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阳那夜回来后也发了高烧,本还以为也是时疫,但喝了太岁之后便好了,小厮这才放下心来:若是老爷刚好,元大侠又染上了病,只怕老爷要揪心死!
得知了稷王妃与世子的死,阮阳并不十分难过,他本就对那一对母子没有什么感情,死了,也只是唏嘘两声,毕竟也是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亲人。
阮阳带回来的药很多,蒋行舟喝了几天病就见好,便想着将剩下的药施散出去。
“拿到药铺去让他们卖吧。”阮阳说。
“不可,那样的话药价哄抬,只有有钱的人能买得到药,没钱的还是得等死。”
“那便熬制成汤,一人一碗地给,不许他们多拿。”
“嗯,但到底也是九牛一毛,有总比没有好。”
蒋行舟便唤来小厮,让他们如言照做。几个家仆纷纷在院中支起了炉灶,他们熬药时,蒋行舟便陪着阮阳坐在廊下。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阮阳的睫毛上,被他眨眼抖落了去。蒋行舟从屋里拿来一件棉毛大氅,给阮阳披在肩头,“冷不冷?”
阮阳抓着大氅的领子笑了:“不冷。”
他手上的冻疮还未痊愈,衬着凝脂般的肤色,煞是打眼。蒋行舟便捉来阮阳的手,搽上桃木油,药油的香气随着体温飘然散开,“阮阳,我不会走的。”
药油碰到伤口有些麻麻的疼,阮阳想了想,避重就轻道:“所有人都说他们不会走的,你也说了,人终有一死,在死之前还会发生很多很多的事,你也不能保证的。”
“你我推诚相与,我怎么能和其他人比,”蒋行舟道,“算上这次,你拢共救了我两回,而我只救了你一回,算来我还欠你一回,还不清便不可能走。”
“那如果……还清了呢?”
“只要你不以身犯险,不就永远还不清了?”蒋行舟哂然一笑。
“那你原谅我了吗?”阮阳说,“我……一直没跟你说实话,你原谅我了吗?”
他说话时会呵出一团小小的暖雾,抚在了蒋行舟的心上,蒋行舟心软了,“嗯,原谅了。”
阮阳这才终于笑了,那两个小梨涡又冒了出来,“关于这些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太岁谷,当时不是很确认,只是有了这方面的想法。”
阮阳很疑惑,一般人会信这些吗?
蒋行舟一眼看破了他的心思,道:“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关于我的一切你都知道,而且总感觉你经历过一些你这年纪本不该经历的事,所以很难不相信。”
“然后你怎么想?”
“没怎么想。”蒋行舟转而问,“上辈子我都同你说了什么话?”
阮阳道:“你我聊了一夜,说了很多,你的所有事我都知道,都是你告诉我的。”
“我是在你临死前的一晚才去见你的。”
这话不是问句,阮阳不需要回答,只“嗯”了一声。
蒋行舟心想:该早点的。又问:“你上辈子怎么死的?”
“凌迟,然后斩首。”
蒋行舟的呼吸一窒:“……疼吗?”
“疼吧,但或许又不那么疼,我不记得了。”阮阳勉强笑了笑,岔开话题,“要喝酒吗?我还带回来了一坛白雪翠羽,就想着你快快好起来,陪我喝酒,然后我就买了。”
他不想在蒋行舟面前提起这些事。
蒋行舟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倾身,将他抱了满怀,无尽的担忧和情意都满含在这个拥抱里,动作小心至极,仿佛再紧一些就会将面前人揉碎了一样。
“蒋行舟?”阮阳一惊。
好半天,才听蒋行舟道:“我很怕我就这么死了。”怕这天下最后又只留你一个人。
“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阮阳感觉到抱着他的蒋行舟在颤抖,便迟疑着,学着他的样子,将手臂也环在他的身上,微微收紧。
“这一路累吗?”
语气很慢很柔,好像阮阳是一朵雪花,吹一口就散了。
阮阳有些想哭,眼眶热得生疼。他不知道蒋行舟问的是来回西南的这一路,还是前世今生的这一路,但不管哪一条路,都只有一个回答:
“很累,蒋行舟。很累。”
小厮他们带着药,在下个借口支了个摊子,就这么施起了药。听说城北有人施药,民众蜂拥而至,险些将摊子都给挤倒了。小厮便叉着腰,高声喊着,让他们排成两列,每户只限量五碗,不然宁可自己把这几锅药全喝了,撑死也不给他们一滴。
他们把药熬得很淡,就连药渣都要留下,搜罗到一起,再熬煮几次,这样至少能保证每户都能拿到,这些药也能多撑几天。蒋行舟并不是打算真就靠这么一点药材救下整个京城的人,倒不如说是靠此举给他们一点念想和希望,有药了,总比躺在榻上白白等死好。
蒋行舟的名声就这么在京城也传了开来,他和阮阳在西南做的那些,除了朝臣知晓,在民间却没什么波澜。但时下京城无人不知蒋行舟的大名,都说蒋大人君子仁义,古道热肠。
连弘帝都听说了此事,他先是召去蒋行舟,嘘寒问暖了好一阵,而后又赏了些金银,还特意派了几个金吾卫去帮他维持秩序。
手中沉甸甸的银两异常烫手,蒋行舟心道讽刺,面上却是宠辱不惊地谢了恩。
他和阮阳终于算是和好了,二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闹矛盾的那些日子,每天回家,还能看到阮阳带着阿南习武,说是阿南自己要学的,学来保护莲蓬。
按照之前的想法,蒋行舟明里暗里查了几天,发现安妃宫里的宫女出宫那天在疫区当值的卫士失踪了,据人说,第二天他便提前请了休沐假,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再说那宫女,那宫女竟也染了疫病死了。二人均被灭口,线索就断在了这里。
就在这个档口,韩太医来了。
蒋行舟煞是意外,将韩太医迎进正堂,却见韩太医深鞠一躬,道:“我今日前来,一来是为道谢,二来,也是想问蒋大人一个问题。”
蒋行舟虽是官高一些,但到底也是晚辈,何能受得起这一礼,便上前托着韩太医的臂肘,将他扶起,“先生请上座,有话慢慢说。”
韩太医摇了摇头,“我一生行医,唯独老了,却要见证如此悲事惨情,自从时疫一起,我日夜来都睡不好觉,却又恨自己无能为力,”他看向蒋行舟,“蒋大人年纪轻轻,虽非医者却有如此仁厚宅心,实在是……”
韩太医叹了口气,竟是潸然湿襟。
蒋行舟虽然是做了善事,但也没做到一举平定时疫,韩太医再是感谢,断也不会隆情盛意至此。
蒋行舟突作一想,看向腰间的玉佩。
韩太医也顺着蒋行舟的眼神看去,“蒋大人,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韩太医继而缓缓抬起头,看进蒋行舟的双眼,慢慢道,“我与他如足如手,而他也与你一般秉性天良,胸怀风云之志,曾豪言要尝遍百草,撰一本前无古人的医书,一平天下疾苦。”
“听起来也是个悬壶济世的医者,”蒋行舟笑了笑,“后来呢?”
“后来,天有不测……”韩太医谈虎色变,悲从心起,“我作为唯一一个能救他的人,却选择了明哲保身,缄口不言。”
韩太医没续讲,蒋行舟也不急着往下问,只扶他坐下后,亲手递上一盏热茶,“这是我从西南回来时,从一个偏僻的山村买来的茶,您尝尝。”
韩太医欲言又止,尝了一口,连道好茶。
“那村子十分破落,但茶却是沁人心脾——一如我长大的那个镇子一般。”蒋行舟又将茶给他满上,热水汩汩,泛起半室的氤氲,“我长大的那个镇子上也有这么一位先生,人淡如菊,却是最爱喝酒。那位先生于我亦师亦父,他之前是京城人士,因故才会到那个小镇上当起了学堂先生。”
韩太医稍一抬眉,眼里也多了几分神采:“你那先生——”
蒋行舟道:“已然与世长辞了。”
闻言,韩太医长叹一口气,布满褶皱的脸上瞬间怅意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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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散不羁痞子攻x伪小白花真狂拽霸气受
演技超好的前魔君x演技一般的现魔君
楼烬(楼如炼)x江灼(江赴烟)
文案:某小仙最近很苦恼。
他师从上仙楼烬,修炼了百年,自己没半点精进不说,他师父也是个半吊子,听说是缺了两魄,怎么都成不了神,害得他也被修仙的同期一直耻笑,说他跟错了人。
某小仙望天,没办法,楼烬在这仙宫中对于新入仙道的人掌握着生杀大权,楼烬大笔一挥,让他们去哪他们就得去,不然就卷铺盖走人,哪来的还回哪去。
这都不算什么,他还听说仙界混进来了一个魔界中人,还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可某一天,他偶然得知魔界狠角就是他的同门师兄弟江灼。更崩溃的是,他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他那吊儿郎当的师父,发起狠来竟把江灼按在墙上亲!
楼烬发现他在偷看,竟然还恶狠狠地瞪他!
墙边,江灼退无处退:“有人……”
楼烬:“……不管。”
江灼原本以为,那人已经死了,他寻遍六界焦土,再寻不到那人的半寸生息。
却没想到,面前这吊儿郎当的痞子竟一朝入魔,冲天的煞气巍然席卷了整个九重天,唤醒了六合之内所有亡魂丧魄。
——整个世界恍若只剩下他们两人。
原来痞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但他留下来了一本书,先生且稍等。”
蒋行舟说着,绕过屏风,从内室里取了一个布包出来,打开一看,正是那本《济世百章》。
“这——!!”韩太医将那书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又是确认笔迹,又是确认内容,惊讶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蒋行舟但笑不语。
韩太医激动地站了起来,“我当日见到你那玉佩便有几分猜测,原来,你果然是——”
蒋行舟也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再起身时,笑意骤然一收,肃然道:“韩先生,晚辈有一事相求。”
“好,好,好!”韩太医枯枝一般的手在空中隔空点了几下,“你且说来,我定然帮你!”
“先生此前说自己是唯一知情的人,恳请先生告知真相。”
“这……”韩太医笑容一滞。
“晚辈知道,当年先生既然选择了明哲保身,自然会是有先生自己的考量在,但恩师致死都背着个抹不去的罪名,人死固然不能复生,但总要让活着的人……得到慰藉吧。”
“你不懂,”韩太医连连摇头,“此事非同小可。我自然对有愧,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当年,为了不牵连其中,面对很有可能会含冤而死的,他都未曾将真相说出来,如今又怎么肯说?
“吕先生,古有恶虎,未曾治之,伤人百十而隐。今又下山,再添亡命。”蒋行舟字字铿然,“先生如何作想?”
“自然是……”
蒋行舟顿了顿,“晚辈也不要别的,只求先生说句实话——恩师当年到底是为什么会获罪?”
韩太医显然是内心十分挣扎,只见他忽而直立,忽而又坐下去喝茶,喝了半天,那茶杯中的水位却丝毫不低,他便又“咚”的一声将茶盏放下。
见状,蒋行舟索性将小厮唤来,让他附耳过来吩咐了两句,小厮领命退下,不片时便带着阮阳回来了。
“你先下去,把门关上。”蒋行舟对小厮说完,又牵起阮阳的手,将他引至座下。
韩太医发现阮阳似有眼疾,便定睛细察,只见蒋行舟将阮阳面上的面具揭下,那惨白的俊容便一览无余。
“既然先生知道内情,想必也知道太岁之毒吧。”
韩太医一惊:“这是……!”
“先生明察,我这位友人也中了太岁之毒。”蒋行舟道。
“蒋行舟?”阮阳皱着眉,“这是谁?”
蒋行舟将他冰凉的手再攒紧三分,无声地告诉他:信我。下一秒,竟是拉着阮阳,直直地跪了下去。
“如果当年之事是先生一念之差,眼下又何不是一个弥补的机会?”蒋行舟目含朗星,坚毅炯然,“我向先生保证,无论万死都绝不会让先生牵涉其中,还请先生看在我这友人性命垂危的份上,如实告知真相!”
韩太医愕然失言。
蒋行舟看得出来韩太医对深怀愧疚,这愧疚连带着也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便利用了这一份愧疚,笃定了韩太医不会先负又负之徒,才会先发制人,行此一步棋。
两盏茶后——
“是贵妃。”
蒋行舟眉尾一挑,才听韩太医涩然道,“……贵妃毒死了太子,扶植亲子上位,啊,是当了替死鬼——”
这是一个十分久远的故事,他讲得很慢,很慢。
那时和韩太医都还未过而立之年。当时赵贵妃最是受宠,无奈皇后病弱却仍留着一口气,皇帝感其苦病,立嫡长为太子。太子立后没多久,皇后便撒手人寰,皇帝念在与皇后的情义,对太子照拂有加。
便是那个时候被派去负责照料赵贵妃的。
韩太医与本同出一个师门,先出师的韩太医便先行进了宫中,成为了皇帝的御医,而当了太医后,又出去云游了很久才回到京城,回来时还带着一个奇怪的药,说是叫太岁。
好景不长,皇帝本就年过不惑,数年操劳下来,早就积病沉疴。当时韩太医一筹莫展,但却主动找上门来献出太岁,说这东西虽有剧毒,但只要妥善利用,也是绝世良药。
韩太医自然听过太岁的大名,但他不知道怎么用,于是便手把手地教他。
皇帝的气色一天比一天见好,直到有一天,发现他所写的《济世百章》上少了一页,他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仍是不见那一页的踪影。
而那一页,便正是写了太岁详细用法的一页。
同一时间,交到韩太医手上的太岁也不见了。
之后,太子薨逝,死因便是这太岁。
站在了风口浪尖上,辩无从辩。
药是他带进宫的,用法是他提出来的,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见过这个太岁,众人也只知太岁能为皇帝续命,谁知太子竟死了。
既然罪犯已经找到,人们便更加笃定,背后另有其人。
当时皇帝身体衰微,朝中大事由稷王一手操办,太子一死,皇帝仅剩的唯一的儿子只有五岁,尚且还是少不更事的年纪,还有谁更能从中获利?
除了稷王,别无他人。
但当时证据不足,稷王还是稷王,只是这种猜测声渐盛,稷王便光明正大地扶着弘帝上位,似乎是用此举昭告天下,他稷王绝无反心。
可是就没这么好命了,他被打入死牢,好在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这才捡回了一条命,后背烙罪,从此再不能行医。
阮阳骤然插嘴:“为什么赵太后会同意饶他一命?他知道这么多,赵太后不可能放过他。”
“因为赵太后收到了一封信。”
“什么信?”
“不知道是谁送的,但信中警告赵太后,如果执意要杀,则她母子必亡。”
阮阳轻嗤:“她能信?”
“不由得她信或不信,”韩太医道,“今圣登基时不过五岁,登基当日,光天化日之下,只闻一阵花香,圣上便离奇地晕了过去。待圣上醒来后,太后发现他的背后用刀被刺了一朵花的图案。不知何故,圣上一连五日高烧不退,也就是这时,赵太后收到了那封信。”
“花朵?”蒋行舟皱眉,“莫非是……”
阮阳续道:“……天女花?”
韩太医讶然:“你们怎么知道?”
蒋行舟下意识捏了捏阮阳的手,阮阳也捏了回来,二人捏来捏去,韩太医这才注意到二人还跪着,连忙起身将蒋行舟扶起,而后又去扶阮阳。
近距离看到阮阳的面容,韩太医端详了好一阵,道:“这位小郎生得颇是眼熟,蒋大人刚才说,他也中了太岁之毒?”
蒋行舟道:“正是。”
韩太医便把蒋行舟拉到一边,低声问:“难不成他是稷王的孩子?!”
蒋行舟默然点头。
“蒋大人,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又何苦再冒天下之大不韪?”韩太医的表情很复杂,好像是想劝蒋行舟,又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立场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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