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收益(峨嵋刺)

龙寅川看着自己杯子里的水，没有立刻回答。按理说他们这样的人，合作也没什么，他们足够理智，不会让之前的关系扰乱工作，就像做生意，利益是永远的行动准则。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看看项目内容，合适就合作，毕竟他清楚肖方圆的能力，作为伴侣他们不搭，合作伙伴应该不成问题。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就算他们洁身自好问心无愧，他也不想给白赫任何一点有可能多虑在意的地方。
“这就不用了，等现在这个项目结束，院长那边有别的安排。”
这个回答肖方圆不意外，但还是打趣他：“上级的安排的确很重要，不过……你不会还想着要避嫌之类的吧？”
龙寅川一笑，没说话，算是默认。
肖方圆意有所指：“龙老师，你还担心啊。”
龙寅川不得不转头看他，说真的，回国后几次见面，每一次都觉得有看不懂肖方圆的新地方。当然，也不重要了。
“肖老师，我也有责任的。”
肖方圆打量着他，这句话的意思倒还真需要琢磨下，但这样的话题多谈无益，龙寅川也言尽于此。
恰好谌耘绕过来，双手分别撑在他俩座椅靠背上：“二位老师聊什么呢？这么投入。”
两个人同时笑了笑，龙寅川往后靠着舒展了下肩膀，回头看他：“今天不是鸿门宴吧？”
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三个能听到，谌耘干脆一边胳膊揽着一个，垂头在两人耳边小声道：“就算是鸿门宴，也轮不到你俩，放心啊。”
这个距离很近，肖方圆转头的时候，龙寅川很自然地往另一边偏了点。
“这个冯董，没见过啊。”
谌耘回肖方圆：“你们肯定没见过，之前都是大区分公司的领导，这位可是集团领导。”
这么说就更不正常了，龙寅川认真起来，小声问：“到底什么事？”
谌耘下意识往门口看，视线收回来前又在屋子里转了圈，声音压得更低：“咱们这边大区的好几个合作项目都出了问题，上面怀疑有人不老实，刚好冯董最近来这边视察，一听这情况就说要见一见，你们俩都是，那什么，障眼法。”
龙寅川心里有了数：“你把我们提出来的？”
谌耘也不掩饰，低笑道：“给我点儿面子嘛，你俩都是我手上项目的人，没问题我说话也有底气啊，何况这位很看重人才，你俩好好表现，这可是大大的资源。”
话都说到这儿两个人也明白了，肖方圆往主位看了眼，眼里兴致浓了点，龙寅川不经意打量着圆桌其他方位的人，注意到有几个也在往这边看，视线对上了就笑一笑，再迅速转开。
有意思，今晚注定有些人要提心吊胆了。
“……诶，你们点就行，我就不看菜单了。”白赫坐在一堆学生里，说说笑笑的样子旁人基本难以想象这是老师，连服务员过来倒水都笑着问他们是做什么的，一帮人都是俊男靓女。
能来的二三十个人坐了三大桌，一大半都是女生，白赫跟几个男孩子在一桌，童雨霖和杨聪也坐了过来。
男孩子有人起哄：“你俩确定要坐这儿？这桌可是要喝酒的。”
童雨霖嫌弃撇嘴：“喝什么喝，明天早上还有课，你们几个喝了能赶上早八？”
男生推了挡箭牌出来：“那不得陪咱老白喝一个，上学期那名次可全是老白的功劳。”
白赫笑了笑，靠坐在椅背上。杨聪往服务生的方向看了眼，下一句转了话题：“饮料要什么？店里的秘制奶茶很好喝的，试试吗？”
男生们没多少反应，童雨霖反倒夸张地叹了口气：“姐妹，非要这么诱惑人吗？保持体重多难啊，就今天这顿回去我都得加练一个钟。”
白赫一笑：“何必呢，好喝就喝，没事儿，我一定不让你们体重超标。”
此话一出，一桌都抽了口气。
“别别别，”坐他身边的班长赶紧求饶，“研一刚开始那次简直是我阴影。”
“嗯？”
看杨聪疑惑，班长跟她解释：“小聪不知道吗？哦对你那段时间还没分过来，没人跟你提吗？咱们老白看大家课堂状态不佳，请喝奶茶，大杯！全糖！连着一周，还次次带好多零食，上课也轻松，整得大家都懈怠，结果一周后挨个称体重，好家伙，接下来半个月都很死亡。”
杨聪抿嘴笑着，大家也都回忆起来。
白赫双手一抄，义正词严：“怪我啊？也不看看你们当时一个个什么状态，那技术水平一看就是懈怠了很久的，不给你们上上弦儿能行？”
“没没没，白老师考虑周全，都是为我们好！”
“哈哈哈哈……”
好餐厅贵有贵的道理，环境服务，菜品质量味道都好，今晚一桌菜龙寅川其实都挺喜欢的，可惜这个氛围下，就算他没做什么亏心事，也没办法吃尽兴。那位冯董全程也没点着谁的名字骂，只是轻飘飘地把目前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遍，视线平等地掠过每一个人，压迫感十足。
龙寅川和肖方圆倒是能冷静对视，友好笑一笑，但他还是敏锐地注意到有那么几位不自然的，当然，很隐晦。能坐到这里的，除了他俩被谌耘找来凑数，其他人常年混迹生意场，定力和心理素质能差到哪儿去。
只是可惜了这些菜，转了一圈又一圈好像都没什么人动。龙寅川轻笑着跟看过来的人聊，心里想的却是回头跟白赫来好好吃一顿。
“二位是高校老师对吧，听小谌提起你们，专业水平很高，跟你们合作收效很好。”
冯董敲打完了，顺势端起手边的杯子看过来，龙寅川和肖方圆同时坐直了点，各自端起酒杯。
龙寅川平和笑道：“冯董客气了，应该的，能跟贵公司合作，是我的荣幸。”
肖方圆看着他的反应，原本已经打算站起来的，这会儿又稳稳当当坐回去。同样端起酒杯谦虚道：“是的，很荣幸，能借着学校的名跟贵公司合作，对我们也有很大的帮助。”
冯董点了点头，简单聊了两句学校和业务，其他人就插着空过来敬酒，肖方圆坐了会儿就去洗手间了。
这里头的氛围龙寅川不太喜欢，跟又一个陌生的老板客套过后，朝谌耘使了个眼色，拿着手机也出去了。
走廊里，他打开手机，有一张白赫发来的照片，同样满满当当一桌子菜，看起来人也不少。
“嗯？”
放大了图片靠下方的位置，龙寅川难得有些愕然，白赫拍到的餐巾上，那个logo怎么这么眼熟？下意识抬头，对面墙上挂着的图，右下角也是同样的符号。龙寅川失笑，不能这么巧吧。
照片看起来不像是包厢，那就应该是一楼大厅了。这么想着，他拿着手机下楼，这个点大厅也坐满了，简单一环视，龙寅川脸上有了今晚第一个放松的笑。
“来来来老白，平时你辛苦了，多吃点儿——”
“还有这个，他们家招牌，可贵了。”
“白老师要汤吗？”
“……”
白赫哑然失笑，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碟，到底没忍住：“不是，你们不会在报那一周的奶茶仇吧？非得把我也架秤上去？”
“哪能呢，还不知道白老师啊，又吃不胖的。”
接住又一个送到碗里的生蚝，白赫呼了口气，直接护住碗：“够了够了，赶紧吃你们的。”
旁边童雨霖笑他：“就白老师这样的，难怪现在都没对象，能有多少女生身材比得过你？还怎么都吃不胖，啧，气人，活该单身。”
白赫心里一动，面上没有任何异常，爽快一笑：“无所谓——”
“什么无所谓啊，白老师？”
一桌人往他身后看，气氛安静了点，白赫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声音很耳熟，怔了下立刻回头，看到来人眼睛亮了点：“龙老师？”
“嗯，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吃。”
“是啊，你们……”
白赫越过他往其他地方看，龙寅川一笑：“我们在楼上。”
“这样啊。”
旁边有女孩子小声说笑，一桌人，包括同来的其他两桌也在看他们，白赫回过神站起来，拍着龙寅川的胳膊：“那什么，这位是咱们学校的龙老师，认识一下吧。”

“大家好啊，难得有聚餐还带上老师的，看来你们很喜欢白老师了。”
龙寅川一笑，一帮旁人眼里的漂亮姑娘两眼放光，那词儿叫什么来着……对，花痴。
童雨霖第一个应上，头点得鸡啄米似的：“那必须的。”
看着平时拒绝了好些个追求者的小姑娘们一个个不值钱的样子，白赫觉得好笑，毫不客气打趣：“喜欢什么啊，她们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这不，龙老师魅力无边啊。”
两个人贴得近，龙寅川的手就顺势在他后腰上揽了一把，白赫察觉到后回头看他一眼，龙寅川还是面带微笑对着学生。
按理说是该有点紧张的，但好像龙寅川一直以来都很稳妥，所以没什么不安，更多的还是有趣和刺激。带着这种心态，白赫干脆一把搭上龙寅川肩膀，视线对上都笑了。
“你们结束了？”
龙寅川看了眼手机：“还没有，可能会晚点。”
“你这是出来透气？”
龙寅川点头，但在白赫能注意到的地方晃了晃手机，意思不言而喻。
打了招呼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他还得回去，在白赫后腰上拍了两下，凑近了点，很自然地小声道：“那你们慢慢吃，我先上去了。”
“嗯，好。”
目送龙寅川离开，一回头，好多双眼睛巴巴地盯着他，意思不言而喻。白赫失笑道：“干嘛，吃饭——”
杨聪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除了咱们学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学校有这么帅的老师。”
“有这么夸张？”白赫端着碗一本正经道，“一定是你们平时出门少了。”
直梯上了不少人，龙寅川走的楼梯，而刚上了一层，就看到了在楼梯角的肖方圆。他袖口挽起了点，握着手机，看到龙寅川的时候笑了下。
“你也出来透口气？”
“嗯。”一起回包厢的路上，龙寅川闻到了淡淡的烟味，不经意看了眼肖方圆，侧脸还很平静。
“那位……就是你要负的责？”
龙寅川一顿，并没有掩饰，也没有解释：“你看到了。”
“我出去接的电话，回来注意到了，”肖方圆勾起嘴角，“很有气质。”
隔得有点远，没看清长相，但白赫多年跳舞，习惯性身姿挺拔，跟人勾肩搭背都带着属于自己的气质。龙寅川一笑，说了声是。普通人哥俩好地亲近没什么，但肖方圆很了解他，能跟人接触到这种程度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也不意外一看就能猜到关系。
回包厢后气氛好像更自然了点，冯董站在窗边，几个人围在他身侧聊天，偶尔还有笑声传过来，听起来倒是交谈自如。龙寅川注意了下，居然是刚才好像有点不自然的几位。
谌耘端着酒杯从窗边过来，直接坐到龙寅川身边，很自然地给两个人满上酒杯：“出去这么久？还没跟你俩喝呢，来走一个。”
高脚杯满满当当，这把红酒倒成啤酒的豪放操作看得龙寅川失笑，半开玩笑道：“出去就是想躲躲，你还给我加码了。”
“嗐，反正你也没开车，多点儿少点儿都一样，”谌耘勾着他的肩膀凑近了，压低声音神秘道，“今天托老大的福，酒都是好酒。”
肖方圆的酒杯正好端着放在鼻尖下，谌耘一看还笑了：“肖老师闻闻看，是吧。”
肖方圆一笑：“是这样。”
“来，先喝两口，等下我再带你们去跟冯董聊两句，”谌耘意味深长看龙寅川一眼，“你不行啊，刚才给你使眼色都没看到。”
“嗯？”
谌耘朝侧面几个人怒了努嘴：“跟冯董喝的，就你坐着，我看肖老师都打算起来了，又不想让你尴尬，也坐着了。”
龙寅川眨了眨眼，下意识回头看了下肖方圆，无奈摇了摇头：“当时的确没考虑到，我看他们后来的站起来了才想到这层。”
谌耘在他杯子上轻轻一碰，又伸长手臂跟肖方圆碰杯：“没事儿，谌总给你说好话。”
龙寅川一笑，也不推拒，端起来喝了口。
包厢里的气氛自由了些，冯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陆续有人过去交谈，龙寅川跟肖方圆被谌耘带过去说了两句，甚至加上了冯董的联系方式，又跟同屋其他人交谈了会儿，一直到八点半，冯董接了个电话，说要先走，谌耘下去送了人，一屋的气氛才彻底轻松下来。
大领导走了，其他人也该走的走，龙寅川注意到有几个人是一起走的，走的时候脸色还挺凝重。
谌耘去结了帐，回来看只剩下龙寅川和肖方圆了，朝他们一扬下巴：“那怎么，再坐会儿还是走了？”
“走了吧。”
“那行。”
从电梯出来，顺着大厅往外，龙寅川注意了下，白赫那边刚巧也正散场，随着几道看过来的视线，白赫也注意到他们，朝龙寅川一笑。
“我给你们叫车？”谌耘走在前面，顺势问了句。
肖方圆的视线从大厅那头收回来，看向身边的龙寅川，见他好像没听到，低声喊他：“龙老师。”
“嗯？”龙寅川笑了下，“没事，我自己打车，你们先走吧。”
肖方圆了然一笑，又往白赫那边看了眼：“行，那你自便。”
谌耘这会儿也看到了白赫，有过一面之缘，很自然地挥手打了招呼，朝龙寅川使了个眼色后说：“肖老师，我叫了代驾，先送你回去？”
“嗯，谢谢了。”
“嗐，客气。”
饭店不远处有个公交站，龙寅川立在站牌下，望着前面来来往往的车流。
立春有些日子了，天气冷得没那么夸张，他套了件加绒的大衣，双手揣在兜里，倒也不算冷。
冷不丁有人从背后拍他肩膀，顺势回头，对上白赫带笑的眼睛。
“怎么站这儿，不冷啊？”
龙寅川笑着回他：“还好，没过年那会儿冷了。”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白赫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喝酒了？”
“嗯，喝了点。”
“没开车吧？”
“没有，提前知道是酒局。”
白赫退开两步，很潇洒地朝他勾了勾手：“走，我送你。”
龙寅川轻笑了声，从善如流跟上去：“你的学生们呢？”
“他们直接打车回学校了，”白赫还开他玩笑，“你刚才走了他们还聊了会儿你。”
不用问也知道聊了什么，龙寅川问了别的：“我过去没什么不好的吧？”
白赫顿了下道：“没什么不好，比我想象的好。”
龙寅川慢慢走在他身边，意有所指：“虽然说得防患于未然，但也别为还没发生的事情担心。”
白赫站在路口辨别了下方向，语气还有点感慨：“是啊，做都做了。”
龙寅川失笑：“怎么听起来有点后悔？”
“我不后悔，”白赫勾起嘴角，转头看他，“我赚这么大，总要承担点风险。”
龙寅川煞有介事点头：“孺子可教。”
白赫开了车，所以就算一桌姑娘们都喝了点他也没碰，这个司机就当得合情合理了。
之前请客吃饭送过龙寅川，但进社区还是第一次，早期的地下停车场设计没有后来的复杂，看着不多的车位白赫还好奇地问了，结果得知龙寅川爸妈房子没卖，甚至车位也留着，一年物业费都不少。
“看出来了，完全不差钱是吧。”
“主要是我爸妈对这儿还有感情，不想随随便便就卖了。”
白赫大概能理解这种心情：“要卖也得等个有缘人。”
龙寅川嗯了声，解开安全带，忽然问他：“猫喂过了吗？”
“出门的时候喂过了。”说到这个白赫还挺欣慰，白捡现在越来越省心了，本来半大不小正是闹腾的时候，但他经常不在家人家一只猫自己也好好的，吃了睡，睡醒玩儿，玩饿了又吃，他经常在监控里看着都羡慕。
“那……上去坐坐？”
刚才那个问题铺垫，白赫已经有预感了，痛快熄了火：“来都来了，当然要上去。”
这边属于老城区，房子大都是低楼层，龙寅川现在住的地方一样，电梯看着都跟他那边不太一样。电梯厢的内壁上不少划痕和广告，还有小朋友的贴纸，楼道的墙壁底部也有很多刮痕。再看从容开门的龙寅川，白赫生出了点反差感。
而这种反差感在进门的一瞬间又没了。
屋子里陈设干净简单，该有的都有，也没什么岁月的痕迹，甚至墙纸都没什么褪色的痕迹，跟他想象的那种老式住宅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