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收益(峨嵋刺)

白赫叹了口气，“其实我没想到她能有这些照片的，我们在人前很注意，后来我认真看了下其中几张，很可笑，是跟另外两个关系挺好的人在一起的场合，不管是角度还是照片的内容，只能是他们俩其中一个，或者一起偷拍的。”
“那个人怎么说？”

（五十五）
“他啊，当然是说分手，”白赫端着杯子摩挲，“那时候除了他要和我分手，更让人崩溃的还是其他人的眼光和看法，那会儿国内对同性恋的看法更保守，就算有理解的，也是少数，何况那个学院在纪律方面看得很重，一时间好像所有人都在指点谈论，院领导还找了我谈话，让我妥善处理，否则不会承认我在那边的学分。”
“压力很大吧。”
白赫点了下头：“但好像只是我在承受这些压力，他并不在乎。也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生家里关系比较硬，他们在一起了，可能承诺了能减少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吧。”
龙寅川皱眉呼了口气，这种事情怎么听都让人气愤又无奈。
“我当时状态很差，正好有一天撞到他们约会，郎才女貌，说说笑笑的，脑子一抽，直接就上去质问，还差点儿动手了，”白赫笑了下，很感慨，“反正闹得很难看，接下来的事你也能想到了，压力更大，那段时间似乎全校甚至同地区其他学校都知道这回事，男同性恋纠缠不休什么的，再添油加醋散播点儿别的。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后来我妈杀过来了，我看到她顶着那些鄙夷的视线跟院方对峙，要保我的学分成绩，要尽量减少对我的影响，那会儿我就开始怕了。”
龙寅川轻轻叹了口气：“人言可畏。”
“谁说不是呢，”仿佛迈过最难的一步，白赫松了口气，“当时我本校的院领导应该也知道这回事了，但肯定不清楚全貌，我顶不了事，我爸妈就两头找人，他们的压力也很大。后来我妈跟我谈了一次，她说不怪我，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只要回想起来都很窒息。”
白赫故作轻松笑道：“其实听起来也不算什么对吧，至少后来我还是顺利毕业了，现在也有安稳的工作。”
龙寅川看着他，神情很平静，白赫盯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脸上的笑慢慢没了。半晌，龙寅川很认真地说：“当一段沉痛的经历过去十年八年的，再回头看可能觉得没什么，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它的确造成了很深的伤害，并且在后来的生活里一直给予负面影响，不论你有没有意识到。”
白赫点点头，垂下视线，灯光在他的眉眼下打了层阴影。
“所以不必用现在的心境去评判当时的反应，”龙寅川说，“已经过去很久了。”
“的确是这样。”
龙寅川安慰一笑，问他：“所以，你后来就不再考虑同一个工作环境里的人了？”
“嗯。”
“那得感谢给我破这个例。”
白赫短促地笑了声：“非要说的话，好像也没那么严格，前几年倒是谈过同行，不过工作地点隔了几十公里，现在想想都觉得累。”
龙寅川顺势玩笑道：“是啊，现在的人，同一个区都像异地。”
白赫呼了口气，好像把一些话说出口，胃口也好了些，顺便吃了两口有点凉的肉。
龙寅川看着他，忽然说：“白老师，我从不轻易承诺什么，但现在我向你保证，就算到了结果最坏的那一天，我也绝不会做出那个人的选择，空口无凭，你慢慢看吧。”
白赫盯着他，片刻后点了点头：“好。”
这个话题到这儿已经可以结尾了，龙寅川重新点了热汤热菜。
白赫看他放下手机，感慨道：“反正我既然做了现在的决定，就不会反悔，龙老师，我很看好你啊。”
龙寅川一笑：“风险是有点大，但回报率很高，白老师坐等收益吧。”
白赫跟着笑了两声，这会儿才觉得饿了：“他们家吃的都这样，一凉了就腻，厨师下料也太狠了。”
“酒吧的主营本来也不是餐食，不喜欢的话要不换一家？”
“不用了吧，我看你刚又点了些，别浪费了，”简单两句，气氛逐渐恢复，白赫摸了下鼻子，“说起来，我好像还欠你一百块钱。”
“你不是请我吃过饭了？”
白赫故作沉思道：“可请吃饭对应的是你结的酒钱啊，一码归一码。”
龙寅川失笑：“那你怎么打算？”
“待会儿找代驾的钱我出。”
看他一本正经，龙寅川忍笑点头：“好，听你的。”
热乎的汤菜吃着舒服很多，俩人吃了个六七分饱，没忘记他们在的地方是酒吧，换了个位置去吧台那边。
结果坐下一看对面当班的调酒师，双方都乐了。
“好久不见啊，”Roy酷酷地扫过来一眼，手上动作很利索，“喝点什么？”
龙寅川抬头看对面的酒单，刚要点餐，白赫就拍了他一下：“诶，不急。”
“来两杯你的特调吧。”
Roy将盛满淡蓝色酒液的杯子递给旁边的一位客人，这才擦着手看他：“怎么，又要试我水平了？”
“这不是相信你的手艺吗，看看这么久过去你有没有创新。”
Roy很是自信地应了下来，从后面的酒柜里取了好几种出来，趁着清洗杯子的工夫跟他们聊：“上回你俩还不熟吧，怎么，真交上朋友了？”
龙寅川跟白赫对视一眼，没否认，也没承认。
圈内人对有的事情还是比较敏感的，Roy一看他俩这反应，挑眉道：“等等，还不止是朋友啊？”
白赫撑着头看她，点了点头。
“不错啊，效率挺高的，”音乐声混着其他人说话声，有点吵，也没人注意他们这边，Roy说话就很直接了，“谁主动的啊？”
龙寅川一笑：“我。”
“我猜就是，”Roy手上快速凿着冰，嘴上不徐不急，“上次我看你就挺主动的，那会儿就心怀不轨了？”
其实可能还要更早一点，但龙寅川没解释，点了点头。
Roy大方道：“那行吧，那这两杯算我请。”
白赫玩笑道：“你怎么不说今晚的酒都请了？”
“说什么呢，还得赚钱啊。”
两杯颜色造型一样的酒放到面前，Roy才去听刚才一直响的对讲机，又洗了手：“你们慢慢聊，我有点儿事先出去一趟，哦对了，新品很不错，记得也尝尝。”
“OK。”
Roy的特调度数不高，一杯下去感觉像是开了个胃，为了照顾生意，白赫和龙寅川还各自点了两杯新品，每一杯的量不大，但比起特调度数就明显高了。
微醺的感觉让人放松，坐着聊了会儿，明天还得上班，差不多了就结了帐走人。
等代驾的时候站在路边，吹着风也清醒，白赫吸了口气：“没那天晚上冷了。”
“嗯，都立春这么久了，应该很快就会暖和起来。”
“诶，别这么想，”白赫立刻摆手，“这边的天气太反复了，你等着瞧吧，之后就算热起来也会反复降温，然后直接飙到三十几度入夏。”
“那增减衣服得仔细了。”
“是啊，就我班上那些学生，个个看着年轻健康，每年换季都得病几个，还笑话我捂得严实。”
龙寅川笑了声，沉默片刻问：“那先送你回去？”
白赫琢磨了两秒，回头看他：“顺便住下吧，给我省点儿钱。”
龙寅川对上他视线，一瞬间百转千回。这样的眼神还是第一次见到，醉意像一层玻璃罩，罩住里头的松弛、疲惫以及跳动的热烈。那一瞬间所有的冷静和分寸都消失了，揣在衣兜里的手握成拳，指尖轻轻搓着掌心。
“好。”
回去的路上他们没怎么说话，双双闭着眼靠在后座上，代驾一看以为醉得不轻，还主动聊了两句，看他俩思维反应都正常才放心点儿。
今晚从车库回住宅的门没关，两个人就直接上了电梯，一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能闻到对方身上来自酒吧的味道，都没说话。
白赫开了门，门被甩上的同时屋里的灯开了。他回头看着龙寅川，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会儿，明明都喝了酒，但眼睛都是一样的亮。龙寅川不像平时总游刃有余笑着，看起来依然冷静，但在白赫注视下呼吸慢慢变沉。
片刻后，白赫直接伸手搂着他。
“白老师……”
莫名的热度源源不断往外涌，身体都在一阵阵发涨，白赫呼了口气，忽然低笑道：“试试主卧的配置？”
回答他的不是语言，龙寅川上前一步用力揽过他，跟着就吻了上去，低哼都碎在纠缠的动作里。
白捡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过来，想跟主人撒个娇，结果没走两步，就听到又沉又乱的脚步声，紧跟着主卧的门被关上了。
双双倒在床上时，唇与唇只是短暂地分开了下，紧跟着又吻在一起，手上各自忙活着，拉拉链的，解扣子的，两件外套散落，才喘着气分开。
白赫舔了下嘴，龙寅川心里一动，又凑上去亲了下。
“失策了，我这儿也没有。”
指的什么都心知肚明，龙寅川顺着他下颌轻啄，移到耳根时小声说：“今天不用，让我抱会儿吧。”
平时听来温和稳重的声线，这会儿却暧昧又勾人，白赫无意识吞咽了下，而喉结又被轻咬了一口。
这男人……
“喵——”
听到从厨房传来的脚步声时，白捡很自觉地跳到食盆面前，尾巴慢悠悠地晃。龙寅川记得白赫嘱咐的话，等它乖乖坐好了才往里倒吃的。不得不说，白赫看着天天在外面忙，猫还是教得好，没出现什么挑食护食抢食。将旁边像个小喷泉一样的饮水器擦干净，龙寅川这才洗了手回房间。
白赫正躺在床上看手机，见他进来了，慵懒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龙寅川失笑，很配合地靠过去。
“主卧，咳——”白赫开口，又斟酌了下才继续道，“主卧配置怎么样啊？”
龙寅川从善如流：“很好。”
白赫点头，故作正经道：“今天表现不错，之后也睡主卧吧，以资鼓励。”
龙寅川平和且意味深长地问：“这就表现不错了？”
白赫没忍住，赶在笑出来前迅速开口：“这不是给你下次进步的空间。”
“进步？我可都还没发挥什么。”

（五十六）
白赫四仰八叉相当大爷地躺在床上，龙寅川坐在他旁边，轻声跟他聊着天，聊了没两句，他冷不丁直接坐起来，挠了挠头就要下床。
“嗯？”
“没，看你还没洗澡的意思，”白赫笑得有点狡黠，“那我可就先去了。”
龙寅川对着他拉开衣柜找睡衣的背影，正经中带着点调侃：“我以为你累了，要多休息会儿。”
白赫没回头，旋即煞有介事道：“那可不，这才哪儿到哪儿，也不看看我吃的哪碗饭。”
说完还很潇洒地甩了下头，跟着两个人都笑出声。
白赫洗完澡后龙寅川也去了，白赫给他找了套自己买大但没退掉的练功服放浴室门口，在白捡抽风式的蹦跶下跟它玩儿了会儿，等龙寅川出来看到的就是白赫嫌弃地把猫往身边推，而白捡非要往他身上蹭。
“去去去，再来我澡都白洗了。”
龙寅川拿了根逗猫棒，在白捡跟前晃悠，成功转移火力，一路把小祖宗逗到了猫爬架上才收起来：“那你要再洗一遍吗？”
白赫扬起下巴看他，把皮球踢了回去：“你嫌弃吗？真的有猫毛。”
龙寅川还真认认真真从他腰腿上看过去，一本正经地答：“不嫌弃。”
“不嫌弃就走，就寝了。”
“来了。”
龙寅川在房间里进出了几个来回，等他放好吹风机再回来，一直走到床边，白赫都似笑非笑盯着他。
龙寅川低头看了看衣服，又抬头看他：“怎么了？”
“啧啧，这一套幸亏没退，你穿着正合适。”
龙寅川一笑，理了理袖子，白赫说这是一套现代舞的练功服，上衣是宽松柔软的白色棉绸，开的V领有点深，都快到到胸口正中了，裤子也是垂感很好的料子，一套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上身效果非常不错，尤其龙寅川平时有健身习惯，穿上的气质也不差。
“还挺舒服的。”
“是吧，我当时没退就是打算之后让我妈改一改直接当睡衣的，正好，你上身合适，归你了。”
“这就是买得好不如买得巧。”
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温度，白赫偏头看躺过来的人，接着还打趣他：“是啊，要是退了你今天估计就得光着睡了。”
龙寅川把握在手里的眼镜放到床头，闻言回头看他，眼神闪过一丝戏谑：“其实，也可以。”
白赫挑眉看他。
龙寅川大大方方让他看：“那我脱了？”
见他抬手放在领口，白赫失笑，赶紧制止：“得了，别脱了，你穿上有点像我喜欢的一个艺术家，当着我这么脱还得了。”
“嗯？”龙寅川忽然看着床对面的那幅艺术画，“那位吗？”
白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幅画上是一位男性舞者，看不清脸，但肌肉优美有力，外行人一看都知道实力不凡。他看了片刻，回道：“看看，多完美的技术动作，教科书典范。”
龙寅川嗯了声，很中肯：“能想象到，已经是艺术品了。”
白赫笑了声，跟着打了个哈欠：“差不多了，我关灯了？”
“好。”
没有早课，两个人多睡了会儿才一起去学校，白赫的车还在学校里。
龙寅川进办公室的时候秦乐民也在，不过不是以前乐呵呵很随意的样子，看起来严肃又惆怅。
“秦老师，这是怎么了？”
秦乐民朝他后面的角落扬了下下巴，顺着看过去，龙寅川才注意到后面一直没人用，摆了很多乱七八糟书本资料的桌子被清出来一角，上头放着个背包。意识到什么，龙寅川问：“那位老师回来了？”
“嗯，”秦乐民说，“今早我来的时候就看到徐老师了，按理说他还得有半年才回来，我看他表情不对就问了一嘴，他也没说。”
“突然回来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肯定啊，”秦乐民压低了声音，“然后我刚才路过院长办公室，听到徐老师跟院长在里面吵，左右都能听见。”
“吵？”
“对啊，柯院长都算好脾气的了，你什么时候见他跟人急过。”
龙寅川点了点头。
秦乐民叹了口气：“算了，不是我们能管的，做好自己的就行了。”
跟秦乐民讨论了会儿课程方面的事，就看他收拾东西要走了，说是得陪老婆去医院检查。
龙寅川把手头上比较急的工作处理了，又把谌耘要的资料邮箱发过去，等他做完这些，办公室门开了，顺着一看，应该就是徐老师。
这位徐老师个子不高，但把自己打理得利索又整洁，同样戴着眼镜，但不苟言笑，眼神锐利。龙寅川跟他对视上，先微笑着点头示意，对方脸色没变，也点了下头算是回应，接着往他后面去，拿了包就走。
龙寅川能感觉到他压抑着情绪，但对方关门的动作依然很轻，举动里能看出修养不错，这样的人能跟院长大声吵起来，得是什么程度的事。龙寅川没想一会儿，电脑上图标闪烁，谌耘给他发了消息。
白赫回学院也难得去办公室溜达了一圈儿，听到其他老师也在谈之后的剧目，就听了会儿，顺便探探其他人的口风。结果看起来好像只有他被安排了，其他人目前就停留在知道有这么回事的程度上。他也没多嘴，玩笑两句就走了。
其实他大概也明白颜仲平的意思，这种要出差往外跑的活，学院里愿意做的老师并不多，而且他看过那个剧目的基本资料，规模并不大，费时费力成品效果也难说的活，愿意接的更少，所以就扔给他这么个入职以来就任劳任怨看起来吃亏也无所谓的人。其他老师说的那些剧目他也是今天才听说，都是学院一直擅长的古典舞剧，现代舞剧，编剧要么是本校的，要么就是附近的，沟通起来也方便。
走在路上他忽然叹了口气，好事轮不到他，估摸着会被人嫌的就先塞给他。路过大厅的仪容镜，白赫停下理了理衣服，看着里头的自己还笑了，像个冤大头。
周一到周五，目前来说白赫还算轻松，休息日向来才是他最忙的时候，不过比起学校那些关系，舞韵的学员倒让他轻松不少，没那么多需要考虑的复杂人情世故。
周六下午的课上，姐姐们问起周英的手怎么样，如实回答了大家还安慰他，让他别往心里去。关于这一点的确还好，周英后来还给他发消息，说了自己的恢复情况，恢复得很好，只是年纪大了得多养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