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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竟夕起相思)


林晗的注意力全不在乌泱泱的人群上,贺辞流水似的滑过耳畔,激不起半点波澜。他捧着塞外传来的公函,双手止不住发抖,心也提到了嗓眼,一目十行地览过战报。
燕云军七战七胜,先于默苍山斩首两千,往北追击达戎三百里,于葛尔河畔激战,斩首七千……三月末,再往北追击五百里,深入濛山西岭,袭荡番族聚落,番族人不得已放弃世代栖居的土地,迁移至濛山以北。
四月初,神出鬼没的王师三入濛山,与贺兰稚主力交战。桓儿斩首达戎右贤王,一战成名,威名远播塞外。
四日前,王师南下,袭击关捷,与青狼部贤王鏖战,杀贤王,再斩七千。
林晗凝睇着纸上的墨迹,欣喜得说不出话。十七岁,接连斩杀两位胡族贤王,扫荡西北塞外,何等英明神武。
可最令他欢欣的,倒不是人人交相称颂的捷报。当初卫戈走的时候,他满心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地回到自己身边,如今听说他得胜,这心愿越发炽热强烈。
林晗眼眶发热,脑子里只回荡着一句话:桓儿要回来了。
他忍不住拉着信差追问:“燕云军可说什么时候班师回朝?”
那军士脸上喜滋滋的,将另一封书信递予林晗。他手忙脚乱地展开看,顿时一惊:“贺兰稚要议和?”
有属官笑道:“燕云军神威降世,若不议和,王师长驱直入,打到他们王庭去,达戎就此灭国了吧。”
一言既出,众官异口同声地应和。
林晗沉思片刻,不置可否。他还没被胜利冲昏头脑,他们是胜了,可要打到达戎灭国,却是力不能及。
卫戈上次说,他用的是轻骑闪进,连续作战,千里追击的战术,以此消灭达戎军队的力量。事实证明,这法子卓有成效,可燕云军说到底都是人,一口气不喘奔袭一千多里打仗,总会耗尽军力,疲累不支。若这个时候还强撑着打下去,怕是会被贺兰稚翻盘。
他无暇应付官员们,便把他们交给王经,独自抽身进了书房,摆出地图查看。林晗的指头顺着墨笔描画的山川线条来回摸索,寻觅许久,终于在若泽草原腹地找到小小的关捷。
按照军队行进的速度来算,假如他们南下班师,不消几日就能抵达宛康。
林晗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手心微微发汗,指节轻快地敲了敲桌面。他转念一想,差点拍案而起,信报是四天前发的,那岂不是就在明后两天,便能迎接燕云军了!
如此一算,他更加坐不住,在厅堂里踱来踱去,也没心思再搭理别的事。王经打发了兴高采烈的属官们,转身进了书房,又拿了封书信,递交到林晗手上。
他以为是战报,飞快地拆了,定睛细读,竟是裴信给他写的,通篇只有两句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林晗拎着信纸反复打量,云里雾里的,不知那人是什么意思。
“王经,”他凝神一想,把信函递给身边的人,“你看看,丞相在跟我打什么哑谜?”
王经接过看了,半晌才道:“丞相或许是觉得,同宗兄弟,血浓于水,应当亲善和睦,兄友弟恭。”
“哼,”林晗不满地瞧他一眼,“我还没把穆思玄怎么样呢,他来跟我求哪门子情?等真到他落到我手上那天,说不定我心情好,给他个体面死法呢?”
王经连连摇头,正欲劝两句,最终却微不可闻地叹了声,不再多说。
林晗油然想起裴信真实的身份,他写这两句诗,莫非是在为同父异母的兄弟求情?思及此处,他又念到裴信安排明婳暗中保护平都公主的事。看来这个太子哥哥,对自己的弟弟妹妹倒是爱护啊。
当初裴信在灵州对着卫戈赶尽杀绝,林晗还真以为,他是个毫无人情的角色,能从容冷静地向着至亲后辈挥刀。如今来看,并非是裴信冷酷无情,而是他把慈悲心肠留给了真正的血亲。
王经道:“陛下可要给裴相回信?”
林晗睨他一眼,笑道:“我懒得动笔了。你去跟他说,我想怎么对付穆思玄是我的事。他要是心疼了,就把人护着吧。”
王经一时有些难堪,直言道:“陛下息怒。臣一心向着明主,并非有意打探君心,只是丞相……”
“我知道,”林晗轻叹一声,坦然道,“我不在朝中许久,若不是他保你,你我还能见面?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也明白你的忠心,才能容你在我身边。只是你自己得拎清,凡事有个轻重,什么能跟他说,什么不能跟他说。”
王经收敛了惭愧的神色,郑重行礼:“臣明白!”
林晗回到桌前坐下,挥挥手:“让人把田簿拿来给我看看。没别的事,你先忙去。”
“臣告退。”
眨眼的功夫,便有小吏浩浩荡荡地围到书房门前,搬来几堆山岳似的簿册。林晗对着比人还高的田册,一时语塞,要他看肯定是看不完的,索性留了专管田地的官员,问了问城中田亩的大致情况。
只是过问,他犹觉不够,思量再三,决定挑日子亲自到田地间看看。宛康灾情严峻,解决粮食,土地和匪患的问题才是首要的。
林晗整日处置杂务,过问完田地,又让手下官员商讨赈灾的法子。指派几个官员负责到各家富户征收粮米,通知市令平衡物价。倘若发现有哄抬物价、趁饥荒赚取黑心钱的,不论得益多少,是何身份,一律抓去问斩。
忙碌一整天,连饭都顾不上吃。
他才上任第一天,尽去忙公事了,忘了给住处置办床褥等物,身边又没个人照应,等到天黑时分累到筋疲力尽,想回寝房睡觉,才发现什么都缺,连洗脸水都没有。
无可奈何,林晗只能再回营中去。营房虽简陋,却有伙夫和专管军需的。再者,出生入死这么多回,他也越发习惯了军中的生活。
赵伦和聂琢算了一天账,入了夜仍在挑灯苦战。林晗往他们那去了回,蹭了点水晶鸭脯。觅食完毕,他便回到军帐,百无聊赖地看了会书,等昨日剩的灯油烧没了,便草草睡下。
夜半风声紧啸,林晗睡得很不安稳。耳畔嘈杂喧闹,扰得人着急上火,偏他困极了,连眼睛都睁不开,烦乱地翻着身子。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跳上床沿。林晗陡然记起忘了喂猫,也不知桓儿饿着没有,只待明天给它吃些好的……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搂住柔软的小兽,把它勾在怀里睡觉。那小家伙老实极了,乖顺地伏在手臂间,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响。
先前的嘈杂一瞬间消失了,片刻的静谧后,有个微凉的怀抱贴上他的脊背。
闷热的呼吸顺着后颈肌肤窜流,直烧到了林晗耳尖。
“想我没有?”
林晗困得要死,迷迷糊糊拍着小雪豹,无意地哼哼两声。
背后的怀抱倏然分开,寂静的屋帐里响起铁甲的碰撞。不一会,被窝便被人掀开一角,有谁轻手轻脚地钻进来,滚烫坚实的身躯紧拥住他的,脸颊贴着后颈亲昵许久,最终抱着他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林晗浑浑噩噩地爬起床,往旁边一看,被窝空落落的。小豹子坐在床头,高昂着脑袋,威风凛凛地注视着他。
他揉了揉散乱的鬓发,嗓子有些哑,迷瞪道:“桓儿,你哥哥昨晚回来了?”
小豹子把头一趴,没理他。一旁的帐帘动了动,从外面进来个唇红齿白的锦衣少年,俏丽得好似一株白水仙,捧了束含珠带露的鲜花,讨好地献到林晗跟前。
林晗震惊地盯着他,像是见到有个大活人从画里走出来,一把捏住花束,高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卫戈款款坐下,拿手指梳着他鬓角,笑道:“瞧娘子累了,没让他们说。”
林晗连忙扑到他身上,把人脖子亲个遍。卫戈扯了扯锦袍领子,攥着他的手腕,眼神逐渐深了些,低声道:“再动一下,我就要不客气了。”
此话出口,林晗才收敛了些,在床板上坐直了,满心欢喜地欣赏手里的花。
他语气中有些失落:“本来还打算去接你的……这哪儿来的花?”
卫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笑道:“昨晚回城的时候人家送的。”
林晗疑惑地盯着他:“宛康百姓送的?”
“嗯。骑在马上,被人拦着送了许多,挑了些最好看的留着,别的都给道旁的小姑娘们了。”
这些花并不名贵,都是山间随处可见的野花,胜在开得娇艳,每一朵都欣欣向荣,焕发着蓬勃的生机。
林晗酸溜溜地开口:“送姑娘剩下的才给我。”
卫戈笑吟吟地瞅着他,伸手勾过腰肢,揽紧了。
“娘子还吃小朋友的醋啊?”
“脸皮真厚,谁是你娘子?”林晗拨开腰间的爪子,转头朝小豹子唤道,“桓儿过来。”
幼豹嗥叫两声,轻捷一跃,正正落到他怀里。卫戈原以为是在叫自己,乐呵呵地贴上去,鼻尖却碰到了林晗的后脑勺。
他指了指鸠巢雀占的小豹子,不解道:“为何给它起我的名?”
林晗惬意地挼搓着小兽,乐在其中,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卫戈怔了片刻,绕到他跟前,愁眉道:“含宁……怎有了它,就不理我了?”
“哪有,”他抬起揉过雪豹头顶的手,也在卫戈头上摸了摸,“我昨日忘了喂它吃东西,一整晚在梦里都牵挂着,桓儿去弄点吃的来,小家伙怕是饿坏了。”

一人一兽同时静静地望着他。卫戈一动不动,歪头问:“含宁在叫我?”
“当然是你,”林晗双目流转,颊边含笑,取了件衣裳披在肩头,看他像是不乐意,便催促道,“快去嘛。”
他甚少在人前露出央求撒娇的情态,卫戈紧盯着他,微微仰起脊背,嘴唇抿了抿,一言不发地抱走小猫。林晗正想叫住他,无奈衣裳没穿好,下不了床,只得眼睁睁看着人影离开,从容不迫地系腰带。一息之间,卫戈便折返回来,凑到林晗身后,将他后背揽进怀里。
“啊,”林晗猛然被人攥住手腕,轻嘶了声,稍稍挣扎着,“属猫的?吓死人了。”
“含宁,”卫戈温声唤了他句,便开始埋怨心爱之人的冷淡,“才分别十几天,你就不在乎我了。”
林晗微张着嘴,被他呼吸撩拨得颈背酥麻,嗓音也变得软绵绵的:“不会吧,真有人跟小猫吃醋啊?”
卫戈轻声一笑,一条手臂横在他颈前,只一勾,便把林晗套在怀里。林晗全无防备,身子顺着力道往后倒,露出一截修长如玉的脖颈,仰头便对上身后人清亮的眼眸,双眼中还荡漾着桃花般的笑意。
他皱了皱眉头,抬手便要捏他脸。哪知卫戈眼明手快,先一步出招,把他手腕稳稳当当地扣住。
“你干什么?”
卫戈俯下身子,在他眉心印了一个吻。绸缎似的黑发顺着动作往下垂落,林晗只觉一片馥郁的阴影朝着自己倾倒下来,像是一瓣飞花落在眉间,瞬息之后,鼻尖仍萦绕着清润的残香。
“我不吃醋,”卫戈笑道,松了手去摸他脸,“你有猫,我也有猫。我的猫比你的猫好玩多了。”
林晗皱着鼻子,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数落道:“幼稚鬼。把我松开。”
“小猫又开始凶人了?”
林晗面上一恼,一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想了想才道:“你再不松开,还会咬人呢。”
卫戈牵起他的手指亲了亲,厚脸皮道:“那你咬我吧。”
“你……”林晗怔怔地望着他,“学坏了,看我不管教你。”
话音刚落,他便使出浑身解数,一个利落的翻身,硬是挣开了脖子上的臂弯。卫戈防备地后撤了些,对着衣衫凌乱,青丝蓬散的林晗道:“我知道了。”
林晗顺了顺胸口,里衣袖子堆在小臂间,露出净瘦的腕。他抬眼横他一瞬,轻哼道:“刚回来就淘气,你又知道什么了?”
卫戈笑道:“……知道为什么那小崽子要跟我抢名字了。含宁每次叫桓儿,可不就像个唤人的小猫,喵啊喵啊地叫,听着心都化了。它听见你叫桓儿,还以为遇着伴了呢。”
林晗在奉陵出生,幼时长在奉陵,而奉陵位处荆川,当属南方,本地方言语调柔缓,说起话来像嚼着糖饴,一两个字常咬得含糊不清。当初跟着裴信读书的时候,就惯把“了”读成“鸟”,把“亮”读成“酿”。
他离家早,在盛京待了十年,常在人少的宅邸和深宫里,故而乡音未曾改变,不论平常交谈、发号施令,还是生气恼火,辞令间那股软和的南方水乡气,总是洗脱不了,避无可避。
他口音软溜溜的,无怪手下人偶尔脸皮厚,把他招惹上火了,仍一个劲地作死,非逼到林晗骂人才收敛。
林晗知他是在嘲自己口音,立时涨红了脸,争辩道:“你们禄州人说话还卷舌头呢,古里古怪的,跟胡人似的,还来笑我。”
“可没取笑你,”卫戈抬掌发誓,继而凑近了低声道,“我这是喜欢,含宁往后多叫叫。要是当着人叫不出口,在床上也叫得。”
话一出口,他便闪电般地往回缩,刚好避开林晗毫无预兆地呼过来的一掌,像枝箭一样往帐外溜。林晗翻身下床,趿上鞋子便冲出去抓人,恰巧对上远远走来的一个人影。
赵伦捧着几卷图册,抬袖挡着眼睛,念经般高呼:“非礼勿视。”
林晗没抓到逃之夭夭的卫戈,正逮住这个送上来的,在他脑袋上敲一下。
“讨打是吧,”他拉紧了敞开的衣襟,遮住里衣,一边扣袢一边喘气,“这么早就来,有什么事?”
天刚蒙蒙亮,远山边还悬着朦胧的月。闷热的晨风拂面而来,带着股湿润的泥土味。
赵伦呈了呈手里的卷轴,抬手做了个“请”。两人一前一后往军帐里走,末了,林晗回过脑袋,对着灰杳的晨雾间呼道:“我走了,你就在外面猫着吧!”
二人进了帐,各自安坐。赵伦把手里的卷轴尽数展开,笑道:“这几块地都是钟灵毓秀的好地方,陛下挑一个。”
林晗点点头,明白这是他们选出来的学院地址。他在几幅卷轴上浏览半天,惊诧道:“这事不是交给聂峥了吗,他人呢?”
赵伦一脸高深莫测:“他这两天神神叨叨的,也不知是自己犯病,还是身边人犯病,老说胡话。今日休沐,箬翠山那边开庙会,一早就带着人拜神去了。”
门帘一响,方才跑得没影的卫戈颠颠地回来了,悄无声息地绕到林晗身后站着。林晗紧捏着图卷,担忧道:“该不是病了吧,怎不去看大夫?”
赵伦叹道:“先不说他了。陛下选个地吧,趁早办好正事。”
林晗端详半天,三处选址各有千秋,一时半会难以抉择,便挑了个依山傍水、涵雅灵秀的山麓,道:“不如就这处,远离人境,正好避人耳目。”
赵伦答应一声,把几幅卷轴收起来,道:“好嘞。我这就去,尽量今日把事办好了。”
林晗轻轻颔首,目送他出去。正唉声叹气,卫戈便从旁捧了衣服鞋袜来,仔细地侍奉他穿戴齐整。
“今日休沐,就不去衙门了,”林晗喃喃开口,“你军中有事没?无事就和我去周边县镇巡视农田。”
“我陪你去。”卫戈道。
外头一阵脚步响,两个伙夫送来早饭,放在二人跟前的桌案上,又匆匆退出去。他们简单吃了两口,卫戈便吩咐人套上马,两人并辔出营去。走到近郊,遥遥地便听社鼓喧天,金锣铛铛。
林晗算了算今天日子,笑道:“难得遇上庙会,大清早便这么热闹。”
道旁有熬糖的小贩,支起一口大铜锅,炉里火焰滚滚,烧得甜香十里。摊子上插着众多纤细的竹签,每一签上都勾勒了糖画,技艺精湛,栩栩如生,花鸟虫鱼,神仙人物,应有尽有。
林晗赞道:“画得真好。怎还有神仙?”
“这叫点天兵,”卫戈捏着马鞭,在他身旁按辔徐行,“看见签筒没?抽中地仙,就只能画鸟兽,抽中天兵,便是神仙。”
林晗玩心顿起,跃跃欲试:“走,刚好路过,我们也去试试。”
他跃下马背,一手牵着缰绳,踱到糖画摊前。卫戈付账,他便执起签筒,刷刷晃荡两下,抽出个乌木牌子。
木牌后刻着飘渺的云雾,林晗翻过牌子,只见上头绘了个赤翎羽衣的仙家少年,两袖云雾缭绕,衣洞间伸出雪白的羽翼。旁边还刻着字,道明这仙人的名字,乃是阐教玉虚宫元始天尊座下白鹤童子。
名号之下,用小字镌刻出一句诗:苍波万里茫茫去,驾风鞭霆捲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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