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层面来说,他这是犯了泄露机密的罪行。
段斯曾经誓死捍卫的东西,早就所剩无几了,也不在乎多背上这一桩罪。
讽刺的是,这和清清白白的段宁又能有什么关系?
这份调查报告里除了傅氏的内部公开资料,还有部分子公司的财务信息,傅氏有一部分公司注册地位于海外,走北欧账户进行大量长期的汇款,这里的调查只进行了小范围抽样,结果显示没有问题。
如果军火走私案和傅氏逃不了关系,那么调查报告的结论就是错的。
他六年前查处过兰亚,傅氏财团的产业里,他唯独对兰亚的账目有一定了解。兰亚的各方情况相对来说已经很规范,当时的处罚也是来自港口经营部分难以避免的管理漏洞。
段宁不自觉陷入回忆和沉思,知道曾经的段斯也是被利用的那一个。
他能查处兰亚,是因为有人希望他去做,最终获利的是谁?
那时傅轻决才刚试着接手兰亚,恰好就让他撞上了这桩调查案,结果出师不利,铩羽而归。
也让段宁在后来由此撞上了傅轻决。
段宁躺靠在椅子上,昨晚傅轻决咬破了他萎缩的腺体,却头一回没继续做下去......注入的信息素竟时不时作祟,叫人心气浮乱,这一次更多添了些心慌。
段宁顺利搬去了港口通信部,好几天过去,他按照一般流程见过部长和同事,费雷克下来帮忙做了一番介绍,大家便知此人从后勤调来,果然来头不小,私下难免议论纷纷。
不过段宁坐在有玻璃围挡的小办公室里,在这儿也只是处理处理资料,干很简单的活,对他来说无所谓适应不适应。
这期间傅轻决一次也没来过兰亚,他去了北欧出差,似乎被一些事给绊住了,时间逗留得比以往都久。
段宁看着办公桌上的地球仪,划了半圈,手指定在北欧那一块区域,像在发呆。
身后的门忽然被敲了敲,段宁转头一看,是崔秘书。崔秘书现在名义上是他的同事,她让段宁去傅轻决的办公室。
段宁关上门,又愣了半晌,才弯腰从柜子里拿出早上带出门的袋子——里面装着一盒三明治,如果傅轻决今天回不来,他本打算自己吃了。
他提着餐盒袋走去乘坐电梯,却碰上了部长,两人同乘一部电梯,在同一层下,段宁才意识到傅轻决不止叫了他一个人。
“你刚来第一个星期,”部长目视前方,开口说,“你的工作我会一并汇报,进去了不要多嘴,不要自作聪明,是在帮你知道吗?”
段宁点头。
他将餐盒袋藏在了身后,走进办公室,发现今天这可能是汇报日,里面西装革履面容严肃的一群人正退出来,看他像看异类一样。
等部长给傅轻决汇报完工作,人都已经走了,傅轻决似乎才记起办公室里还有段宁这个人。
傅轻决远远看他站在角落里,目光往下瞥,只说:“怎么不说话?听说你到港口通信部第三天就想申调档案来看,你们部长刚刚却没提,所以是真还是假?”
弗雷克面色一凝,皱眉看向段宁。
“我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港口吞吐量和报关数据有些地方不太正常,”段宁神情没什么变化,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就想申调内部档案核查一下,之后才知道不合规矩,会被误会。”
傅轻决一时间没吭声,信或不信很难说,毕竟,怎么段宁才到港口通信部两天就能发现所谓的不正常?还想调取机密档案?弗雷克总觉得谢革先生没说错,段宁拖着残破之躯却苟活至今,看着凄惨博人同情,却是阴恻恻的,存着异心,迟早会是个隐患。
“弗雷克,你先出去。”半晌,傅轻决说道。
眼看办公室里只剩两人了,段宁还一脸严肃地杵那儿站着,傅轻决冷着脸,陡然敲了敲桌面,然后起身走过去。
段宁看着那张办公桌,脸色僵了一瞬,他拿出餐盒袋,哪怕觉得是徒劳也说:“我给你带了吃的。”
他将餐盒袋放在这边的茶几上,很快又不再废话,伸手摸向领口,十分自如地开始脱衣服。
傅轻决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几天不见,段宁怎么好像变回去了,他哼笑道:“我是让你过来。上次标记了没做,几天不见,就想得不行?”
段宁停下,抿唇默了默,想说他没办法被标记,一旦傅轻决的易感期到来,傅轻决需要的就是Omega。
“还疼不疼,”傅轻决挟着他往沙发上坐,声音冷静地说戏谑的话,“还是想我了?”
段宁“嗯”了一声,头发轻轻擦过傅轻决的下巴。
傅轻决没让他脱衣服,但手顺着衣摆往里弄了弄,边说:“我从东欧带了新的装甲兵回来,晚上回去摆给我看,”段宁算是在家养病两年多了,可身上仍摸得出滑手的肌理,他看段宁绷着脸,面无表情的,似害羞又似受屈了,他微笑了笑,便说:“通信部的档案他们不让看,我调给你看就是了,段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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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傅轻决给的特批手续,段宁在档案室内变得畅通无阻起来。
档案员睨眼瞧他的证明,再看了眼他,笑里带着吃惊和打量,说了声“好吧”,转身进了身后的铁门内,让段宁在查阅区等着。
傅轻决也不是白给段宁批的特权,历年的港口相关数据究竟哪里不正常,段宁至少需要给个解释和结论。
“历年数据太多了,我只尽量详细地比对了三年前的。”
段宁白天很难见到傅轻决,只有晚上在别墅,傅轻决回来的频率比较高,他们就坐在客厅里,段宁一边摆弄沙盘一边缓缓开口说道:“那一年港口的吞吐量和报关数据的差额,看起来在正常范围之内,但详细统计各码头总量就有问题,军民合用的大型码头更容易进行黑色交易,一部分走私品是从军用码头流进来的。”
傅轻决看着沙盘,像是全然没在听,过了一会儿才说:“码头军用期间是国防部在管,但三年前,”他看向段宁,笑了笑说,“军火走私最猖狂的时候,没有人能挡得住。”
轻轻的一声响,段宁指腹缺少触觉,一不留神就绊倒了一只站立的士兵。
段宁把它扶起来,说:“那军火走私案如果继续查下去,会影响你和兰亚吗?”
他问得委婉而聪明。傅轻决抬眼问:“段宁,你觉得我参与了么?”
段宁脸上的表情有些凝固,他转而对上傅轻决的目光,停下手,说:“汤主任早就说过,军火走私案跟兰亚没有关系,自然跟傅先生也没有,否则现在的进展也不会这么顺利。”
“不用这么紧张,”傅轻决见他都叫起了傅先生,实在不必如此,他从段宁手里拿过那个士兵,缓和道,“我只是问问你,不过港口的一半经营权在兰亚,能查的可以查出来,其他不归你操心的就不要管。”
段宁点了头:“我什么也不是,也查不出什么,只能看看资料了。”
“但你会对汤越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段宁一下白了脸色,说:“并不是。”
“不止是对汤越则,”傅轻决说这话时语气平缓,但字字露骨,像在讲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时那种悄然无声的残酷,“段宁,你应该已经吃够教训了,有些事动摇的除了傅氏还有整个联邦,这事没人去做,你更不能,”他知道段宁固执,也不想打击得太过,只说,“兰亚也属于傅氏,我不允许。”
这是在提醒段宁,擅自捅出李铎的案子这种事,不能再有第二次。
许是段宁这样看着有些可怜了,新联邦改天换地三年了,雄鹰不再是雄鹰,任谁都能践踏,段宁像只遗落的孤鸟,羽毛乱了,也飞不高,哀哀沉默着,警觉又麻木。
这沙盘也玩了不少天,傅轻决看着已经觉得无趣,心口发闷,便随口转移开话题:“吃过药了没?”
段宁迟迟回神,说:“刚刚忘了。”
他起身去吃药,就听傅轻决说:“连这都能忘,最新一批的进口药,得费多少钱?!”
药不便宜,傅轻决撒开一个指缝漏出点钱来,用来买药都足够段宁吃不知道多少辈子。但傅轻决就是要说药不便宜,好像段宁时时刻刻都在占他的便宜。
其实段宁已经偿还很多了。傅轻决小时候被教导不能占傅准的便宜,因为他的大哥腿脚不好,他从没占过谁的便宜,所以一切以物易物,当然要别人偿还。
段宁这只落单的鸟跌进了他的领地,身上的羽毛七零八落,吹一吹,都要轻飘飘被吹走,这样的落差和变故,让段宁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其实多宽容点也不会怎样,傅轻决想。
只是傅轻决的易感期算算快到了,高管家平常好说话,却不会同意不伦不类的段宁和傅轻决共度易感期。
高管家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傅轻决长期和段宁这样的人保持关系,并不利于生理健康,得不到信息素的安抚,而只有潜在的挑衅,一旦发生意外,他只会更容易失控疯狂。
傅轻决就调笑着问段宁:“段长官,要是不想吃这个药了,重新做植入手术试试当Omega怎么样?”
段宁看了他一阵,头一次什么话都不回,理也不理地转头就往楼上走。
“段宁!”傅轻决心说他如今脾气大了,声音也低沉,脸上却忍不住笑。
“段长官——”
傅轻决三两步追了上去,段宁猛然在楼梯上转身,定定站着,意外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傅轻决,让傅轻决愣了一瞬。
他低声问道:“你要我做手术吗?”
傅轻决见他当了真,慢悠悠道:“现在这样就要了你半条命了,你以为想做手术就能做手术?”
段宁默然片刻,朝傅轻决挤出一个笑容:“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不会有意见……”
“你不必如此,这个世界上不缺Omega,”傅轻决骤然打断了他,“别以为我不知道顺从也是种反抗,”他走上前揽住段宁,意料之外地没有生气,反而哄骗似的说,“你好好吃药,把身体养好,以后不提这个了行不行?”
段宁像是受宠若惊,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在傅轻决眼里干净发亮,这一整张脸庞,却也只有眼中的沧桑遮掩不住,像盛着露水的古旧的碎瓷片。
身后就是雪白的墙,段宁一步步后退,后背抵了上去,不知为何就跟傅轻决在房门口的走廊里接起了吻。
段宁原本还半睁着眼,看见傅轻决动人的、仿佛深情的眼睫,是闭上了的,可傅轻决感觉到了,恍惚间,段宁的嘴唇就被咬痛了一下。
他于上床实在没有天分,接吻也是,大概因为颠倒了位置。但傅轻决让他张嘴,他就张嘴,手臂被拉起来,他就搭在傅轻决的背上。
傅轻决忽然离开他,他迟疑两秒,慢慢抬头,往前索吻的模样。
段宁其实本不必这样,他要是不愿意,傅轻决虽然强势霸道,但要什么人没有,从来只有别人主动,哪用强迫一个不重要的玩物。
现在不是段宁无法自控的“发情期”,他和傅轻决也不再有香烟交易,没有了借口,看起来单纯是段宁很喜欢,很动情,如果傅轻决不再吻他,他就会默默受伤。
傅轻决见他如此,便满足了他,含着段宁的唇瓣更深地吮咬起来。
又是一早,段宁掐着时间点从电梯里出来。
方才在路上,段宁和傅轻决一起看了ZCC广播电视台的最新报道,契克大街92号的火灾原因已确认,系电线线路老化起火引起;军火走私案对苏纳的民调支持率影响渐大,政府要求彻查严惩。
段宁问怎么做到的,傅轻决笑说本来就只是线路老化起火。尽管它本可以不起火。
军火走私案的真凶还没被彻查严惩,也许是因为替罪羊还没有选好或准备妥当。
大平层的办公区内电脑密布,人头攥动,段宁心事重重,还没进到那间小隔间办公室,就听见旁边有人说出事了!
半小时前,港口第七号码头的一个泊位附近发生了枪击事件,起重机卸载集装箱期间,地面传来枪响,警察和安全局的人都去了,迅速封锁了现场。
段宁走去崔秘书桌边,崔玥给他递了杯摩卡,压低声音说:“可能跟药品走私有关,卸货交头期间发生了争执,但他们居然敢在码头开枪,相当于等着被抓了。”
“安全局的人为什么也在?”段宁谢谢了她的咖啡,问道。
“刚刚路过隔壁,他们说安全局早就盯上第七号码头了,今天货船一靠岸,就有便衣在港口巡逻,是不是很巧?”
段宁说:“崔秘书,你看出来了。”
崔玥来了这里,跟在后勤部磋磨时间时变得不太一样,笑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港口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来自全世界的船只每天靠岸或启程,各帮派势力盘踞,无论是不是黑市交易,冲突矛盾频发,这并非兰亚能管控的范围,而需要海关稽查和警察。
崔玥笃定地说放心,自然只因见得多了。
讯息刚传到兰亚,几乎同时,中心街道上疾驰而来的车辆像是也掐着点,卷着风和尘土刹停。从车上下来的安全局探员匆匆走进兰亚大楼,脚步之火速,仿佛来者不善。他们一共三人,为首的那人最先表明身份,是程路安。
港口相关核心部门都在同一层,楼下电话刚拨上楼进行通知,程路安直抵所在楼层,把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段宁在茶水间倒水吃药,转过头,一旁办公室里的副部长已经开门出来,急忙中迎上了安全局的探员。
他看见了站在前厅中央,正向副部长出示证件的程路安。
联邦安全局执行任务,有权要求相关人员配合执法,包括接受强制性的询问和搜查。
他们来得太快了。程路安这就是在借港口突发一案明晃晃地告知,他们在此之前已经盯上了兰亚。当然并不全然如此,程路安没那么傻,他虽然盯上兰亚,但一定不是想和傅轻决作对。
段宁将药盒放回口袋,端着水杯走出茶水间,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刚放下水杯,探上门边想关门,一只手顿时按在了门框上,入眼是白的衬衫,黑的皮鞋——程路安跟了进来,反手替他将门关上。
“调到港口通信部了,段先生升得比我还快,看来他一定很疼爱你。”程路安笑着开口道。
玻璃墙外的众人纷纷疑惑地往这边看来。崔玥一下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飞快低头拨打电话。
办公室里,段宁平静地说:“请问是找我吗?”
程路安直直盯着他,自我介绍道:“联邦安全局首都办事处分队长,程路安,”他往前逼近一步,段宁如今落魄的样子让他心里有了一丝痛快,“港口枪击案事态恶劣,背后团伙走私屡禁不止,政府要求严查,现在有情况需要你配合调查。”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资料员,”段宁说,“刚来港口通信部半个月不到。”
程路安看向窗外,下属探员带着搜来的档案室资料开门送进来,又迅速出去了。程路安手里抖着名单,嗤笑一声,看回段宁,问道:“普通的资料员也能查非权限内的档案?”
“这是属于兰亚内部的档案,我的查看经过了审批。”
他对安全局的流程再熟悉不过,不说反问语句,有问便回答,态度如此谦卑,程路安咬紧牙关,压低声音道:“段宁,别在我面前耍花招,只有你以前在安全局任职过,只有你会知道几乎没人知道的办事处旧址!你帮傅轻决对付他们,你以为傅轻决和傅氏、和整个舍弃你的联邦不一样吗?你以为军火走私案能让你翻身吗?傅轻决一手遮天,他怎么不帮你翻案?”
程路安说得没错,段宁对着这一大段话,无从说起,也无从反驳。
他平静至极,看见程路安没开记录仪,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淡淡笑着说:“我原本就是该死的人,还能捡回半条命,”段宁移开眼睛,瞳孔颜色被阳光照射得很浅,“在这繁荣昌盛的首都,重新看见太阳,被风吹着,已经要感恩戴德了。”
程路安说:“没想到这话有一天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段宁忽然反问:“那你是在帮谁?现在的程队长比三年前举报过枪支走私的程路安,更清楚主谋是谁,不是么。军火走私案要尽快结案,谁会被舍弃?”
“你不用挑拨离间,”程路安狞笑起来,猛地一拍桌子,分外激动,“我是程舟的亲哥哥,程舟刚和傅准完婚,你以为我是你?段宁,你就没想过程舟吗,他哪点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