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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疆病(瑜飒飒)


“后面的事情交给冯锦就是。”谷梁初得知消息之后便对弓捷远说,“他虽未必与孤同德,关于军备防务之事却绝不会含糊,怎么卖,卖给谁,自有韩峻去看着他,咱们不操心了。”
弓捷远盯着他看,“我觉得侯爷同你很好啊,怎么还说未必同德的话?是觉得他心里还想要帮宁王吗?”
谷梁初伸手搓了搓脸,“不是宁王。韩峻太忠父皇,孤若可以安安稳稳地当王爷便无大事,一旦有甚变动,冯锦必然毫不犹豫地站到韩峻那边,与孤敌对。”
弓捷远闻言安静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宁王都已这样,你还担心爵位不稳固吗?”
谷梁初怕他忧心,凑到近前笑道,“打个商量好吗?下次莫再咬到这里,今日孤都未敢出门,谷矫梁健与孤说话,眼睛不放别处。”
弓捷远又要要笑又想推卸责任,“那你只莫惹我。”
谷梁初抓住他的胳膊使劲儿揉搓人,“那么容易被惹?杨新这会儿应该见着父皇了,孤猜明日后日捷远该去御前商议妹妹的亲事了,好在你现在不是孤的卫官,否则孤陪不陪?届时父皇若问起来,还能赖给朴清?”
弓捷远没觉得自己如何用力,看看谷梁初腮上的齿痕却不是一时半刻能消散的意思,伸手触触,嘴里却打了岔,“那他可得迅速些,今儿宋大人说后日要带我去蓟州。”
谷梁初闻言便道,“明日让庄里把不系给你送来,蓟州路远,骑它舒坦许多。”
弓捷远点了点头,“不系这次见我肯定没有从前那般高兴了,伴飞有了小马驹子,当爹的哪会儿乐意出远门呢?”
谷梁初作势点头,“真是远门。马儿都知眷恋伴侣,捷远就舍得孤?”
弓捷远伸手挡住他探近的脑袋,“正经一些。我们这次去蓟州,能见着韩峻吧?”
谷梁初非常听话地正经起来,“兵器厂虽归地方管辖,也和他脱不开干系。他就想避,宋大人应该也会找他。”
弓捷远微微笑了起来,“若论比倔,估计没几个人能胜得过宋大人。”
“你整日跟这老头儿在一起,倒不嚷嚷难为,”谷梁初说,“孤也意外。”
“我只要不对上你,”弓捷远故意气他,“并非全没通融人的能耐。”
谷梁初一脸不信,嘴里却反着说,“好不一般。”
弓捷远又恼了,伸脚就去踹人,“擅打县主那种事情我是不再干了!省得连累别人,情还不完。”
谷梁初生生受他一下,“敛得住性子是大本事。”
弓捷远结结实实踹到了人,马上心疼,“你是傻吗?”
谷梁初笑着将他抱住,“一则散散你的暴躁,出去做事更有忍耐,二则你也为孤受过痛楚,多少偿还一些。”
弓捷远马上明白他说什么,又想给人好的,“我看你是不够欠的……”
谷梁初登时把他给箍紧了,贴得肢体施展不开,嘴里仍旧恶意逗人,“确是欠的。孤和捷远的账,实在不太好算。”
弓捷远只有牙齿方便,已张了嘴,看清谷梁初脸上的青痕又迟疑了。
谷梁初顺势吻在他的唇上,索讨了半天才轻叹道,“得去几天呢?”
一夜都生相思。
翌日上朝谷梁立擢了尚川为户部侍郎,刘举更进一步,升为刑部尚书,而后当庭督促了几句速结周案便散了百官,只留下了刘举和弓捷远。
“太后疼惜孙女,”谷梁立开门见山地说,“看上了刘大人的虎子大理寺少卿刘跃,有意结亲,特意说到朕这儿。朕得问问两家的意思啊!弓总兵戍戎在外不得立回,长兄如父,弓挽做主也是一样,这里没有外人,有话就都直说。”
刘举非常讶异,“能得太后青眼,自是犬子的恩宠,刘举喜不自胜。”
谷梁立闻言便又看看弓捷远,因为太后那一番话,觉得这年轻人顺眼了不少。
弓捷远的态度异常恭敬,“臣尚年轻,不懂礼数,全凭皇上做主。”
谷梁立听了便笑起来,“这是好亲事,朕不做主,还是太后做的主。既然都很欢喜就都准备起来,纳彩问名等事弓挽不懂,刘大人家就去德寿宫里交接。朕必会准备两份大礼贺喜,定准了良辰吉日再给总兵大人传信,纵马回京来嫁女儿。”
恩准外将回京,这是赏赐辽东总兵顾全大局。
冯皇后白白打算一场。
刘举立刻磕头。
弓捷远跟着谢恩,出了乾清宫门又很正式地给刘举行了个晚辈礼,没有多说什么就告辞了。
倪彬眼瞧着弓捷远走远了方给刘举道贺,“刘大人今日连得大喜。”
刘举尚且有些回不过神,“实托圣上洪福。”

第169章 遭轻视强行劝酒
翌日早起,刘跃等在城门口处,弓捷远见到他便走上前去,“只是小行,兄何隆重?”
刘跃伸手攥住他的掌道,“以后宠辱一体,不用再避嫌了。”
弓捷远闻言心头复杂,“兄既看重,我便提前拜托两句,婕柔生下来就失娘亲,我和父亲又总不在她的身边,将来天长日久互相陪伴,若有行止任性之处,兄多爱护。”
刘跃拍拍他的手背,“跃非糊涂之人,得你选做姻亲,若存怠慢之心,必现世报!”
弓捷远闻言便不啰嗦,点头上马,“回来再相聚吧!”
虽是公差,郑晴却得带着,宋栖虽然提前知了原委,等到弓捷远来了身边仍旧调侃,“郎中真好威势,老头子也不像你的上官。”
弓捷远只能求恕,“大人包容我些。”
宋栖也没打算难为他,很快盯上了不系,眼睛只是瞧着,出城拐上官道还不转目。
弓捷远只好谦让,“大人喜欢这马?它是父亲送的,不能转赠,借您骑骑却无妨的。有我跟着,不会怎么撒野。”
宋栖立刻摇头,“老头子没有夺人心爱的癖好,只是喜它神骏,过过眼瘾!良驹总要年轻人骑才赏心悦目,驮着老迈朽身岂不败兴?只你也该配把刀剑,瞧着更加精神。”
弓捷远笑,“下官也非武将,陪您来赴公差,如何张狂?”
宋栖闻言隐住心里叹息,“年轻人张狂点儿怕什么?老头子虽然不中用了,还是愿意看小孩子‘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你有一手好射功夫,跑跑颠颠的干这张罗营生也可惜了。这也得怪你那个呆愚的老爹,我若是有这样的儿子,决计不肯留在京里受人使唤,怎么也得放在长城上面,即便喝风饮露,总归是畅快些。”
弓捷远默默听着,没再讲话。
不日到了蓟州,府官瞧出宋栖是不受奉承的性子,未多啰嗦,认真陪到兵器厂里。
这儿的兵器厂远较燕京规模庞大,炮厂船厂皆是单独分设。
宋栖领着弓捷远瞧了两天刀枪制造便耐不住,要去炮厂里住。
陪着的官劝他,“炮厂离城虽远,快马也可当日来回。那里房屋简陋蚊虫厚重,大人已有春秋,何必受罪?”
宋栖把眼一瞪,“我来走过场的吗?要怕蚊子就在京里躺着不出来了!你若嫌苦就莫跟着。”
那官见状不敢多劝,老实陪着过去,快到地方又往侧方指指,“那里就是韩总兵的校场。”
宋栖勒马细望,“倒不遥远。”
“总兵大人治军严谨,城里不够宽敞方便,因此只在此处驻扎,方便训练。除了巡防之兵轮换进城,剩下的都在这里。”
宋栖就问,“他与炮厂一壁之隔,可来巡视?”
“概是偶尔。”陪官答话,“毕竟各有职守,军队虽然不离枪炮,制造之事还属份外。”
宋栖点了点头,没再废话。
炮厂果然简陋,然而原料与锻造之地区隔清楚,工棚与食所也都井井有条,看来管理严明。
弓捷远瞧着宽慰,晚饭时候便对宋栖说道,“这里原无炮厂,定是迁都之后新建起来的,看着倒不糊弄事情。”
宋栖大口吃饭,“这个韩峻有点儿用处。”
“大人此言何意?”弓捷远自然问他。
“你莫听那陪官说话。”宋栖答道,“什么份外之事偶尔巡视。今儿我问那些工匠底细,可听他们提了知府半个字吗?动不动就总兵大人总兵大人,还不明了?”
弓捷远早听明白,就是没立场说,这时才赞赏道,“不怪皇上信赖,韩总兵果是良才。”
“他抢了你爹的好处!”宋栖扒着饭粒瞧他,“你倒公私分明。”
“多管地方就是好处?”弓捷远淡淡地道,“若都能是韩总兵这样有本事的人,我爹告老享福才是最好。”
“你这句话很是明白。”宋栖立刻点头,“心系防务是一回事,有谁乐意总打仗呢?人人都以为皇上一喊我,老头子就屁颠屁颠地赶来是为了功名利禄,其实很乐意享点儿清福,但能踏实便成。不过大祁广阔,只弓掣穹和韩峻不成,所以才不能躲懒不管,若有机会,总想干点儿活的。”
弓捷远听了心里感慨,暗想并非人人都懂这个道理,或者说,愿意相信这个理由。
“咱们在这儿多住两天,看能等着韩峻不能。”宋栖接着说道,“之前那种短暂相见没有用的,说不了话。要能逮着机会当面唠唠才好。”
“大人想要同他说些什么?”弓捷远见他果然应了谷梁初的话,便询问道。
“造门大炮太不易了,”宋栖放下饭碗,思索地说,“我老头子毕竟在家闷了许多年,脑子跟不上趟,得问问他,到底有没有法子再快速些。”
弓捷远管不了上官事情,只逮着炮厂的精匠们研究内膛机括,不断画图记录。
有个叫李愿儒的主事看见他的举动,便询问说,“郎中要用这个回复皇上?”
弓捷远摇头,“我还没有面君细陈的资格,画来琢磨琢磨,寻找精进之道。”
李愿儒听了便道,“郎中是尊贵人,何必费这心思?工匠们一辈子都做这个,若好精进早便想出办法来了。”
弓捷远听出这话虽然言辞隐晦,还是露了讥嘲之意,是在笑他不自量力,并没吭声。
自己委实初出茅庐,人家自可相疑。
几个大工匠凑了顿酒,晚间特地来请宋栖和弓捷远。
宋栖不好吃喝,也不习惯给人面子,立刻拒绝,“都已用饱了饭,还吃什么夜酒?人老胃肠虚弱,多一口东西都消受不得。”
负责陪伴他的小官就劝,“工匠们也是一番盛情,拿钱的这几个虽然都是精手艺的,每月也无几吊进项。他们这是敬仰大人是位廉洁好官,才想着凑份子邀请。干苦活的大多心实肠直,您若不去,恐会冷了他们的心。”
宋栖还是不肯,“我一见黑就要睡觉,真没精力陪着。不过你这些话听着也对,他们赚钱不易,既已整治下了酒菜,都不去就瞎了好意,便让郎中代劳,告诉工匠们说老头子有年岁了,谅解谅解。”
弓捷远听他随口就把自己推了出去,不由苦笑,“好教大人知道,捷远最不善饮。”
宋栖伸手搡他一把,“那便吃菜,谁还硬灌你吗?”
他是不信弓捷远当真没酒量,也未在意长年在底下苦哈哈讨生活的人性子难缠。
正官不肯去,几个出头邀请的大工匠心里已经不大舒坦,热络招呼两轮,眼见弓捷远只肯举杯陪着,就是不认真喝,脸色越发不自然了。
李愿儒是这几个人的头儿,自然率先开口,“郎中如何只要敷衍?这里虽然山偏地远,酒还是好的。”
“实不相瞒,”弓捷远态度诚恳地道,“我真不善饮酒。明日还有公务,恐误了事。”
李愿儒的笑容里面带些挤兑,“这么说更是瞧不起人了,郎中有公务,我们难道能歇着吗?并不劝你多饮,统共这么点酒,喝完了就散,不死拖着郎中陪我们这些苦巴干熬。”
“我很乐意相陪。”弓捷远还是好言好语,“兄弟们相聚一处也是缘分,倒不急散。各位慢斟慢饮,我在这里听听大家说话。”
“若论官职高低咱们是不敢为难郎中的。”李愿儒仍旧说道,“若论兄弟,却逃不过三杯,再多就不逼了。”
弓捷远面露难色。
他已嗅过酒的气味儿,极其辣烈,这里器具又大,三杯下去,自己肯定昏了,不怕难受就怕丢人,宋栖也得骂他。
陪官见状便开口说,“李主事何必难为郎中?他与侍郎行路劳累,到了厂里直接忙活,还未安歇,肯来就是大情面了,还以叙谈为主,莫要一味相胁。”
李愿儒本就不高兴了,听见这话深觉刺耳,立刻冷笑,“是啦是啦!我们工匠自然低贱,白日干一天活也不知累,非找名头贪这杯酒,妄想沾上高官脸面。”
弓捷远也觉陪官言语略微生硬了些,忙找补道:“主事此言差矣,大祁如今最缺工匠,宋大人心里甚是看重诸位,所以才派我来。”
李愿儒的火气已经起来,听什么都不对劲,听了非但不好,竟然一砸桌面,“差矣差矣!咱这身份自然什么都不该说。郎中如此端着,真不知道是来看重还是特地羞辱人的!”
这就把话给说僵了,弓捷远素来骄傲,连连遭怼难免气堵,面容即刻冷了下来,“怎么?我说看重不行,非得任你摆布才算给情面吗?主事好大气势,竟比捷远的许多上官还难伺候。”
陪官又帮腔道,“这就没大小了,李主事何敢放肆?”
另外几名工匠紧忙着劝。
谁料这李愿儒竟然是个火性儿,不听吓也不听劝,只要发起混来,一推桌子站起了身,“恭敬不成自然便是放肆,郎中既不高兴,只管教训便是。”
弓捷远再没耐性好好说话,侧首冷睥着他,“你要掫桌子吗?”
李愿儒竟笑起来,“这上面的饭菜郎中没出一个子儿,掫了不吃是猪脑子。来日构陷告状,甚至收押下狱都是来日的事,你若是够爽快,现在就与老李斗斗,也好散散心里闷气。”
陪官闻言提了嗓门大喝,“李愿儒!郎中本不欲来,是本官替尔等陈情才请过来,怎敢这般无礼?当真不要命了?”
李愿儒越发起了牛脾气,“就算我不要命了!你们也没带着官兵,死活后面再想,如今只说敢也不敢!”
为劝几杯水酒翻脸约架,这人也够糊涂。
陪官还待再骂,弓捷远伸手挡住了他,眼睛盯着面红耳赤的李愿儒,声音仍冷,“主事这是欺我身单力薄,安心想要打压欺凌,以树声望?且说一说,如何斗法?”

屋内也无别的东西,只一把秃了头的小破扫把矗在房角。
弓捷远起身过去抓在手里,把沾灰尘的一面对了李愿儒道,“主事再找一个武器。”
可把李愿儒气得不轻,迅速抱了下拳,“那就冒犯了!”说完根本也不寻找什么武器,合身冲来,当头就是一拳。
他块头大,拳头也大,极似锻铜造铁的锤子,带着呼呼的风声袭向弓捷远的面颊。
听着力道必然不小,若是砸中,脸也得塌。
弓捷远看出这人功夫刚猛,这下也未留手,便不客气,拧身避开那拳,手中扫帚从下撩起,啪地击在他的腕口。
一股灰尘立刻飞散开来。
弓捷远自己也离得近,不由蹙眉屏息,拔起脚跟向后移了一步,手臂同时挽了个花,扫帚再打李愿儒的胸口。
李愿儒见这白脸小郎中身形灵巧行动迅速,手上的活也使得妙,竟不是个寻常文官,心里生了忌惮,身子急速后蹿,侧身躲开那击,想要说话。
换成弓捷远起性子了。
他已久不动武。
除了跟柳犹杨学功夫,除了偶尔教教谷梁瞻,基本没有施展拳脚
之处,间或在房中同谷梁初比划比划,即使是被让着,结局也必落于下风。
可这并不代表人人都可小瞧于他。
少将军时便能冲锋陷阵宰杀墨吏,这两个月轻功又很精进了些,真当他弓捷远是个手软脚脆的没用东西?先将修为提升到谷梁初那般境地再来轻视不迟!
因此根本懒理李愿儒心里变不变意图,弓捷远手中扫帚僵蛇一般追上,唰唰连击,招招飞快,次次精准,只把个干草绑成的清洁之具耍成了伤人利器。
李愿儒自负功夫,虽然惊讶,也未怯懦,本来想要慨叹慨叹弓捷远善于藏拙,竟然是个好功夫的,没得机会表达,即刻放弃,凝神应付他的进攻。
都以为会是力量悬殊的野蛮厮斗竟然打成了招式精良很有看头的高手对决,陪官都惊呆了,另外几个工匠也傻了眼,不知这两个人要闹出个什么结果,何时才会停手。
李愿儒显然不是野路数,定有家学或者师门,且也经过辛苦训练,应敌之时有章有法,十分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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