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什么……
不跟谁说?他么,宋羽寒攥紧了五指。
但他见黑曼巴如此痛苦,即便心中波涛汹涌,也不敢再多加追问,难道这人,就是赵菁东当年身边的那名诡异的魔族?
小心身边人……
赵菁东,赵殊锦,毕思墨,颜离初,蝶永宜……还有谁……还有谁与他交往甚密……
到头来,他什么也没有查到,宋羽寒心中涌上一股烦躁。
“小孩儿。”黑曼巴突然虚弱出声,“我没多少时间了,我送你出去,你,替我办件事。”
“……前辈请讲。”
黑曼巴身形动了一下,重新盘踞在一起,轻轻的说:“你替我折枝梅花,然后放在人族黄陵,淳裕帝陵前。”
……淳裕帝。
宋羽寒神情微怔,回忆起了那几名抬轿子的小妖怪提到的传说,淳裕帝,是他的……
宋羽寒应声,道:“可有话要带?”
黑曼巴摇首:“不带。”
它落寞又固执地又摇了摇首,像是说给自己听:“不带。”
宋羽寒不好多问,忽然突然想到什么,道:“前辈,我来妖族时,曾在寻香楼见到一名舞女惨遭横死,脖颈处有一处毒蛇咬痕。”
黑曼巴喘了口气,古怪道:“……寻香楼?你逛花楼?”
宋羽寒:“……重点不是这个。”
“好吧。”黑曼巴摇首,沉闷道,“我不知道。”
宋羽寒心中一“咯噔”,它说的是“不知道”,而不是“不是我”。
难道它果真被人拿捏住把柄了。
“好了。”黑曼巴催促般地甩了甩尾巴,“你究竟走不走?”
宋羽寒道:“我其实还有些事,前辈能否……”
黑曼巴以为他要又要问东问西,不耐抢答道:“不知道,赶紧滚。”
宋羽寒:“……其实,我是想说,能否听我一言。”
黑曼巴:“……半炷香。”
“其实,我有个哥哥。”宋羽寒斟酌了一下话语,他怕直接问会言错,引得黑曼巴再次遭受无妄之灾,“他最近状态很不对,举止行为,言语均很僵硬,像是一具木偶。”
黑曼巴瞥了他一眼,道:“什么意思?”
“我最近有看一则古籍,书上记载了一则短文,说是曾经的淳裕帝也曾得过类似的病,最后靠西域药治好。”
黑曼巴冷冷道:“他那只不过是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差点中风了而已。”
宋羽寒笑道:“说不定我兄长也只是中风了。”
“你兄长他那是……”黑曼巴反应过来,转开话题道,“……总而言之,不是中风。”
……它沉默一会,又道:“但我还真见过。”
就此停住了话头。
宋羽寒唤道:“前辈。”
“又怎了?”
宋羽寒想了想,还是摇首:“无事。”
黑曼巴身形一顿。
它当然知道宋羽寒想问什么。
说实话在这不见天光的结界里千年之久,它又何尝不想……
这条本该千年之前就死去的蛇,却因为受制于人而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受困蹉跎,曾经的种种也只存在于众生口中似真似假的传言,寥寥几笔就能说完它的平生。
到了最后,也只能拜托旁人,小辈,说出一句“替我折枝梅花给他吧。”
也许今日他就这么回去了,今后再也不会有人进到这里,也许又是一个漫长的千年,届时也许山川大变,河流一冲刷,永轩陵又经得起几个千年。
黑曼巴垂下了蛇瞳,额间法印亮起,结界剥离的感觉愈发明显,宋羽寒正欲道谢之时,黑曼巴动作却一顿,神色陡然难看起来。
宋羽寒意识到了什么,神情也凝重了些许。
黑曼巴道:“再等会,他又回来了。”
“他”究竟是何人。
宋羽寒眯起了眼。
此时不能出去,正如黑曼巴所言,如若对方对他们没有起杀心,还是先按兵不动为好。
两厢沉默之际,宋羽寒率先开口:“千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黑曼巴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有些迟疑,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没什么。”
“左右也无事可做,道听途说不如亲耳所闻,有些好奇罢了。”
黑曼巴沉默了。
黑曼巴道:“我改主意了,你也不讨喜,你也讨厌。”
说罢它又将头蜷缩进了身体,赌气似的,一言不发,宋羽寒心下了然,道:“我知道了,是我唐突。”
“说也无妨,只不过那个小顽固知道我跟他人说这些,又要生气。”黑曼巴发出一声笑,随后又沉闷问道,“小鬼,你可有心悦之人?”
宋羽寒摇首:“并无。”
黑曼巴嘶嘶移动了一下,道:“你会有的,我这幻术,能让人看到最想看的画面,穷苦之人妄想得到万贯金银,满贯缠身之人又想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当这一切都得到之后,所求之物便不再是这些凡世俗物。”
“我曾经听说了些风言风语,前辈曾经是被……”
他没有道出下半句话,黑曼巴却知道他想说什么,蛇身凑近了些,狭长的蛇眼分明还虚弱着,却带着丝丝戏谑,嘶嘶吐着猩红的蛇信子,道:“没错,我是贡品。”
黑曼巴见宋羽寒沉默,陡然笑了,自顾自道:“很奇怪吧?怎能将同族作为贡品?你那只妄月族的小狐狸没有告诉你吗?我乃是王族血脉,食我血肉,或与我交合,都可大大助长修为。”
宋羽寒茅塞顿开,难怪当初韵音宗知道是他救走了颜离初后,曾几次三番上门讨要,此事闹的极大,他们那个老鬼宗主指着他大骂行窃,不知羞耻,总之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只不过宋羽寒视他如屁,自然是闭门不出,斜月阁也跟颜离初混好了关系,自然不愿意放狐。
也不知后续是发生了什么,韵音宗居然也不再来闹了,斜月阁见风平浪静了,也不再将其当回事。
宋羽寒呐呐道:“原来他是王族血脉……”
“哦?他没说?”
宋羽寒摇首。
黑曼巴用尾巴点了点他,道:“即便是王族血脉,也没什么可自傲的,王族血脉何其多,你见我一条蛇,能跟他一只狐狸挂上边就知道了,反而容易引火上身。”
说罢,它冷笑一声,道:“当时我不就吃了这个亏。”
黑曼巴斜睨过去,道:“你真想听?”
宋羽寒点头。
“……好吧。”黑曼巴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也没到不堪回首的地步。”
黑曼巴低沉着声音,将这段不曾公之于众之事徐徐道来,宋羽寒亦是静静地听着。
原来这只蛇妖当时并不是作为皇后纳进,而是空闲皇后之位,另立昭仪,原是因为他是男子,不能生育。 但众人心知肚明,此事根本不是真正的缘故,而是因为黑曼巴浓厚的王族血脉。
千年之前的大陆之上,这样稀有的血脉,只要没有拼出头,啖肉喝血,沦为禁脔便是他们的归宿,无从管制,而黑曼巴便是献给淳裕帝的补品。
只可惜,淳裕帝尚且年少,并未添置后宫,因此黑曼巴便成了后宫内第一位妃子。
大殿内红绸满堂,觥筹交错,淳裕帝一身火红喜袍,上绣五爪金龙,他被大臣灌了许多酒,自己又不知推脱,正晕晕乎乎地撑着脑袋,眸中印着重影,神志不清地推开往这边抵的酒:“不喝了,不喝了,孤真的……真的喝不下了……”
来人均是朝中大臣,也都是一副脸浮红晕,不知所以然的模样,闻言哈哈笑道:“陛下大喜日,怎能不与我等一醉方休,再来!”
“不了,不了……”淳裕帝昏昏然摇头。
一旁立着不敢说话的两名小蛇妖忧心地窃窃私语着:“人族怎么都是这幅模样,少主嫁过去,真的会得到好吗……”
另外一名冷着脸,哼声:“醉鬼一个罢了,大厦将倾,国将亡矣,大喜之日将少主独自晾在房内,成何体统。”
第一个说话的蛇妖吓了一跳,四处看了看,确保身边没人后,才悄悄叮嘱:“可不敢再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人族有那位在,本就压过我们一头,若是被听到了,可是要……”
冷脸的蛇妖不甘道:“……可恶,若不是那人,少主何必……”
“即便没有国师,你们少主嫁于陛下也是他的荣幸。”突然两小妖身后传来一道凉薄尖细的声音。
两小妖均是瞳孔微缩,汗毛竖起,连忙躬身行礼:“李公公。”
“修为不高,胆子倒是不小,敢在这里议论陛下,今日之事我权当没有听到,皆是托了大喜之日不易见血的源头,若再敢有下次——”
两小妖惊出一身冷汗,连声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李元成从怀里掏出拂尘,重重甩了一下,冷哼一声,转身往淳裕帝那边走,朗声道:“周大人,刘大人,别再灌陛下酒了!这个点了,若是耽误了时辰,你我都担待不起。”
被叫做周大人的老人闻言捻了一把胡须,醉醺醺地笑道:“一个贡品而已,耽误了便耽误了,有什么……啊!”
一柄拂尘重重抽在了他的脸颊上,打断了他的话,周遭陡然被这一拂尘给惊住了,顿时寂静无声,就连淳裕帝都愣在了当场。
周大人险些摔了一跤,脑子稍微清明了一点,但还是怒火冲天,道:“你敢打我?”
“周大人。”李元成微眯眼,“可还清醒些了?”
李元成此人,曾辅佐过三代帝王,因此居威甚高,加之淳裕帝帝性子软,他又雷厉风行,更加在朝堂之上无人敢置喙。
“哎哎哎!”一旁的刘大人连忙来扶他,低声劝道,“别耍酒疯了,你再仔细瞧瞧他是谁。”
周大人还是没仔细看,只能勉强看清李元成身上的天青色的宦官袍子,大着舌头囔囔道:“还能是谁!一个阉人罢了!竟敢如此对我!”
这句话说得太快,刘大人甚至没来得及捂他的嘴,周围又响起了窃窃私语,他只得回头看向呆愣住的淳裕帝,哀求道:“陛下,这……”
淳裕帝这才反应过来,酒也彻底醒了。清了清嗓子道:“周大人酒喝多了,这便送他回去吧——来人。”
“慢着。”李元成截住话头。
淳裕帝犹疑道:“李元成,算了吧……”
李元成冷冷的,道:“毫无章法,毫无礼数可言,身为一国之臣,不能以身作则,还当众耍起了酒疯,屡教不改。对前来结盟的妖族同袍们口出恶言,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也!陛下,你年纪还轻,尚且还不懂这些道理,此处有奴才在,出不了差错,若昭仪还在等着,您去吧。”
“可是……”
李元成截断他的话头,道: “不必再说。”
淳裕帝:“……”
周遭的窃窃私语更加明显,但声音嘈杂,根本听不出什么来,大多人也不敢多加置喙,按理来说,“不必再说”这种话,说给一个君主来听,实在是大逆不道,但李元成不一样,他年岁已高,此刻横着眉,无人敢多言。
李元成道:“来人,送陛下就寝。”
“是。”侍女走上前,低眉顺眼道,“陛下,走吧。”
淳裕帝:“……”
他从小由他带大,知明理,算得上半个帝师,何况此事的确是何大人有失稳妥,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跟着侍女离开了大殿,空留何,刘两位大人在后面唤他。
绕过长廊,只见原本应当空无一人的寝殿内,现在隔着窗棂亮着微微烛光。
……身边的侍女见状行礼退下,空留淳裕帝一人愣在门口,手搭在了门上,却迟迟不推开。
对于这名若昭仪,他的脾性,他的喜好,他的长相自己通通不知情,在这高处不胜寒的高台之上,他宛若一只被朝臣控制的傀儡,臣子叫他娶谁,他便娶谁,至于这名王族血脉的妖族,也许也是李元成安排的。
他不想吃对方的血肉,也不愿意强行逼迫他与自己发生什么关系,若是,若是对方实在是不愿意与他在一起,那他就找个机会偷偷将其放走吧。
淳裕帝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在煌煌烛泪中,淳裕帝立在其中,傻了眼。
……因为殿内,竟然空无一人!
“你在找我?”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阴柔清冷的男声,淳裕帝被吓了一大跳:“妈呀!”
随后他反应过来时,看着眼前人却瞪大了双眼。
只见此人摘了满头珠翠,随意披散着如墨的长发,将火红如枫的外衫斜斜披在了肩上,懒懒靠在窗旁,狭长冰寒的双眼微微眯着瞧他。
黑曼巴见他不说话,扬了扬下巴,道:“说话,是不是在找我?”
淳裕帝清了清嗓子,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慌乱,端着样子道:“是啊,孤来看看自己的妃子有何不可。”
黑曼巴古怪道:“妃子?”
他冷笑一声:“我可高攀不上。”
淳裕帝以为他是怨自己被族中送来当贡品之事,连忙道:“你放心,孤不会杀你的,也不会,也不会那什么你,当然,你若是,若是愿意……”
“我愿意什么!”黑曼巴怒道,随即认清了形势,恢复了平静,“你的名字?”
淳裕帝立马道:“帝王之名怎么能随意道出,君子曰,凡成大事者……”
黑曼巴不耐烦地打断他:“啰嗦什么?叽叽歪歪烦死了,问你你就说。”
淳裕帝话卡在了喉咙里,憋了半天,还是妥协了:“苍烨,你呢。”
谁知黑曼巴将头一扭,道:“谁要告诉你。”
苍烨,也就是淳裕帝只知他姓若,但并不知他全名怎么称呼,闻言急道:“你这人好不讲理!孤都告诉你了,你却……”
黑曼巴横眉一竖,压抑着怒气道:“我却如何?你若是看不惯我,就一道指令杀了我算了!”
“……”
苍烨这才恍若一道惊雷劈下,黑曼巴可能已经心存死志,故意激怒他,因此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不过他一安静下来,黑曼巴倒是反反复复转头瞧了他几眼。
黑曼巴生了一副凌厉凌寒的模样,但又披着红衣,像是一株染血的黑色曼珠沙华,危险美丽。
苍烨根本不敢多看他,方才尚且还在气头上,此刻仔细瞧着倒反而不敢轻易对视。
黑曼巴上前几步,坐在了他身旁,只见苍烨却往一旁缩了一下,他皱眉道:“你躲什么?”
苍烨耳朵红了,道:“我没有。”
黑曼巴更加疑惑了:“你怕我?”
……怎么可能是怕,他闭上了眼,压抑住心里异样的情感,边念着清心诀,边暗骂着自己禽兽不如。
黑曼巴道:“你一个帝王,怎么胆子这么小?”
苍烨看得他贴近自己,惊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没有……”
……黑曼巴眯起了狭长的眸子,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苍烨,脑子里突然冒出想逗弄他的念头。
“诶,你看我。”
“我不看。”
“快点。”黑曼巴不容置喙。
……苍烨这才缓缓转头。
只见黑曼巴眼尾微弯,在红泪摇晃,烛影煌煌之间,墙壁上映出一条碗口粗的蛇影。
胜似黑色丝绸的蛇身蜿蜒交缠在锦缎被上,蛇瞳含着恶意,一点一点地爬在了早已呆愣住的苍烨身上。
黑曼巴缠了几圈后,交转到前面与苍烨对视着,猩红的蛇信子嘶嘶吐着,危险十足。
若是一般人早就被吓得大叫起来了,黑曼巴欣赏着他木讷住的表情,懒懒道:“知道我的……”
“好漂亮!”
……黑曼巴卡住了,它原本是想说知道我的厉害了吧,狠狠吓唬吓唬他,却没想到得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一时半刻哑了声,半晌后道:“啊……?”
苍烨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托住盘旋在自己身上的毒蛇,没忍住上手偷偷摸了一把,感受了一下那滑溜冰冷的触感,年少白皙的脸上激动地红扑扑的,再次道:“好漂亮!”
黑曼巴汗毛炸起:“你不要摸我!”
“哦哦哦,对不住。”苍烨立马撒手,又道,“就像是,绸带一样,我真的觉得很美。”
他一时激动,忘了以“孤”自称,黑曼巴倒也没有注意到,他被说晕了:“……你不会是在拍马屁吧。”
“怎么会!君无戏言。”苍烨凑近了瞧他,“难道没有人夸过你吗?的确就是很美啊,人形也很好看,蛇的样子也很好看。”
黑曼巴:“……”
说罢他红了脸,他见黑曼巴不说话,以为他还是怀疑,又重复一遍:“我说的是真的。”
黑曼巴连忙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生来就被血脉所压制,最后的结局无非也是作为供品,又有谁会在意他长什么样,就连他自己也从未在意过。
墨黑的毒蛇消了要吓唬人的念头,一声不吭地调转游走,埋进了被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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