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饭搭子(路曲十三)

“一会儿回去别说漏嘴了！”
“放心吧！”
两人谋划着说辞，丝毫不掩面上对曹成伟的嫌恶。本来就是恶有恶报，拖着人回去再说几句话就有一笔丰厚的报酬拿，他们自然乐得答应。
曹成伟昏迷不醒近八个小时，醒来满脸惊恐地说李铖要杀他，还废了他一条腿一只手，嚷嚷着说要报警。
没人相信他，大家都当他一跤摔坏了脑子。
陈靖梁和夏光临约好了一起去看宋然，到了医院却没见李铖。
“李铖人呢？”
陈靖梁往嘴里塞两瓣橘子，四处打量了一番。
宋然拼命忍住心中刺痛，尽量装作自然：“我们分手了。”
病房里静了几秒。
陈靖梁和夏光临交换了个眼神，眼里有惊讶，但不多。“哟，怎么了，吵架啦？”陈靖梁还在低着头和橘子瓤较劲，他有强迫症，必须弄干净了才下嘴。
“因为什么，说来听听。”夏光临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反倒是宋然被他们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弄懵了，心口酸涩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
夏光临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小打小闹嘛，多正常，许川就老和我闹，”他嘴上抱怨，脸上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儿，细看嘴边还挂着笑。
陈靖梁也在一旁附和，“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活脱脱一副和事佬模样。
“听哥的，一人退一步，海阔天空家和万事兴。”
宋然：“……”
到底是谁不正常？
“要我说你就给人个台阶儿下，人家昨天还托我约了专家，问了一大堆你出国复健的事，别的不说，就你住院期间，李铖对你那叫一个没话说，”
“对了，你要出国的事儿怎么都不和我们招呼一声……”
夏光临还在说，宋然隐隐抓住他话里的关键信息——
李铖私下还找过夏光临，在他说了分手以后？
宋然揪紧了身下床单，为什么他还要关心自己的复健，明明都分手了，这一切都不该再和李铖扯上任何关系才对。
陈靖梁也在这时出声，问他昨天见到蛋糕没有，怎么还不见送回去。
宋然脸上困惑更甚。
“昨天不是你让李铖来接蛋糕的？”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
又是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宋然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没有李铖消息的那段时间。
那八年里，所有关于他的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你有什么资格知道？！”
刘鞍本来要扶宋然下床，父子俩被走廊上张筱突然拔高的音量震了一下。
宋然愣了下，很快又神色如常。
刘鞍看出他神情，知道这孩子肯定听出是谁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你出事的消息，这两天一直给你妈打电话。”
刘鞍把手搭到他肩上，安抚地捏了捏：“放心吧小然，我和你妈不会再让他打扰到你。”
宋然嗯了一声，挤出一个笑来，“爸，扶我下去走走吧。”
今天一过就是除夕，各个科室也像模像样地贴上了红对联，白蓝色的病房也终于有了丝喜气。
父子俩才刚下到一楼，外面就噼里啪啦响起一阵鞭炮声。
刘鞍乐呵呵的，“又要过年了啊。”
宋然也露出点笑，“是啊，今年得委屈你们在医院陪我了。”
刘鞍：“说的哪门子傻话。这有什么，无所谓在哪儿，只要咱一家人在一起就成。”
“嗯。”
宋然声音淡淡的。
他每天固定在几个地方练习走路，刘鞍中途接到个电话，宋然点头示意自己一个人可以，让他尽管去。
还是重复着相同的步骤，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连医生都佩服他每天雷打不动的练习。
和国外那边的医院都对接好了，等过完年就去那边。
李铖现在会在干嘛？
宋然忍不住想。
之前他们说好了，今年是两人在一起之后过的第一个年，他爸妈一直念叨着早点回家。
一家人一起守岁，他和李铖会在清溪住上三两天，然后回到家。
他们甚至说好了要在那天到超市买好多东西，然后一起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现在呢？
李铖明天会怎么过呢？
想着想着出了神， “咔嗒”一声，胳膊下的拐杖空了一阶，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要往下跌。
宋然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不知道事情还能怎么变得更糟。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电光火石间，有人稳稳接住了他。
“拿着。”
那人嗓音低沉中还带着沙哑，把手里的拐递给他，然后一手抄过膝弯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宋然愣愣地侧过头。
他靠在人胸膛前，熟悉的体温隔着衣服面料传递，宋然甚至听到心跳。
简简单单的胸腔震动，却听得他鼻头发酸，但还是不得不强忍着问出一句“你来干嘛。”
“来看你。”李铖说。
宋然觉得自己矫情，几乎要落下泪来。离病房还有几步距离，他放任自己把头深深埋进李铖怀里，自暴自弃地想就一小会儿，一会儿就好。
李铖把人在怀里掂了掂好让宋然搂的更舒服，小臂一如既往结实有力，令人感到心安。
自己每天要走好久的路被他抱着不出片刻就走到了头，被李铖放下来之前，宋然眷恋地蹭了蹭，贪婪地呼吸着属于李铖的味道。
“怎么自己一个人，阿姨和刘叔呢？”
李铖问他。
宋然藏好所有情绪，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们已经分手了，李铖。”他假装看不见李铖眼中的深沉，“你也没必要再来这里。你走吧。”
“是吗。我没答应分手。”李铖一步步走向他，竭力压下心中怒火。
宋然口口声声说爱上别人，那这个人现在又在哪里？
“红着眼眶让我走吗，宋然？”
李铖站定在宋然面前，由于两人一站一坐，看上去像在居高临下的俯视。
“怎么，觉得自己要瘸了？不想拖累我，所以宁愿让我误会也要赶我走，是吗宋然？”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他气的是宋然竟然真的想和他分开。
李铖步步紧逼，是从来没有过的咄咄逼人。宋然眼睛干涩，手一揉发现满手的湿润。
李铖眉头紧锁，盯着宋然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
宋然的心思太好猜了。
哪个移情别恋的人会坐在病床上哭的像个傻子，笨死了，装都装不像。
那晚他哭了多久，李铖就在外面守了多久，直到人哭累了，把自己缩进被子。
他知道宋然在装睡，眼皮都哭肿了，随着他的走近轻轻颤动，就跟现下一样。
李铖叹了口气，握住宋然不停擦眼泪的手腕，将人抱进怀里。
宋然剧烈地挣扎，纠缠之间手肘抵到李铖胸口，立马引出一声闷哼。
“你怎么了？”宋然紧张地抬头问。
李铖却趁势把人重新锁在怀里。
他说：“我想照顾你一辈子，然然。”
宋然所有的费心伪装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办公室里。
“给我一家一家查！”宋远华扬手甩出一沓文件，塑料的外壳在木质桌面上磕出沉闷声响，“我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能见不着？！”
“是，宋总。”
这么大的事情前妻竟然试图瞒着自己，宋远华心中不悦，想到家中生不出儿子的现任妻子，烦躁更甚。
他开始后悔当初答应张筱的条件，她可以不分他的钱，但宋然的抚养权没有商量的余地，孩子必须跟着她。
和现在的妻子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女儿，宋远华不是没想过将自己的公司交给她，但女儿生下来就娇生惯养，又被妻子惯得无法无天，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好不容易读个大学还是花了大价钱买的。
宋远华恨铁不成钢，频频想起当初几乎被自己“放弃”的宋然。
但这些年来，除了宋然为了李铖求他的那次，这对生理意义上的父子再也没见过面。
张筱和刘鞍回到病房的时候宋然已经被李铖哄睡了。
“睡着了？”
“嗯。”
三人放低了音量，张筱眼角眉梢肉眼可见的高兴，一点都不意外李铖的出现。
“这下终于可以安安心心过年了。”
李铖知道她的意思。
在宋然父母面前他从来没说过分开的话，夫妻俩理所当然地以为俩人是吵架闹矛盾了，李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自己把宋然惹生气了，就等着人消气呢。
就宋然一个人傻乎乎的，还当大家都知道他们分手了，也不想想要真分手了身边这一群人怎么还坐得住。
“他这些天没有好好吃饭吧？”李铖想起刚刚握着的那截手腕，他两根手指就能松松圈住。
张筱被他问的一愣，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有种没照顾好自家儿子的感觉。
但李铖不在的这些日子宋然确实是茶饭不思，只是顾忌着在父母面前，多少还是吃进一些。
压在心间的大石随着李铖回来而放下不少，连张筱都觉得轻松了许多，还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以后有你看着小然我就放心了，不怕他不好好吃饭。”
李铖也笑，三人开始商量明天的除夕要怎么过，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他答应过宋然的。
傍晚，张筱和刘鞍回家提前准备了，宋然睡醒的时候病房里只剩李铖。
久睡醒来以后胸口空落落的感觉在看到病床边坐着的人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宋然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静静地盯着李铖看，两人在夕阳的余晖里安静对视。
良久，宋然吸了吸鼻子，朝李铖张开双手：“抱抱。”
话才刚说完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间全是熟悉的味道。
李铖在他耳边轻笑。
宋然埋在他脖子里蹭了蹭，“好想你。”
他直白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李铖何尝不日思夜想，叹息着抱紧了怀里的人。
“对不起。”怀里的声音闷闷的。
抚摸他头发的动作一顿，李铖静了会儿，叫他宝宝。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他许下承诺。
宋然的耳朵腾一下红了。
李铖要起身到洗手间给他接热水擦洗，被宋然抱住脖子不放，喉咙间发出模糊不清的轻哼。
李铖觉得宋然愈发会撒娇了，他有点抵挡不住。
“阿铖，”宋然凑到他耳朵边，“我爱你。”他脸很红，但语气坚定，看向恋人的一双眼睛也明亮又坦荡。
里面盛满了热忱的爱意。
李铖的耳朵被震得发麻，宋然的话像电流，轰的一声传遍全身。
他轻吻恋人的耳垂，在宋然战栗的同时沉沉开口：“我也爱你。”
宋然揉揉耳朵，这下脸是真的红了个彻底。两人挨的很近，李铖身下的反应他一清二楚，现在人进了洗手间，快二十分钟了还没出来。
好不容易等人出来，宋然眼神到处乱瞟就是不落到李铖身上，神态也不大自然。
李铖甩了下湿发，看的好笑，走过去捏住人下巴，用指腹轻轻刮蹭。
“现在知道害羞了？”
刚刚抱着人不让走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水滴从发梢甩落到男人挺拔的鼻梁上，宋然偷瞄的目光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假装看不见他眼神里的揶揄。
手里拿着干毛巾，宋然自然地上手帮人擦拭，轻柔舒适的力道让李铖忍不住眯起眼，放松了身体靠在宋然暖乎乎的怀里。
擦着擦着宋然突然想起件事，放下毛巾一脸正色道：“你胸口有伤是不是，怎么弄的？”
李铖没打算告诉他曹成伟的事，只说自己碰到衣柜门不小心撞的。
宋然半信半疑，李铖做事一向沉稳，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马虎。
见他不信，李铖凑过去一口亲在他唇角，想堵住他狐疑的话，亲着亲着又不受控制，差点把人压倒在病床上。
“你的澡要白洗啦……”
宋然的话语很快被人吞吃在唇齿之间。

除夕这天，鞭炮声响的比昨天更早，楼下已经有人在说话，热热闹闹的。
宋然昨晚睡的格外好，现在都还没醒，李铖轻带上门。
熹微晨光里，谢鑫昊的背影显得有些寂寥。
这几天医生不让抽烟，他手里攥个橙子，没剥，从左手换到右手不停轮换着。
“吃么？”他转过身。
李铖摇了摇头，也走上前扶住窗口前的栏杆。
两个男人都静默无言。
太阳光开始有些刺眼，谢鑫昊懒懒地转了个身背靠着，“你没什么想问我的？”
李铖沉吟，片刻后轻笑出声，“你真以为你们演的很像吗？”
“你知道你看宋然的眼神什么样吗？”
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不喜欢也是。
“呵。”
谢鑫昊低头摩挲手里的橘子，没想到其实早被人识破了。
眼睛会代替嘴巴说喜欢，他也曾被那样的眼神注视过，只不过人被他弄丢了。
不过——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走？你的宋然这段时间可不好过。”谢鑫昊嘴边噙着抹笑，貌似漫不经心地发问。
李铖凉凉地瞥过来一眼，谢鑫昊无辜耸肩。
他说的对，即使知道宋然不可能真的背叛两人的感情，但那些戳心窝子的话从恋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李铖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也难过生气。
暂时分开后冷静下来才发现宋然的言行漏洞百出，伪装出来的冷漠也摇摇欲坠。
他一面趁着这段时间去解决了曹成伟，一面也想看看宋然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放弃。
但李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对宋然放任不管，心里早就被一个人填满，连不闻不问不见面都难如登天，更别说连根拔起。
他做不到。
“等你有了真正喜欢的人就知道了。”李铖淡淡道。
“操。”
谢鑫昊低声咒骂了一声，有老婆了不起啊？！
谁没有过似的。
他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橘子皮里，空气里很快有了股柑橘气味。
谢鑫昊皮笑肉不笑，“你最好好好珍惜。”
李铖回敬他：“会的。”
张筱和刘鞍大包小包从家里往医院带了不少东西，还特意捎带了宋然爱吃的小米粥和包子。
他刚醒不久，被李铖清清爽爽擦洗好身子，舒服地窝在人怀里。
“还要贴对联吗？”
桌上的袋子里露出一角喜庆的红色，宋然看到了，看向忙活着的刘鞍。
“过年嘛，讨个彩头！”
刘鞍撕了塑料封膜，在门框里面比划。
“哎呀，还是得李铖来，他个子高够得着。”
宋然弯着眼睛看他们贴，时不时还纠正一下位置。
“左了，往右边一点。”
“就这个位置！”
李铖手上沾了点金箔粉，他走向宋然，出其不意地伸手抹到人脸上。
“我刚洗完脸！”宋然忿忿地控诉。
李铖又换了另一只干净的手帮他擦，擦着擦着变成捏。
“你真幼稚。”
“嗯。”
李铖无所谓地点头应下。
才吃过午饭宋然就催着人去陈靖梁那里接蛋糕，李铖闻言神色有点不自然。
他还没告诉宋然自己前天就已经把蛋糕接回家了，现在估计在阔别已久的小窝里呼呼大睡呢。
不过他不打算告诉宋然。
睹狗思人这种事，他自己知道就行了。说出去没面子。
李铖不动声色，嘴上应着好。
“……还有之前我没看完那本书也要，你还记得我放哪儿了吗？”
宋然挠他下巴。
李铖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记得。”
他在家那段日子比宋然还先看完了整本书。
宋然非但不收手还变本加厉，伸手想捏他鼻子，才碰到高挺鼻梁就人捉住了双手抵在胸前。
李铖欺身而上，直接把人亲老实了。
宋然气喘吁吁，眼睛里冒着水汽。
“还有！”
他又想到什么，李铖有点无奈，搂了人听他说。
“不知道谢鑫昊除夕怎么过，他会想和我们一起吗？”
“……”
宋然已经老实交代了谎称喜欢上谢鑫昊的犯罪事实，他觉得两人是有些革命友谊在的，每次谢鑫昊一提起喜欢的人都是一副落寞表情，他有点于心不忍。
“我一会儿去问问吧？”
李铖觉得宋然现在有点无法无天，竟然频频在他面前提起另一个男人，还说的这么顺口。
他冷冰冰地打断：“不用问了。他回家过。”
宋然震惊：“你怎么知道？”
“早上我遇到他了。”
“嗯？什么时候？”
“你还没睡醒。”
“……好吧。”
宋然在心里默默吐槽谢鑫昊竟然也不打个招呼，不过又很快原谅了，新年愿望还是分这家伙一份吧，希望他手术顺利，也祝他早日追回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