。”
安聆没有再纠缠。如何把任性撒娇之类的小脾气保持在最讨梁度喜爱的尺度,他从未过失手过。他用略带遗憾的神情回了声“晚安”,又恋恋不舍地抓住梁度的手指:“等你回来,能给我带个吊钟花餐厅的榴莲千层吗?”
梁度说好。
所有他合意的口味,安聆都喜欢。所有他需要的东西,安聆都能恰到好处地送到他面前。他的恋人何止是完美,简直完美得……不像个真实的人。
——世上哪有这样毫无瑕疵的真实?
梁度突然反握住安聆的手,在过大的力道中感受着对方温热的皮肤,与皮肤下骨肉的触感。
安聆疼痛地蹙了蹙眉,笑道:“怎么了,梁哥?”
梁度松开手:“有点失控,抱歉。我走了。”
床头灯熄灭,卧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安聆在黑暗中睁眼盯着天花板,片刻后轻声开口:“今晚梁度的状态不稳定,开始对我出现检测性行为,She-Ra,调出他这一周的行程表与会面人员名单。”
“好的,主人。”床头柜上的AI智能终端盒子里,电子合成女声甜美地应道。
新收到的通知显示,联络员抵达的时间将会比原定的推迟半个小时。梁度不想空等,于是先去吊钟花餐厅,买到了当天的最后一个榴莲千层,放在座舱的小保鲜柜里。
姗姗来迟的联络员是个褐发戴眼镜的青年,名叫谢廖沙,上个月刚顶替了退休前任的职位,与梁度只有过数面之缘。这次一见面就忙不迭地致歉:“不好意思啊梁先生,路上出了意外,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什么意外?”梁度问。
“一个交通事故……对方操作失误,蹿到了我的航道上,导致两机相撞,安全伞自启动。人没事就是飞行器报销了,小事故而已,保险那边会处理的。”
螺旋塔公司财大气粗,并不把几架通勤飞行器的损耗看在眼里,每年都有报销额度下发给联络部,故而谢廖沙说得也轻松。
梁度露出了个平易到近乎亲切的表情:“哦,人没事就好。”
谢廖沙对来自特勤部王牌指挥的关怀有点感动,一边打开制式统一的合金手提箱,取出装载登陆环的密封瓶,一边说着:“这次任务是平定日暗区的暴乱,难度评估A+,危险指数7.8,具体内容您用登陆环自带的执法者账号——”语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看瓶身基座上的激光LOGO,失声叫道:“矩阵公司?怎么回事?”
“很显然,登陆环在你交给我之前就被调包了。”梁度状似同情地说,“这是个重大失职,你会因此被公司开除,谢廖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