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收益(峨嵋刺)

“钱经理，论投标，你的经验肯定比我丰富，你觉得一般情况下这种类型的项目，以你我的立场，你想要的信息，我是可以给的吗？”
钱禄丰并不意外他的态度，反倒一笑：“龙老师，我简单调查过你的背景，你要说你完全不懂商业上的东西就是开玩笑了。”
“是，接触过一些。”
“那你应该也明白，有的时候该不该，能不能，其实跟道德，甚至法律相违背。”
龙寅川转身打量他，想象不出他曾跟白赫求复合的样子：“这我就没经历过了，不过想来钱经理应该深有体会吧。”
钱禄丰并没有因为他话里的讽刺有什么变化，好整以暇撑着阳台看他：“龙老师，讨生活啊，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龙寅川一笑：“看来你身不由己的时候多了，所以想让别人也试试这滋味？”
钱禄丰笑得冷了点：“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身后有些脚步声，两个人同时回头看了眼，走廊对面有个人，但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俩，整理着外套从楼梯下去了。
安静了片刻，龙寅川忽然推了下眼镜，钱禄丰一直在等他后文，见状投来很有兴趣的视线。
而迎着这样的视线，龙寅川没什么表情，语气甚至跟寻常一样：“钱经理，要让你失望了，我今天来不是跟你交流信息的，我只是来告诉你，那种程度的东西不值一提，如果你认为抓住了什么把柄，那就错了。既然你能看到那些照片，那你觉得我们还会在意它的威胁吗？”
钱禄丰微眯着眼看他，嘴角仍然有几分冷笑。
“我知道，你们公司在安保这一块儿技术很不错，你选择让我来这儿谈也是想防我一手，”龙寅川很直接，“算计也好，自保也好，一边防着别人，一边想尽办法窥探别人，到头来自以为掌握了对方的弱点，但自己的弱点可能也被人抓到了。”
钱禄丰盯着他，那一点冷笑也没了：“现在轮到你来威胁我了？”
“不是威胁，算是……”龙寅川顿了两秒，“劝告吧。”
“劝告？”钱禄丰笑了两声
“钱经理，背靠着这么大一家公司，游走在那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间，不可能滴水不漏，你觉得我能不能查到点什么？”看钱禄丰皱着眉，龙寅川轻飘飘地跟上一句，“或者你觉得我是否已经查到了点儿什么。”
钱禄丰并没有任何动摇，反倒慢慢悠悠开口：“没想到啊龙老师，你跟看起来不太一样，不是那种读死书的。”
龙寅川不想跟他扯太远：“不管我是什么样，都不允许别人随便拿捏。”
钱禄丰挑眉，点了点头：“你看得开，另一位也一样吗？可不一定吧。”
龙寅川的眼神一瞬间冷下来，但几个呼吸后又恢复如初，甚至笑了笑：“钱经理，看人眼光不太行啊，看我看走眼，看他也没看明白，别人可没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
钱禄丰嘴角抽了抽，没想到龙寅川是这么个态度。
“你也不用试探我，我的态度很明确，”龙寅川看了眼手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想试试我能做到什么程度，尽管来试。”
钱禄丰的脸沉下来：“有魄力啊。”
龙寅川淡淡一笑：“钱经理，你是聪明人，就不用相互试探了，我们手里有什么所谓的把柄，彼此都知道是什么分量，你可以诈他，因为他在乎，但对我就不一样了。”
对上钱禄丰阴晴不定的脸，龙寅川推了推眼镜，笑得意味深长：“或许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威胁反倒是我在等的机会。”
钱禄丰瞳孔微微一缩，看他的眼神像是打量什么危险品，片刻后才抛出一句：“有城府，不简单啊。”
“彼此彼此，”龙寅川往窗外看了眼，“如果没有别的想向我展示的，那就开标会上见了。”
“行，那走着瞧，”钱禄丰冷冷笑道，“各凭本事。”
龙寅川没回他，转身就走。
不回会议室的话，从刚才路人下楼梯的方向离开就行，在楼梯口接受保安的检查，回大厅取了手机，龙寅川直接开车往舞韵的方向去。
白赫自己都觉得今天上班的状态心不在焉，几个跟他相熟的阿姨以为他累了不舒服，还很关心。道了谢表示自己没问题的同时，白赫还挺庆幸周英今天请假没来，就周英那眼力，绝对能看出他的不对劲，到时候来关心，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圆回去。
葛婷也看出他今天不在状态，问不出什么也就作罢，让他早点回去休息。背着包赶到车库，果然在熟悉的区域找到了龙寅川的车。
“今天还下来得挺快。”
看龙寅川一如既往没什么异样的神情，白赫稍微放松了点，叹了口气实诚道：“那不是着急吗，你就回了个见面再说，我很在意啊。”
龙寅川一笑，不徐不急发动车子，慢慢往外开：“没什么问题，放心。”
“你们都聊什么了？”
“其实没聊两句，也就会议中途碰面说了会儿，”室外的光线差让他眯了下眼，侧脸看上去还有点严肃，“他想试探我，我也在试探他，我们都想知道对方手里有多少底牌，但正是因为这样，我认为他并没有更直接的东西。”
“啊？”
“如果他有除了照片之外更有利的把柄，今天跟我谈的时候就不至于这么隐晦。”
白赫听明白了：“所以他可能只有那么一张照片，就赌我们上不上当？”
“有多少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都是同样程度，并不能直接证明什么的东西，”龙寅川继续说，“我今天也诈了他，估计他以为我为了自保也弄到了一些他的把柄。”
白赫有点意外：“真有？”
龙寅川一笑：“你觉得他会有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多想：“肯定有吧，以前就跟我吹嘘过，我说不太好他还觉得是我不懂。”
“这就对了，”龙寅川很是从容，“做过的事都会有痕迹，想找肯定也能找到。”
看着这样的龙寅川，白赫还有点恍惚，龙寅川注意到问他时，他沉默了会儿忽然轻轻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又发现你新的一面。”
“什么？”
“你这样的，不容易吃亏，挺好。”
龙寅川一笑：“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啊？”
白赫赶紧正色道：“认真夸你呢，这种事我摊上就乱了，得亏有你在，能处理好。”
龙寅川嗯了声：“其实我平常也不在乎吃点亏，不触及底线就行，但这次不行，他这么做是在攻击我们的关系，我不可能听之任之。何况还让你犯愁，就更不能温和处理了。”
他说得很自然，没有一点自夸矫作，听得白赫心里舒服，也笑了声，感慨道：“得寅川如此，夫复何求啊。”
龙寅川做什么，白赫向来放心，听他说了这些后也安心了，直接删掉手机里那条彩信，包括陌生的电话号码。反正龙寅川都备份了，不愁真要用找不到。心情一好人也觉得饿，白赫按着肚子问他吃什么。
“要不先去阿姨家？”
“啊？”这个是白赫没想到的。
“阿姨昨天给我发消息，问我今天有没有时间，带你回去吃饭，”龙寅川抽空回头看他一眼，“你不是也想猫了吗？”
白赫短促地笑了声：“你怎么知道我想猫了？”
“猜的，这几天在我那儿住，你经常看它的视频。”
“嗐，我也没想到，”白赫指了下前面的路口，“那前面转弯吧，去我妈那儿，嗯接着说，以前我们家养过猫猫狗狗，我自己没什么感觉，现在自己养了，平时不觉得多上心，这一分开确实有点想。”
龙寅川方向盘一打，拐进另一条路：“自己养的，意义不一样吧，何况它也挺通人性的。”
“对，这才是重点，真要太闹腾我也喜欢不起卧槽——！”
车身平稳地驶过这段路，白赫从后视镜里看了下路过的道，果然没看错，刚才碾过了一只……可能是野猫的尸体。这不算稀奇，偶尔是有这样的情况，他自己也遇到过，就是太突然，刚才正聊着猫就遇上这个，多少有点膈应。
反观龙寅川，没有任何变化，察觉到白赫的反应后理解道：“这条路之前都很干净，可能这次清扫不及时吧。”
“应该是吧。”
“城市道路上偶尔会有，高速公路上更常见，”龙寅川说，“能避开就避了，遇到这种就没办法，方向盘可不能随便打。”
白赫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
龙寅川以为他不太适应这样的画面，打开广播，挑了个音乐频道，转而跟他聊白捡。
赶到孙薇家的时候，厨房里正忙得火热，知道他们要来白延善特地出去又买了些菜，都是他们喜欢吃的。孙薇在厨房帮忙，让孩子们自便，白赫一坐下，白捡就晃着尾巴小跑过来，凑近了贴着他小腿蹭一蹭，兴奋地叫了两声。
“噗哈哈哈哈怎么声音都变了，”白赫一把抱起它揉了揉，“变公公了啊。”
龙寅川顺势观察了下伤口：“恢复得挺好，看着还胖了。”
“还真是，”白赫抱着猫掂了掂，“是有点沉了，我还担心它做了手术没胃口，还得是我妈，养的什么都能圆润起来。”
龙寅川一笑，低声问他：“那今天就带着回你那儿？”
白赫盯着猫，思考了片刻：“行，我现在觉得也不用那么草木皆兵，之前怎么着之后也怎么着。”
龙寅川伸手摸了摸猫肚子，从他手背上擦过：“嗯，这么想就好，这种程度的意外，龙老师处理得了。”
这么一本正经，白赫笑了两声，回头看他，忽然凑过去学着白捡的习惯蹭了蹭他肩膀：“知道，龙老师相当靠谱，什么都能给我兜着。”
“小赫，你俩的蘸料要辣酱吗——？”孙薇倚在厨房门口往他俩这边喊，声音盖过电视，极具穿透力。
白赫立刻回头，不知道孙薇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母子俩的视线一对，白赫心里有了数，笑着朝厨房那头喊：“要，加点儿豆瓣酱——”
话音一落，不知怎么的，白赫跟龙寅川都笑了起来。白赫拍了拍白捡撅起来的屁股：“走了，吃饭，今天有蹄花汤，我高低得整它三碗。”
作者有话说:
龙老师绝对不是温和的软柿子

（七十二）
跟钱禄丰见过一次后，白赫跟龙寅川的确没有接到类似的骚扰了。时间过得很快，一周后就是开标会。
开标之前院长找几个老师开了会，让龙寅川跑了趟校办盖章，又亲自看他们封标。做完这些请几位老师吃饭，顺便谈谈第二天的会。这顿饭龙寅川吃得有点郁闷，从院长守着他们封标这样的态度来看，应该很重视，但在饭桌上却安排龙寅川第二天述标，理由是他对整个项目书比较了解。
虽然这个活儿来得很突然，但也不是做不了，委婉推拒没拒掉，那就只能接下来了。
要述标怎么也得做个讲稿，白赫晚上带学生排练完，回家都挺晚了，难得看龙寅川心情明显不好地坐在房间里加班。
“明天不是开标会吗，不早点休息？”
龙寅川也做得差不多了，活动着脖子叹气：“临时任务，明天让我述标，讲解项目书。”
扫了眼电脑屏幕，白赫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我总感觉这项目如果拿下来，你真的跑不掉了。”
龙寅川点了点头：“院长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你要是做的话，能有自己的成果吗？你们评职称什么的不是需要各种成果。”
“要做的话可能能有，”龙寅川轻轻叹了口气，“但这不是我之前的方向，我对这个兴趣不大，之前接下来还以为自己就是凑数的。”
白赫很清楚他在这件事上的心路历程，自然安慰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到时候真不想做就跟院长好好谈，我看他挺重视你的，还跟你爸认识，你的想法他应该也会听。”
“嗯，到时候再说吧，”龙寅川回头，扬起下巴看他，“挺晚了，你先去洗漱吧。”
“你还要弄多久啊？”
“我再确认一下讲稿，很快。”
“行，那我先去了。”
开标会在周五上午，龙寅川先去了学校，跟院长以及展科的负责人碰面，然后开车去现场。
会议室挺大的，里面已经有几组人等着了，大家只是目光接触一下，并没有主动交流的意思。坐下后看前面有个工作人员在调试设备，还差十分钟正式开始，就让他们把自己需要用的文件拷贝上去。
龙寅川去拷上后，回头就看到从后门进来的几个人，看着有点面生，但对方带头的人还朝柯敬点了下头，柯敬回以一笑，算是打招呼了。
回到位置上就听展科的负责人张平在跟柯敬小声聊：“……N大负责申这个项目的人跟您认识？”
柯敬很自然地笑着答：“学术圈子嘛，认识一些。”
张平点了点头：“跟着来的启辰的人倒是生面孔。”
“哦？”
“没什么，”张平犹豫了下，解释道，“可能是新人吧。”
龙寅川看过去，原本他以为会是钱禄丰，但的确不是，如张平所言，或许是新人，但他也觉得钱禄丰那样的人不会轻易来这种场合。
“不管别人怎么样，”柯敬回头问龙寅川，“龙老师准备好了吧？昨晚辛苦了，我看讲稿很不错，重点突出。”
“嗯，没问题，不过如果他们问一些很细节的东西……”
柯敬一笑：“没事，这不我跟张经理都来了。”
“那就好。”
正聊着，几位负责人就陆续进来了，坐在中间的人看了眼时间，朝前面的工作人员说了句什么，会议正式开始。
这一个项目的申请方有四家，除了龙寅川和N大那边是高校牵头，另外两家都是跟企业合作的咨询公司，在C市也算很不错了。流程上要求每一家都得先述标，龙寅川他们刚好抽到第四个。
两家咨询公司的内容中规中矩，没什么问题，但也不算出彩，值得关注的只有N大这一组，他们刚好在龙寅川前面。汇报的人是张经理说的那个生面孔，但就算看着像新人，一开口也是相当有经验的，详略把握很好，也重点突出了自身的优势，从背影都能感觉到几个负责人的满意。
张经理坐在他身边，小声问他紧不紧张，龙寅川摇头，的确没什么紧张的感觉，说到底，他并没有将这个项目视为特别重要与自己干系尤其重的东西，对他来说这跟普通的教学任务一样，是院长分派的活，他已经尽力，这就够了。
等负责人们提过问，下一个就是龙寅川。他站起来理了理衣服，随后很是从容地上去，简单自我介绍后，开始播放投影。
中场休息时，龙寅川他们站在会议室外，隔着窗户能看到里头的几位围在一起讨论，时不时在手中的文件上勾勾画画，看起来应该是在打分。在外面等待的四波人默契地各自守着一小块空地，那两家咨询公司应该彼此熟悉，述标后没那么多忌讳，凑一块儿聊天。而走廊另一侧的龙寅川和N大那波人，距离不远，却谁都没有主动搭话。
二十多分钟后，工作人员让他们进去。
台子上站着刚才坐在中间的领导，看大家都进来了，这才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念决议。开门见山，直接公布分数，不搞什么悬念，语速很快地报完。两家咨询公司的人倒没什么意外的表情，龙寅川这边也很平静，倒是N大那边的几位，脸色有点微妙的难看。
四组分差不大，可能是顾及大家的面子，特地没有拉大分差，能判出结果就够了。龙寅川他们的标书以不到一分的差距领先N大，成功中标。
决议宣读完毕，几位负责人就先离开了，反正定下来了，后续开展工作还会再见。另外两家咨询公司的都客气地向他们祝贺，有两位认识柯敬的还上来套近乎。龙寅川应和着聊的时候，注意到N大那边的人直接从后门走了。
这一上午也算完成了任务，柯院长心情好，请他们去了家很有格调的餐厅吃饭，一上桌就把龙寅川好好夸了顿。
“这次真的是辛苦龙老师了，”柯敬举起杯子，“今天的述标也很精彩，果然能力强各方面都优秀啊。”
龙寅川保持着礼貌和煦的微笑跟他碰杯：“院长过奖了。”
柯敬笑眯眯地拍了拍他肩膀，跟着却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上午的情况还是有点危险，我们两家的内容其实本质上差别不大，主要是报价上低了点儿，加上张经理他们的展科以前跟这边有过合作，不然花落谁家还真的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