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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此鸟(苏二两)


门锁反方向拧了两道,薛宝添拉开卧室的门,厨房里传出烟机的嗡鸣和油花的滋啦声,明媚的晨光透窗而入,让曾经死寂的空气变得鲜活起来。
一条淡淡的影子从厨房延伸而出,铺在客厅临近厨房的那块地板上,饭香的环绕中,薛宝添盯着那道影子下意识轻唤了一声“妈”。
张弛注意到薛宝添时,他正靠在墙壁上看着厨房中的自己。
摘了围裙,关了火,张弛走出厨房,将薛宝添拥进怀里。很反常的,男人没有推开他,只嘟囔了一句“好烦”,便任由他抱着,接受了一个印在耳垂上的早安吻。
“去洗澡,马上吃饭了。”张弛拍拍他的后腰。
“啰嗦。”薛宝添推开张弛,转身向浴室走,“我早上喝咖啡,给我泡一杯。”
再出来,桌上已经摆了饭,清粥小菜煎蛋,再普通不过的早餐。
薛宝添耙了耙湿漉漉的头发,目光一扫:“咖啡呢?”
张弛拉他入座:“我不会泡咖啡,你得教教我。先吃饭,明天给你泡。”
薛宝添今个儿挺好说话,除了脸子臭倒也没说什么。喝了一口蔬菜粥,本想讽刺几句,张了几次口,却因始终绕不过良心,只得作罢。
他的电话响了,是助理打来的,薛宝添接了视频,将手机架在了桌子上。
“说。”
“老大,总裁办打电话来,让咱们更换会议室,说A01室今天有重要接待。”
薛宝添今天召集了一个季度业绩分析会,他爱摆谱,订的是公司最豪华的会议室。
喝了一口粥,薛宝添“嗯”了一声,可有可无地问道:“今天公司有什么重要会议,我怎么没听说?”
“A01魏副总要用,据说要给董事长介绍一位行业大佬,晚上还在‘韶华’订了位置,请了很多董事作陪。”
薛宝添慢慢直起身子:“我姐夫?他又在搞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助理刚要说话,就看见视频中,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拿着纸巾在薛宝添嘴上擦了一下,拭去了他唇角的粥渍,而自家老板只撇了对面一眼,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这么亲昵的动作,难道是情人?可那手分明是一双男人的手!
“老板,你身边…有人?”
薛宝添从烟盒中摸了一支烟衔在口中,目光又投向助理看不到的地方。
点了烟,薛宝添的声音淡淡的:“生活助理兼保镖。”
助理跟着薛宝添时间长了,近墨者黑,偶尔也想爆爆粗口,他在心里“草”了一声,暗忖现在的社畜真不容易,连嘴都要给资本家擦。
心思刚落,他又瞪大了眼睛,薛宝添那支还没鼓弄一口的烟,被那只再次探入录制范围的手摘了,随后听到一句低沉的男音:“好好吃饭。”
助理卧了个大槽,这社畜第一天工作不懂规矩?难道没被薛副总骂过?
果然,骂声随后就到,可当那只手将自家老板拉离录制范围后,熟悉的骂声却逐渐变了调子。
“还他妈没关手机呢。”这是助理最后听到的声音。

初冬季节,烟城多火烧云。
傍晚时,从天际线烧了起来,浪涌似的,粼粼地一荡,便泼了半边天的霞色。
薛宝添站在窗口看了半天,只挤出一句“卧槽”。
他踢了踢脚边正在做卷腹的人:“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什么与什么一起飞。”
被他踢了一脚的张弛又做了两个标准的动作,才停下来喘着粗气琢磨了一下:“我知道你说的是哪句,一个诗人写的。”
薛宝添笑吟吟地蹲下看着张弛:“弛哥,你真他妈有才,还知道不是文盲写的。”
他翻出手机找答案,吊儿郎当地念着页面上的文字:“你与晚霞,一同落入我的心河。”又否定,“不是这句。”
“这句很好。”手掌放在薛宝添的后颈上轻轻摩挲,张弛轻语,“你与晚霞,一同落入我的心河。”
“滚他妈蛋。”薛宝添拍开那手,“你与你的编织袋子,一同滚出我的房子。”
他起身时乜了一眼张弛被霞光裹着的腹肌,又悄悄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
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随手扔给张弛一罐:“你这肌肉怎么练的?工地搬砖给的好处费?”
张弛开了酒,喝了一口消解了一些因运动带来的燥热,笑着回:“以前就有。”
薛宝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眸子里装着晚霞与张弛,出口的话却败了气氛:“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和谁学的?”
张弛赤裸着上身,坐在地上半靠着墙:“和我师傅,他是龙虎武师,也就是现在说的动作指导。”
薛宝添有点感兴趣:“拍电影那个武术指导?”
“是。”张弛喝了一口酒,目光望向窗外烧得正在劲头上的落霞,“我从小就跟着他,学拳法、动作、套路,14岁开始做武替,到了17岁就转行了。”
“为什么?”
“个子太高了,很容易穿帮。”
张弛放下啤酒,拿起手机:“想看看我拍的电影吗?”
薛宝添眼睛一亮,却靠在沙发上矫情:“看看也行。”
张弛单手撑地一跃而起,胳臂上发达的肌肉鼓胀起来,肌理分明,形状漂亮,从肩膀一直延伸到手肘,再到手腕,每一寸肌肉似乎都蕴藏着不竭的力量。
他一身薄汗,披着晚霞,坐到薛宝添身边时,像雄壮又温柔的野兽。
薛宝添微微晃神,才将注意力放到张弛的手机上,视频的清晰度不算高,一个剃着光头,只着粗布裤子的武僧,正在与人交手。都是背影和远景,薛宝添也一眼认出那个武僧就是张弛。
视频里的他身材不及现在魁梧,却也一身腱子肉,肤色刻意涂成了古铜,动作招式刚劲有力,在电影中辗转腾挪,以一敌百。
“当时多大?”薛宝添懒洋洋地问。
“十七。”
“然后就转行到工地搬砖了?”
张弛送到唇边的啤酒在空中卡顿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
视频不到两分钟,黑屏后薛宝添饶有兴致地问张弛:“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青春期吧。”
薛宝添指指手机:“你身边那么多男人,怎么没搞一个?”
张弛笑了笑:“年纪小脸皮薄,怕别人把我当变态,再有,身边也没有喜欢的,我不喜欢肌肉型的,摸一把感觉像在摸自己。”
薛宝添哧哧地笑,伸手在张弛身上摸了一把:“确实不好摸,跟他妈茅坑里的石头似的。”
张弛在那手腕上握了一下,顺着手臂摸上了薛宝添的肩膀,又落到了腰上:“知道我那天为什么把你带回了工地吗?”
薛宝添开始磨牙。
“因为你的腰摸起来又软又韧,身上的味道也好闻。”
手掌隔着衣服摩挲,将那处的皮肤搓得微微发热。薛宝添没有阻止,只是冷着脸子乜着张弛:“是我将你扫地出门,还是你自己卷铺盖走人?”
“我没动你,只是摸摸。”
草,这是什么渣男语录?!
薛宝添用力将张弛踹开:“以后莫挨老子,什么亲亲、摸摸、抱抱都他妈不行,咱俩就是正常的雇佣关系,薛爷潜规则也轮不到你。”
张弛也听话,没再凑上去,只是抱起了小猫又亲又摸。
薛宝添撕了一盒新烟,从底部弹了一颗出来咬在嘴里:“后天就是下个月初一了,黄嵩刚刚给我来过电话。”
“订了哪里?”张弛问。
“一个私人别墅,在山顶。”
张弛摸猫的手一顿,淡然道:“知道了。”
一个转弯急停,跑车停在了别墅前的草坪上。烟城初冬还泛着绿意的草坪都是用钱砸出来的,如今几道嚣张的车辙破坏了奢靡的美感,让不远处的园丁连连咋舌。
薛宝添推开车门,鞋子踏在草坪上,他懒懒地抬起一指勾低墨镜,用仅露的半个眼睛看向别墅门前站着的黄嵩。
黄嵩将雪茄咬在嘴里,双手一拍张开臂膀,笑着迎了过来。
薛宝添也笑,浮在皮肉上的笑容灿烂极了,极其亲热的与黄嵩拥抱了一下,互道了问候。
两只鬼,两张皮,都将真实的心思捂得严严实实。
“太子爷好气色,几日不见,更加光彩照人了。”黄嵩将雪茄递给一旁的助理,空出手指向身后的人,“我给太子爷介绍几位朋友,他们都是各自行业内的翘楚人物,听我提及太子爷,心生仰慕,非常想找机会一睹太子爷的风采,这不,机会不就来了吗。”
场面上的文章,薛宝添不是不会做,只是常常不屑,如今收起獠牙装起大尾巴狼,谦和中透着一点傲气,让人不敢小视,又不招人厌恶。
一一寒暄客套后,黄嵩引着薛宝添往别墅里走,脚迈上了台阶,状似无意的回头看:“太子爷,你那个保镖呢?”
薛宝添也随之停下脚步,偏头轻飘飘一扫,看见随行人后的张弛正暗中打量着整个院子。
“张弛。”薛宝添冷声唤他,“见了黄总也不会叫人?”
助理或保镖,在这种场合中一般不会引于人前,这样做了,不是得了脸面,就是还有秘而不宣的因由。
在众人窥探的目光中,张弛不急不缓地走到人前,以下位之姿给薛宝添做足了脸面:“黄总,劳您还记得我。”
“姓张?”黄嵩似乎对张弛很是欣赏,在他肩上拍了拍,“小张,今天也来护着你老板?”
“老板带我来见见世面。”话虽如此,张弛的态度却不卑不亢。
“今天这里绝对安全,你可以忘了自己的身份,从现在开始你不是太子爷的保镖,只是我黄某的座上宾,好好玩,一定玩得开心点。”
豪华厚重的的大门被缓缓拉开,水晶灯折射出的光线令人一时目眩。吱呀的门轴声尚未消弭,列于大门两侧的俊男美女们齐声娇唤:“老板好。”
纷乱璀璨的光线下一片白花花的肉色,竟是一丝不挂!
薛宝添猛然看向张弛,在对方的眼中也同样看到了震惊。

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薛宝添停住脚步。
他的目光在不着寸絽的男男女女身上扫过,讥讽一笑,随即那只踏入门里的脚退回了门外。
摸出烟咬在嘴里,身边的张弛挺有眼色地送上火苗,垂眸深嘬,轻腾的烟雾散开时,薛宝添才勾起了唇角,散漫道:“黄总,海天盛筵那波人可都抓进去了。”
黄嵩一直窥着薛宝添的神色,自这个传言中浪荡乖张、荤素不济的二世祖停下脚步,他眉心的纹路便隐隐可见。
哈哈一笑,黄嵩口吻轻松:“这些都是服务人员,形式新颖了一点,还以为太子爷会喜欢。”
薛宝添咬瘪了烟蒂,眸子里藏着冷光:“太他妈荤了,猪肉绊子似的,一点美感都没有。”
“经太子爷一说,确实有点辣眼睛。”黄嵩大手一挥,“都去穿上衣服。”
男男女女应声散了,黄嵩的秘书躬身在前做出了请的姿势。
薛宝添颌角微动,瞄了一眼张弛。
张弛还是那副温吞吞的样子,不冷峻也不热络,与薛宝添对视了一眼,便将手虚搭在他的腰上,略一施力,推人进入了别墅。
“别怕。”薛宝添听到这声耳边的低语时,睫毛震颤了几下,随即翻起眼皮,又是那副桀骜不羁的模样。
这种私密性极好的聚会,断断是不可能干净的。
薛宝添坐到牌桌上的时候,那些男男女女从旋转楼梯上鱼贯而下,都穿了衣服,缥缈轻薄、半遮半掩,穿了等同于没穿,还多了几分令人心痒难耐的诱惑。
薛宝添不是没经过这种场面,圈子里混了十几年,游走在法葎边缘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若是这种等级也大惊小怪,就当真是失了脸面了。
左右手各站了一男一女,年轻纤细的男人用腰上的皮肤轻轻磨着薛宝添的手肘,女人则俯身与他说笑,丝沙垂坠,胸口的风光一览无余。
薛宝添下意识去看张弛,他被管束得形成了条件反射,在他的选项中,女人与张弛,只能选张弛,不然那个二逼就不会理睬自己的死活。
果然,张弛温吞的神色中混入了一丝阴霾。薛宝添“草”了一声,一琢磨将女人推远,留下了身边纤细的男人。
对面的黄嵩“呦”了一声:“太子爷好雅兴。”他招呼人,“再找个看得过去的过来,太子爷手气旺,赢钱他们都能沾沾光。”
果然,牌桌上的薛宝添手气很旺,黄嵩喂钱似的让他赢牌。咬着烟,薛宝添散漫地吩咐身边的男人:“帮薛爷吹牌。”
白嫩的羔羊子俯下身子,在翘起的牌脚处轻轻一吹,乖巧道:“太子爷这把肯定能赢。”
薛宝添漫不经心地笑:“赢了给你打赏。”
最后一张开牌,七八九,同椛顺,薛宝添赢了个满堂彩。
灭了烟,一脸得意的薛宝添收了筹码,从里面摸出几个大面值的打赏身边人。
以往都是塞进女人的胸衣中,如今左右两个男人穿得都少,上身只啰里吧嗦地挂着胸链,薛宝添啧了一声,将筹码塞进两人的內裤中。
他有些忘形,又抓了一把,转身打算塞给站在身后的张弛,指尖都碰到衣角了,张弛偏身躲了。
掀起眸子,薛宝添满目不悦,他摸了支烟,扭着身子等张弛来点,旁边的羊羔子抢着送上火苗,薛宝添一扬手,给了对方一个没脸。
众目之下,张弛慢悠悠地俯下身子,拇指压下打火机,引出火苗送了过来。
跳跃的光束在薛宝添眸子中映了两团怒火,他压低声音:“张弛你他妈傻逼吗,哪家保镖给自己老板摆脸色?”
张弛不语,手里的火苗一晃,吓了薛宝添一跳。
“草。”薛宝添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这种场合身边总得留人,女人你不同意,男的也不行?怎么,你想脱光了站我旁边?”
拇指轻抬,火苗断了,张弛的脸色仍如冻土。
薛宝添此番指望张弛,堪堪压下心火只能哄他,脏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出口变成轻轻地低语:“我一个直男,你计较个什么劲儿?旁边这两个长得跟绑架爷爷的蛇精似的,哪点招人待见?我要是落魄到只能找男人,必是你啊弛哥。”
张弛微微挑眉,目光在薛宝添脸上重重一刮,脸色好看了不少。
“太子爷和小张嘀咕什么呢?”坐在牌桌对面的黄嵩笑着问,“我们不能听?”
薛宝添见张弛的面色有所缓解,心中暗叹“要了老命了”,他转身看黄嵩,又换了倨傲的神情:“腻了,让张儿替我玩两把。”
让出位子,将人按在椅子上,薛宝添在表示不会玩的张弛肩上拍了两下:“随便玩,输了算我的。”
“算我的也行。”黄嵩笑吟吟的,对张弛十分礼遇。
薛宝添“啧”了一声,心中想法恶毒,不如将张弛送给黄嵩那孙子,让张弛睡他,自己一下子解决两个麻烦。
有点爽,薛宝添露出奸笑,嘴上却说:“不劳黄总费心了,我的人,我罩。”
张弛玩了三五把,赢多输少,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黄嵩几个故意放水,把张驰当成薛宝添的狗,哄着主人高兴罢了。
散了牌局,餐厅已经摆了饭。玉盘珍馐、凤髓龙肝,无一不足。
薛宝添落座,旁边位置空着,黄嵩用下巴一指:“来者都是客,小张,你坐。”
薛宝添的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抬眸看向张弛:“黄总盛情不好拒绝,你就坐吧。”
张弛并未先坐,走到服务生身边,从他手中接过了酒盏:“我来倒吧。”
却不小心手滑,将已经醒好的红酒一下子打翻在地。
嘴上说着抱歉,被薛宝添又骂了几句“上不了台面”,张弛觑着黄嵩瞬间难看又弥补如初的脸色,从酒架上随意摸了一瓶酒下来。
“要不换这瓶?我老板常喝。”
薛宝添当即便应了:“开酒,给各位老板满上,别耽误时间了。”
绕桌一圈,添了酒,张弛坐在了薛宝添身边的位置上。他挺没眼色的率先提酒,为刚刚的失误连干了三杯,辛辣的酒汤入腹了半响,才贴着薛宝添的耳边说:“这瓶酒没问题,可以喝。”
有了张弛这话,薛宝添放心地端起了酒杯,场面话一水地罗列而出,明里暗里又对黄嵩敲敲打打,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黄嵩你若不知好歹,我薛宝添必然用手中的录音扒你三层老皮。
黄嵩脸色几变,神情莫测,最终却笑着圆了场子,翻过此事,只谈生意与风月。
薛宝添自觉已经敲山震虎,且收效甚佳,戒备之心去了大半,在一众吹捧之中,频频举杯,喝了不少。
三巡五味已过,兴致正酣之时,黄嵩悄悄给自己秘书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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