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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一千年(安和谯)


虽然苏视对梁落尘的态度没有很大把握,但他偏能把这话说的坚定万分。冷风中霍廷尉一点头,朝他一抱拳:“走!”
兵分两路,苏视拒绝了两个要跟来的护卫——他一个人行动反而更灵活。
皇宫真的太大了,比人的心还百转回肠,苏视之前变鸟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光靠两条弱鸡腿跑,就真恨不得把戴宗的腿借来用用,一路狂奔,难为他一个饿了八百年的文官还能有这种速度。
他三两步抢进灯聩火昏的水榭,带起的旋风硬生生把最后一盏灯也吹灭了——下一刻奉!的几声,所有灯座的烛心顿时狂放光芒,照出梁落尘一张错愕的脸。
——他坐在窗下,借一盏孤灯看书,披着件外袍。
“苏大人?”
苏视二话不说抓起他就要绑架:“跟我走!”
梁落尘收起手上的什么东西,似乎是件质地极好的玉器,一本正经地问:“苏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苏视吸了一大口气,“皇上驾崩了,羽林卫长林恒远带兵叛乱,现在一片混乱,我怕殿下金身玉体被小人所害,快跟我走!”
梁落尘一路被苏视带到了内宫外围,被沿途所见的血杀场面洗刷得终于回过神来,一甩苏视,两人就停下来——好巧不巧,又在那棵梧桐树下。
“苏大人,你到底想把我带去做什么?”
苏视长叹一声:“你这傻白甜就不能进殿再把脑子捡回来?现在一刻都耽误不得!”
梁落尘眉头紧蹙,那千重宫门里的哭喊和鏖战已经传在耳中,他一捻手掌,发现他们俩夺路而来时,他的手竟然在墙壁上摸出了厚厚的一层血脂。
苏视把一样同样是血迹斑斑的东西塞给他。
梁落尘展开一看——梁晏的字他很熟,是遗诏,关键处已经被黑血遮住了大半,但还是能看见前半句:“废东宫,以代……”
“皇上本来就想传位给你,你不过是去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苏视道,“好了快走!霍将军杀林恒远,百般牵扯,你在场最好!顺便镇一镇后宫的……”
梁落尘却一退步,把遗诏丢回了苏视。
苏视打量他的神色,不详道:“你……”
梁落尘表情非常复杂,嘴唇发白:“苏大人,你知我性情,你觉得我真的能担此大任吗?”
苏视心急如焚,也懒得跟他搞心计了,脱口道:“那不还怪你父皇太会生了,生了那么些感天动地的物种,现在你不上谁上?谁让你比你那些鼠弟弟们落地早!”
梁落尘先是没听懂——他父皇,严格来说是先皇,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吗?
然后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眼睛微微睁大,好像喉咙里卡了块石头:“弟……”
苏大学士情感上同情他,理智上冷漠无比:“殿下,我就把话挑明了。你知道当时给你拟尊号的时候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好字不用,偏选‘代’这个奇怪的字吗?皇上早就知道你是他的亲生子,这秘辛是先皇后死前,害怕你被他所害,才告诉他的——先皇后品性高洁,还不至于为了保命说假话。我当初跟梁陈满天下找前朝余党,当时就找到了故太子顾仇,他跟你的养父,其实也就是你大伯——先祖梁昭很有一番渊源,从他记忆里我们知道了这段旧事,本想烂在肚子里的,现在看你这副样子,不说倒对你太慈悲了!”
梁落尘难以接受地、看怪物一样看着苏视,好像他是传说中迫害纯洁男主角的大反派。
大反派眉目冷冷的,把那血书又塞他手里了,字句清晰地说:“落尘,每个人出生都有责任要当的,你从前逍遥云游,闲散自在,也有二十多年了,这还不够吗?于家,你该为生父收拾残棋,撑起大局,于国——沿途来你已经看见了,想必不用我再加深你的感触,你知道若是让权柄落入奸宄之手,那些尸体会遍布四海吗?现在梁远情生死未卜,王右相生死未卜,太子暴毙东宫,还等着人给他雪耻报仇,你还能若无其事地置身事外吗?你还能作壁上观,眼看国家落入池沼吗?你姓了这个姓,得了那么久的荫蔽,现在不应该回报吗?落尘,这是你应该做的,也是你不得不做的,你知道的对不对?落尘,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一向很喜欢你的性情,也相信你,所以第一时间才来找你——我没有找错人吧?”
梁落尘牙齿狠狠地一磕,好像咬破了一口坚硬的天真。
苏视把玉玺放进他僵硬却火热的手里,两人谨慎地闪躲着卫兵,从野草漫天的小路抄进了勤政殿。
作者有话说:
人生到处知何似。《和子由渑池怀旧》
燕燕于飞。《诗经·邶风·燕燕》

此时勤政殿内已经是一片混乱——
“好哇,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闻讯而来的德妃竟然带来了十五皇子——才五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战战兢兢地抓着母妃织锦缕凤的裙摆,睁着一双瑟瑟发抖的大眼睛,看这一地狼藉。
“娘娘请自重!”王右相怒目横飞地站在桌案前,挡住了德妃要去扒拉梁晏的动作,“您手软身薄,怕是抬不起这圣容天颜!”
外头的混战不时传出杀戮之声,德妃怒道:“贼人就在外面,你不去与他们理论,在本宫面前弄什么舌!?祝贤——”
那老太监一有人撑腰,顿时涨胆子了,箭步上前,几拂尘把王大人扫退了——文人最好对付,反正动不了武,不会赔身份来斯文扫地。
德妃抓着小皇子就按在了那已经冰凉的尸体边上,十五皇子脸颊碰到黄袍森冷的纹路,吓得大哭起来:“呜哇呜哇——”
王右相眉梢跳了一下,只听德妃那柳叶细眉细刃一般扬了起来:“本宫今夜陪圣上夜读,不期龙体欠安,竟至于一口血喷出,就此西去了。皇上临终前,又骤知东宫仙逝,放不下幼儿寡母,实在心地仁慈,传位于小十五。”
“一派胡言!”
门外铿然一响,那步伐杀气腾腾,是甲胄之声!
殿内几人均心里一紧,不知道进来的是谁。
好在那习武之人并无拖延的毛病,很快闪着血迹亮出了面容——是林恒远!
王右相心里一凉,只见德妃竟然公然朝林恒远挑眉一笑,颇有几分娇嗔:“来的真迟。”
这下子可把清正耿直的王大人给惊了个头焦脚嫩,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畏畏缩缩的十五皇子——虽然梁晏确实不是很会生,但至少他这辈子还是有一件“上上品”产出的!这小哭包却毫无梁晏的痕迹,倒跟代珍有几分相似!
林恒远是个身高九尺的壮汉,纯天然的武将,有见字必晕的奇症。要不是仗着代珍“得宠”,别说当官,宫廷的守卫都轮不到他。
他刚不知道杀了多少个人,一身的血迹,看起来颇像个煞星,恐怖万分。得是金刚眼睛才能对着这么个东西起的了媚。
他一进门,祝贤就邪风歪气地飘了过来,谄媚道:“将军……”
那个“军”还没军完,他就惊恐万状地张开嘴,目光一寸寸下移,像是不敢相信贯穿了自己腹中的确实是那把长剑似的。
“轰——”他重重地砸在地上。
德妃表情微变,不过还是没说话。
王大人看出林恒远已经杀红了眼,恐怕已经没有几分理智了,他今天很有可能就交代在这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小到大读过的所有书像变成了一条极其深邃的长河从脑中石火般一擦,“彭!!”的一声巨响,绚烂的光爆开上下四万八千丈,又在转瞬收回到比一颗胡桃壳还要小的方寸之间。
“林将军——”他镇定道,“真妃娘娘还在地下等着她的帝王,生前得不到的,你忍心让她死后也不可追吗?”
林恒远抬起爬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几乎像是恶鬼瞭望,手中那把剑不知是血债太多,还是执剑人掌心发颤,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孤鸣。
王大人拿出了讲学的严肃当场造谎:“皇上生前就想和真妃娘娘合葬,早拟好了旨意,就是命端明殿大学士苏视写的,还想要追赐国丈伉俪为敬国公和虢国夫人。将军,皇上一刻不曾薄待于林家,当年先皇崩殂,所有朝臣都想清算林家,是皇上保下了你们,明里幽居,暗里是为了先皇后活命!”
德妃尖叫道:“你别听他天花乱坠,快杀了他——那是什么!?”
她一声尖叫未逝,苏视已经持刀闯了出来,一道雪亮的符篆就地铺开,顿时把所有人都定住了,殿门口一个血人闪电般出现,鬼魅一般,一刀就把那林将军的头给剃了!
咚——的一声巨响,血喷出八丈,德妃瞬间面色惨白,抓着孩子退到角落,只见那角落里有什么咒文毒舌般反噬了过来,顿时集做一团,嗖的卷入那还未倒下去的无头残躯上,那身体彭的暴涨起来,竟然就像活了一般,一拳打在那血人的腹部,把他打的撞倒了一整片书架!
那血人狼狈地从一片血污里抬头,被几个卫兵扶起——正是血战了很久的霍严霍廷尉。
“造化?!”电光石火间苏视已看出端倪,扭头大吼:“梁落尘,快杀了那孩子!!”
梁落尘瞪大双眼——德妃抱着她的孩子拼命地缩到角落:“不……不……”
这半路出家的“刑天”没有志,但是很猛,挥着刀剑就往苏视冲来,苏视身上连块砖都没有,转眼却被逼到了墙边,情急之下摸到一座铜制灯架,拔起一挡——
“铮——”
灯柱直接被削断,苏视双手的腕骨同时发出喀嚓喀嚓的骨裂声,但他却没时间去痛,那一瞬间对死亡的恐惧令他爆发了无比的潜力,一个闪身,生生躲开了刮来的迅风——
“轰!!”它一拳在墙上凿出了个五尺深的洞!
那一下要是在脑门上,就真的成智商盆地了。
苏视一阵狂跑,霍严带人上来,长枪一扫,那无头尸绊倒在地,刺啦一声撕破了苏大学士一截衣摆。
再差一点就成断袖了!
苏大人心惊胆战地抚膺长叹,回头一看,梁落尘还在那修禅,他抓狂道:“快动手啊!那孩子的心头血是这具死尸被造化炼成的关键!”
我这辈子一定跟所有姓梁的都有仇!!
无头尸一个转身,徒手抓住一个卫兵的肩膀,把他当人矛给投了出去,砸翻了四个人,忽然一滞,像做了一个“低头”的动作。
它的胸口露出了一点枪头的尖。
霍严善长枪,这一下很准,连苏视都快觉得有用了,谁知一个失神之间,它就把霍廷尉掐住脖子按在了地上,烟石狂溅!接着拳头就跟暴雨一般降下。
苏视抓起刚才林恒远用过的重剑,运足真气一剑砍在那精钢铁骨似的手臂上,竟然砍不动!!
无怪造化造的都是邪魔!
他那一剑却好像激怒了这怪物,一勒他,两个人戳在了一起,这下子刚好——霍严和苏视同时出手,四只手按住了它的臂膀,肌肉都拼命地绷紧着,如满月大弓,霍严也终于留出了一点喘息之气。
他艰难问:“苏大人,这怎么封印?”
“…………”苏视痛苦道,“我不知道——梁!潮!!”
梁落尘手腕剧烈地颤抖着,耳边那催促像一把刀割在耳膜上。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好似都不在世上了,然而双脚着地,风和夜都是那么冷。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呜哇哇……”小十五窝在他娘怀里,似乎是感觉到四周涌动的肃杀之气,哭的声嘶力竭。徐娘半老的德妃吓得花容失色,一双眼眸泪水滚滚而坠:“落尘,落尘——我何曾苛待过你?你忘了吗?你母妃走那天上元节宫宴,你酩酊大醉,抓着我的袖子泪眼朦胧地喊娘,我当时就觉得这孩子多可怜啊,连他娘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落尘,你想要这天下,你就拿去好了!求你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你弟弟他才五岁啊!——你杀了我吧,你别杀他!”
不懂事的孩子“呜呜呜哇哇哇——”的哭声狠狠地搅进梁落尘肺腑里,刹那间他甚至想调转剑刃,一刀自戕!
可是不行,一死了之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死了,一切都完了,但那无头尸就会平息怨怼吗?一切就能回到最初吗?河清海晏,究竟是一场骗局还是一场真实存在过的梦?
“刺啦刺啦——”苏视惊悚地缩紧瞳孔,那无头尸的脖口里居然“铁树开花”似的窜出了一个巨大的虫头!那一对口器差点没把霍廷尉和苏大人给吓得当场羽化而登仙——不等他们飞升,这一圈尖牙就嗖的探了过来,好像迫不及待要对这两位俊男辣口摧花!
苏视崩溃了:“我知道的虫子都是食草的啊!!”
霍严:“一,……”
“报数也没用的!人家是文盲听不懂你指挥!”
“二,三——”
“啪——”霍严脚下重重一跺,那把重剑被真气催起,在半空中剑柄又被霍严的膝盖往前狠狠一掼,这位廷尉长真不愧是多年习武之人,那力气大到一瞬间空间都有些颤抖,近在咫尺的苏视觉得自己的膝盖都发出行将碾碎的一声脆响!然后那剑却不是刺击,而是从下往上,生生地把那虫头削掉了一大半!
绿色的粘液顿时“维摩诘讲经散花啦啦下”,那玩意手顿时就一松,两人得以挣脱钳制,默契地分向而逃,跑得比被狗撵还快!
苏视一脸芬芳地道:“谢谢你啊霍将军!!不愧是力拔山兮气盖世!”
霍严:“——姓苏的你能不能不说句好话!?”
“啪。”梁落尘的手被一个人握住。
那手胖乎乎的,手背已经有了暗斑——是王右相。
“我们修身,从来都讲究一个‘恕’字,恕就是仁爱,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王大人声音淡淡的,那种腔调让梁落尘觉得异常耳熟,他很快就想起来了——这是王大人先前上朝时,对梁晏启奏的语气,“但你很快会发现,如果真的恪守成规,只能是寸步难行,想要行之远道,恕之者不为一人,而为天下人。个人如若不能超过一身之限,就永远困囿于方寸,无谈建功立业,就连立身都是个笑话。世事繁芜,难在收放自如。”
梁落尘茫然地看着他,渐渐的,就像从水里刚捞起来,想起一起下水的伙伴是怎么死的一样惊恐又清醒。
“王爷放的太多了,从今往后,还是收着些比较好。”王右相道,“臣本想年下致仕,如今看来还需迁延几年,总得先把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抽剥明白了,服完国丧,再看着新帝独当一面。”
梁落尘不断颤抖的手忽然就不抖了。
“动手吧,吾皇。”
“砰!!”霍严被揪着领子按在了地上,脸上着了一拳,眼珠子差点飞出去!
一声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自角落拔地而起,盘旋几圈,又似一把利剑,就从无头尸的腔子上哗然扎了下去。就像突然打了一道定身符,那东西筋骨尽露的拳头在离霍将军的脸还有一厘时,停了下来。
苏视一脚把那东西从霍严身上踢下去,抬头一看,只见角落里血气弥漫,一高瘦一矮胖的身影有些讽刺地站在一起。——胖墩墩的王右相伸出手,似乎想扶梁落尘,但他站的很直,脊背像退火的冷铁。
御案前,早已冷透的梁晏脊梁骨一歪,咚的砸在了桌上,像一个疲倦的趴睡。
一片惨淡,死寂,难言的气氛。
梁落尘一转身,脸上还有溅上的血点子,他眼底变幻不定,就像起伏不定的疏荡,但早就随着神陨消逝在了千年向前。
“哒”的一声,他把那方玉玺和遗诏一起放在了桌角上。然后动作有些麻木地扶起已经僵硬的梁晏,把他冰冷的手指放在自己肩上,沉默不语地把他背起来,朝大殿门口走去。
苏视这才如梦方醒,随手扯了个守卫:“快跟着皇上去停灵!”
那侍卫还以为说的是梁晏,急匆匆抓了个火把,跟在了梁落尘身后,梁落尘一步一步地走,每一脚踩在坚硬石板上,却都跟踩在流沙上一般,轻易地契出一个个鲜明深刻的印子。
浓重的黑暗想要把人一口一口地撕碎,再吞下去。
梁落尘很是恍惚地朝灵魂也不知道、肉体却几乎形成习惯的方向走去,想他曾经告别过的人。
他的爱人,一块石头。
母亲,一生受苦,含恨而死。举国欢庆。
父亲,扑朔迷离。生父杀了养父。在他背上。
爱人,遥远而美丽,只肯给他一个冰冷的吻。就剩下了无限又无限,长存的孤独和凉玉。
这些事在他心头拓来了无数条不息的冰川支流,挟着许多碎冰从西部高原的雪山一路跋涉而下,一阶阶地下沉,东西南北地飞升回迷离错乱的宫殿,灵魂就在一圈又一圈无法出去的错综道路上放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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