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牧沉默片刻,声音发凉地说:“段宁就是段斯,这恐怕早就不是个秘密。”
“你凭什么说段宁就是段斯?”傅轻决由衷地笑了,说,“你们拿什么证明?凭一张嘴,还是所谓脑海里的记忆?当你去总统府去任何一个地方嚎一嗓子,就能让所有人不顾一切地同意段斯重回军部?如果他不能做回段斯,而是段宁,或者任何一个其他人,军部的态度还会如此吗?你的态度又还和现在一样么?那我做了这笔买卖,别说赚到什么,麻烦都要惹一堆。有些事不是秘密,却没有人说,因为知难而退也叫智慧。”
“江牧,你的方案对我来说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傅轻决让傅雷克好生地送走江部长。
偌大的办公室里再没有别人,他歪着脑袋坐在原处,手指夹着钢笔一晃一晃,显得那么冷酷无情。
傅轻决扔下钢笔,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然后起身走向了休息室,看着躺在沙发上的整个人已经汗湿得不成样子的段宁。
真是可怜。段宁这样的人,服软的时候不一定是真服软,不认输的时候仿佛是死都不会认输。
哪里轮得到傅轻决可怜。傅轻决第一次觉得有人比自己还铁石心肠。
他坐下来,伸手探进段宁身上的衣服里,另一只手隔着衬衣薄薄一层布料,刮了两下,段宁看起来很难受,浑身过电一般,瞬间喉结滚动,鼻腔里哼了一声,双眼已然无神,陷入了无法自拔地热潮里。
傅轻决给他摘了嘴里的布条,明知故问:“都听见了,怎么办啊,江牧为什么走了。”
段宁失神地看着他,早就没了早上那副可恨的嘴硬的模样。催情剂的作用比想象中还要猛烈,还要能把一个人退化成没有自控力的野兽。顺应不太稳定的发情周期都不至于如此痛苦、如此死去活来。若如不是在特定时期需要供给给军部,它本不该存在。
人类为了自己的野心,想要操纵原本不可掌控的事物,势必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当这样的东西违背规律和法则地用到了一个beta身上,连打抑制剂都是无法缓解的。段宁连日来被抛高又随时间强行压制散去的神经顷刻间崩塌断裂了。
傅轻决释放出了信息素,和他拉开了点距离,测试他一般问道:“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回答出来就不让你难受了。”
段宁已经听不见别的声音,他牙关打着颤,急不可耐地靠向傅轻决,边摇头边往傅轻决身上探去:“给我……”
傅轻决不理会,段宁彻底陷入癫狂,一边揭开搭扣一边就要把衬衣纽扣全拽脱,他出窍的灵魂在一旁淡淡看着,仿佛能看见这一切,傅轻决一下按住了他的手,他挣扎地往前蹭上去,头上大汗淋漓,嘴里语句破碎,哑声说:“……你走……”傅轻决刚要抽手,他猛地拽回来,“别……我做狗,做,求你……”
休息室的门被砰地关上了。
他得到了傅轻决,但更大的空虚和痛苦跟着席卷而来,傅轻决要是想教训他,只用离开他就能如愿以偿。
不知过了多久,段宁呼吸急促得无以复加,似乎恢复了一点神志,看着桌前摆放着的一份文件,眼里堆满了扭曲重叠的字,难以看清,傅轻决摸了摸段宁发烫的额头,捏过他的脸,征讨似的凶狠道:“现在知道求我,不是手枪就够了吗。”
傅轻决看了看段宁死死盯着的文件,反手扣了回去。
像是惩罚段宁的不专心,傅轻决松开他。
段宁怅然若失地停滞片刻,蹙起了眉,转瞬却流下泪来,崩溃地哽咽道:“别这么……别拿它傅轻决……”
第60章
傅轻决讨厌看别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如果哭有用的话,这个世界岂不是早就被泪水淹完了。
可段宁不一样,他早就想要段宁哭,这些天他总琢磨着段宁什么时候受不住,用那张含满愤怒和屈辱的冷淡面目,在他面前流一流珍贵的眼泪,即便什么也不说,他兴许也就舒坦地饶了段宁呢?
然而段宁一直挺到了这个时候才失了方寸。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然而段宁还是用这眼泪留住了傅轻决。
傅轻决本只为作弄他,教训他,怎么可能真的要走。他抱着段宁便去了休息室里的小床上。段宁仍然处于崩溃之中,开始挣扎,气息紊乱地带着哭腔地出声:“你放过我吧……求你……”
傅轻决用力搂着他热腾腾的身躯,心里顿时一紧,本该畅快愉悦的心情变得很不是滋味,他不再若即若离,全然顺着段宁,一边抹去段宁脸上的泪痕,一边低头吻咬着他说:“满意了吧,没有枪,哪里来的手枪……你早服软,用得着现在这样么!”
段宁像是缓缓明白过来,挣动的幅度逐渐变小,那仅有的一点思考能力也随礼义廉耻一起丢掉了,目光似乎被欲望点燃,可发直地投射出去时,又空无一物。
他沉浮在避无可避的潮水里,抓着唯一能依靠的一根木头,明明身不由己,却又会拼命迎上去。
不知道熬第多少次的阵阵晕眩过后,段宁弓身吐出口气来,喉咙嘶哑,胸口浮起的血色一路染红到耳朵。他真的瘦了,脸上因着骨骼挺拔,一贯英俊,看不出什么,但拿手摸一摸他后背就知道,肉又少了一层。段宁颤巍巍地闭了闭眼,气息虚弱,人明明很大一个的,但他陷在床里,薄得像纸,像转眼就会飘荡起来的一缕幽灵。
段宁只是稍好了一些,仍然五内如焚,即便精疲力尽了也不得解脱,傅轻决探到他的额头,掌心仿佛被烫了一下。
“先休息一会儿。”段宁没有信息素,傅轻决也不在易感期里,干柴强行擦出来的烈火,虽是痛快,但总显得没头没尾的。一时间有些棘手,傅轻决只能含混说:“和发情期是一样的,过去了就好了——要不要标记一下……”
再试着按住段宁,傅轻决也出了满头大汗,紧接着段宁触电般弹动两下,急促呼吸起来:“我没有,没有……腺体……”
他一把抓住傅轻决的手腕,像是无力承受这种刺激,那一瞬间眼里充满了惧怕,傅轻决只好收手,靠过去抱紧他,有些烦躁懊悔道:“可是你还在发热,你就当是以前,很快就没事了……会让你舒服的,哭什么……”
现在果真是如傅轻决所愿了,段宁不让碰别的地方,傅轻决只好勒住段宁的前胸和肩膀,缓缓来回给他顺着气。
段宁眼神涣散,无知无觉地淌下一串眼泪,脸上却没有哭泣的表情。半晌,他被傅轻决盯得回了些神,又偏头抬手挡在眼前。
“段长官,”傅轻决既隐约心慌,又实在喜欢极了段宁的这幅模样,他呼吸粗重地埋下头,抵在段宁颈窝里,拿开段宁挡着的胳膊,在他耳边说,“没关系,和我怎么样都不丢人,在我面前哭也不丢人……”
最后段宁脊椎发麻,浑身上下完全失力了,在犹如无尽的痛与快中意识溃散游离,昏厥了过去。
傅轻决顿顿看着他。额角的冷汗摇摇欲坠,终于顺着脸侧滑落下来,掉在段宁迅速变得苍白的皮肤上。
催情针剂的药效比他想象得还要凶猛。
杜景承是这方面的老手,在饭桌上说起时,只说这东西对beta效果最差,如果把人晾着是能让人欲生欲死,但一旦给了发泄的出口就没什么可玩的了。
可段宁不是天生的beta。
傅轻决原本以为这东西也许能激发出段宁曾经的信息素,现在看来是不行的,同时,药效要解却也没有一般的beta那么容易。
之后几天恐怕还有得熬。
傅轻决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半坐在床上扫向段宁,很快把人拉起来,这才感觉段宁手脚都长,沉甸甸得厉害,傅轻决颇为费力地给段宁穿好衣服,扯来扯去的两块布早已皱皱巴巴,四处都溻湿了,沾满了暧昧灼热的气息。
衣服是傅轻决的衣服,人也终于变成了屈服依顺着傅轻决的人。
傅轻决用指腹按了按嘴角的伤——还是早上被段宁弄出来的。
他隐隐咝了一声,又抚摸着段宁有些湿濡的、温暖的脸颊,架起段宁软绵的、甚至会若有似无朝他靠拢的身体,觉得自己心底那种失控的感觉终于平缓了下来。
傅轻决真正害怕的,是失控的感觉,段宁用跳车威胁他的那一刻起,直至段宁用他宁折不弯的冷淡态度撑过的这些天里,傅轻决才真正感受到了背叛,能够杀死一个人的背叛。背叛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因此对待这样的人,从来不需要手下留情。
然而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这样一个冷血利己的人,在恨意发生的那一瞬间,为什么依然选择答应段宁的条件。
他并不擅长思考感情,只希望段宁立马向他认错。刚开始,他不想要段宁虚假的讨好,可很快,他就想段宁哪怕是因为恐惧和害怕而向他求饶,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回到从前,他可能也会考虑考虑。
傅轻决最终为这样的失控找了这个理由——段宁整个人从身到心都属于他,他不允许段宁冲卡跳车为谁而死,段宁要死也只能死在他的手中。
他只是没想到段宁敢跟他反抗这么久,更没想到段宁会跟他反抗这么久。
他一不留神,段宁就会插着翅膀飞去别人那里。
因此傅轻决把段宁抱上车,再次带回榕湖别墅,先去浴室里一起洗了个澡,换上柔软舒适的衣服,而傅轻决不用再给段宁上脚铐脚链,把床头的手枪扔进抽屉,只是拥着人躺在床上,手在段宁身后按压着,等段宁醒来又要开始新一轮的纠缠之时——
傅轻决觉得这些天也不是完全白费。
日夜颠倒的不知过了多久,段宁似乎终于有了些许清醒的征兆。他越清醒,眼神就越平静而沉默,仿佛对自己的种种痛楚和惨状都已感觉迟钝。
整个二楼都不会有人上来,傅轻决便牢牢架着段宁,一路前胸贴后背地把人弄到了书房,然后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连同一起带回来的还有那份文件。
傅轻决把文件拿出来摆在他面前,段宁却看向了别处。傅轻决也没有恼。
这间书房仍然保持着二十年前的模样,却仿佛从始至终一尘不染,从未有过变化,书桌上摆放着一只地球仪,旁边有一个相框。
相框里那是一家三口,年幼的、还在牙牙学语的那个小男孩被爸爸妈妈一起抱在中间。是属于那个年代的,很标准的全家福,会被印成小件放进皮夹带在身上。战乱中尤其常见,一张照片就是许多人生的缩影。
傅轻决跟着看去,刚要说什么,段宁伸手过去像是想碰相框,可是手停在半空又开始隐隐发抖,挥手一般,一下“哐当”打翻了相框。
傅轻决忽然觉得带段宁来这里是个错误。他喉结滚动,压着声音说:“扶起来。”
段宁浑身紧绷,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语不成句。在傅轻决看来就是支支吾吾,更显得他一苏醒,就又开始故意作怪。
“把它扶起来!”傅轻决抬高声音,实在好心地警告道,“你是不是还想再来一针,我不介意奉陪。”
段宁双眼朦胧,终于一点点捏着相框的一角把它扶了起来。
而面前的文件标题也在辗转之间映在了眼中——那是一份来自总统府颁布的命令状,段斯因战时在西区前线立下赫赫军功,由上校被越级拔擢为中将,并将在战后担任西区独立事务的最高指挥官,直接对总统负责。签署人为李铎。
它未经发布和下达,在李铎将死之时还搁在总统办公室的桌上,也还能在此刻证明,段斯真的存在过。
第61章
这天还没走出书房,段宁就不知缘由地发病了,那一下来得又凶又急,像一场酝酿已久却又突兀的爆发。
傅轻决把他揽在怀里,用了大力气压住他,可怎么攥紧段宁的手心都止不住那颤抖,段宁开始出现过呼吸的现象,浑身冷汗涔涔,扭动中还要遭受情热的折磨。傅轻决一下也慌了,思索不过片刻,当即把人抱回了房间。
急匆匆去找烟的时候,傅轻决不得不松开段宁,然而段宁躺在床上,刚好摸到床角那条垂坠的锁链,手紧紧一勒,陡然勒拽得哐哐直响,听着十分骇人。
傅轻决再转身要喝止他时,他却忽然没了动静,一口气像提不上来,直接憋在了胸口。
点燃的香烟已经塞不进段宁的唇间。
傅轻决脸色冷硬,屈膝拉起段宁,使劲拍起他的后背,又拍了拍他发烫的脸颊,摇晃着他吼道:“段宁!你给我醒醒,又在耍什么花招,别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段宁看着傅轻决的眼神有些抽象,似温驯似挣扎又似含有惊惧,他脑袋摇晃,直接晃着一栽,砸在傅轻决肩膀上。
“你何必给我希望……命令状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的声音几不可闻,破碎又轻促,咬着牙才能吐出来,“我也只能这样了,求你给我个痛快……”
无论是他被囚禁的肉身,还是他治不好的应激之症,都只能这样了。
“段宁!”傅轻决重新把段宁抱紧在身前,捏着段宁下巴让他张嘴呼吸,仍然渡了口烟也是渡气过去。
段宁半睁着眼睛痛苦地蹙眉,最后激烈呛了两声,眼皮又沉甸甸地彻底合了下去。
许戈林和另外两名专家组团队的医生从病房里出来时,傅轻决正坐在走廊里。
段宁还没有醒。经过及时的送医抢救,他目前并无大碍,只是一系列的检查报告说明着一切,他身体里残余的药物没有其他办法解决,只能等自然代谢,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发作,从傅轻决冷淡平直又言简意赅的叙述中可知——段宁在“失踪”的这些天里接触过手枪,发病时他们在书房有性行为,简单说了两句话,然后段宁就发病了。
“段宁身上的擦伤和勒伤也已经处理过了,傅先生,”许戈林这一个月都没有见过段宁了,自然也没法做复查,此刻面对这情形,只能心照不宣地说,“他有些营养不良……而且,今天到明天可能还会有发热症状,尽可能还是用工具帮忙解决更好,段宁虽然没有信息素,但上一次易感期本就出了点问题,还是要注意身体……”
傅轻决知道段宁没事了,也还是没有进过病房,他过了半晌才看向许戈林,问道:“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这个,”许戈林愣了一下,说,“等人醒了我们再做个检查,出院的话也是没问题的。”
许戈林本想说让段宁在医院多留院观察几天,但傅轻决既然这么问,他自然听得出傅轻决的意思,那么让段宁出院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作为专人家庭医生被迫休息了这么多天,如今势必得跟去给段宁复查,也能确保段宁的恢复情况。
近来,首都特区里的某些声音他当然也听见了,段宁的身份不简单,这是许戈林两年多前就知道的事。只是尽管时局风起云涌,人人自危,许戈林无心深究,只想把他的病人治好——快三年了,无论怎么样也会有点感情吧——不说人与人之间能产生的朴素又深厚的感情,只说是个普通的生灵,是只猫是只狗,也有通人性的时候。
他实在看不懂傅轻决,不知道段宁究竟是如何得罪的他,如此经年累月的折磨不够,折磨完了却又有些恩赏,甚至看起来是这么的重视。
从段宁被送来医院起直到许戈林出来,傅轻决虽然不进去,但一直坐在外面,期间见过弗雷克两次,便再也没理会过其他的人和事。
最终依照傅轻决的意思,等段宁醒了就直接出院,后续治疗由许戈林负责。
走前,傅轻决又叫住许戈林,冷不丁问道:“段宁腺体摘除的后遗症呢,他当初后遗症好了,但其实还能闻见我的信息素,现在呢?”
段宁擅长说谎,有感觉要装成没感觉,闻得到要装成闻不到,别有心思却从不坦白,答应了他不再见程舟,做出的事永远与他背道而驰。
那么不爱也能装成爱,还是爱会变成不爱吗?
“段宁的后遗症在这之前一直趋于越来越稳定的情况,目前也还没有别的迹象,他现在确实只是个beta了,催情剂也无法改变这一不可逆的事实。”许戈林说。
傅轻决起身站到病房门口,垂眼透过玻璃框往里看了看,面容冷峻,让人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情绪。
许戈林默默站在一旁,犹豫片刻,替心理医生也算替自己问出了那个疑问:“傅先生,其实段宁这次发病主要还是因为心理创伤问题,类似一些从前线回来的军人,就有这类ptsd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