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为说的没错,陆隐川只有大乘中期的修为,但他这次回来,堪破亲情囚笼,修为松动,触及到了后期的屏障。
而陆行渊是所有人无法预料的存在,也是这场博弈中最大的底牌。之前因为没有魔族功法,他修行缓慢,能够发挥的实力有限。
但这个问题在他拿走天魔传承后就迎刃而解,那张残卷足以支撑他修行,除此以外,还有那瓶他一开始没有处置的古魔精血。
他既是魔族,之前担心古魔精血改变体质的问题就不存在。古魔精血凝聚了古魔一生的修行,其内蕴含的灵力极其庞大,陆行渊没有贸然吞服,而是在关键时刻用来冲击渡劫期,引雷劫。
陆行渊和陆隐川被迫分魂两百余年,虽然五感共通,修行无碍,但要做到时时刻思绪同步还是有点困难。陆隐川足够冷静,看的明白却不善表达,这一点陆行渊刚好可以补上。
为了不在戒律台上言语有失,被师无为抢占先机,在登上戒律台前,他们彼此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融魂。
他们分开太久,当然不可能在短期内就完成融合,于是他们做了折中处理,一言、一行,相辅相成。
明面上是陆隐川被逼到绝境,言辞报复,实际是陆行渊舌战群雄,做到舒服自己,气死别人。
师无为失态和朝雀动手时,早有防备的他们借着灵力冲击的遮掩,一口吞下半瓶古魔精血,血气入口就转换为精纯的灵力,瞬间直冲渡劫的瓶颈,天雷和他们预料的分毫不差。
渡劫云雷非同小可,陆行渊和陆隐川在雷劫下九死一生。不知道是魔血太过霸道,还是雷劫淬体对神魂融合有益,他们的神魂在巨大的冲击下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虽然他们一直都知道合在一起才算整体,但还是第一次有那种微妙的,他们是一体的感觉。
雷劫淬体修复了身体的伤势,但透支的灵力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他们强撑着远离雷劫之地,逃到此处再也坚持不住昏过去。
这一次还是陆行渊先行醒来,他心念一动,无需神识内探就能知道陆隐川的情况,神魂的初步融合让他们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情绪,念头一转,无需像之前那般言语商量,答案就在心底。
陆隐川在识海内调息,让自己随时保持在巅|峰状态,以备不时之需。
魔血让陆行渊大受脾益,连带着体质也发生了改变,肉身朝着魔族的方向进化。
林间暮色四合,大雨滂沱,陆行渊收起破厄,朝着山下走去。
雷劫只是他逃出天衍宗的手段,防止师无为开启护山大阵,把他困死在天衍宗。
雷劫已过,他步入渡劫期,修为更上一层楼,没点渡劫期坐镇的势力根本不敢来招惹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安全了,恰恰相反,他将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暴露身世确实把天衍宗拖下水,让天衍宗招来猜忌和麻烦,但也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小势力不敢招惹他,但一些底蕴深厚的大势力却有这个底气,如果他们不想放他走,必定会出动渡劫期前来追寻截杀。
其他势力陆行渊不敢确定,但三尸宗,天衍宗和皇朝,这三方肯定不会无动于衷。只怕在陆行渊渡劫昏迷的这些时日里,他们已经在前往魔族的路上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陆行渊出现。
陆行渊现在能利用的就是渡劫产生的时间差和信息差,饶河不是前往荒域的必经之路,他还有别的选择。
他从囚禁自己两百多年的牢笼中逃脱,之后的每一步都该是天高海阔。他一定会回到族人的身边,看一眼父亲生活过的故土,在故土上自由地呼吸。
林中的雨越来越大,天色也逐渐暗下来,陆行渊离开这里,前往最近的城池。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收敛全身的气息,看上去和普通的凡人无异。
雨幕逐渐模糊了他的身影,他融入夜色中,渐行渐远。
天衍宗的戒律台毁于一旦,天衍宗的威望也因为陆行渊的身份暴露而受到波及,被师无为邀请来的各方势力,当天大多头也不回地离开天衍宗。
不出一日,陆行渊的身份传遍天下,不少参与过狩天计划的势力闻风而动,势必要把他找出来,阻止他回到魔族。
妖族和皇朝多留了一日,第二天才启程离开。谢道义和云棠平日里相敬如宾,经此一事后却有些貌合神离。
谢迟夹在中间,大气都不敢出。他以往骄纵是仗着谢道义的宠爱,出了这种事后,他不确定身份地位还能不能和从前一样。
谢陵没有跟着谢道义回去,他自称在妖族还有些事要办。本以为谢道义会和往常一样不在意他的去向,不想他一反常态对谢陵嘘寒问暖,还把随身携带的护身灵器交给谢陵,叮嘱他早点办完事早点归家。
“你这便宜爹可真会算计。”妖族的飞舟上,墨流光看着谢陵拿着谢道义给的护身法器发呆,出于盟友的立场提醒道:“他之前对你不闻不问,现在眼看会和天衍宗交恶,就良心发现地想起你来,你可别一点糖衣炮弹就陷进去。”
谢陵冷笑,他当然不会,上一世为了让天衍宗和皇朝交恶,他可是不留余力地做中间人使离间计。这辈子还不用他出手,两方就先生了嫌隙。他只会默默看戏,谁也不帮。
“你要是喜欢,送你。”谢陵把法器随手一丢,露出嫌恶之色。东西是好东西,但给的人不对,他留着只会感到恶心。
墨流光眯了眯眼睛,他做好了安抚谢陵放弃的准备,却没想到谢陵如此干脆。明明他和谢道义说话时,满眼的欢喜和爱戴,此刻却冷的像是一块冰,没有任何的感情。
谢陵早就看穿了谢道义的虚情假意,他曲意迎合,虚以委蛇,把自己的情绪管控的半点不露。
“看来是我白担心了,不过也好,对皇朝没有留恋,你才能更好地融入妖族。妖王欣赏你,说不定愿意收你为徒。”
“我有师尊!”谢陵不悦地皱眉,冷硬道:“不劳妖王费心。”
墨流光把自己蛇尾盘起来,人形的上半身枕着软榻,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没关系,等他的死讯传开,你就没有师尊了。”
谢陵瞳孔骤缩,墨流光扫了他一眼道:“利用雷劫逃出天衍宗的确是个很不错的方法,但他越强,人族要把他留下的杀气就越重。你觉得他一个人如何能够对抗天下人?”
墨流光说的实话,却有些诛心,谢陵霍然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只要我还在,他就不会是一个人。”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有些事谢陵还是没有看透。他总觉得他和陆隐川之间还有一层迷雾,让他不能窥见全部的真相。
他前世猜了一辈子,这一世他不想再去猜,他要找陆隐川问个明白。
墨流光见状并未阻拦,传音道:“我会在边界上等你三日,三日后你若不出现,妖族也会参与这场追杀!”
人间,烟雨城。这是一座没有凡人的城池,是不少势力离开天衍宗的必经之路,城内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无数,相对的消息格外灵通,准确性高。
陆行渊扮成御兽宗的弟子混进城,他身上有当初御兽宗的长老给的弟子玉牌,稍微模糊一下容貌,挂着玉牌,带着妖兽,便有七分御兽宗弟子的做派。
御兽宗遍布天下,出现在这里不容易引起怀疑。
陆行渊借着这个便利在城里摸了个底,收集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天衍宗自顾不暇,目前还腾不出手来对付他,皇朝也陷入诡异的平静,谢道义没有任何动静。唯独三尸宗大肆搜捕,各方弟子一旦发现他的行踪,即刻放出信号。
陆隐川毁了三尸宗数个宗门,三尸宗扬言要用他的命来偿。不过这都是明面上的漂亮话,谁不知道三尸宗真正想要的是陆隐川的身体?
当年混战,三尸宗没能得到陆晚夜的尸身,一直以为憾事。现在出来一个陆晚夜的儿子,虽说修为上不及陆晚夜,却身怀道骨,如何让他们不心动?
陆行渊在烟雨城内看见不少三尸宗的弟子,他们带棺巡街,态度高调,并不避讳各方势力,看见眼生的面孔就是一番纠|缠。
陆行渊注意到领头之人手上有一个类似罗盘一样的东西,逮了人就把罗盘往对方面前一放,似乎是用来确定身份。
烟雨城内,势力云集,三尸宗也做了重点布控,一旦出现风吹草动,势必引出燎原之势。陆行渊此刻孤掌难鸣,不宜和对方硬碰硬。
他以术法改变了自己的模样,避开三尸宗的视线,但他身材高大,身姿挺拔,在人群中一样突出。
三尸宗的弟子看着手上的寻踪器溜溜直转,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
陆行渊只当是没发现,不动声色地继续朝前。三尸宗的弟子相互使了个眼神,朝着他包抄过来。
眼看两方就要撞见,陆行渊身侧的巷子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陆行渊的胳膊把人拽进去。
陆行渊下意识地运气,却被人揽入怀中,湿润的唇落在脸上,一股熟悉的气息热切地围过来,将他笼罩其中。
陆行渊瞳孔骤缩,街巷外,三尸宗的弟子冲过来,瞧见的却是凉爽昏暗的小巷内,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其中一个的腿搭在另一个的腰上,很是暧|昧。他们手上追踪器的指针停下来,但很快又溜溜直转,没有目标。
三尸宗的弟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凌厉的杀意锁定,被搅了兴致的公子哥从情|人的怀里探出头来,露出一双狼一般阴鸷的眸子。
“滚!”谢陵低声怒喝,杀意犹如实质,将领头的弟子掀翻出去,重重地砸在棺木上。
其余人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离开。
谢陵搂着陆行渊的脖子,把人压|在自己的肩头,三尸宗的弟子只看见高大的背影。
喝退了三尸宗的人,谢陵推拒陆行渊,却被人搂住腰,浓烈炙热的气息喷薄而出,将他完全笼罩。谢陵浑身战栗,心中旖旎横生。
他抬头看向罪魁祸首,却跌入一双深邃含情的眸中。
陆行渊抬手拂过谢陵的鬓角,没有松开自己的手,反而得寸进尺。他气息灼热,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陵尚未回答,便有一道熟悉又欠扁的声音在小巷的另一端响起。
“今日艳阳高照,你两搂那么紧,不热吗?”
谢陵吓了一跳,刚才做戏掩藏起来的狼耳朵弹出去,连忙推开陆行渊。
陆行渊抬眸,巷口深处,凌玉尘一脸坏笑,而他身边还站着一位唇红齿白的僧人。
无尘双手合十,垂眸道:“阿弥陀佛,小僧什么都没看见。”
第四十三章
烟雨城最大、最贵、最豪华的客栈内,凌玉尘出手阔绰,直接包下最好的一间上房,而且一订就是一个月。灵石流水般花出去,客栈老板笑开了花,时不时地还会上门嘘寒问暖一番。
“你看,我们为了你,可是做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凌玉尘三人避开三尸宗的众多耳目把陆行渊带进他们住的地方,房间四周布下不少隐匿气息的阵法,从手法上看,还有佛宗的手笔。
他们明显有备而来,和陆行渊的相遇不是偶然。
“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就谢陵敢认,他都不怕拉错人吗?”凌玉尘绕着陆行渊转了一圈,盯着他那张做了手脚后平平无奇的脸,总觉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怎么看怎么怪异。
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写满了纠结,努力地想要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的肤浅,可最终他还是骗不过自己,拉长了脸道:“你要是一直长这样,当初说什么我也不会看上你。”
凌玉尘随口感叹,谢陵警觉地竖起耳朵,他知道凌玉尘不是真的喜欢陆行渊,但还是在意陆行渊听见这句话的神情。他佯装不在意地观察陆行渊的脸色,见陆行渊面无表情,才移开视线。
陆行渊早就习惯了凌玉尘的不正经,甜言蜜语他一向张口就来。
凌玉尘承认自己就是看脸,陆行渊挺狠心,他利用术法遮掩了模样,在别人的眼里只能记住他长了张脸,至于长什么样背过身完全想不起来,毫无记忆特点。
不过他做的还不够细致,脸是让人记不住,但这身量在人群中一样出挑。
谢陵不动声色地抬手给陆行渊倒茶,挡住凌玉尘的视线,无尘端坐在侧,看着三人间的暗潮涌动,笑而不语。
这是陆行渊第一次和无尘打交道,佛本慈悲,心有柔肠,无尘面容俊美,额间的红莲印记添了一抹艳色,但又被白色的僧袍压下去,让他整个人介于神圣和妖异之间。
他上可做慈眉善目的菩萨,普度众生,下可以身饲魔,自落深渊。
陆行渊想起上辈子他和凌玉尘的事,看见他两走在一起难免担忧旧事重演。而且他现在这个身份,谢陵和凌玉尘会找来他不意外,但无尘身为佛子,理应和他这个未来的魔君势不两立。
他会在这里,陆行渊怎么想都和凌玉尘脱不了干系,毕竟不久前凌玉尘才夸他好看来着。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陆行渊下意识地看向凌玉尘。
岂料这一次凌玉尘十分冤枉,辩解道:“你别看我,是他两威胁我来的。”
准确说是无尘先找上门,一脸和善地告诉魔情宗想借凌玉尘帮个忙,然后是谢陵,他比无尘直接,强行把人请走。
凌玉尘一开始可没打算管这事,他是很想帮陆行渊,但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陆行渊步入渡劫期都觉得棘手,他这个归墟期跑出去岂不是以卵击石?
帮得上忙还没啥,帮不上忙岂不是倒添乱子?
不过有了谢陵和无尘两个人一起兜底,他倒是无所谓了。
陆行渊诧异地看向无尘,这次竟然不是凌玉尘先动手。
无尘面带笑意,就算威胁了凌玉尘,他也表现的极为淡定,笑若春风。
现实和想象大有出入,陆行渊轻咳一声,收回视线道:“你们怎么确定我会出现在这里?”
陆行渊进城不久,但谢陵他们却早就等候多时,这让陆行渊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凌玉尘朝谢陵的方向使了个眼神,道:“这你得问你徒弟,是他带我们来的。”
陆行渊看向谢陵,他在小巷子里被凌玉尘吓出耳朵后,就表现的很安静,一路上紧跟着陆行渊,一言不发,乖巧温和,让人险些忽略了他是一头茹毛饮血的狼。
这会儿被陆行渊盯着,谢陵抿了抿唇道:“碰碰运气,这里地处交通要塞,消息灵通。”
谢陵毕竟和陆行渊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对他的想法还是有所了解。他利用自己的血脉,让周边的一切生灵为耳目,只要察觉到异常就反馈给他,他自会判断。
这种搜寻方式损耗心力,但为了陆行渊,他不惜一试。
谢陵避重就轻,陆行渊看出来了,知道谢陵不想多言,他没有追问。
他们的重逢跨越了太多的东西,那短暂的欣喜和失控后,无数的问题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横在他们中间,他们的身体可以挨的很近,但心里的距离却没有那么容易。
陆行渊压下心头的情绪,暂且放下那点儿女情长。
“我现在身陷囹圄,你们和我走的太近并非好事。”陆行渊道:“谢陵是我弟子,凌玉尘和我有两分交情,他们卷进来还有可能是因为情意,无尘师父又是何苦?”
名门正派视魔族为眼中钉,看在陆行渊曾为破厄剑尊的份上,他们不出手阻拦已是仁至义尽,又怎么会主动掺和进来?
陆行渊自问自己和佛宗还没有这等交情,无尘身为佛子,没必要趟这浑水。
无尘双手合十,礼貌行了个礼道:“破厄剑尊无须戒备,小僧不是你的敌人。我来此只有一件事,往小了说关乎剑尊和魔族的安危,往大了说关乎此间天地,登仙问道。”
无尘态度诚恳,这一路上也确实帮了凌玉尘和谢陵不少,所以谢陵才允许他跟着,没有赶人。
这会儿听见他提起此行的目的,三人神色一凝。凌玉尘收敛了自己吊儿郎当的态度,搬了把椅子在无尘身侧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陆行渊接过谢陵给的茶,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还请明说。”
无尘看了眼凌玉尘和谢陵,见他们二人没有回避的意思笑了笑,道:“剑尊可知狩天计划?”
陆行渊神色微恙,点了点头。
无尘继续道:“狩天计划并没有结束。一开始,这个计划的确是为了对付令尊,但在令尊死后,这个计划随之腰斩。我曾翻阅过当年的战事,发现令尊只是其中的一环,而非最终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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