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出逃(许一疯)

中午回来拿着秦峥他们给的三条鱼，他拖着受伤的身体要给他爸熬鱼汤。
乔有龙一改往日的狰狞，抬手揽过乔三三说：“先让你姐给你上药。”
乔有龙不是喜怒无常的人，乔三三回来的这多半年，他对他非打即骂。今天有些太过反常了，果然到了吃饭的时候，这一切的根源揭晓。
乔有龙试着问他：“今天闯进咱家的那两个男的，都是你朋友？”
“不是，那个穿背心，花裤衩的是，另一个是他表哥。他放暑假来他表哥家。”乔三三小口吃着，半边脸肿得张不开嘴。
乔有龙皱了皱眉，勉强听清他的话，又问：“那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他，他是罗城人，我之前在，在九号皇宫的时候，他去过，点，点过我。”
“你他吗大点声！蚊子叫呢！”乔有龙不满地喝道。
乔三三和乔娇娇被吓得哆嗦了一下，乔三三连忙说：“他，他是我们那里的顾客。”
乔有龙眯起眼睛，凑近问：“那他很有钱？”
乔三三只能点点头：“我对他了解也不多，但他应该是，是富二代。”
“哦，”乔有龙意味深长地喊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你们已经睡了？”
这个问题过于直接，乔三三拉下脸来，端起碗大口吃饭：“您，说什么呢？”
“在我面前演这套，我问你到底有没有，你在城里不就是干这行的吗？怕个屁！”乔有龙没好气地骂了一通。
乔三三戳着碗里的米，犹豫了很久，轻轻地点了点头。
乔有龙手拍大腿，笑说：“得，你还有点用处。”
他终于切入正题，和乔三三说：“他那手机，手表，一看就不是便宜货，你听我的，趁他暑假在亲戚家这几天，把他搞到手，让他回城的时候带你走。”
乔娇娇实在忍不住了说：“爸，三三才16岁，还没成年呢！”

第66章 试探
“你懂个什么！这种圈子越是年轻才越值钱，你弟弟长得又不差，你没看见上午那男的为了救他怎么打我的？”乔有龙又看向乔三三，“三儿，他对你肯定不一样，不然不可能只睡了一次，就这样维护你，只要你攀上他，哪怕过几年，等他玩腻了，你也身价不菲了，到时候咱们一家都能到城里住，爸再给你讨个老婆，你和你姐找个正经工作，谁还知道你这些年的事，再说了，你对他没意思吗？”
最后一句话，像根针一样掉在乔三三的心上，他红着脸说：“什么跟什么，我们之前只是工作关系，什么也没有，峥哥救我只是人好心善，更何况，他，他有喜欢的人。”
“我呸！没出息的东西，你听听你说的，他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睡你？再说了，他喜欢的如果不是男的，怎么可能睡你？”
乔有龙一口一个“睡你”，乔三三听得难受又心虚，他撒谎了，他是为了那点可悲的私心撒谎了，在他离开罗城的日记里，他都在幻想如果秦峥那晚真的要了他，他的命运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这场谈话最后还是不欢而散，但乔有龙给乔三三下了死命令，从明天开始主动去找秦峥玩，他的观点是：“男人都是用底下思考的动物，平时打扮好看点，我明天让你姐进城给你挑几件便宜的新衣服，尤其是晚上多和他在村子里逛逛，既然他能睡你一次，说明对你还是有感觉的，抓住机会，多来几回，他就离不开你了。”
乔三三辗转反侧，昏暗中他睁着眼想看清眼前的迷茫，可惜那天雾怎么都散。过了凌晨，困意爬满心头，他眼前的画面逐渐幻化成白天秦峥从大门冲进来救他的情形。
当时他被打懵了，根本不相信那是秦峥，以为是他的幻觉，直到乔有龙和他对峙起来，他才从痛苦和震惊里回神，即使乔有龙不提议，他也想找秦峥玩，哪怕只有两个月，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乔三三特地在家养了几天身上的伤，乔有龙见他有意，也开始主动去杀鸡捕鱼给乔三三补身体。
乔娇娇第一次买回来的衣服由于太过保守，被乔有龙骂着退掉，之后买了些不过膝的短裤，还有宽松露肩的T恤。
七月份的城市滚着热浪，但在背山有水的乡下，没有那种躁动的热。
过了一周，这天傍晚吃过晚饭，天边还有彩晕黄昏，乔三三穿着乔有龙给他精心搭配过的衣服，敲开了白一宁家的门。
开门的是韩芳，看到乔三三的瞬间愣了半天，但她不会说话，只得在院子里高呼了几声，秦峥和白一宁正在屋子里玩牌，听到韩芳喊叫，俩人急忙出屋，一眼就看到穿着大人衣服的乔三三。
白一宁先开口说：“芳姨，是我朋友。”
就这样，他迈进了这家别致的小院，比起他们家在土里盖着的土房子，这里好多了。
秦峥看着他不合身的衣服笑了半天：“你怎么穿你爸的啊？”
乔三三还有些拘谨，一直等到韩芳回屋，他才开口：“我的衣服洗了，只好穿大人的。”
“怎么了？突然找我？你爸又打你了？”秦峥拉过他的手腕，仔细看他的脸。
秦峥的手掌很烫，或许没有很烫，是乔三三心里的感觉，这些询问和关心让他心里灌了蜜一样甜，他笑着摇头：“没有，峥哥，我是，我是在家太无聊了，想来找你，找你们玩。”
白一宁站在一边看着，之前乔三三的脸肿着，今天才算见到真容，是标准的娃娃脸，皮肤白皙透亮，笑起来的时候也很好看。
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和他一样属于性少数群体，但很显然在乔三三还不明确的时候，被他父亲推进了这个深渊。
秦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正好，我俩玩牌呢，一起啊！”
就这样三个人开始玩起了斗地主，由于生长在那样的家庭，乔三三和人相处都很敏感，起牌的时候总是谨慎小心，等着白一宁和秦峥都掀了，他才敢掀。
秦峥自然不管不顾，有时候手里的牌好，兴致上来，一下子会抽两张，这样手正好盖在乔三三的手背上，对方像被烫到一般，猛得抽回去。其实起牌碰到手很正常，但他的反应却有些激烈，秦峥和白一宁都看向他。
乔三三脖颈处红成一片解释说：“那个，对不起，我……”
“该道歉的是他，三三，你别紧张。”白一宁安抚他说，“我们就是玩一个开心，这么拘谨好像考试一样，太累了，放轻松。”
秦峥也接话说：“我又不是你爸，就算你起错牌了，我还能打你不成？快点的，轮到你了。”
乔三三的手又抬上了桌，解释着：“不紧张，我输，输多了，就会这样，之前和他们在宿舍玩牌也是这样。”
“那你不早说，早说我让让你。”秦峥的手指放在桌沿边轻叩，乔三三低头的瞬间，又看到了这只骨节分明的手，以及手背上的青筋，他吞了吞口水。
又玩了一个多小时，白一宁起身去厕所的间隙，乔三三等到了和秦峥独处的机会，他也大着胆子问：“峥哥，你打算待多久？”
“到开学前，怎么了？”秦峥看着他问。
“没事，就是觉得你这次要是走了，以后可能又见不到了。”乔三三声音很软，说话间双肩微倾，一侧的衣服滑下，半个肩膀瞬间露了出来。
秦峥像没看到似的逗他：“我又不是死了，怎么老说这种见不到的话，不出意外，我寒假还会回来，暑假也还会回来，说不定以后就在这里当个农夫了。春天种地，秋天收粮食。”
乔三三笑了起来：“峥哥，你带草帽，穿大汗衫一定也是地里最帅的那一个。”
秦峥笑着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种地又不是选美，要好看干什么，我现在怎么糙怎么来，也不想回去，只想和一，和我哥一起种地。”
乔三三被莫名其妙打了一下，也不恼，反而越来越开心，撑着下巴注视着秦峥：“峥哥，你，身上好香啊！”
秦峥揪起衣领闻了闻：“有吗？”
“有，是淡淡的花香。”
秦峥抿嘴笑：“这是我哥身上的味道，我平时不用香的。”
乔三三愣了愣，白一宁这时候进来了，从他身后经过时，秦峥身上的香味的确和白一宁身上的一样。
只见白一宁熟练地捏了捏秦峥的后颈，对方也笑着去拉他的手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白一宁坐回原位，眉头微蹙说：“胃难受。”
秦峥把手放在他的肚子上问：“你没这毛病，是哪种疼？现在还疼吗？”
白一宁推了他一下，示意还有外人在。乔三三立刻说：“那我，我家有胃药，要不，我现在回去拿？”
“不用，”白一宁摆手，“不疼了，估计有点积食，我一会儿吃了消食片就好了。”
这个牌肯定打不下去了，乔三三起身说：“那我，我先走了，改天，再和你们玩。哦，宁哥你好好养病，要是吃了消食片还疼，喊我给你拿药。”
“行，”白一宁捂着肚子起身，“秦峥，你送送他，现在外边黑。”
乔三三偷看了秦峥一眼，没有推辞。就这样，秦峥把他送到了门口：“没带手机吗？回去开个手电筒。”
乔三三摇头：“没，没带！”
秦峥见他也不走，也不开口，笑着说：“你是不是想让我送你啊？”
乔三三终于鼓起勇气飞快地点头。
秦峥捧腹：“那走吧，以后你想说什么说什么，我发现你除了刚刚打牌的时候不结巴，和我们聊天一直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乔三三受宠若惊，他跟在秦峥身后，喜上眉梢，自然也不结巴了：“我和不熟的人说话就这样，可能有外人在，我比较不自然。”
秦峥皱了皱眉，忽然扭头：“外人？”他觉得这个称呼很刺耳。
“啊，宁哥啊，我们虽然是一个村里的，但的确也是刚认识，所以说话会那样。”
秦峥收起了笑容说：“他不是外人。”
乔三三意识到说错了，立马道歉：“对不起，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没关系，我只是说他和我一样，肯定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不是外人。”
乔三三顿时不敢再说话，只得小心翼翼地跟着秦峥，他们一路上坡，眼看就要到家了，乔三三才有开口：“峥哥，你和，和你表哥的感情真好。”
秦峥挑了下眉问：“怎么看出来的？”
乔三三回想了一下他们相处的过程说：“就是，比平常的兄弟要亲近很多，一般你们拉手，揉腰这些动作，我大姐和二姐都不会做，她们俩已经算关系很好的亲人了。”
这几句话倒让秦峥舒服了，他带着炫耀的口吻说：“那是，我和他，我们，”秦峥双手比划着，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说，“我们打算一辈子都是彼此最爱的亲人。”
乔三三羡慕地点头，眼看着家就在眼前，他先挑一步拦在秦峥前面，不敢去看他。
秦峥好奇地问：“怎么了？”
“峥哥，我想问一下，之前你和我说，你有喜欢的人，那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吗？”
秦峥自信地挑起尾音：“昂！在一起了。”
几个字让低头的人瞬间湮灭了眼神里的光，乔三三怔在原地，又求证了一遍：“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准备来说，是半年前。但实际上中间有些插曲，不然我们应该更早地在一起了。”秦峥的语气像和同龄人炫耀一般，他看了眼乔三三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乔三三摇头冲他微笑，“我好奇嘛，我还不能，好奇一下朋友的喜事吗？”
秦峥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行，可以好奇，但现在真不早了，回去晚了你那个变态爹又要打你了。”

秦峥回到家时，白一宁已经喝过药躺在沙发上。
“还疼？”秦峥坐在沙发边沿，他自己讨厌生病，每次白一宁生病，他也会烦躁，“以后我晚上都给你熬白粥，别吃那些了。”
白一宁摩挲着他的手腕摇头：“你这样会让芳姨多想，我今晚吃得冷了。”
秦峥迅速搓热了手，贴在白一宁的肚子上给他这样暖，起不了多少作用，也很笨拙，但白一宁就是喜欢。
他问他：“你是把人送到家门吧？”
秦峥没想瞒他：“嗯，他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白一宁侧过身子，头枕手臂笑着说：“秦峥，乔三三喜欢你，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秦峥眯着眼睛说：“你吃醋了？”
“那说明你看得出来。”白一宁撇撇嘴，“我吃这醋干什么，看出来了就找个机会和人家说清楚，他心思敏感，你对他好，他可能还会有期待，这样对他也是伤害。”
秦峥反复搓手为他暖肚子，边搓边说：“之前的确没看出来，今晚知道了，我和他说清楚了，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半年了，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乔三三不聋不傻，秦峥的话头当然明白。
他一进门，乔有龙笑脸相迎：“我看，好像是那小子送你回来的？”
乔三三现在还处于头脑发懵的状态，他点点头。
乔有龙满意地说：“看来有戏，这几天你去找他勤快点，过几天找个机会说进城买东西，让他陪你，晚上不用回来了。懂我的意思？”
乔三三全程低着头，听到这儿，他木然地坐在床边摇头拒绝：“爸，我，我不能这样做。”
“你说什么？”乔有龙立刻横眉立目瞪着他，“老子养你十几年，你唯一的价值就是这个了吧，你两个姐姐好歹嫁出去还有点东西，你呢，你别指望老子给你娶媳妇。”
乔三三现在心里苦极了，秦峥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停地回旋在耳边，他怎么都逃不开。
“我不娶媳妇儿，爸，我明天回去城里找工作，肯定能有挣大钱的工作，我会让你和姐姐过上好的生活。”乔三三抬起头，眼里已经有了泪花，“信我，爸，你相信我，我会，”
“啪！”的一声，扇过凌烈的风，乔有龙的巴掌无情地落在乔三三的脸上，指着他破口大骂起来。
乔娇娇在对面的屋子听着，看着漏风的破窗，绝望的流泪，如果她已经注定这样，她多希望弟弟能走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这个夜晚因为乔三三的几句话，一家子又折腾到半夜，静谧的村庄只能听到犬吠，蛙声以及半山腰的谩骂。
晚上，秦峥躺在床上，交叠双手枕在脑后，怎么都睡不着。
他从前以为，如果不是他这样的家庭，是不是父母给孩子的枷锁会少很多，他听过乔三三描述他们的生活，那是他向往的自由，爬树，捕鸟，喂马，养猪。
可惜现在美好的想象破碎了，他忽然发现，每个人生下来就好像有无数摆脱不了的枷锁，生活无非是从一个牢笼逃走，又陷入另一个深渊，直到再也爬不起来，也就麻木了。
秦峥扭头看了眼身边的白一宁，转了个身子从背后抱紧他，像抱紧了唯一的自由。
来乡下不到一个月，秦峥和左邻右舍已经都认识了，自从和白一宁在一起之后，他性格里阳光的一面好像也被开启，变得热络健谈。
到了七月底，青城进入了最后的旱季，秦峥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辆“二八大杠” 的自行车，一开始每天带着白一宁满村闲逛，去的最多的地方当然是后山的溪滩，秦峥比白一宁还喜欢这个地方。
他们到了之后，会找到那棵大榕树，俩人坐在树下乘凉，秦峥拿着刻刀开始在鹅卵石上创作，白一宁则坐在一边陪着他闲聊，一直到黄昏。
白一宁告诉他，到了八月青城的雨季就要来了，他们就只能关在屋子里，所以俩人都在抓紧最后的机会享受这惬意的时光，有时候经常出去，凌晨才会回来。
韩芳几次和他们说过，村里晚上也不安全，让他们早点回来，俩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家里秦峥和白一宁还是会觉得约束，言行举止都得三思，还是这片溪滩好，是宽阔的天地，只有白云、清月和他们作伴。
乔三三又受伤了，这是秦峥和白一宁过了一周才知道的。
这天他们和往常一样，骑着“二八大杠”到后山玩，路过乔三三的家时，路边站着一个穿花裙子的女人。
秦峥远远就看到是乔娇娇，对方看到他们上坡之后，就挡在了路中间。
秦峥只好下了车，和白一宁走过去看到乔娇娇一脸愁容主动问：“是不是你爸又打人了？”
乔娇娇没否认，她看着秦峥犹豫片刻，才说：“我，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秦峥看向身边的白一宁，对方主动扶车：“去吧，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