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收益(峨嵋刺)

“早，”龙寅川把带来的零食分给他，“暑假怎么样？”
“哟，还是进口的，谢了啊，”秦乐民伸了个懒腰，“还行，天天在家陪媳妇儿，再做做之前那个课题。”
“很充实啊。”
秦乐民失笑：“那可太充实了，我看新学期也充实得很。”
“这倒是。”
“对了，你这学期也开始带学生了吧？”
龙寅川点头：“嗯，有一个。”
“不错，好好感受一下硕导的滋味吧。”
“别说，还有点期待，”龙寅川看了眼窗外，“总感觉自己被老师带着的时候还没过去多久，转眼自己就带学生了。”
“是啊，一学期一学期的，时间过的飞快。”
聊了会儿各自开始忙自己的，龙寅川用上午的时间规划了下这学期的安排，中午在食堂吃了午饭，休息了会儿就准备去见见自己的开山硕士。
地点就在龙寅川的办公室，刚好秦乐民不在。
门被敲响，龙寅川让人进来，抬头对上个个子小小的姑娘。
“您好，请问是龙寅川老师吗？”
“对，是我，进来吧。”
姑娘抿嘴笑了笑，关上门进来，默默站到龙寅川办公桌边。龙寅川起身给她搬了个空闲的凳子，又拿了个纸杯给她接水。
做完这些，龙寅川才回到位置上，打量了下面前这位姑娘，温和一笑：“柳歌，对吧？”
“对的。”
“嗯，其实你是我第一届学生，”龙寅川一笑，跟他讲明情况，“开山弟子，有什么想问的吗？”
姑娘愣了下，没想过这个问题，但犹豫了下还是说：“嗯……那我的研究方向是老师定吗？”
龙寅川也没想到第一届学生上来就问专业问题，从容推了下眼镜：“你如果有自己感兴趣的也可以，这样吧，你先自己先想想，列几个方向，回头我们再讨论。”
“好的。”
龙寅川看她说什么应什么，来了点兴趣：“你在联系我之前，有联系别的老师吗？”
柳歌眨了眨眼，表情有点尴尬，龙寅川安慰道：“没事，我就问问，我去年才来学校。”
“有的，”柳歌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本来联系了马鞍成教授，但他没要我。”
“马教授，他是管理那边的啊。”
柳歌回他：“我看发出来的名单上，马教授也可以选。”
“这样啊，”龙寅川顿了下继续说，“可能来我这儿你会有落差，不过既然已经定了，就好好学吧，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柳歌摇了摇头：“没有落差的，龙老师也很好。”
龙寅川笑了下，没说什么。而这个看着话不多的小姑娘垂眼继续补充道：“我的研究功底不太好，听说其他老师对基础水平要求很高，我还很担心来着。”
龙寅川琢磨了下这句话，鼓励道：“没关系，这一届我就只有你一个学生，有什么不会的，只要想好好学，我都会教你，如果我也不会，那我们就一起学。”
秦乐民推门进来刚好听到这一句，跟龙银川对了下视线，没说什么，自己回自己工位干活。
柳歌往秦乐民那边看了眼，转而又继续看龙寅川。
“明白了，谢谢老师。”
“应该的。”
龙寅川没有过这种带自己硕士的经验，凭着记忆里跟自己导师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聊些话题，老家哪里，本科学习，是否安顿好之类的。柳歌自己说得不多，基本上问什么答什么，看着老实又听话。
聊了大概半个小时龙寅川就让她离开了。
门一关，秦乐民就带着笑开口：“可以啊龙老师，这姑娘估计觉得自己走大运了，选了这么个好老师。”
龙寅川失笑：“你知道她最开始选的谁吗？”
“啊？”
“马鞍成，马教授。”
“嘶……”秦乐民抽了口气，表情有点为难，片刻后叹了口气，“那些教授每年联系他们的学生都多，没被选上也正常。”
“我看她没什么遗憾的样子。”
“嗐，那句话怎么说的，来都来了，定都定了，就算有遗憾，跟着你，我估摸着之后也会觉得都是最好的安排。”
龙寅川一笑：“那我可得努努力别让人失望了。”
“啧啧，”秦乐民真心实意感慨，“本院有龙老师这样的硕导，学生们的福气啊。”
“过奖了。”
龙寅川这学期的课在周二和周三，平时做做自己的课题项目，隔段时间再跟柳歌聊一聊，加上时不时来点儿其他工作，不算忙碌，但也很充实。上学期中标的那个项目，这学期开始得正式推进了，院长本来还是想让他主持，被他以好几个理由委婉推拒，表示自己可以辅助，但精力有限无法全权负责，连带着之前邀请他去公司挂职也拒绝了。这种事情龙寅川还是看得很清楚，避免产生太多连带关系，还是能避就避，反正他也不求这些。
白赫也比上学期轻松多了，学校这边还是按课表上课，不过没什么突如其来的剧目任务，最多盯着学生排排以前的舞剧保持状态就行了。舞韵那边也轻松了，暑期末又招了位新老师，这下需要他带的班更少了，周六周末不再跟以前似的连轴转，能有些休息时间。
这样的日子过起来很愉快，国庆的时候他们终于有空出去旅游了，也没走太远，就在周边的城市玩了玩，虽然国庆出游看人头，但玩儿得也很开心。
心情愉悦，时间过得也快。龙寅川的两门课，刚好分布在前半学期和后半学期，给有经济基础的学生上课顺畅很多，教学方面进展同样顺利。
C市的闷热褪得迟，几场雨后似乎就直接进入了冬天。龙寅川有天从人工湖边经过，打算去开会。忽然停下看了看那块刻着湖名的石头，再一低头，发现自己还是穿着第一次见白赫时的那件衣服。一年时间不长不短，但他生活的某些方面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随着一个课题结项，龙寅川和白赫也迎来了寒假。今年春节有点早，放假也早。龙寅川跟秦乐民带着各自的学生一起吃了顿饭，就放他们回家过年了。一学期过去，的确如秦乐民所言，柳歌一点都不遗憾当初的选择，反而时常表达自己很感谢遇到龙寅川这样的导师。不放养，项目任务也不多，更重要的是龙寅川真的能教她很多有用的东西，如果顺利的话，明年这个时候她就能发出自己的期刊论文了。
喝了点酒，结束有点晚，看学生们上了车，秦乐民和龙寅川才各自去打车。看秦乐民先离开，龙寅川放下手机，沿着街道往前走了走，在一辆白色福特边停下。
车门锁轻轻一响，白赫带着笑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帅哥去哪儿啊，搭顺风车吗？”
龙寅川笑了下，附身看进去：“顺风车？不是特意来等我的？”
嘴上这么打趣，人已经坐了上去，白赫顺势发动车子：“喝酒了？”
“嗯，秦老师那边男生多，就喝了点。”
“那你们这算是正式放寒假了？”
“对。”
白赫看他一眼，方向盘一打上了大路：“寒假应该没有暑假忙了吧？”
龙寅川合上车窗，“不忙了，准备过年。”
“对，说到这个我妈前两天还问，不是说今年过年一起吗，是找个地方还是去谁家里啊？”
“这个回头我再问问我妈。”
“行，要订其他地方可得先下手啊，过年很难有位置的。”
龙寅川轻笑了声：“好。”
寒假的确轻松，尤其是白赫结束了舞韵的课后，在C市四处逛逛，跟各自的朋友吃吃饭，兴致来了买点酒，回家边看电影边喝，气氛到了放纵沉溺，享受着两个人的时光。
白赫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了些变化，以前他压根儿不想让工作上的同事知道自己的恋爱情况，如今早也没那么紧张了，而他发现自己不紧张后，这么久以来学校也好，舞韵也好，都没人发现。或许早晚都会被人知道，毕竟不可能瞒一辈子，但他现在释然了很多。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白赫正把毛衣往箱子里塞：“差不多了，也不用带多少吧。”
“嗯，就去玩儿个两天。”
今年一起过年，最后还是订在了龙寅川一家去年过年的山庄上，也是龙寅川提议的，听说山上下雪，也算是能满足白赫一直想看雪的心了。
白赫顿了下，看着毛衣忽然笑了声：“怎么感觉有点像那什么……”
“什么？”
“新婚，回家过年。”
龙寅川挑了下眉，正经道：“难道不是吗？”
白赫看龙寅川从床头柜里取了两个小盒子，顺手塞进了箱子缝隙里，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看他表情，龙寅川意味深长道：“还缺什么？”
白赫失笑：“没了吧，是不是必需品的你都带了，还能缺什么？”
龙寅川揉了下他头发：“那我先去洗澡了。”
“好。”
腊月二十九下午，龙寅川跟白赫分别开了一辆车，带着各自的爸妈往郊县的山庄去。这回也是靠了龙寅川他爸的关系，成功留了三间房。到了山庄才发现，今年更热闹了，这一片好几个山庄联合办了新年主题活动，有集市有表演，待上几天都不会无聊。
入住当晚大家没怎么聊，各自休息，约好第二天一起出来逛。
寒假没开闹铃，白赫睁眼时还有点恍惚，龙寅川也刚醒，摸过手机一看，九点半了。白赫一激灵坐起来，囫囵地往身上套衣服，龙寅川看得一愣：“怎么了？”
“估计他们早就起了，咱们还在睡不太好吧。”
龙寅川闷闷笑了两声：“怎么不好了。”
白赫抽了口气：“嘶……嗐，不管那么多，反正快起。”
都洗漱收拾好了，白赫去拉窗帘，唰拉一声，他保持拽着窗帘的动作没动了。天气还不错，太阳已经出来了，昨晚下了雪，阳光洒在雪面上，闪着细碎的光，一大早就看到这么漂亮的景色，心情也很好。
“再不走早餐可就没了。”
“啊，来了——”
跟想的一样，两边家长早就起了，孙薇和周英吃了早饭在大厅聊天，白延善跟龙柏出去喝茶了。看到俩孩子姗姗来迟，也只是打趣了两句。
白赫咽下嘴里的面包，抬头问对面的孙薇：“所以，你们都计划好了？”
孙薇坐在周英身边，两位母亲相视一笑，听孙薇说：“我们晚上吃团年饭，白天就先逛逛，看看演出喝喝茶，下午做几道菜。”
龙寅川顿了下：“不是在这儿定了餐吗？”
周英解释着：“孙姐带了些特产，到时候我们用这边的公共厨房简单做一下。”
“那到时候我来帮忙。”
孙薇一笑：“又不复杂，我跟英姐来就好，你跟小赫忙了一学期，好不容易放假，好好歇着。”
白赫扔掉面包袋子，一抹嘴道：“我俩都放假好些天了，歇够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使唤啊。”
周英和孙薇要去附近的庙里看看，龙寅川跟白赫出去时看到白延善和龙柏正下棋，龙寅川扫了眼，难怪龙柏兴致高，听白赫说过他爸下棋技术好，但这会儿明显放了水，一盘棋不无聊，也不会太纠结。
爸妈都不需要他们陪，那俩人就很干脆地自己去逛。
“所以，有什么想法。”
白赫给了个很明确的答案：“玩儿雪啊。”
这个答案听着挺孩子气，龙寅川一笑：“那走。”
山庄上倒是有专门赏雪玩雪的地方，去年还没有，今年的雪势不小，特地开辟了一处观景区。
白赫他们赶到的时候人不多，基本都是父母带着小孩子堆堆雪人打雪仗什么的。
龙寅川四下看了看，这里空旷，地势又低，雪还挺厚的，是市区里绝对见不到的景色：“想怎么玩儿？”
白赫一笑，从手边的灌木上撸了一捧雪，在手里团了团攒紧了，然后往前一扔，在松软的雪地上砸出个小坑来：“怎么玩儿都行。”
“是吗？”龙寅川学他在灌木上抹了一把，掌心里沾了点雪，随后直接往白赫耳朵上摸，“这样？”
“嘶——”
白赫灵活往后一闪，搓着耳朵失笑道：“你要这么搞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身边都是陪孩子玩儿的年轻父母，他俩混在其中这么笑着闹着也不显得突兀。身上都挂了点儿雪后，白赫打了个手势休战，煞有介事地开始堆雪人。
他没戴手套，没一会儿手就冻得通红。
龙寅川看他这样也上去帮忙：“早知道你要这么玩儿就戴双手套出来了。”
“也没事，咱们又不弄多大的，”白赫搓了搓手，“意思意思就行。”
两个人双手通红堆了个丑丑的雪人，白赫让龙寅川给他拍了几张照片。看他一路上都兴致勃勃地翻看，龙寅川笑道：“知道你喜欢，没想到这么喜欢，以后有机会带你出国看看那种能把人埋半截的雪。”
“好啊，早晚去看一看。”

（七十七）
午餐没有一块儿吃，周英和孙薇还没回来，龙寅川和白赫就陪着两位父亲简单吃了点。
午休了会儿，两位妈妈回来了，白赫跟着去公共厨房区帮忙。龙寅川本来也想去，结果让龙柏和白延善叫去下棋了，顺便跟两位长辈聊聊工作生活，听听他们的意见。
一来二去下了几把，龙寅川回回都被杀得片甲不留，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我认输。”
白延善没有往下走了，朝龙柏一笑：“寅川这孩子实心眼儿啊。”
“哈哈哈哈他下得少，有那么几次还是跟我这个臭棋篓子下。”
“诶，我们又不是专业的，图个打发时间消遣而已，不用较真。”
龙寅川给他俩杯子里续上茶水：“叔叔的水平已经很靠近专业的了吧？”
白延善哈哈一笑：“差得远，我只是经常跟几个专业的朋友交流心得。”
龙柏一听还感慨：“白老哥不显山不露水，但一出手就见功夫啊。”
“这个可就夸张了，我只是退休了发展发展兴趣爱好，小打小闹。”
“您太谦虚了。”
白延善笑着换了话题：“听小赫说寅川现在也开始带学生了？”
“对。”
“感觉怎么样啊，现在的年轻人好带吗？”
“还行，我这个学生很听话，虽然没什么科研基础，但让她干什么学什么都会保质保量完成。”
“那也不错，这样的学生就是需要一个好的引路人，我看你就很合适……”
龙寅川在外头跟两位父亲聊，白赫在里头帮忙自然就跟两位妈妈唠上了。
“猫放小钟那儿没问题吧？”
“没事，他今年不回家。”
周英笑得有点无奈：“可惜了，之前山庄里出过宠物冲撞人的事故，就不让带宠物了。”
“也没什么，”白赫一笑，“我那朋友养宠物的经验很丰富，他家里也养猫，我那猫送过去还有伴儿。”
“那就好，总比寄养在宠物店省心。”
孙薇正在处理一块腌鱼，想到什么叫了声白赫：“小赫，去我房里把蒸鱼酱拿过来，我刚出来忘了。”
“啊？你放哪儿了？”
孙薇张了下嘴，动作一顿，想了想还是放下手里的活儿，擦了擦手道：“算了，我还是自己去找吧，英姐你别客气啊，让这小子帮忙。”
周英笑了声：“好。”
看孙薇快步走远，周英回头看认真洗刷腊肉的白赫，走近两步轻声问：“小赫啊，你跟寅川现在怎么样啊？”
白赫一愣，没想到周英会问他这个，还有点奇怪：“啊？什么怎么样？”
“他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没啊，”白赫没太搞懂，笑着问，“怎么忽然问这个啊？”
“随便问问，”周英沉默了下，“他不会太冷淡吧？”
白赫更迷惑了，如果是第一次见龙寅川，他可能会觉得这个人有点高冷，但相识到现在，龙寅川在他心中的形象跟冷淡完全沾不上边：“没有啊，他对我很好，付出也很多。”
“那就好。”
察觉到白赫的疑问，周英一笑，跟他解释：“是这样的，寅川从小就很独立，自己学习自己玩儿自己做想做的事，很少跟我们讲心里话，做父母的甚至觉得跟他有距离。我跟他爸一直觉得他太理性了，反而对很多事情的态度挺冷漠的，不怕你笑话，我们以前还担心这孩子一个人憋出心理疾病，这不就怕你不舒服。”
白赫怔了会儿，还是一笑：“没有，真要说起来，成年人了嘛，真有问题多沟通多理解就好了，而且他很会关心人啊。”
周英笑得很欣慰：“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