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雕回头,瞳孔外圈带了一层浅红的褐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行渊,随后一个俯冲落在他跟前,有模有样地张开一边的翅膀靠在胸|脯上,给陆行渊行了个礼。
看来它很满意这个名字。
陆行渊安顿好它后就离开了,小世界和他神识相连,他能随时掌握蛊雕的动向,不用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沈炽受伤不重,但是在缺药又灵力枯竭的情况下,他的伤势有些恶化。梅洛雪给他做了包扎,他中途醒来了一次,但是因为太累了,知道回家了,又放心地睡过去。
陆行渊来时,那些探病的人刚走,只有梅洛雪守在这里。陆行渊往床上看了一眼,沈炽睡的很安稳,苍白的面容上也有了两分血色。
梅洛雪道:“他底子好,没有大问题,这一觉睡醒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陆行渊颔首,梅洛雪起身带着他退出房间,二人在院子里小坐。梅洛雪看着陆行渊,不过两年的功夫,当初来时还有几分狼狈的孩子,现在往人群里一站,已经出类拔萃的让人移不开眼。
“那只鸟是什么情况?你的角又是?”
陆行渊的变化太快,梅洛雪为他高兴,但心里的疑惑不能不解。
“这个是因为始祖之血。”陆行渊摸了摸自己的角,一旦适应了,其实也挺好。
始祖之血来历不凡,梅洛雪没有怀疑。
“至于那只鸟,就是沈炽遇上的荒兽。我此前在御兽宗待过一段时间,接触了御兽宗的功法,救沈炽时顺手收了。”陆行渊轻描淡写,神魂相融,灵力增长,他的整体实力又往前迈了一大步,这让他在应敌时更加轻松。
梅洛雪眉目如烟,轻扫陆行渊一眼,提醒道:“沈炽修为也不差,那荒兽能让他吃亏,可见品阶不低。你把它收了也是好事,该教的别含糊。”
梅洛雪听说过御兽宗的厉害,但荒兽凶性大,还是要小心为妙。
蛊雕此刻正在雷池里撒欢,根本没心思搭理别的。陆行渊看它那个样子,怕是他放它走,它都不会走。
搞不好为了雷池,反而会死皮赖脸地留下来。
“小姑放心,我自有分寸。”陆行渊回道,他就当是养了个坐骑,不想自己动的时候拉出来遛遛。
梅洛雪见他心里有数就没多言,此刻院中阳光正好,拂面而过的微风中带着淡淡的花香。
人间应是金秋,丹桂飘香的季节。陆行渊在心里盘算着皇朝和天衍宗联姻的时间,这中间还有好几个月的间隔,足够他带着魔族离开荒域。
沈炽一觉睡了两天,醒来后就像梅洛雪说的那样,活蹦乱跳,一点也看不出刚回来时虚弱的样子。被他救下的那些人听说他能下地,一窝蜂地涌来看他。
沈炽觉得自己只是做了该做的,不值一提。
“你一直护着他们,当然不觉得多护一次有什么问题。”
沈炽好不容易摆脱了大家的热情,就一头扎进陆行渊的院子。其他人不敢跑到这里来叨扰陆行渊,只得悻悻而归。
陆行渊在熟悉给器封灵的阵法,一只小小的木簪在他手上,也能因为阵法的加持,变成拥有一点防御性质的灵器。虽说够不上品阶,但给刚入道或者没入道的人带着防身还可以。
陆行渊看了看,很满意,顺手递给玄弋,让他拿着玩。
沈炽瘫在椅子上,他个子高,上半身窝着,双手搭在腹部,长腿伸直,说他颓废,他的神情又很悠闲,不像是没有斗志的样子。
“我这把椅子可真是委屈你了。”陆行渊收拾桌子上的木屑,打趣道:“让你养伤,又不是要你命,你至于这样?”
“我这是闲的。”
沈炽是个闲不住的,北地的事梅洛雪换了个人去办,让他把伤彻底养好,不要老是新伤叠旧伤。
以前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专门闲下来,沈炽就觉得这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怪难受。
陆行渊见状,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道:“很闲?我正好有个差事需要有人帮忙,你要不试试?”
沈炽眼神一亮,立刻从椅子上坐起身,一扫颓废之态:“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想让我干嘛?”
“帮我送礼。”
“送礼?”沈炽露出疑惑的神色,刚提起来的精神气淡下去,送礼可没什么好玩的。不过陆行渊都开口了,他还是要考虑一下,便又问道:“送给谁?”
陆行渊目光泛冷,笑道:“谢道义。”
人族仙皇,谢道义。
沈炽眼神一变,记得这个人,当年那些进攻魔族的主谋,每一个他都记得。
天衍宗和皇朝的联姻陆行渊当然要去,但不是真的等到了那天,在慢悠悠地带着魔族前往。
他要比魔族先行,在他离开之前,他会给魔族安排好一切。
怀竹的消息比谢陵晚了几日,陆行渊一直等到她有了确切的准信,才召集各方头领到星罗殿议事,这一次沈炽也在其中。
魔族和这两方的关系糟糕到了极点,自然是打心眼里不想看见他们联合在一起。但陆行渊不这样认为,他不仅要他们联合,还要去送礼。
哪怕之前已经听陆行渊说过,这会儿再听见,沈炽还是觉得离谱。
“君上想送什么?”怀竹诧异地看着陆行渊,脑子里闪过很多不好的念头,觉得陆行渊的礼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询问之时,有些小心翼翼。
“选个合适、无用、但又不失魔族身份的东西送过去就行。”陆行渊道:“当然,你们要是觉得有合适又能添堵的,我也没意见。”
这送礼意外的很正常,怀竹心里更是犯嘀咕。不止是她,其他人也议论纷纷。
他们和两族就是铁打的仇人,怎么还上赶着去给仇人送礼?
陆行渊不阻止大家议论,反而坐在王位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认真倾听。他并没有被这件事所影响,反而有点兴奋。
梅洛雪见状,想了想道:“既然君上吩咐了,就按君上说的办。不管是什么样的礼物,都不能失了我们魔族的面子。至于添堵,我们魔族出现在他们的宴席上不就是最大的堵吗?”
陆行渊看向梅洛雪,和她相视一笑。
在场的其他人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陆行渊这哪里是要他们去送礼?分明是要借送礼的由头,用天衍宗和皇朝搭好的台子,告诉天下人,他们魔族回来了,当年的那些恩恩怨怨,魔族一定会讨回来!
刚才还议论的大伙马上就没意见了,有人道:“君上准备派谁去?要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可以毛遂自荐。”
既然是去添堵,在座的魔族都兴奋起来。多少年了?他们留在这里没有参与外界的纷争,一天天数着日子度过,从来没有忘记心中的仇恨。
现在有了可以出去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陆行渊看向一旁的沈炽,道:“已经有人选了。”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沈炽嘿嘿一笑。以沈炽在魔族的地位,派他去倒也合情合理。
和兴奋的大家不同,游风独自坐在一边,酒葫芦里的酒喝了一口又一口。他知道陆行渊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种事,荒域和皇朝相隔甚远,沈炽怎么去,怎么安全抵达,这都是问题。
他一个在荒域长大的孩子,能对外面的世界知道多少?
酒葫芦里的酒少了大半,游风抹了把嘴,问道:“君上的意思是准备带我们离开荒域吗?”
沈炽一人独木难支,除非背后还有更强的后盾。
陆行渊说的是送礼,但在送礼之前的这段时间,隐藏着很多的东西。
陆行渊嘴角微扬,道:“荒域是魔族的故土,当初离开是因为灵力不足,但此刻这里适宜生存,很多小辈也适应了这里的修炼环境,我没有让大家离开的理由。只不过从今日起,外界不再是魔族的禁|区。”
陆行渊看向众人,道:“属于魔族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饶河,阳安城,秋高气爽,丹桂飘香。
自从各大宗门脱离天衍宗一家独大的局面后,各门各派之间的斗争就没有以往那么和气,阳安城的三尸宗和御兽宗分庭抗衡,现在谁也不让谁。
这一日,两派又因为地盘问题发生摩|擦,三尸宗仗着人多势众,打伤了御兽宗带队的龙十三。
龙十三的契约兽为了替他当下致命一击,死在三尸宗的手上,龙十三也因此元气大伤。
“一群王八羔子,除了会耍阴的还会干什么?”龙十三卧榻在床,程修气的砸门,几个小辈围在床边,担忧地守着龙十三,不敢多言。
烈焰雄狮拖来一条凳子,放在程修身后,让程修坐下来消消气。
程修捶胸顿足,这口气怎么消得下去?
想当年周摇光在时,也只敢在得了魔族尸傀后才敢和他嘚瑟,这新来的宗主上位不到三年,还真是什么都敢想!
他们御兽宗不需要靠依附其他宗门而立足,难道还会怕一个需要天衍宗撑腰的邪门?
程修越想越气,揪着烈焰雄狮的耳朵道:“老伙计,帮我把人都叫来,我今天不打上门去,我就把名字……”
倒过来写!
程修的狠话还没有放完,就有一名弟子匆匆而来,在他身后还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个人。
弟子打断了程修的话,行礼道:“宗主,有人要见你。”
程修心里正不爽,抬头扫了一眼,那人侧身站在青石小道上,被院子里的翠竹挡了身影,程修没看清,看着属下也不认识,以为是不认识的人,当下摆手道:“不见不见,烦着呢!”
弟子欲言又止,那人从竹林后走出来,闻言笑道:“不知宗主在烦恼什么?在下愿意帮忙分担一二。”
熟悉的声音让程修一怔,守在龙十三身边的三个年轻人也惊讶地看过来,程书礼更是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快步走到门口。
他看着门口那道身影,不觉地眼眶微热:“白大哥……”
程书礼刚喊了一声,又像是想起什么,重逢的喜悦顿时被冲淡了,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陆行渊,苦笑道:“破厄剑尊。”
饶河虽远,却并非是什么消息都传不进来。陆行渊在天衍宗的动静闹的那么大,程修等人只需要稍微细想一下,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的身份,银狼的身份,在程修几人之间,已经不是秘密。
程书礼僵在原地,一时间竟觉得曾经把酒言欢的日子是那么的遥远。
陆行渊隐藏了魔族的特征,就连那双受血脉影响带了赤色的眼睛也恢复黑色,他此刻看起来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身份转换带来的天差地别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程修回过神来,示意院子里的弟子退下,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外面风大,白小友里边请。”
两年前,陆行渊自爆身份,借着天雷从天衍宗离开,之后下落不明。有人传言三尸宗截杀,他深受重伤,不治而亡,也有人说三尸宗被反将一军,他成功离开,回了魔族。
面对外界的猜测,三尸宗三缄其口,这和他们一贯的行事作风不太一样。长了点心眼子的人一看,显然是三尸宗吃瘪了,才会保持沉默。
御兽宗早就不满天衍宗和三尸宗狼狈为奸,之前在惩戒台上,御兽宗的长老红尺素没有为难陆行渊,话里话外颇有欣赏之意,在之后,御兽宗更是保持中立,没有参与围堵。
程修等人身为御兽宗的弟子,对这些消息还是有所耳闻。
御兽宗总部都没有为难陆行渊,他这个分宗就更没必要扯大旗。更何况他们之前还有几分交情在里面,为了这份情谊,程修也不可能把陆行渊赶出去。
“当年一别,小友近况还好?”程修没有称人为剑尊,他默认的是白泽这个身份,和陆行渊无关,和魔族更无关。
房檐遮去了烈日的燥热,陆行渊只扫了一眼就察觉到房间里的异样,龙十三的气息不同寻常。
他不动声色,回道:“久不归家,家里人担心,回去了一趟,行程顺利,倒也尚可。”
陆行渊这话是暗示程修他回了魔族,肯定了外界的那些猜测。他阔别两年归来,肯定不止是为了叙旧那么简单。
程修了然,想到三族之间的恩怨,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当年陆行渊以白泽这个身份出现在饶河时,他就很是欣赏,一度想要拜把子。后来知道他是破厄剑尊,是魔族,他又惋惜又遗憾。
惋惜的是他复杂的身世,遗憾的是人族失去了破厄剑尊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大能。
程书礼三人没有走,他们悄悄地靠在龙十三这个房间的门背后,探出头来听陆行渊和程修叙旧,当年被陆行渊抓住的那只火云狐狸也蹲在程书礼身上跟着凑热闹。
这三人的动作瞒不住陆行渊的感知,他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带笑,眉目飞扬,言谈举止间,好像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白泽。
程修也看见了,他轻咳一声,用脚尖踢了一下烈焰雄狮,示意他去把人赶回屋。烈焰雄狮甩了甩尾巴,眼睛在陆行渊身上瞟了眼,没有搭理程修,继续趴在地上睡觉。
陆行渊没有恶意又是熟人,烈焰雄狮才懒得动。
程修有些尴尬,讪笑两声。
陆行渊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见宗主很是生气,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程宗主要是还拿我当朋友,不妨说出来,要是能解决,我一定义不容辞。”
陆行渊失忆那段时间,御兽宗上下真诚以待,眼下程修也不排斥他的身份,这让他的心里很是舒坦。
提到这个程修又来了气,这要是正大光明输了架,大不了下次他又打回来。但三尸宗竟然玩阴的,这就是玩不起。
他顺了顺气,骂道:“还不是三尸宗那群王八羔子,宗门势力分化后,他们越来越过分了。”
程修把今日的事情一说,那块本来是他们的商铺地盘,位置好,三尸宗眼红就像拿过去。之前假惺惺的上门谈条件,被程修轰出去,然后就直接变成明抢。
龙十三今日带人巡逻遇上三尸宗闹事,他刚说了两句,三尸宗就发难开打,结果就成了眼下这个样子。
程修和龙十三情同手足,自己兄弟被人下黑手,他当然忍不了。陆行渊要是再晚到一步,他就带人杀上门去了。
“既然三尸宗有备而来,就不怕你打上门,甚至有可能怕你不打上门。”陆行渊对三尸宗的狡猾了如指掌,给程修分析道:“他们想吞这座城不是一日两日,只不过为了面子上好看,缺个师出有名的理由。之前周摇光用阳安城管辖权来刺激你,也是一样的道理。”
御兽宗的势力不输三尸宗,虽然三尸宗的野心已经写在脸上,但还是需要一个借口,让他可以对着世人诡辩。
程修之前没有想到这一茬,只当三尸宗故态复萌,此刻被陆行渊点醒,惊出一身冷汗。
三尸宗是想把他们连根拔起,只可惜上一次他们遇见了陆行渊,这一次他们还是遇见陆行渊。
“宗主可否卖我个面子,暂且不要和三尸宗起冲突?”陆行渊道:“也就几日的功夫,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程修生气归生气,但还没有糊涂。
以陆行渊如今的身份立场,开口跟他要三尸宗,这里面的水只怕不简单。
“你想做什么?”程修心里有不少的猜测,不由地压低了声音,往陆行渊的方向靠了靠,仿佛是在密谋什么大事。
陆行渊道:“只是让他们把不该占有的东西还回来,宗主放心,绝对不会波及到御兽宗。”
陆行渊先魔族一步离开,不久后,梅洛雪会带人前来占领饶河,把三尸宗的势力收入囊中。
他们会以阳安城为据点,把曾经属于他们的东西,一点一点收回来。
御兽宗当年同样参与了狩天计划,但他们的立场一直比较中立,魔族暂时可以不找他们的麻烦,只要他们不主动生事。
魔族的账本子上,那些必须报仇的宗门才是第一位。
而且陆行渊现在还用得上御兽宗,能利用的势力怎么可以往外推?
陆行渊的话说到这个份上,程修已经能够肯定他来着不善,不幸中的万幸是,陆行渊的这个不善不是冲着御兽宗,而是三尸宗。
“我这个人没有什么非要亲自动手才算报仇的心结,只要能让三尸宗倒霉,你别说叫我现在不去找他麻烦,就是关起门来不理他,任由他在我宗门面前狂吠,我也能装没听见。”
程修往椅子上一躺,双手一摊,干脆不管了。
“管还是要管。”陆行渊道:“戏要做足。”
程修本来就是个不能忍的脾气,突然安安静静一声不吭,将来三尸宗出事,别有用心之徒锱铢必较,肯定会发现其中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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