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收益(峨嵋刺)

龙寅川一顿，将手中的书放在窗台上：“怎么样？”
“咱俩这关系，我了解你，我也就直接说了，”谌耘短暂地组织了下语言，“启辰我听说过，你说的那个钱禄丰我不太清楚，但这种圈子里总会有人做些不干净不道德的事儿，我托人问了问，虽然还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我想能说出来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哪里都一样，做过的事总会有痕迹。”
谌耘继续说：“这个人是四年前去的启辰，职位不低，人脉也不少，启辰这几年跟高校合作比较多，主要是N大，这个你也知道，你想得没错，最近曝出的丑闻主角跟他的确有联系。”
龙寅川看着窗外被晒得反光的路面，微微皱眉。
“利用职务关系联合别人坑公家的钱，合同造假，洗钱什么的就不说了，”谌耘顿了下，语气也严肃起来，“听说还利用自己的人脉资源，嗯……拉皮条？这么说你明白吧，投其所好，有的人爱钱，有的人好色，不能说那些他介绍去巴结送人情的男男女女都是被强迫，但肯定祸害过不知情的。”
龙寅川沉默了下：“他干的这些事，有大概的时间吗？”
“这个暂时没有，说实话他们弄得很干净，很难取证，就算来人调查估计都费劲。”
龙寅川嗯了声：“谢谢了。”
“嗐，客气，我也只是托人打听了一下。”
谌耘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要查，龙寅川很感激他的信任：“还是得谢，谌总的效率太高了，改天请你吃饭。”
“哈哈哈哈好啊。”
谌耘还要工作，聊到这儿就挂了，龙寅川在窗边站了会儿，继续回去看书。
白赫让他先去吃点东西，六点半在剧场门口等着。龙寅川去学校食堂简单吃了点儿，六点二十五站在白赫给他说的地方。
门口一侧的桌后站着个学生模样的姑娘，高挑漂亮，正在给陆续往里进的人检票。龙寅川没等两分钟就看白赫从另一个方向过来，视线相对时他先看了看大门，又看了看白赫。
白赫被他这样逗笑：“我从另一个通道出来的，那边近点儿。”
龙寅川也跟着笑了笑：“不急，你吃了吗？”
“嗯，刚跟演员们吃了点儿，诶走吧——”
龙寅川跟在他身边：“你待会儿还要去组织他们吗？”
“不用，我就不过去了，坐在观众席看就行，对他们，我很放心。”
“那就省心了。”
进门前路过那位检票的姑娘，白赫很自然地递过去一张票，指了指龙寅川。对方甜美一笑，点了下头，视线从白赫胸前的工作证上扫过，向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进去后龙寅川才发现里面很大，有不少房间，但表演的剧场还是得验票。白赫带他找了个偏后排点的位置，坐他身边低声道：“今天没有前面的好位置了，没办法，得先顾着领导们，不过这儿也能看清楚，音效会更好。”
剧场里播放着音乐，龙寅川往他那边凑了点：“没关系。”
白赫顺势打趣他：“没事，反正你个子高，不影响。”
龙寅川顺着往下开玩笑：“嗯，我等下再擦擦眼镜。”
“哈哈哈哈那敢情好，”白赫笑了两声，指了指前面，“不过待会儿我就不跟你坐在一起了，我的位置在前面，谢幕的时候得上去。”
“没关系。”
正聊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龙寅川大概看了眼，大部分都是穿得挺正式的人。白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今天这个剧算是献礼，市里一些部门还把来这儿当团建了。”
龙寅川正要说什么，白赫忽然拍了拍他：“诶，龙老师。”
“嗯？”
白赫明显忍着笑意，朝那些人扬了下下巴：“最初你也这么穿，我对你的印象也差不多。”
龙寅川失笑，指了指身上的裤子：“现在不一样了吧。”
“是不一样，现在多好看，”白赫正色补上一句，“诶，我没说以前不好啊。”
龙寅川煞有介事点点头：“没什么，白老师教得好，我近朱者赤。”
“啧，真会说话。”
晚会在七点正式开始，音乐渐弱，剧场里的人声也安静下来。龙寅川真的仔细擦了眼镜，认真盯着舞台。
主持报幕的是个小帅哥，看着长相有点青涩，但台风已经很大方了。在正式引出舞剧前还有很长一段祝词，脱稿也完全不卡顿，带着感情很自然。大概十多分钟后，舞剧正式开始。
硕大的背景屏渐渐隐为黑色，一个赤色的繁体“红”浮现出来，这是舞剧的名字。
在认识白赫之前，龙寅川对艺术方面的东西不感兴趣，接触也少，而跟白赫在一起，至少在舞蹈方面还是被熏陶了一些。
这场舞剧跟他年前看的舞韵汇报演出水平完全不一样，到底是专业舞者，每一个细节都做得很好。他并不能看出每个技术动作的精度，但能看出每个人都很认真，动作设计和剧情安排他也能看懂，足够他欣赏这一出作品了。
看到某位舞者的独舞片段，每一个难度动作都很到位，是个女生，定式动作能看到她胸口起伏的弧度，但脸上的表情明亮又自信。龙寅川忽然往白赫坐的方向看了眼，有些恍惚。
自然而然想起了孙薇之前跟他聊的，白赫过去的一些事。如果白赫没有去那所大学交换，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没有受伤，可能如今的他还活跃在各个舞台上，给大家带去无数精彩的演出。他看过白赫跳舞，可以想象把场地从教室换到舞台会有多惊艳。
但就算事事偶然，到今天也只会感慨天命注定，命运把这个带着些遗憾的白赫送到他面前，那之后的白赫他当然会尽所能好好保护。
龙寅川不是个相信命运缘分之类的人，但认识白赫之后也会想一想，原来真的存在第一眼见到就会让他去试想余生的人。而他也足够幸运，真的和第一眼就心动的人在一起了，他们彼此倾慕，互相欣赏，扶持帮助，把平淡的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平淡而不乏味，这就是他一直追求的。
舞剧不长，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在潮水般的掌声中，演员谢幕。主持人的声音响起，介绍了部分演职人员，而白赫的名字就在其中。
虽然前面的人和各种拍摄设备很多，但龙寅川还是看到了从台侧上去的白赫。他小跑着，一步两个台阶上去，走到演员中央。主持人似乎想给他递话筒，但被他一个小幅度的摆手拒绝了。他和学生们站在一起，朝观众席鞠躬。
就算位置很远，龙寅川还是看清了白赫的表情，笑得很高兴，在台下鼓掌的龙寅川也笑了。他想，白赫或许觉得自己的追求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下去，也挺好的。
退场后主持人宣布结束，观众们也陆续离开。龙寅川坐着没动，白赫给他发了条消息，让他等一等。刚才就注意到了，白赫是跟演员们一起退到后台的，估计有什么话要说。
白赫的确被几个学生围着，大家妆都没卸，明明还喘着气，但看起来都很兴奋。
“……我觉得今天倍儿棒！我靠我超常发挥。”
“嘿谁不是呢，我还以为多少会有点儿失误，谁知道这么完美。”
看大家视线都聚过来，白赫清了清嗓子：“今天表现都很好啊，对得起这么久的辛苦了，回头学院指定通报表扬，也不用绷着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童雨霖先笑了声：“休息是要休息，白老师可别忘了自己承诺过什么啊。”
白赫失笑：“大餐？现在啊？都几点了。”
“不晚啊，还有24小时营业的店呢，演出之后要再想凑齐人可就得下一次排练或者表演了，”童雨霖回头看了一圈，“刚好，趁大家都在，兴致也高，直接找个地方呗。”
白赫犹豫了下，下意识看了看手机，不是不想请客，只是龙寅川还在外面等着。
换回衣服过来的杨聪刚好看到这儿，顺势问他：“白老师是有约了吗？”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男孩子还起哄，白赫也没否认：“是啊，今天带朋友来看你们演出，总不能把人家扔那儿吧。”
童雨霖语速很快：“那带上一起呗，老白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此话得到附和，白赫面上笑着，心里琢磨了下，也不是不行，反正之前好多人也都见过龙寅川：“那行，我问问吧。”
顺手给龙寅川发消息，说了这边的情况，很快就得到了回复。他都不介意，龙寅川自然也不介意，说好在门口等他们。白赫也先出去等着，让大家收拾好直接去剧场大门口。

对上龙寅川认真带笑的脸，白赫挑了下眉：“等会儿跟他们说。”
龙寅川眼里笑意深了点：“不是，这一句是只对你说的。”
白赫好整以暇看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这几个月辛苦了，很精彩。”
白赫心情很好，打趣他：“我还以为你准备了一长串赞美词呢。”
龙寅川失笑：“那我现在组织一下？”
“哈哈哈哈那就不必了。”
“去哪儿吃饭？”龙寅川问他。
白赫回头看了眼大门：“还没定，让他们选吧，我做好大出血的准备了。”
这个季节，晚上八九点外面还是闷热，两个人站着聊了会儿，没几分钟学生们就陆陆续续出来了。
“白老师——”
白赫闻声回头，朝他们招手。
童雨霖走近就看到了龙寅川，自来熟地打招呼：“啊，这是上次聚餐见过的老师，龙老师对吧？”
龙寅川朝他一笑：“你好，记性不错啊。”
童雨霖嘿嘿笑道：“那必须的，当时都说龙老师帅，我怎么可能记不住。”
龙寅川笑着推了下眼镜，白赫在旁边插了一句：“诶，之前不还说我帅吗，这就见异思迁啊。”
童雨霖不以为意，很自然地说：“不冲突啊，我有同时欣赏很多帅哥的能力。”
这话逗得跟上来的人都笑，大家合计了下去哪吃饭，刚好学校外的火锅店不错，还能营业到凌晨，定好了一拨人就浩浩荡荡往外赶。
龙寅川开车带着白赫先去定位置，学生们就乘摆渡车去校门口。
所有人在店里坐下时，一看差不多包了人家小半个场子。
都到这儿了谁也不客气，白赫让他们自己点餐，要什么酒水也自己拿，一幅土大款的豪气样，坐在他这桌的童雨霖还打趣他。
一张桌挤一挤能坐八个人，白赫跟龙寅川坐在一侧的长凳上，方桌另外三个方向也坐着平时跟白赫插科打诨比较多的学生。
童雨霖看着端上来的锅底，有点好奇：“咱们这桌鸳鸯啊，是……龙老师不吃辣？”
龙寅川没有立刻回话，回头看了眼白赫，白赫很自然地解释：“龙老师最近肠胃不舒服，吃不了你们那么辣，这家的微辣都挺夸张了，你们还要中辣。”
这种时候童雨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社交能力，热情地跟龙寅川聊：“龙老师是哪儿的人啊，普通话这么标准？”
龙寅川一笑：“我就是本地的，不过在外面待了好几年。”
“啊，那难怪，”童雨霖主动给桌上每个人添茶，“龙老师是政管学院的对吧，什么时候来学校的啊，以前都没听说过政管院儿有这么帅的老师。”
“去年年底，正式工作才一学期，”龙寅川接过茶杯，顺势说了句，“谢谢，我自己来就行。”
童雨霖正要开口再问什么，白赫失笑道：“诶诶，干嘛呢，查户口啊。”
“我这不是好奇嘛。”
“得了，锅里开了，开动——”
白赫站起来招呼了一声，其他几桌也开始吃，这一片都热热闹闹的。
白赫刚好坐在鸳鸯锅清红汤分界位置前，很利索地往辣汤里下各种码了酱料的肉，清汤这边也不含糊，下了些熟得慢的菜。
“小聪，你是要耗油吗？”
坐在童雨霖身边的杨聪看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嗐，要什么就说啊。”
接过白赫递来的瓶子，杨聪小声到了句谢。
对面的一个男生问白赫：“白老师，暑假的集训你带吗？”
“集训？”白赫正夹着一块毛肚烫着，没抬头，“没让我带啊，好像是孔老师吧。”
“嘶，这样啊。”
白赫夹着烫熟的毛肚，本来下意识就习惯性地往龙寅川碗里放，但筷子收回一半，路线忽然变了，直接放到自己碗里，自然一笑：“这什么表情啊，孔老师不好？比我温柔多了吧。”
有人忽然补上一句：“其实，白老师严格一点也好。”
“每个老师教学风格不一样，但水平都到位的，别挑了。”白赫笑了笑，把碗里的毛肚塞嘴里。
龙寅川注意到了白赫刚才的小动作，嘴角有不明显的弧度，自个儿慢慢涮着菜，安静听他们聊。
排练了这么久的剧目演出顺利，大家都很高兴，吃着聊着气氛很好。在场的男生起哄要了啤酒，几杯下去就更轻松，聊得话题也跑远了。
从专业课到恋爱八卦，有童雨霖这个朋友圈广消息灵通的在，桌上的话就没停过。龙寅川和白赫都没喝酒，但不知怎么的话题又绕到他们身上了。
“……所以，你真没对象啊，”童雨霖有点好笑地看他，“不应该啊。”
白赫理所当然地回：“这不很正常吗。”
“嘶，你们这种帅哥不能都是单身主义吧，”童雨霖顺势转向龙寅川，“我看龙老师肯定有。”
龙寅川一笑，点了下头。
“我就说嘛，”童雨霖顺势问他，“龙老师跟白老师关系不错吧，没听他说过？不跟学生说总得跟朋友说吧。”
白赫没吭声，听身边的龙寅川笑了下：“我们……是朋友，但也没听白老师说过。”
“啊，好吧。”
没有探到白赫八卦，大家也不追问了，转移话题聊别的。
白赫垂眼看着锅里，忽然有点出神。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听到龙寅川说出“朋友”两个字的时候，心头滋味有点奇怪。
“水要加点吗？”
龙寅川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白赫顿了下，顺势把杯子推过去：“要。”
这顿饭吃到快十二点才结束，一帮人在马路边，白赫把每个人都送上了出租，叮嘱他们回去后在群里报平安。看最后一辆出租离开，这才长长呼了口气，跟着又打了个哈欠。
龙寅川回头看他，温声问：“困了？”
“还好，可能是到点儿了，身体反应。”
龙寅川轻笑着：“那赶紧回去休息了，我开车。”
“没事没事，我来，我想开——”
“不怕疲劳驾驶啊？”
“嗐，不累，”白赫朝他一笑，“要不然你路上跟我聊天，让我精神精神。”
“行。”
舞剧首演结束，白赫的暑假就正式开始了。不同于小学初高中，高校老师并没有很明显的寒暑假感觉。对于龙寅川来说，手上有课题项目，该推进也不能停下，白赫的话，舞韵有专门的暑假班，时间排得也挺满。好在不用赶早，不用加班，生活很规律。
龙寅川回家又收拾了一箱衣服拉到白赫家，从冬天到夏天，谁都没正式提，但已经算是同居了。白赫一周有四天得去给舞韵上课，龙寅川就没什么固定的出行安排，白赫基本上就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原本白赫是想着抽个空跟龙寅川出去旅游，他们聊过好几次了。但眼见着夏天温度越来越高，C市天天都高温闷热，门都不想出，何况是出远门玩儿了。干脆不出门的时候都窝在家里吹空调，日子很滋润。
暑假里有一件挺重要的事儿，白赫和龙寅川的父母见了一面，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还挺聊得来，双方家长都表达了对对方孩子的肯定，也给了他们简单但真挚的祝福，商量着今年过年两家人一起。这在他们的关系上，算是又走过了很有意义的一步。比起很多同样取向的人，他们由衷觉得幸运。
高温磨人，暑假却并不因此显得漫长，九月很快就来了，又该回学校上班。
这学期龙寅川就得开始带研究生了，排的课也多了一门，注定不可能跟上学期一样轻松了。
龙寅川本来没想到会有学生主动选他，都等着学院给分配了，但是在开学前不久他收到了邮件，有位本科是国际贸易专业的学生想申请做他的学生。龙寅川简单看过邮件上附的简历，虽然没有什么出彩的成果，但成绩还不错，他也就答应了，并约好开学第二天见个面。
第一周是没课的，龙寅川踩着点进办公室，秦乐民已经到了，一看他还打招呼：“早啊龙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