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收益(峨嵋刺)

“嗯，我会多关注的。”
“诶，也急不来”，秦乐民伸展了下胳膊，“对了龙老师，之前跟你讨论的那篇论文……”
“院长，您找我啊。”
颜仲平抬头，朝他一笑：“是，来坐，白老师。”
白赫面上笑着，心里倒是在琢磨，上午上了课就回去喂猫，本来想着下午的时间就能放松点儿了，结果颜仲平一个消息又把他叫来。
颜仲平没有马上跟他谈，绕到窗边打了个电话，差不多说了十分钟才又回来。
“不好意思啊白老师，刚才这个电话有点急。”
“没事，”就算心里有意见也不能表露出来，他耐心问道，“叫我来是有什么安排吗？”
颜仲平点了点头，但是先说了些别的：“新学期感觉怎么样啊？”
还是那句话，老师这身份某些时候也得当成学生，他坐直了点：“还行，工作正常开展。”
“课多吗？忙不忙？”
“跟上学期差不多。”
“哦，那还可以，”颜仲平很直白，“我知道白老师还有别的工作，不冲突就行。”
白赫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还是笑道：“那肯定是不能冲突的，得以这边儿为主。”
“哈哈哈那就好，白老师一直都很负责的。”
领导这么说他也只能跟着笑一笑，等着下一句。
“是这样，白老师，这学期我们学院的任务有点重。”
听到这儿就知道重点来了，白赫平静道：“您说。”
“快到新一轮教学质量评估了，咱们学院上一次评估成绩不理想，这次可不能再出岔子了，白老师带的又是基础课，我们的学生出去也都是要看技术的，所以这方面还得白老师多费心了，要求严格一点。”
白赫一笑：“这个您放心，随便找个学生问都会说我的课不轻松。”
“所以我很放心你啊，反倒是某些专业课的老教师，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们提，”颜仲平看着是有点无奈，笑一笑后往下说，“还有个事儿，今年的演出节目也不少，又有几个学校很重视的剧目，上学期你排的那个名次不错，所以这次我希望将其中一个全权交给你。”
白赫一怔，心里有一瞬间的别扭，但还是很自然地疑惑道：“全权交给我？这会不会不太合适啊，您也知道，我毕竟……”
他没说完，但颜仲平明白：“诶，现在更看中的是质量。”
白赫缓慢点了下头。
“白老师不要有压力，我看过你的资料，你以前就很擅长历史舞剧的编排，正好这次打算交给你的是同一个类型，时间还很充裕，慢慢来。”
这么说白赫就知道自己跑不掉了：“那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这是献礼剧目，预计七一前后吧。”
倒是还有几个月，白赫垂眼看着桌面，做了下自己的思想工作，再抬头朝颜仲平笑着点头：“好，感谢院长信任，我会好好准备的。”
他这么痛快颜仲平是没想到的，但也的确没在他脸上看到任何的敷衍和情绪。两人对视了片刻，颜仲平欣慰点头：“哪里的话，我得感谢白老师愿意接下来，你也放心，这一次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出现之前那样的安排。”
白赫嘴角弧度都没变化：“一切听学院的。”
能坐在这个办公室的眼力必然毒辣，就白赫这么一句话，颜仲平还是听出了点东西，沉默几秒后拿起手机：“白老师，这件事后面你跟我对接就行了，已经找好的编剧老师是其他学校的，我拉个群，直接联系，保证质量。”
白赫点头：“好，我没问题。”
颜仲平速度很快，摆弄两下后，白赫手机就震了下，拿出来一看，果然被邀请进入了个群聊，里面加上颜仲平和他一共五个人。
“之后我们会把具体的文件，相关信息，流程安排之类的发在群里，白老师关注一下。”
“好。”
就着这件事颜仲平跟他聊了半个多小时，把大概情况跟他说得差不多了才放他走。
出了办公室，白赫一直走到学院门口才停下来，站在那盏早就成为学院地标的复古路灯边。这个时间没什么人，他揣着手站了两分钟，最后还是没憋住长长叹了口气。
手机断断续续震动着，白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顺便点开群消息，刚组建起来的群里，每个人都发了自我介绍和一些场面话，还一个比一个更长，心里吐槽着为什么这种地方还有奇怪的攀比，白赫没办法也只能简单发了句。
另一位老师几乎跟他同时发出消息，他只是看了眼脚下又停住了。名字不熟悉，他确定不认识，但所归属的学校，那几个字就像箭直接射进他眼里，越看眼睛越涩。
面无表情放回手机，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彻底跌到谷底，好久都没这么烦过了，哪怕当初被钱禄丰骚扰都没这么烦。
天色不太好，看着像要下雨，原本是要往停车场去的，不知怎么就拐了弯，走到了人工湖旁边。他站在湖心亭上，对面就是政管学院楼，自然就想到了龙寅川，以及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其实应该先发个消息的，但他直接打了通电话过去。
几十秒都没人接，他都以为龙寅川在忙了，而赶在自动挂断前，电话通了——
“喂，白老师？”
“嗯，龙老师。”
“不好意思啊，刚在洗手间不方便，差点没接上。”
自然想到了那个画面，白赫一笑：“没事，没接到我就等你打过来了。”
龙寅川笑了声：“你打来的电话，我还是想接到的。”
说来也怪，刚才都没什么，一听龙寅川的声音以及这两句话，他就想立刻见到这个人，默默深吸了口气：“接到了，所以，能邀请龙老师共进晚餐吗？”
“当然可以，”龙寅川顿了下，忽然声线低了点：“怎么了，听起来心情不太好？”
白赫扯起嘴角，发现自己确实笑不出来，也认命叹了口气：“有一点吧，”龙寅川那边听起来有人在谈话，他迅速接上，“但你该忙就先忙你的啊。”
“我知道的，没事，”龙寅川问他，“那你现在在哪儿？”
白赫犹豫了下：“哦，我刚从学院出来，在人工湖附近。”
“那要不你直接来我们学院这边？外面起风了，很冷，好像还要下雨，”龙寅川顿了下，很轻地笑了声，“别跟那天一样。”
一直在下沉的心情忽然被什么拽住，白赫呼了口气：“肯定不会的。”
“那过来吧，我这边也差不多了，你直接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等我就行。”
“好。”

（五十四）
白赫不是第一次来政管学院，但确实已经隔了很久，大厅的陈设和装饰完全换了一遭，看起来简洁又气派。靠里面的角落就是公共休息区，灰色的沙发边摆了几大盆盆栽，这个季节还泛着绿意。
他坐着，随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抽了本杂志出来看。经济和管理方面的东西读起来有点拗口，但反正也是打发时间。休息区后面几米就是电梯，坐了不到十分钟，身后就热闹起来，顺势回头看，不少提着包背着包的人边聊边走，看起来是刚结束什么活动。
本以为龙寅川也会在这群人里，结果等电梯上下三次也没见到，估摸着可能还在收拾，白赫回头继续看杂志。
没看两眼手机震动，孙薇发消息问他家里吃的用的还够不够，不够她改天顺便买点儿带过去。想到昨晚跟龙寅川聊的，白赫拒绝了好意，结果还被孙薇调侃了两句。
正飞快打字，肩膀被拍了下：“白老师，久等了。”
白赫回头，这会儿看到龙寅川倒是有心情笑一笑了：“不久，十多分钟吧。”
龙寅川绕过来，在他身边坐下，等他发完消息收好手机才从兜里掏出个东西给他：“尝尝这个。”
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透明盒子，里头装着个圆滚滚的类似糯米糍的东西，白赫接过来，很意外：“你还吃这个啊？”
“刚参加了个沙龙，这是里面的茶歇点心，我感觉还不错，给你也带一个。”
白赫拆着包装：“谢谢龙老师记挂着我啊哈哈哈。”
是很好吃，甜度适中，皮又薄又糯，里头的馅冰冰凉凉，难怪龙寅川这样看起来就不吃甜食的人也会觉得不错。
看他几口吃完，龙寅川才问：“今天，不太顺利？”
白赫沉默了下，抬头朝他轻声道：“换个地方吧，边吃边说。”
“好，”龙寅川拍了拍他后背站起来，“你的车还在学校对吧？”
“对。”
龙寅川若有所思：“两个人都开车，确实会有这个问题……”
“啊？”白赫抬头看他，对上龙寅川温和的视线。
他们现在的状态，虽然平时各住各的，但一旦晚上约了什么活动，晚上住在一起就是顺其自然的，所以要么打车，要么开一辆车最方便。昨天是白赫送他回去，那今天就用龙寅川的车。某种意义上，也是很严谨的雨露均沾了。
心情不好更适合去一些相对热闹的地方，白赫让龙寅川选，龙寅川拿着手机搜了会儿，也没告诉他，直接发动车子。边开边堵，路上花了四五十分钟才赶到。站在店门口，白赫失笑，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的酒吧。
“这里如何？”
“很好。”
龙寅川走在前面，替他拉开门：“之前就想着跟你再来一次，今天正好，请白老师喝几杯。”
“那这次我可就不客气了。”
对酒吧来说，这个时间还早，基本没几个人，服务员都在为待会儿的工作做准备。选了个光线充足的位置点了餐，等待的时候龙寅川回头看了下墙上贴的宣传海报，新品看起来还不错。
服务员送来两杯温热的柠檬水，等人走开了，龙寅川忽然说：“上一次还是谌耘带我来的，但吃一半他有事就先走了。”
白赫喝了口水：“我上次是被钟夏放鸽子。”
现在想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确实是有缘分的，不然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巧合地遇上。
店内的音乐现在还很和缓，白赫呼了口气，没刻意组织语言：“下午院长找我，我也是人在家中躺，活从天上来。”
龙寅川勾了下嘴角，认真听他说。
“多了个剧目任务，”白赫看着杯子里那片柠檬，“按理说这种活轮不到我，我有些方面达不到学院的要求，不过谁让咱专业能力强呢，上学期排了个，这学期也没少我。”
白赫是在笑，但看起来有点勉强，龙寅川问：“上学期没听你提过。”
“是，我也不想提的，”白赫无奈道，“从选角到成型登台，基本上都是我在组织，虽然规模不大吧，但学员都很努力，质量我还挺满意的。不过最后要比赛了，没让我带队，申报的时候也没写我名字。”
龙寅川点头，白赫这几句很平静，没多大情绪，但还是能听出些认命的无可奈何。
“其实也没什么，那无所谓，反正对我来说排个七八分钟的剧目不难，端这个饭碗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龙寅川轻轻叹了口气：“委屈你了，不过这样的事在很多地方都常见。就我的专业，接触到的人和事，国内也好国外也好，都有。”
“是啊，年轻那会儿还得义愤填膺一下，这几年已经不会了，打工人嘛，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
龙寅川问：“那这一次，领导怎么说的？”
白赫扯了下嘴角：“院长亲口向我保证，该有的不会少了我，但最后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点的餐很快送了过来，白赫拿着叉子在盘子里戳了两下，看起来没什么兴趣，龙寅川看他这小动作失笑，将自己盘里的牛肉切了块分给他：“这一次的任务重吗？”
“重啊，如果就上学期那样的程度我保准乐呵呵地接下来，但这一次没那么简单，”白赫顿了下，叹了口气，也切了点自己盘里的鱼肉给龙寅川，“这次可是正儿八经的舞剧，时间长，要考虑的准备的地方太多了。”
“跟你平时的工作冲突吗？”
白赫想了下：“目前来看还行，我这学期的课在周二周三周五，舞韵那边是周六周天都有，真要排这个舞剧周内的时间就得拉满了，后期休息日也得盯着。”
“你这样也太累了。”
“唉，那都是后面的了，其实只要前期工作做好，后面推进起来也快，”白赫顿了下，语气明显沉重，“现在前期准备什么样我都不知道，院长找的是其他学校的编剧老师，我之后肯定得过去看看。”
龙寅川看着他，温和地问：“所以，现在让你压力大的地方主要是这个任务中的不确定因素？”
白赫咽下嘴里的肉，忽然放下餐具，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很认真地看龙寅川。
“嗯？”
“其实只要心理上接受这件事，真推进起来也不是那么难，”白赫停在这里，嘴巴开合几下都没想好怎么说，龙寅川耐心等着，半晌，白赫泄气道，“出差也没问题，主要是……那所学校。”
这个位置选得很好，能清楚看到白赫的眼神变化，龙寅川想，即将听到的内容对他们来说应该相当重要。于是也放下餐具，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认真听他继续。
白赫皱眉挠了挠头，思考了几秒：“说到这儿你可能也猜到了，我之前说不会跟同事，同一个圈子的人在一起的原因，的确就是从这儿来的。”
“嗯。”龙寅川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平静稳定地看着他，好像听到什么都不会意外。
这样的视线很能鼓励人，白赫整理了下心情：“我一直都是在C市读书的，不过大学那会儿，有段时间去了那所学校，算是交流项目吧，待了挺久。当时在那边除了上一些专业课，更多的还是加强业务技术水平，那大半年里我参加的排练、表演，可以说比本校一两年的还多，天天从早到晚连轴转，真的很累……”
白赫停了下，继续道：“虽然很累，但认识了班上的几个同学，大家一见如故，聊得来，关系很快就变得非常好，我……也就是所谓的心动吧，当时来看，他专业过硬，性格又好，我们这个专业的模样身材大都不错，你能懂吧，意识懵懂觉醒就发现有这么个完美的人对你好，自然就陷进去了。”
龙寅川点了下头，没插嘴。
“过去的第三个月，我跟他在一起了，”白赫垂眼看着盘子，“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单看的话，也非常好，年轻人嘛，用不完的精力，就算事儿多还是会创造机会在一起，我和他的关系只有另外两个走得近的同学知道，他们也很默契地替我们保密，那会儿我真的，觉得很高兴，又很感激。”
跟现任聊前任，对象是龙寅川的话，他没什么压力：“当时我甚至很认真地考虑未来去那个学校读个研究生，跟他一起在那里生活，”白赫自嘲道，“啧，太年轻，一上头就连后半辈子都想好了。”
龙寅川笑了笑。
“后来因为一个表演吧，本来没有我的份儿，人家都要本校的，但老师看得起我，特地给我安排了个角色，”白赫看向龙寅川，“他们本校的是按专业排名来选，我这一去自然就要挤掉一个本来在里面的。当时没多想，反正关系不错的那几个都在里面。”
龙寅川给他杯子里续了点水。
“但也就是这个因为我错失机会的人，”白赫短促地呼了口气，“是个女孩子，我没想到她也喜欢那个人，也没想到她还真能做出那样的事。”
这么说就懂了，龙寅川轻声道：“威胁你？”
白赫点头：“她应该是一直暗恋那个人，但对方跟我在一起之前一直都保持单身，也拒绝别的女生，所以她没做什么。可能是有一天忽然发现了吧，用这个分别来威胁我们俩。她跟我说的主要还是表演，所以我当时没太大危机感，但跟那个人说的肯定是另外的条件。”
白赫灌了一大口柠檬水，语速快了点：“我以为我们会站在一条线上，一开始的确也是这样，直到这个节目开始排了，有一天……”
白赫哽了下，忽然皱眉捂了下嘴，龙寅川给他递纸巾：“别光喝水，你这么喝会恶心的。”
“没事，”声音压低了点，“有一天全部演员甚至几个老师都在，午休的时候，有人往群里转了个帖子，是发在学校论坛里的，里面有不少我跟那个人的照片，一看就知道我们什么关系的那种。”
龙寅川微微皱眉：“之前你没有收到任何这方面的警告吗？”
“没有明确的警告，那个女孩也只是说她需要上节目的机会，并且暗示她喜欢那个人，让我这个待不了多久就得离开的人收手，不然她会做出一些撕破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