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长老也不含糊,开口就直奔主题。
程修听见契约兽三个字,不由地打了个冷颤,悄悄抹了把汗。
与此同时,谢陵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还记得舒长老,思绪飞速运转,很快心里就有了答案。
陆行渊身上有御兽宗的弟子身份牌,他出现在这里,多半是想借用御兽宗的弟子身份行事。
“七哥,那边怎么了?我们去看看吧!”谢陵佯装发现了好玩的,一双蓝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满脸写着要凑热闹。
谢遥不疑有他,看向带路的长老,礼貌笑道:“秦长老,不如过去看看?”
陆行渊现在是真的有契约兽,面对舒长老的问询,他不慌不忙地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脸是历练时受了伤,银狼因为闹脾气,不肯跟着他回来,他不好强迫,就重新契约了一只妖兽,想着先回来拜见师尊,然后再去哄银狼。
这套话术和之前程修编的理由差不多,只是程修说的胆战心惊,而陆行渊气定神闲,不见慌乱。
“你一只妖兽都没管好,就契约第二只?”舒长老眉头紧皱,有天赋是件好事,但三心二意不是。
他既然收了陆行渊为徒,就不能对他放任不管。就算有契约存在,妖兽也得放在自己身边教养,才能和主人心意相通,不会背叛反噬。
陆行渊的眼角余光瞥见谢陵他们走过来,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道:“师尊有所不知,小狼并没有和我结契,它是我养大的,所以和我亲如一家。这次闹脾气许是因为成年了,需要一点空间。”
陆行渊话里有话,谢陵听见了,耳朵抖了抖,眼角笑意更深。
舒长老没想到自己看走眼了,银狼不是契兽,但在没有契约的情况下,陆行渊都能让银狼如此听话,可见他们默契不浅,要是能结契,一定能双方受益。
可惜……
可惜银狼闹脾气一去不返,舒长老忽然后悔把陆行渊催回来了。他心里怒火稍微散了点,放低声音道:“既然是从小养大的,更应该好好待它。弟子大会结束就去给我追回来,追不到,你也别回来。”
“这……这不太好吧?”陆行渊还没有回答,程修就隐晦地看了眼在自己身边停下脚步的谢陵,一脑门的汗。
银狼就在这里站着呢,他要是真的妖兽就好了,可他是人。
陆行渊怎么追?难道让谢陵好好的皇子不当,给他当契兽吗?
舒长老瞪了程修一眼,要不是程修当初没搞清楚,那有那么多事?
程修自知理亏,默默地缩成一团,弱弱道:“白小友还有别的契兽,舒长老不妨先看看。”
为今之计,程修只能指望陆行渊新的契兽能入舒长老的眼,这样他说不定就忘了银狼那事。
舒长老下巴微抬,示意陆行渊把契兽放出来。
谢陵好奇地看过去,契兽这事陆行渊没和他提过,他也是第一天听说呢!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能顶替银狼的位置。
陆行渊察觉到他的视线,眼底笑意更深,将疾风从小世界放出来。
妖兽结契后有独立的妖兽空间,当主人不需要它们出现时,可以把它们收入其中。妖兽空间和储物空间一样,不会被察觉,所以就算疾风是从雷池蹦出来,也不会引起怀疑。
陆行渊事先没有知会,疾风嘴里含了一口雷,翅膀上也是细小的电弧,噼里啪啦作响。它此刻看起来只有水桶大小,前面的两只脚藏在腹部的羽毛里,不仔细看不会察觉。
因为没有准备,它地上滚了一圈才站稳,样子显得很滑稽。
舒长老眼前一黑,他的徒弟丢了狼,迟了两年才回宗门,结果就给他看这样一个玩意儿?
他一个好好的狗派长老,为什么要捡一个飞禽派徒弟?
舒长老觉得自己刚刚熄灭的怒火又蹭蹭冒上来,犀利地目光直直地扫向疾风,怒道:“你有狼不玩,玩什么鸟?”
疾风被吓了一跳,嘴里的那口雷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因为紧张一口喷出来。
刹那间,雷霆万钧,在疾风的喷吐下,全部落在离他最近的狐狸头上。
“轰!”狐狸来不及躲闪,被劈了个正着,连同它背上的舒长老也受到波及,一人一兽瞬间焦黑,毛发倒竖。
疾风见状,知道闯了祸,扑腾着翅膀一头扎进陆行渊的怀里,声音清脆道:“嘤~”
“……”
蛊雕,其声如婴啼,生于雷泽。
陆行渊也没想到它会突然来这一出,连忙把它从怀里抓出来,揪着他给舒长老行礼,歉意道:“师尊,你还好吗?”
疾风这一口雷看着效果惊人,但从陆行渊的感知来看,威力不大。雷霆入它的口,就是被它当成食物,狂暴之力应该已经进了它的肚子。
疾风缩成一团,尾巴垂在半空中,一扫一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弱小无助又可怜。
舒长老抹去脸上的焦黑,两条卷曲的眉毛倒竖,怒道:“白泽!”
他声音洪亮,这是被气的不轻。陆行渊自知理亏,没有多言。
旁边的人在他的爆喝中回过神来,看着他眼下的窘态,来客想笑又不敢笑,和他相熟的秦长老秦回却不给面子。
秦回给舒言丢了个除尘术,散去他和狐狸那一身的焦黑,倒竖的狐狸毛恢复如常,只是有些轻微的卷曲。
“舒老头,你自己大意可怪不得你徒弟。我瞧着这雕不错,雷属性可是很少见,便宜你了。”秦回摸着自己的胡子,因为舒言吃瘪,他笑的见牙不见眼。
御兽宗的妖兽派别是私下形成的,和宗门规定无关。妖兽结契讲究一个契合,徒弟刚入门时,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确定?
只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偏好,当徒弟的能够和师尊偏好一致再好不过。
不行也不能强求。
“你要是真的不喜欢他换了契兽,不如让给我?”秦回的眼神在疾风的身上看了又看,他的契兽是鸟禽,说不定会和陆行渊更有共同话题。
他明着讨要,哪怕舒言眼底都要喷出怒火了,他还是一脸笑意。
陆行渊不觉得自己有这样大的魅力,能让一个刚见面的长老拉拢,对方的意思更像是故意激一激舒言。
果不其然,对方话音刚落,舒言就扔给陆行渊一块玉牌,道:“看在它有条尾巴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今年的弟子大会,你最好想清楚应该拿个什么样的成绩给我看。”
舒言当初看中了狼,也看中了人。这狼实在找不回来,他还有个像样的徒弟在,总不至于两头空。
陆行渊的神识在玉牌上一扫,这是弟子大会的通行证,记载了参赛者名字和排名。陆行渊没有参加过,所以排名是空的。
舒言拿着这块玉牌两年了,现在才等来它的主人。
陆行渊拜师是权宜之计,但对舒言而言,却是真的养了个徒弟。他不曾怀疑他的用心,还给他准备好了一切。
哪怕被放了两年的鸽子,见面又被徒弟的契约兽喷了一口雷,他也没有气急败坏到要把这个半路捡来的徒弟逐出师门的意思。
陆行渊心情复杂,抬手行礼:“弟子一定不会让师尊失望。 ”
他能做的,大概就是让舒言面子上好看一点。
舒言并不怀疑陆行渊的实力,他这会儿还在气头上,但是周围人太多了,不适合教训徒弟,他冷哼一声,丢了句让陆行渊晚上去找他,就骑着狐狸离开了。
陆行渊初来乍到,对这个二级宗门完全不熟,不过他身边跟着程修,怎么想都丢不了
众人目送舒言离开,经此一闹,陆行渊的身份不在是个秘密,就算是没见过他的人,也能喊出他的名字。
谢遥诧异地看着陆行渊,这几年他和御兽宗关系密切,一些趣事私底下还是听说过。能让舒言容忍两年的弟子,确实是有些本事。
不说他本人的形象,就他手上这只雕,就不像是寻常妖兽。
陆行渊给秦回行了个晚辈礼,道:“多谢秦长老出言相助。”
秦回摸着胡子,乐呵呵地站在一旁,摆摆手:“你只是过了眼下这一关,好好准备弟子大会吧!”
秦回还要带两位皇子去拜见宗主,没有久留。谢遥走前对陆行渊抱了抱拳,示好之意不言而明。
陆行渊的视线从谢陵身上掠过,同样抱拳回礼。
陆行渊在皇朝时和谢遥打过几次交道,他这次来御兽宗,也是打的谢遥的主意。谢遥有野心,做事不算离谱,就是背后的势力差了点,在皇朝不得志。
他的原意是通过御兽宗接触谢遥 ,借谢遥的身份进入皇朝,如此一来,一切人脉关系都和陆行渊这个身份不沾边,就算惹人怀疑,也不会怀疑到这上面。
没想到谢遥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倒是省了他很多麻烦,唯一的问题是他身边有谢陵。
舒言两年的坚持让陆行渊这个身份完美自洽,虽然他不在宗门内,但宗门内处处都有他的传说。那些好奇的弟子围上来凑了个热闹,陆行渊通过他们,很快地了解了不少御兽宗的事。
疾风化身拟态窝在陆行渊的肩膀上,它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人,紧张的它又想吐雷,翅膀上电弧交错,噼里啪啦作响。
陆行渊不经意地拍拍它的背,把它身上的电弧全部压下去。
夜幕下,山中流光四溢,七彩缤纷。
舒言挽起袖子在给自家的狐狸梳毛,试图把那些卷曲的毛发扒拉直。狐狸乖巧地蹲着,一双大耳朵可爱极了。
陆行渊看着就想起小狼,之前离的远还不觉得,现在靠的那么近,心里的思念翻涌,想要见面的冲动变得强烈。
不过眼下不是时候,他还得先过了舒言这一关。
舒言放下手里的梳子,眼神从疾风身上扫过,就在陆行渊担心他要说什么时,舒言指着山头的另一边道:“你的院子在那儿,当我的徒弟没什么要求,不需要你一日三餐前来问候。有事可以来问我,没事你爱干嘛干嘛。”
舒言养徒弟是放养,他的要求不高,找得到人,还活着就行。
陆行渊看向舒言指的方向,那是早就备下的院子,附近住的都是他的师兄师姐,只不过他们外出历练没有回来,偌大的山里只有他和舒言二人。
没有想象中的训斥,陆行渊有些诧异。舒言被他下了面子,他以为他多少会说两句。
“师尊不生气了吗?”陆行渊想了想,问道。
舒言瞪了他一眼,看来还是在生气,只是没有拿他发泄而已。
“这东西是蛊雕?”舒言施法擒住疾风,将他从陆行渊的肩上抓到半空。
世间的奇珍异兽,御兽宗有完整的建档。舒言专长这方面,有所怀疑不足为奇。
陆行渊没有隐瞒,他心里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就等着舒言发问。
但舒言没问,他只是说了一句:“扎眼,不过也是你的运气。回头让程修看看,能不能培育出后代。”
陆行渊愣了一下,道:“怕是不太行。”
疾风搞不好是如今大陆仅有的一只蛊雕,它从雷池中孵化后,没有察觉到任何族人的气息。它求偶过其他鸟禽,但并没有后代。显然就算没有种族隔离,它的后代也需要雷霆之力才能孵化。
“能不能行是程修的本事,你记得把鸟给他就行。” 程修在培养妖兽这方面的本事不是说说而已,舒言只是觉得可以一试,成败无所谓。
疾风收敛翅膀,一脸茫然,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弱小的人类。陆行渊压制了自己的气息,也压制了它的气息,让它看起来并不强。
舒言把鸟还给陆行渊,夜色下,他神情严肃道:“你的气运我生平少见,但想要留住手里的东西,光靠气运还不够,实力也至关重要。一只荒兽,哪怕还很弱小,也足够引人眼红。不认识也就罢了,但要是认出来,你可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
陆行渊抚摸疾风的羽翼,目光深邃:“我明白。”
异域他乡的第一晚,陆行渊没有睡着,他的神识覆盖整座山峰,察觉到舒言歇下后,他把疾风往小世界一塞,悄无声息地溜出去。
两位皇子亲临,掌门亲自设宴款待,宴席上,谢遥和宗主相谈甚欢,谢陵借口喝多了酒出门透透气。
他拒绝弟子引路,独自一人越走越僻静,很快就到了无人的山间,月上梢头,繁星满天。
忽然,月下晃过一道人影,一只手扣在谢陵的手腕上。谢陵垂首,还没看个真切,就被人揽入怀中,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急促的呼吸声就在耳边。
谢陵紧绷的神经放松,抬手回应这个拥抱。
三年阔别,一朝重逢,所有的思念都融化在这个相拥中,心跳声交织,不知道是谁乱了心弦。
袅袅月色,泼了银霜,染了秋色。
“师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陆行渊坐在草地上,谢陵躺下枕着他的大腿,仰头看着陆行渊。月色下,他的皮毛镀上银霜,越发漂亮。
“也就这两日。”陆行渊解释自己前来的目的,他比魔族先行,是避免移动目标太大,外人盯的紧,不方便脱身。
“师尊想进皇朝,找我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借谢遥的势?”谢陵被谢道义叫回去,现在他就是一众皇子中的香饽饽,塞个人进去轻而易举。一想到陆行渊迂回作战,而不是和他联手,谢陵的目光就黯淡下来。
“谢遥和我非亲非故,找他是避免遭人怀疑。”陆行渊轻揉他的耳朵,道:“谢道义嘴上偏袒你,心里还是对你多有防备,你身边要是多出来一个人,和你亲密无间,很容易招人怀疑。”
陆行渊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走谢陵的关系是条捷径,但被怀疑的几率很高。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谢陵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这一次重逢,他和陆行渊之间没有前世的隔阂,没有误会的猜忌,有的是坦白后的携手并进。
谢陵的目光凝视着陆行渊的面具,直接坐起来靠过去,手掌扣在面具上:“我听他们说你毁容了?”
陆行渊握住他的手,苦笑道:“是啊,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
谢陵心里一紧:“是回去的路上遇到伏击?”
感受到掌心手腕的僵硬,陆行渊眼底掠过笑意。他没有回答,而是握着谢陵的手,让他把面具取下来。
谢陵紧张的不敢眨眼,随着面具一点点移动,陆行渊完好无损的脸逐渐暴露在他眼前。深邃的眉眼下,那双原本漆黑的眼睛泛起一层赤色,漂亮,迷人,摄人心魄。
谢陵呼吸一滞,意识到被陆行渊骗了,他脸上的担忧褪去,浮现一抹怒色,可是很快他又展颜笑了起来,搂着陆行渊的脖子,狼尾在身后摇晃。
陆行渊以前从来不会和他开玩笑,现在却学会了。这是不是说明他师尊在他面前,没有以前那么紧绷严肃?
“你故意的。”谢陵嗔道,忽然发现陆行渊身上有些不太一样,他视线上移,看见了陆行渊的魔角。
陆行渊往他面前凑,搂着他的腰道:“我想给你个惊喜,所以在梦里没有提过。”
谢陵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漂亮的魔角,心里情不自禁地伸出想要握住的冲动,而他这样想,身体也就这样做了。传递到手心的是冰冷的金属质感,他的动作让陆行渊身体一僵。
陆行渊刚想制止,谢陵的手就摸上没有硬化的角尖,柔韧还带着细绒。一股酥麻感从角尖传过来,陆行渊呼吸急促。
他偏了偏头,略显狼狈地躲开了谢陵的手,板起脸道:“不能摸。”
谢陵垂眸,眼神亮如星辰,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甩了甩尾巴,人畜无害道:“我给师尊摸尾巴,师尊给我摸摸角?”
陆行渊红了耳朵,一头埋在谢陵的肩上,这不是能不能交换的问题。
他的角,自己摸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可是谢陵伸手触碰,就会变得格外敏感,让他无所适从。
第七十八章
御兽宗的弟子大会一年一次,十二年一轮,一轮之后,成绩最好的人继续往上,参加一级宗门的重要比赛。
大赛比人也比妖兽,所以最基本的参赛要求就是有一头契约兽。
陆行渊因为两年缺考而出名,刚进宗门契约兽又喷了师尊一口雷,出名程度再上了一个台阶。
舒言对他有非常高的期望,但是其他人不以为然,甚至在考虑如何在赛场上杀杀他的威风。
陆行渊对那些挑衅充耳不闻,他只是需要这个身份,其次让舒言面子上好看一点。
比赛是抽签挑选对手,共有二十五个赛台。
陆行渊抽到二组三号,位置靠前,他直接去备赛区等候,疾风蹲在他的肩膀上。这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契约兽各有千秋,有毛的,长翅膀的,还有长鳞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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