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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一千年(安和谯)


男人弯下腰去捡,发现这是一块拇指那么大的银元,被雕成了一家三口手拉手的样子,父亲和母亲护佑着小孩,幼稚的走笔下所有人都像土豆成精。
但是还没雕完。
——不知道能值多少钱。他想,然后就在他把那块银子随手揣进怀里时——
“轰隆隆——!!”
一道惊雷摔破在天际,俄而雨鞭恶狠狠地甩在了屋檐上,打得瓦片都仿佛要抖簌下去。
暴雨倾盆。
屋檐下那座被细心观察过的蚁穴被冲毁了。
我还以为我有家呢。
你以为你是谁。
那个雨夜可能是明韫冰记忆里最寒冷的一个夜,因为当他像条丧家之犬一样从那个自以为是家的院子里出去时,他在暴雨里遇见了法亟神尊。
暴雨这种天气里,阴序有时会吞噬阳序,闪电就是神明的到来,是保护人间的亮采。
鬼的气息在阴风怒号的天气里格外明显,所以他几乎是马上就被发现了——
“孽障——”
随着一声暴喝,闪着白电的法尺从天而降,破开雨幕狠狠地抽在了小鬼身上!
那一下势头太猛了,边上一棵参天的古树被余波震的从头到脚轰然裂开。吓得所有窝藏在家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一抖。
这时候还很孱弱、心神不坚,宛如块白豆腐的明韫冰当场就痛晕了,要不是天数要他当祭品,当时可能就死了。
总之他还有一口气。然后就这样被法亟抓走了。
非常幸运的是,在法亟宛如拐子一样夹着他转移赃物的时候,在院子里玩雨的大毛看见他了。
当时这毛孩子想也不想就冒雨窜上去,差点被没收住神光的法亟电死。
“师长!你要带阿静去哪儿啊?”大毛翘着尾巴问。
——神明是不能伤害凡人的,哪怕被凡人分而食之都不能。
法亟面色铁青,冷声似喝:“躲开!”
“大毛!大毛!”身后屋子里有人在叫。法亟面色愈发难看,本想直接走人,然而那孩子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后在暴雨里看见了几乎是头破血流的明韫冰。
那一瞬间他的惨叫就像是方才那一鞭子抽在了自己身上,明韫冰硬是被这一嗓子喊醒了,然后他也分不清自己脸上到底是眼泪还是雨水——因为实在太疼了。
接着就是大毛的爹娘穿着蓑衣来到眼前,跟面色都要扭曲的法亟说了几句话,就把他抱进了那个屋子里。
法亟走后,明韫冰被热水擦干净了手脚跟大毛睡在一个被窝里,那孩子握着他的手,有点害怕地看着他头上的角,问:“你还疼吗?”
“你知道吗,朴老师跟我们说,再过几天他就把那个坏人赶走。”孩子的声音柔软得像初生儿的肌肤(注),“到时候就好啦。二毛说他到时候给大家带糖。”
雨打在窗户上,沙砾一样。
“喂,你别哭了。”
我也不想要这样。
你何必如此希望。
隔日明韫冰就发起了高烧,他们鬼跟人不太一样,大夫来看过之后,一副药方子下去结果更烧了,气的大毛他娘叉腰大骂,那活蹦乱跳的泼辣劲儿倒让明韫冰觉得很有意思,曾短暂地为之清醒过。
之后樵夫一家也来了,几个大人来来去去地吵口,还没就明韫冰的归宿吵出个所以然,法亟在山村里散布了一条谣言:静是一只专门吸引凶煞的怪物,上次待过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鬼城,无人生还。
然后他抓来一只雪豹凶煞,丢在了村里。
这件事换作一千年以后的明韫冰来处理,他绝对不管怎样先杀为敬,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得跟这个缺德的傻逼搏命。但是那时候他比较的蠢,于是这个谣言不仅取信于人,还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当他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是个祸害的时候,整件事情就开始失控了。
那对角就是这时候被他锯掉的。
法亟展示了自己的神族身份,出面要带走这只恶鬼,加以教化。
这次没有人再出来救他,因为所有人都不喜欢不详的东西。
之后的经历如果可以,明韫冰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第二遍。
若不是极深的痛苦再次触动了那根专司痛苦的神经,他本来一点都不想记住这些事。
密折是神族给人族的心情赦免符,可以将极其痛苦的事折起,不至于承受不了而崩溃。——不知道天道怎么想的,总之明韫冰那颗缓慢跳动的心脏里,也有一张密折。
他那张折的是时间,折了二十年。
就是在那时候折的。
密折这种东西就算只是折一段痛苦的记忆,都非常困难,要不是真的到了极端崩溃的地步,是不可能准许一个都不算人的东西罔顾天数,叠起二十年这么久的。
因为此后拆开这段时间的时候,释放的巨大力量甚至可以在瞬间夷平一个像奈何天那样广袤的绝域。这种极具破坏力的东西,怎么能掌握在一个绝对穷凶极恶的人手中。
法亟将他带到了一个叫无望涯的地方,然后引下八十一道天雷将他禁锢在那里,跪在地上,仰着头,再进一步就是深渊万丈,跪在那里,随时都会被粉身碎骨的恐惧折磨着。
他被下了一个教化术法,每一次心头涌起反心时,嘴上就不受控制地说出一句:“我十恶不赦——不——啊!”
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脸上,响亮的一声——他整个人都被打的歪倒,又被雷电的禁锢在肩背上灼出一条焦黑的伤痕。
明韫冰在昏天倒地的痛苦之中抬起头,看见打他的是由灼亮的雷电聚成的一个人形,那五官竟然和朴老先生隐隐相似!
须臾,它又变成樵夫夫妻,大毛的母亲……尽管长相不同,但相同的是他们眼里如出一辙的冷漠。就像在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就像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
“怎么养都养不熟的小怪物……”
“不想老夫殚精竭虑教导的,却是一只为祸人间的孽畜……”
“你竟然和这样的妖怪做朋友……”
无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重复着这些恶毒的话,每个字都在心上恶狠狠地捅进去,再抽出来顺着血淋淋的伤口继续凌虐——
“怪物,你这个怪物——”
“都是你这个煞星,让我们这么背运!”
“你这个灾星!!你这个害人害己的孽障——”
教化让他的喉舌不受控制地跟着附和:“……怪物……我是怪物。”
“我是……我是卑贱下流的怪物。”
“我说谎成性,害人害己……”
“我是……我是孽畜……”
痛苦的眼泪从眼尾像没有尽头一样地流出,鳞伤的脸颊几乎全部被沾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这人,哭的跟条狗一样!”
忽然一个声音穿进耳中,明韫冰浑身一抖,抬头看见远处竟然有不少人在围观。应该是附近的村民,神明杀鬼的场景并不少见,这些人永远有高昂的热情来看热闹——反正法亟的雷电不会无故伤人。
视线是比真正的伤害更恶毒的公众武器,他们拿幸灾乐祸的眼光凌迟着所有架在火上烤的人,兴致勃勃地将一切意义瓦解,再把严肃的痛苦拿显微镜放大拆解,异化成一个个笑柄。
因为你们可以躲在人群里,逍遥法外。
所以可以尽情地欣赏羔羊的痛苦,尤其是当他反应激烈时,就像吸毒一样恶性地兴奋着。
“你们看他脸上还有一个‘罪’字!肯定是杀人犯法啦!活该!呸!”
“没做错的话为什么会被神明罚跪在这?这种屡教不改的小怪物就应该杀了!”
“就是!”
“打的好!打的好!再打!再打!——哈哈哈哈!”
五脏六腑就像被一只手蛮横地搅乱了一样,那只恶鬼剧烈地喘息着,四肢的血管好像变成了很多邪恶的毒蛇,在血液里扭动着,吐出的毒液全都聚集到大脑。
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
想大吼,好想大吼,好想嘶吼,想毁灭,想杀人,想自杀
明韫冰裂开的唇角一片血肉模糊,那是他在反抗教化时咬的,但神族的术法太强劲了,此时根本没法对抗的幼稚小鬼只能近乎凄惨地重复道:“我……我是……天地不容的孽畜。”
围观群众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屈辱就像火一样把他吞噬下去,从头到脚都发着麻,好像连一根头发丝都跟这个世界是格格不入的。好像我哪里都是错的。
那张布满了泪痕的脸像受刑一样仰起,过度哭泣造成的哽咽让他有种窒息的痛苦。
嘲笑,嘲笑,嘲笑,怪物,怪物,怪物。
你竟然爱着这样的世界。
我竟然爱着这样的世界。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那几乎不像是爆发的怒吼,而更像是一种绝望的惨叫,没有人能不被这种声音震撼到灵魂。
天地静了一瞬,跟着阴冷的阴序勃发起来,风从北边狂卷而来,凶煞的各色嗥叫被这声音带领着,逐渐逼近。
“滋啦——!!”
那雷电的镣铐被一大群仿佛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乌鸦活生生撞破!
这些红眼睛的黑色飞禽在明澈的神光下本应该极端惊惧,但此时竟然毫无畏惧地赴死——只为为他们的新主获得自由。
雷链在震天的鸦声中迅速消失,不知何方的河流发出呜咽似的涌流声,惊涛拍岸,破壁欺空的冰河仿佛开封一般,狠狠撞过不可见的怪石。
黑云堆出了那宛若人像的鬼面,十二种凶煞从不知名的绝域破空而出,爪牙掀起的腥风将泥土吹上青云。
有个胆大的人在混乱中冒死抬头一看,只见那只巨大的妖兽——覆着坚硬甲片的巨爪搭在无望涯上,有着荆棘般怪角的巨大头颅低着——那是一个绝对臣服的姿态。
其他的凶兽都聚集在侧,随着领兽“吼——!!”的一声咆哮,皆飞落下来,向主人献意。
飓风平地突起,然而站在风暴中心的人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虽然还是儿童的样子,但眼中那种触目惊心的疯狂,已经不属于孩子了。
——鬼帝眼中炼出了帝令。
人族在这种近乎恐怖的力量前就像蝼蚁一样,到处乱窜,但这种级别的引序很快也就引来了神明——
一道雪白的电光从天际炸开,一个修长的身影顷刻间就随着雷暴的声音,来到眼前。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来的自然就是将他押在此处的法亟。
明韫冰漠然地给了他一眼,脸上的泪痕甚至都没有干透,但那个眼神让这以残暴闻名的神尊都觉得不寒而栗。
长久的折磨之下他的神志已经彻底崩溃,此时此刻明韫冰就如同无理无智的鬼族,连眼白都变成了瘆人的纯黑。
这种惊悚并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总之法亟愣是没有把那句压在舌底的“孽畜”给说出来。
他一时之间也没动,不知在等什么。
明韫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他开口了。
其实两人隔的很远,照理说是不应该听见对方的声音的,但明韫冰的声音就跟在耳边说的一样,非常近。
法亟听见他说:“一百二十二天,一千八百六十一下。”
“……什么?”神尊声音有些不稳。
明韫冰的幼年期就是在这一句话里结束的:
“你自己跪完这么久,再来问我吧——”
凶煞像不要命一样地从四方八极涌杀而上,那种近乎末日的场景很难不令人畏惧。神明是可以调阳序来压制鬼族的,但这种铺天盖地的阴序占优势的时机真的太少了。
以至于法亟连雷电都召不及,就被猛攻打得节节败退。
寡不敌众的法亟神尊被一条粗壮的蟒蛇当胸一撞拍在树上,然后迅速被长着毛的蛇尾死死捆住,肺腑都被碾碎似的。
这种可以在一眼之间令凶煞臣服的恐怖力量几乎让法亟想起素来以天地风影响敌手的勾陈上宫。
“轰隆隆——轰——!!”
前赴后继的凶煞把狠劈而下的雷电撞散,惨叫不绝,以性命为蟒蛇腾出绞杀神明的时间。
透过狂飘的血雨,法亟看见新生的鬼帝面无表情地把手伸进心脏,马上就反应过来——他要折时间!
时间凝聚的力量跟混沌大开、阴阳乱序一样并称为三大乱象,只是很少有人有折时间的意志力,若不是亲眼所见,法亟都不敢相信一只骨墟里爬出来的鬼能有这样的精神。
电暴之中天空仿佛被撕裂成了无数片,他只看见那孩子的心脏处爆发出一大片惨白到灼人的光——幼小的骨骼在光幕里肉眼可见地抽条,生长,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能听见,连见惯了怪异的神明都觉得惊悚——那具骨架就这么像植物一样地罔顾了时间规律,生长着,定格在了成年人的骨架上。
然后是难以形容的狂风——
大地停止了颤动,光华收起。
他看见了一个青年站在雨里,侧脸被淋得苍白,优美到不似鬼族。
下一刻那张冰冷却堪称惊艳的脸就欺近前来,露出两颗獠牙。
那一瞬间神尊是亳不怀疑明韫冰是想把他活活吃掉的。他那种无理的状态非常疯狂,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被那双手扼住的时候,神尊从头到脚都像被自己的法器劈中,以至于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法亟能够逃脱这场大难,还要感谢神鬼不相容这条天地规律。
在明韫冰低头靠近他的颈动脉时,一道雪亮的金光从身后的石壁上爆出,把他弹开了。
明韫冰定睛一看,原来那石壁上刻着一篇颂神诗,这诗篇阴差阳错勾起了阳序——胆敢僭越神族的鬼爪已经被灼伤了。
他心头暴怒,伸手带起阴风,正想把这破石头直接劈烂,谁知道那颂神诗可能夸的人比较大牌,竟然瞬间反出一个小阵法,把他定住了!
这阵法比较贱,只是定身片刻,别无他用——但就这一下也足以让法亟逃走了,顷刻间就神行无迹。
在把破石头碎尸万段的前一刻,他记住了那篇末大书特书的狗屁大神的伟大尊号:
北方玄帝紫微宫古神勾陈上宫
在没得到永生之前,明韫冰就是这么得到帝令,再带着一群妖魔鬼怪在骨墟找到了寒蜮的。
此后第一阶天派人来打,他再度崩溃进入寒蜮,出来时不太想当大人,于是化成了少年模样。
他觉得那种痛苦已经过去了,可当二度重建的世界再次被摧毁时,它又回到了心底。——尤其是发现梁陈竟然是神族时。
梁陈走后,他被关进了水塔,这地方没有水——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里面有一种勾起心中最深恐惧的水系阵法。
他就在这里面跪着,无数遍重温那场地狱般的教化。
不同的是,打他的人里多了一个。
作者有话说:
标题出自沈复《浮生六记·童趣》。
注:波德莱尔。
小孩读书那些都耳熟能详,不标了。

第94章 未解之谜 岂知情不知其所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无望涯跪过的那一百二十二天,总之明韫冰后来对禁锢这件事产生了非常严重的逆反。
他憎恨任何和禁锢有关的东西,包括铁链、封闭的监狱、跪姿、画押认罪……不一而足,一度他因为反复梦见被人虐杀而犯过人族所说的惊恐症,在寒蜮非常残暴的自虐和杀人都是根植于此。
连带着他也讨厌别的有形式感的东西,比如契约、称呼、拜师、庆祝……那种虚无感是很难描述的,就像他的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原型一样相当的怪异。
其实他可以随时从这个水塔里挣脱——凡人的禁锢对他来说就跟纸糊的一样,但那时候过于巨大的幻灭让他整只鬼都陷入了一种不可接受的恐怖境地。
那种痛苦跟无望涯和寒蜮的痛苦是不一样的,因为里面到底有一种新的东西。幻境里被他想象出来的梁陈打完他以后,又会俯身抱住他,甚至有时候会在他脸上落下几个珍惜的亲吻。
他就像被抛上岸的鱼一样窒息,在这种割裂的温柔之下。
他又堕入了鬼族的迷狂状态——没有眼白的不清醒态,起初在水塔监视他的门生半夜骤然看见这造型,吓得连滚带爬直接嚎了二里地。
后来愣是没人敢来,——要有极高的心理素质才能对着这么只恶鬼整天整夜。于是门就是半开的,一天夜里邬梵天潜了进来。
老头一开始都没认出来,兜头撞见被铁链捆满、跪在地上、满身血痕、披头散发的恶鬼,差点吓得三魂升天。
待从斑驳的血迹里辨认出那五官时,他才怪叫一声,刷的抄出一把剑——
明韫冰眼睫都没动一下,剑气“铮”的一下撞在了玄铁上,锁链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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