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赖光刚才对「第六感」的反应明显异于之前任何时候，麻仓叶王想要忽视都难。
“不同音节字符产生的能量变化不同。”源赖光颔首承认，毫无迟疑解释：“如果是术式字符，空气中的能量会变得异常活跃。”
源赖光话音刚落，身边两人看他的眼神瞬间像是看到稀有动物一般。
五条悟抬手拉起蒙住视线的黑布，一双蓝色眼眸似是在发亮，琉璃色彩让往日普通的蓝色眼眸变得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能力？”
源赖光思索了一下，“应该是属于感知能力吧。”
“这般说来，赖光大人岂不是能感知到诅咒师踪迹？”五条悟顿时有了主意。
闻言，源赖光瞬间明白五条悟在想什么，抿唇应着：“理论上可以。”
“既然如此，找出诅咒师幕后势力踪迹一事就交给赖光大人了！”五条悟抬手搭上源赖光的肩膀。
源赖光身体一僵，下一秒果断出言拒绝，“不行。”
“感知能力的使用是有条件限制的吧？”麻仓叶王视线落在五条悟搭在源赖光肩膀上的手，语调平静。
“嗯。”源赖光抬手推开五条悟搭在肩膀上的手，“超过一定范围，我没有足够的精神力去感知。”
“捷径走不成，这次任务还是得要靠五条家主多多努力。”麻仓叶王似笑非笑看向五条悟。
刚准备偷懒摸鱼的五条悟：“……”
落日将至，荒城的诅咒气息也逐渐开始浓郁。
受四周茁壮成长的茂密树林遮蔽光线影响，深入荒城腹地的三人提前进入黑夜。麻仓叶王结印召唤出式神鬼灯笼，让其飘在前方为众人照明。
三人大大方方走在唯一条大道中央，完全不担心这座荒城如果存在诅咒师可能会被其发现行踪进而提前逃走、亦或躲在暗处谋划对己方不利的事情。
“禅院家主此前对外解释过诅咒的生成是源自非术士的咒力外泄，城下町居住的非术士数量越多，那片区域的诅咒数量也就会越多。”
“然而这座除了流民就没有其他人类居住的废弃之城，为什么也会有这么浓重的诅咒气息？”
麻仓叶王话音一落，身侧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他们三人适才已经将荒城里的流民用转移阵全部都送出了城。现在荒城里除了他们、再也没有其他人类，那么这些外泄的咒力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此前不显，等到时间接近傍晚才被察觉？
“有没有一种可能……”五条悟脑海里浮现出诸多与平安时代有关的逸闻，他注视着麻仓叶王的双眼，语调极为诚恳：“我们这是到了一座只会在晚上‘活’过来的城？”
「只会在晚上活过来的城？」
麻仓叶王垂眸认真思索。
“噗哈哈哈——叶王大人该不会真的信了吧？”见麻仓叶王一副若有所思的沉重模样，五条悟没忍住笑出声。
麻仓叶王：“……”
“为什么不信呢？”源赖光神色淡然注视着荒芜之城两旁街道逐渐焕发出往日繁茂景象，“五条家主果然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是个会在晚上活过来的城。”
五条悟：“……”
夜幕降临。
芦屋道满望着跟随藤原道长前来赴宴的安倍晴明，上前悄声问候了一声，“也不知赖光大人在外任务进行得是否顺遂，贫道若是今晚能得机会出京，定要前去支援一番。”
安倍晴明闻言对上芦屋道满充满恶意的视线，脸上浅淡笑意没有丝毫变化：“哎，真是可惜，陛下和显光大人都不会舍得让道满大人离开。如此，在下也只能先代师弟谢过道满大人的好意了。”
咒术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主携同摄津源氏家主及御前阴阳师麻仓叶王出京，三派势力同时缺少主要战斗力，现今不论是哪一派势力都不得再有战斗力缺失。
今晚他和芦屋道满都注定了谁都不得离开平安京。
当来到主殿看到出席晚宴的咒术师，藤原道长和藤原显光也都纷纷了然御前所想，难得氛围融洽地坐在一起闲聊。
安倍晴明的目光从芦屋道满身上收回，落向一旁相聊甚欢的两位大人，眼眸微弯：“道满大人，入席罢。”
“源家主，我们能不能走出这里就靠你的感知力了！”五条悟反应过来后、马上就闪到源赖光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并将其往前推了一步，“能看到真正存在于现实的道路吗？”
“感知力需要足够的精神力支撑，精神力由身体能量转化。”源赖光语调平淡，答非所问：“身体能量可以通过每天摄入的食物来转化，但如果因为想要提高身体能量而过多摄入食物并不可行。”
“如此列举，五条家主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源赖光视线扫过从两侧道路来往的「人」——回头用怪异眼神打量他们三人的表情格外生动，一点都不像逝去之人。
“你是想表达现在没有足够的精神力来使用感知力？还是……”五条悟歪头思索了一下，语调认真：“想表达你现在饿了？”
“如果只能从食物种类上进行身体能量的转化提升，就和妖怪没什么区别了。”麻仓叶王感叹。
听到麻仓叶王的喟叹，源赖光微笑颔首，“理论都是通的，想要在极限条件下使用感知力，只需要精神力足够就行，而提升精神力的方法也很简单。”
“明白了！”五条悟搭在源赖光肩膀上的双手快速收回，一敲掌心就做恍然大悟的模样，“赖光大人这是在给自己加设定。”
「设定。」
又一个充满现代感的词汇。
源赖光已经对五条悟凭空降落在五条家的传闻有了猜测方向。
“一座荒城需要形成这样的景象无非两种可能——”耳听源赖光的话语越来越偏离自己认知范围，麻仓叶王飞快出言拦截他的话题。
“一是整座城的时间与空间都独立于我们所处时间与空间，因为达到了某些特殊条件，我们被动进入了这里；二是这座城被诅咒了，城中来往之人都是被困在此处的亡灵，我们是被对方有意卷入这片空间的生人。”
“听起来……不论是两者中的哪个情况都让人感到不爽。”五条悟直言。
“我也有些许不安的感觉。”麻仓叶王颔首，“我们尽快想办法走出这里吧。”
“走出这里的关键线索是什么？”源赖光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不该存在这里的第四道声音——
【让冤魂心甘情愿解除诅咒。】
这道声音……
“赖光大人？”
“嗯？”源赖光抬头看向出声呼唤自己的麻仓叶王。
“您觉得「分开行动」如何？”察觉到源赖光走神，麻仓叶王再次重复询问。
“确实是节约时间的不错提议。”源赖光抿唇，内心情绪往下沉了沉。
适才不过问了一句「走出这里的关键线索是什么」，在听到不该存在这里的第四道声音之后，身旁的麻仓叶王和五条悟就已经商量出了「分开行动」的提议。
到底他走神了多久，时间才能快进到同伴都已经给出提议、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行动吧。”麻仓叶王说完就准备往道路一端前行。
“等等……就这样？”五条悟错愕看着麻仓叶王，“叶王大人不该给我们一些保命符咒或者在我们手背上画个符防范妖邪？”
“五条家主需要？”麻仓叶王疑惑。
五条悟：“……倒也不是。”
主要是觉得缺了点仪式感。
麻仓叶王完全不懂未来人的莫名其妙仪式感，在听到五条悟并非真的需要帮助的回应后，就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目送麻仓叶王选了一个方向离去，五条悟回头询问源赖光「选哪条路」、却发现原地只剩下自己一人独立街头。
“……”
第24章
源赖光快速在脑海里构筑出这片空间的现实环境与当下情况进行对比，骤然发现这里多了一片汪洋，确认出现异样的海域方位，下一刻便瞬身而至。
海边，围着一群衣着色彩简朴、年龄各异的男女。
从服装、造型上分辨，这些人所处时间段应当是在十几年前。
『难道是原先住在这座荒城里的居民？』
源赖光悄声无息潜伏在附近，看着这些人用绳索将一名少年强行捆绑在简陋的竹筏上，而后将其推向深海。
飓风卷起涛浪，瞬间就把竹筏湮没。
“……”
『这是在做什么？』
『杀人灭口，还是活祭？』
源赖光捻了捻手指，最后还是在清楚此地居民全都是亡魂的情况下，用术式隐藏踪迹，偷偷把那名被投身大海的少年救上岸。
“咳、咳咳——”少年用力咳出呛在喉中的海水。
意识恢复清明，少年神色慌张打量四周，确认已经脱离了危险才怔怔看向立于自己身前、衣着样貌甚至连头发丝都透着无比矜贵气息的男人，“你是……来救我的神明大人吗？”
“你怕是被海水呛昏了大脑。”看着眼前面貌轮廓有几分神似安倍晴明的少年，源赖光出言便是嘲讽。
少年望着源赖光的表情瞬间错愕，旋即像是回过神一般、飞速低下头呢喃：“哈。也是，神明大人说话应该不会这样粗鲁。”
源赖光沉默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熟悉感越来越强。片刻后，源赖光主动移开视线，语调平静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些人要把你绑起来丢进海里？”
“我该如何称呼您？”少年不答反问。似乎确认了眼前男人不是神明之后，他的状态就陡然恢复常态、丝毫不见刚才被淹救起时的慌乱。
“源赖光。”
“醍醐源氏？”
“摄津源氏。”
“也住在京都吗？”
“你的问题有点多。”源赖光拒绝回答。
“很抱歉。”少年微笑，一双眼眸平和地注视着源赖光，“我是「安倍晴明」，随同师父云游修习前至这里。”
“那些人是这座城的居民，好像是因为我说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语，误把我当成了显现的灾祸……”
源赖光：“……”
“赖光大人？”见源赖光沉默，少年时代的安倍晴明再次开口。
“你是安倍晴明？”源赖光重复。
“是的。”安倍晴明颔首的同时，耳廓也有些发烫。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从源赖光口中道出来、听着竟有几分缱绻。
“赖光大人认识我？”安倍晴明追问。
源赖光与安倍晴明平静对视，表情逐渐微妙。
『眼前这个人是安倍晴明，那在平安京里待着的是谁？』
『不过，之前倒是有听闻过安倍晴明幼时和贺茂忠行在外云游修习一事。』
难道……是他又到了其它空间的过去时间线？
自意外从迦勒底回到平安时代，源赖光在这里遇到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复杂。碍于现在的安倍晴明全然一副初次见到他的反应，源赖光回神，缓声回应：“有所耳闻。”
“京中也会有我的传闻吗？”安倍晴明在随同贺茂忠行云游修习之前，曾在平安京待过一周左右的时间。
只是一周的时间，安倍晴明并不觉得自己的名字会传到像源赖光这般不凡的人物耳中。
可惜他从未接触过摄津源氏，暂时还不能如此笃定。
了然安倍晴明是在试探自己是否来自京都的源赖光不答反问：“你师父怎么还不来接你？”
“嗯？”安倍晴明没想过话题竟然还能这样被生硬转移。
不过话题被这样打断之后，安倍晴明倒像是后知后觉想起源赖光刚才救了自己一命——
“多谢赖光大人适才出手相救。”
视线落向安倍晴明浑身湿透的衣服，源赖光缄默半晌才开口：“就算我不出手，你也不会有事的。”
“赖光大人为什么这般笃定？”安倍晴明被捆起扔进海里时瞬间感受到的无力窒息感犹如梦魇，如果今晚没有人来救自己，他很可能就会死在海里。
但是源赖光却相信自己不会有事。
为什么？
“你身上的衣服，不打算烘干一下？”见安倍晴明的衣服一直在滴水，源赖光没忍住出言提醒。
“可我也不能在这里当着您的面脱掉这身衣服。”安倍晴明拧了一下袖口的水，语气有些无奈，“我身上就这一套衣服，脱掉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源赖光深吸一口气，闭眼抬手，掌心拍在安倍晴明冰凉的额头，灵力骤然覆盖其身，瞬间就将安倍晴明身上沾染的海水尽数分离。
衣服与发稍、甚至连皮肤上黏着的海水全都顺着源赖光的灵力轨迹尽数从身上脱离，安倍晴明仔细感受着灵力释放与流动的轨迹，暗暗记住。
“多谢赖光大人相助。”见源赖光收起手又是一副生人莫近的冷淡模样，为防止此人又口出伤人话语，安倍晴明飞快向他道谢。
“贺茂忠行呢？”源赖光已经完全相信眼前的少年就是幼时跟随贺茂忠行云游修习的安倍晴明——除了安倍晴明，他还没见过第二个能够把正常对话说得那么引人误会的人。
“师父已经独自外出一周了。”听到源赖光竟直呼自己师父的名字，安倍晴明顿时有些紧张。
“所以你就自己偷着跑到这里？”源赖光了然。
“……我只是迷了路。”安倍晴明挣扎。
源赖光垂眸，“你猜我信不信？”
“信的……吧？”安倍晴明不确定道。
“嗯，我信。”源赖光半真半假应着，“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听到源赖光要送自己回去，再联系刚才对方的问话，晴明有些意外：“赖光大人好像知道我不住这座城？”
源赖光嗤笑：“我只是相信贺茂忠行。”
虽然安倍晴明行事毫无规律看起来也不怎么可靠，但身为其师父的贺茂忠行却与之不同，他绝对不会做出明知道有危险还让弟子前往涉险之事。
所以，安倍晴明此番遇险，出现在风格诡谲的城下町，很大可能是源于其自身的好奇心。
因为好奇而让自己身陷险境的同类事情，成年后返回京中的晴明也没少干。
回想起晴明做过的那些事，源赖光面色一沉，“你才刚死里逃生，应当不会还想被这里的人发现、再把你捆起来扔进海里吧？”
闻言陡然想起被投身在海水里感觉的晴明尴尬一笑，“我暂时居住在这座城外的森林深处。”
“那就……麻烦赖光大人将我送回去？”
“……”
第25章
筑造在海与森之间的城池没有任何文字资料记载，这座临海之城就像是‘神迹’一般忽然显现，没有任何先兆，就连居住在这座城里的年龄各异居民也无法清晰描述自己在城中和城外的经历。
而当询问到他们这座城的城主，更是无人亲眼见过，只道城主居住在最漂亮那座楼。
“你说了什么，竟然会把那些人刺激到将你绑起来扔进海里？”
晴明默了半晌才低声重复：“……「这座城的城主是被世人遗忘了的神明」。”
听完晴明一言就道出对方身份的话语，源赖光冷哼一声：“真是莽撞。”
“事出从急，这次是我失言了。”安倍晴明微抬下巴，没有任何情绪的一双纯澈眼眸直直注视着源赖光，“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源赖光顺着安倍晴明所指方向来到森林深处，当看到正前方茅草屋的简陋轮廓，他下意识抿唇。
『这就是安倍晴明暂时居住的地方？』
见源赖光抿紧唇，安倍晴明移开视线，认真反思，“我并没有反驳赖光大人的教导，您不要生气。”
源赖光挑了下眉头，视线再次落向安倍晴明。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位大阴阳师破天荒反省自己，虽然反省的内容有些言不达意。
“你确定，你就住在这里？”
听出源赖光话语中的疑惑，晴明眼眸弯了下，“您要进来坐坐吗？”
“……打扰了。”源赖光没有跟安倍晴明客气，跟着他就进了茅草屋。
“我还以为赖光大人会拒绝。”晴明拘束站在角落，房屋空间太小，他都不知道能请源赖光坐哪里。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源赖光随便找了个干燥位置就席地而坐。
“您看起来不像是有闲暇时间会应下陌生人邀请的样子。”看了一眼随地而坐也姿态潇洒惬意的源赖光，晴明马上移开视线。
“你才刚认识我，怎么能这么确定足够了解我？”源赖光眼眸微眯，没有在茅草屋里找到可以点燃照亮黑夜的油灯之类物品。
其实安倍晴明说得并没有错，如果此刻的他是身处正常时空、肯定不会应下陌生人的邀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