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不杀他?”
林晗笑了笑,搁下笔,一手拢着袖子,一手研墨。
“谁知道呢。或许今天不杀,明天就杀了。不就是杀个人,多简单的事。”
聂峥瞟着他的神色,轻声道:“你要不杀,我就代劳了。”
林晗手上一顿,想起那封催命的文书,莞尔一笑:“放心,纵是你我都不动,也有人想要他的命。况且,杀他有什么意思,裴信让我杀他,就是想让我泄愤罢了。我要是现在杀了吕应容,便是领了他的‘好意’,再要做什么,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裴信写这句七步诗,不就是想要他放穆思玄一马。
思绪纷纷之时,林晗写完了一份短信。吕应容胸无文墨,这封信用他的口吻,写得粗浅潦草,措辞一惊一乍,大致便是说监察御史王经调查宛康之事,顺藤摸瓜查到了受贿的‘衡王’头上,要穆思玄保他。言辞之间,若有若无地提及荆川白莲教和水寨之事,让穆思玄察觉到泄露秘密的危机。
“你看看,还有哪处需要修改的?”林晗把书信递给聂峥。
聂峥仔细看了,沉吟道:“这个‘衡王受贿’的案由倒是捏造得有模有样。”
“就当你夸我了。把这东西拿去,过两日让他誊了。”林晗道。
聂峥接了信,道了声晚安,便折回外面。不出片刻,卫戈便带着林晗心心念念许久的樱桃毕罗回来。
林晗一见他,仿佛拨云见日,满腔烦躁烟消云散,顾不得拿吃食,先扑上去叫卫戈抱了个满怀。
卫戈轻声一笑,把人拦腰打横抱着。林晗窝在他怀抱中,姿势像是卧在美人榻上,手上拨开纸包,大口咬着香甜的蒸饼,含糊不清地说话。
“你做的?”
“都这个时辰了,到哪去买。”卫戈道,“好吃吗?”
“好吃,”林晗鼓着腮帮,连连点头,“比我吃过的都好吃。要是桓儿以后不做将军了,去当个厨子也成。”
“好啊。我们开个酒楼,我做后厨,你做掌柜。”
林晗板起脸,果断道:“不成。除了我,谁都不能吃你做的饭。”
卫戈看着他任性的模样,眉眼温柔,带着人回到床榻边。林晗依偎在他身边,坐没坐相,专心致志地吃宵夜。
“含宁,”卫戈拈起他一束青丝把玩,沉声道,“丞相又给你找不痛快了?”
林晗正大嚼着甜饼,偏头看了看他,闷声道:“是啊!”
说罢,他便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跨到卫戈身前,骑在他腿上。
“怎么,你这个丞相侄子,要代他受过?”
第172章 分歧
那樱桃毕罗是用新鲜樱桃洗净切碎,去籽核,加槐蜜蔗浆,外裹一层薄如蝉翼的饼皮,上笼屉蒸熟。蒸透之后,从外看晶莹玲珑,樱桃紫红剔透,宛如宝石碎玉一般。咬上一口,汁浆浓郁,甘香扑鼻,带着几丝解腻的酸甜,刚刚合口。
这本是道味重的胡食,盛京常用酥油羊肉做主馅,佐以香料酱汁。林晗嫌脂油吃着太齁,故而偏爱用鲜嫩清新的果食做馅。
他在卫戈面前没个吃相,动作太急,唇上沾了些梅子色的浆汁,仿佛涂了口脂一般。卫戈轻轻一笑,抬指在他唇畔擦了擦,却被紧盯着自己拷问的林晗攥住手腕。
林晗咽尽樱桃,柔软的舌尖在唇间隐没,飞快地探出齿关,扫过他脂玉似的指尖。
卫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下手指上蔓延开来的痒意。
林晗得意地笑了笑,松开他的手,装模作样道:“樱桃浆沾在手上了,替你擦擦。”
卫戈眉梢轻挑,回味似的捻着指腹。
“哪有用舌头帮人擦的。”
林晗面上涌现出缠绵的笑意,越发大胆,柔声道:“怎么没有,又不是第一次用舌头帮你擦干净了,你要是不记得,不妨这会躺上去,我再帮你仔细擦一回,让你想起来?”
这话说得放荡而隐秘,只他们二人能听懂。卫戈当即被他挑逗得把持不住,眸中泛出些水雾,沉声道:“方才医生交代过,让我最近别碰你。你就大着胆子撩拨,真是有恃无恐了。”
林晗吃完毕罗,取了根帕子擦手,笑道:“是啊,既然是‘受过’,那你就忍着。”
卫戈暗想,别以为没法子治你,却紧抿着唇,不敢说出口。
林晗刚吃了蜜,嘴也甜起来,抛了手帕,俯在他颊边亲两下,唤道:“心肝,真不要我帮你擦?这会心情好,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卫戈眼眸幽深,却盯着他一动不动。真要他“擦”了还得了,定是天雷勾动地火,烧得彼此难分难解,不知今夕何夕。
“还在犹豫呢?”林晗往他身前挪了挪,腿间夹着腰际,抬手捏着卫戈冷冰冰的脸,忍不住笑道,“绷得这样紧,还真像个正人君子。”
卫戈喉间动了动,两手松垮地环住他的腰,不敢贴得太近,怕肌肤相亲惹出事来,叹道:“别、别这样。我答应过别人,要照顾好你。”
林晗怔了怔,脸上的笑意凝住:“答应谁了?”
卫戈安抚似的摸摸他的头,眉毛淡淡地蹙着:“还能有谁,当然是夫人。”
“唔,”林晗回过神来,嗓音霎时变得柔软,“我娘近来可好?”
卫戈沉静地凝望着他,眼神似乎在说:你说呢?
世间最慈父母心,亲子罹难,流落他乡,息夫人怎会好受?林晗消失的这些日子,用一个肝肠寸断来形容她,毫不为过。
“你若是无事,便给夫人写封信,就当报个平安,让她放心。”卫戈轻声劝道,“她……一直念着你,连头发都白了许多。”
林晗默不作声。他并非铁石心肠的人,自然体谅为娘的苦心。之所以一直没给家中报信,一是忌惮那个糊涂爹,怕泄漏自己所在,二是觉得,他漂泊无定,前路堪忧,与其在外让母亲挂心,还不如让她以为自己死了,就此绝了念想,好过长久伤心难过。
“我娘知道我还活着?”他迟疑着问。
“你是她的孩子,她岂会不知。”卫戈一句带过,“若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夫人该多么悲痛。”
林晗听出他话里的端倪,骤然挣脱怀抱,沉声道:“桓儿,你想说什么?”
他用的是“儿子”,不是“你”或者“含宁”,息夫人有几个儿子?
林晗觉得可笑,定定地瞧着他,强耐着怒意:“你也跟你叔父一样,劝我别杀穆思玄?”
“并非如此!”卫戈握住他的手,皱了皱眉,“只是——不应当你动手,我帮你。”
林晗负气挪开,蹦下床,迅速地穿鞋子。
“你做什么?”卫戈把他拉住,“这么晚了,你往哪去?”
林晗不动,僵着身子,胸间剧烈起伏,强耐了半天,回头道:“一个两个都这样,我动手报仇,碍着你们什么了?”
卫戈心疼地拦住他,辩解道:“不是碍着我!含宁,我没不让你报仇,你要杀他可以,我帮你啊!何苦脏了自己的手,背下弑兄的大罪?”
林晗心中大乱,听不进半个字,扬手推开他,咬了咬唇。
“他动手害我的时候,怎没人跟他讲这些兄友弟恭,仁义伦常,反倒来劝我以德报怨?呵……罪名,我犯下的杀业多了去了,死后下了地府,阴司阎罗要算账,还差这一桩吗!”
“含宁!”卫戈道,“穆思玄死不足惜,可世人只会觉得你不仁不义,残害宗亲,将来史书上该如何写你?”
“我不在乎!”林晗瞋目怒视着他,“不仁不义也好,残忍暴虐也好,什么风浪我都没怕过,难道还怕后世闲人几句碎语?”
“可是我心疼,”卫戈紧紧捏着他发抖的手,嗓音沙哑,像是触碰到扎根心里的尖刺,“含宁,你受过的伤害,我恨不能以身代之。”
林晗乍然止住了怒火,怔怔地看着他。半晌,他的指头动了动,仿佛想反握住手背上温厚的指节,最终却是犹豫地放下了。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他沉声道,神色诡谲不定,“只有亲自动手,我才会开心。”
卫戈见无论如何都劝不动他,只能自嘲地一笑。
林晗缓缓地挣开手,须臾间平静下来,冷声道:“还记得在灵州时,我说过什么吗?”
卫戈抬头望着他。
“我说,想让你好好的,不用再杀人了。”林晗长舒口气,蓦然浮出个明媚的微笑,“当初那段时日,真是自在啊。”
卫戈轻轻一笑,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林晗眉眼间变得深邃,嗤笑道:“初见又如何,后来又如何,我的想法从未变过。只要你还在身边,便不会食言。你是威震塞外的大将军,和我这等惯于玩弄阴谋诡计,构陷谋害的人不一样。”
卫戈有些慌了,忙道:“含宁,我……”
“别怕,”林晗笑了笑,“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不舍得我背骂名,我就舍得你替我揽黑锅?”
卫戈垂眸不语。林晗笑意更甚,抬手抚过他的下巴。
“倘若真让你帮我杀兄,我才是虚伪至极,令人作呕的小人行径。”
第173章 告状
帐内烛火渐渐烧到底端,火光扑朔不休。长久的静默后,卫戈说不出劝阻的话,上前一步,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林晗木人似的任由他抱着,下巴贴在卫戈肩头,幽深的瞳眼里映着火焰,显出几分冷酷的麻木。
“别生我的气,”卫戈的掌心按在他后颈,开口带着些鼻音,“打骂都行,别离开我。”
林晗久久未动,末了轻叹一声,慢吞吞抬起手臂,绕在他的背上。卫戈察觉到他的动作,下意识却以为,他要像方才那样几次三番挣开束缚,便不依不饶地抱得更紧了些。
隔着袍服,两人的身躯紧密地挨挤着,像是两截契合无隙的玉璧。抱得紧了,卫戈清晰地感知到林晗的身体,惊觉于他的瘦,手掌一摸,几乎尽是一条条嶙峋的骨头。
林晗早年习武,后来常在各处奔波,在军中忙碌,练出一层薄而紧实的肌肉,脱下衣袍后没有一寸累赘。床上动情时肌肤泛出淡淡的红,不论何种姿态都能呈现得相当动人。可一旦穿上宽袍大袖,匀称的肌骨被掩藏起来,身形就显得娇小,看起来只让人觉得他清瘦,手上力道重了些,便能握住骨头,觉得硌手。
坦诚相见那么多回,往日只一心沉溺在情欲里,卫戈竟头一遭发现,他的含宁身子骨并不算好。况且,他还如此年轻,却不舍昼夜地劳累,若是再过些年月,肌肤消减,这样的体质,很容易便垮了,惹得疾病缠身。
卫戈一阵黯然,心间一半难过,掺杂着一半尖锐的酸楚。
林晗温声道:“蜡烛快烧没了。”
“我们歇息吧。”卫戈依恋地吻他耳根。
林晗笑了声,尾音挠得卫戈心尖发痒,仿佛和片刻前面红耳赤的人不是同一个,抬手推推他。
“你倒是洗刷干净收拾齐整了,把我抱这么紧,我怎么去漱口?”
卫戈听完便松开怀抱,道:“你待在这,外面风大,我替你准备。”
林晗笑着点头,慢悠悠回到榻上宽衣解带。不出一会儿,卫戈端着个小盘进帐,盘子里盛着茶碗,玛瑙盒子,杨柳齿木等物。那精巧的兽雕小盒里盛着青盐草药调成的粉末,林晗拿齿木蘸上些许,纳入口中,立时满口草木清芳,片刻后含上茶水,细细漱尽,方才完事。
他挪到床榻里侧,静看着卫戈熄灯。室内灯火一灭,顿时浸入了黑暗,几缕蓝烟渺渺,散溢出淡淡的炭火味。
林晗身侧一沉,紧接着听见衣料窸窣,被褥掀开一角,卫戈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两人都只穿了单薄的里衣,缠在一处抱着,合衾共枕而眠。
林晗被一副热铁似的身躯裹着,只觉得卫戈身上的血气透过肌肤源源不断地灌入身子里。他强作镇定地闭眼假寐,却是心猿意马,浮想翩翩,间或偷偷睁眼,借着月光悄悄看卫戈,见那人睡颜平静,呼吸绵长,倒像真的心无杂念。
也不知是不是体内的毒作祟,他如今敏感至极,被人这样抱着,满脑子都是那股念头。
正出神时,卫戈小心翼翼地睁眼,两人恰好对上,彼此都有些错愕。
“你……”他们异口同声。
卫戈双眼幽亮,灼灼地紧盯着他,喉间动了动。
“为何不睡?”
林晗被他这样盯着,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嗓眼里发颤。他不知道如何作答,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闭上眼,将手伸到他腿间。
卫戈揽住他的头,深吻之后,彼此耳鬓厮磨。
压抑的粗喘烧得林晗耳朵滚烫,几欲垂泪。恍惚之间,他被握住手腕,按着肩膀,强硬地翻过身子。
他到底是顾念着医嘱,只挤在紧腻光滑的腿根厮磨。在被中纠缠许久,林晗热汗淋漓,湿透了衣衫,迷糊着不知年月,五感似乎都变钝了,唯独腿侧两处嫩肉清晰地体会着烙铁一般的灼烧。
折腾许久,好不容易泄劲,林晗还得摸着黑,起床再漱一遍口。
翌日一早,天色蒙蒙亮。他昏昏沉沉地醒过一回,听见外头有人唤卫戈。片刻之后,身边人便起身穿衣,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林晗想握住他的手,奈何连动动指头的劲都提不起来,只好作罢。他张了张嘴,嗓中一阵艰涩,说不出话,轻咳两下,竟觉得抽痛,像是肿了。
卫戈一走,他便觉得清晨寒气太重,眨眼就帐冷衾寒,也没了睡意,干脆从被子里爬出来,浑浑噩噩地穿衣。
休沐日还没过,林晗匆匆用了点早膳,照旧先到营房一圈,见赵伦他们也起了个大早,还在忙着算账的事。
赵伦熬了一夜,眼下发青,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主公早。”
林晗轻咳两下,扯着破锣嗓子,哑声应了句。赵伦和聂琢不约而同盯着他,眉间隐隐透着担忧。
“风寒这么严重?”赵伦道,“要不叫苏忱过来看看,正好,让他给我开个提神的方子。”
林晗哪敢面对苏医生,吞了半天唾沫,艰难开口:“不必,喝口茶就好了。账目如何了?”
赵伦眼睛一亮,腆着脸笑嘻嘻的:“熬更受夜,终于差不多了。陛下,走公账还是走私账?”
林晗一怔。公账就是宛康的账,私账就是聂峥的腰包。
“该走哪个走哪个。”他仔细想想,补充道,“回头你们几个都在宛康挂个职。”
事到如今,他可不能再让手下被人叛军叛军地叫了,自然要给聂峥他们正名。
赵伦喜不自胜,连连称谢。聂琢说了几声谢,一脸讳莫如深地开口:“主公,今早燕云军那边车马喧嚣,主公可知?”
林晗瞧他两眼,道:“怎么回事?”
“裴纯行来了。”
“他来干嘛?”他立时皱起眉头,“怪不得呢,一大早裴桓就走了。”
那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听说是监军来的,”赵伦叹道,“朝廷有人给世子使绊子呢。”
“裴纯行是裴氏的人,他来丞相肯定是知道的,”林晗沉吟片刻,仍是不放心,“我去看看。”
他独自出了营房,快步朝燕云军驻地赶。清晨的风料峭刺骨,掀起沙砾尘土,直往脸颊扑。
议事堂前连个守卫也没设,几行士卒举着火把来回巡防。林晗穿着官袍,畅通无阻,阔步进了屋子,隔着一排满当当的书架,隐约瞅见两个人影,听见有人十万火急地说话。
“鸾台的折子堆成山了,全是参你的,要不是叔父压着,你这会早回燕云去了!”
“我做什么了?”卫戈淡然发问。
“处事轻浮,不治行检。”裴纯行道,“咱们如今被人盯着,你也不小心点,万一被弹劾了,不怕褫夺了你世子之位?”
卫戈冷笑道:“还以为是何大事,编了许久,才造出这些不痛不痒的罪名。”
裴纯行一噎,提醒道:“裴桓,别不当回事,你是立了功,可正是立功才要多加小……”
他话说到一半,骤然觉察到有人在,顿时仰着脖子,望向书册间的空隙,问:“谁在那?”
林晗现出身,几步踱到二人跟前,笑道:“侄儿。”
卫戈脸上云开雨霁,温柔地看着他。
裴纯行脸色一沉,轻哼道:“既然都来了,我就说明白。你两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私下里要好就行了,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让别人瞧笑话。”
第174章 祸患
林晗听着他话里有些讥嘲之意,掀起眼皮,不由得一乐。裴纯行在鸾台任职,年纪轻轻就做到左谏议大夫,掌管规谏讽谕,不论百官还是朝政,都有谏正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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