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明知道人家不愿意跟自己来往,还上赶着去跟人家亲近,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了。
南北将脚步放缓了些,尽量避免跟人碰面。
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两个哥儿在河边洗衣裳,他瞬间顿住了脚步。
这种情况下,自己应当回避才是,鱼便先不捞了。
南北刚要转身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了那两个哥儿的唤声:
“阿北哥,等一下!”
南北从未听过别人这样称呼他,闻言怔了一下,暗自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若不是十丈之内只有他们三个人,南北定然要觉得他们是在叫别的人。
偏生身后的哥儿是个性子外向大方的,见南北没有回头,便又叫了一声:“阿北哥。”
南北这回才确定。
他转过身,看着那两个哥儿:“……你是在叫我吗?”
哥儿的力气都不大,许是碰上了什么麻烦,所以才叫住自己来帮忙的。
心里这样想着,南北便朝他们腿边的木桶看了过去,问道:“是需要我帮忙把水桶给你们提回家吗?”
“白哥儿,你倒是说话啊……”一直没说话的哥儿脸色微红,偷偷用手指戳着身边性格不拘的白哥儿。
白哥儿也不含糊,见同伴红着脸催促自己,便快步走了过来,问南北道:“阿北哥,你可有中意的姑娘或是哥儿?”
他话音刚落,被他身上的香气呛得险些咳出来的南北,眼前居然晃过了萧练的脸。
这让人倍感意外的画面令南北一时有些惊慌。
他为何会突然想起萧练?
见南北犹豫,白哥儿心中已有了计较,侧过脑袋小声对同伴说道:“巧哥儿,我们还是莫要惦记他了。”
生成这副模样的汉子,哪里会到现在还没有心悦之人呢。
他今日就不该答应巧哥儿来河边守着南北,枉费巧哥儿还刻意打扮过。
巧哥儿摇摇头,望着南北的眼神中满是期待。
南北瞧见巧哥儿的表情,他隐约明白了什么,也不想沾惹麻烦,回道:“……有。”
巧哥儿从南北的口中得到了答案,眼神立刻变得黯然不已,侧过身子挽住白哥儿的手臂,低声道:“那我们走罢。”
南北拒绝了人,自己也有点内疚,再没了心情捞鱼,便拎着鱼篓回家做饭去了。
然而饭菜刚一上桌,萧练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眼睛看不见,鼻子却好得很。
即便有着喷香可口的饭菜,可他还是隐约地从南北的身上……闻到了似有若无的香粉味。
**********
莫不是这暗桩立了功,肃王府赏了他金银美女?否则怎会青天白日的,身上竟然就沾染了庸俗的香粉味?
枉费自己昨夜半宿没睡地照顾他。
这样的自己简直像个笑话。
萧练这样想着,瞬间感觉手中的饼子都不香了。
他需得做出让这暗桩后悔不已的事情——
“我不吃了。”萧练放下饼子,十分有骨气地靠回了身后的墙面上,连脸也转向了与南北坐着的地方截然相反的一面。
南北正专心致志地吃饭,萧练突然的这一举动无疑是让他有点懵。
“你吃饱了?”南北轻蹙眉头,看着萧练,劝他道,“要不再吃点吧。”
萧练是何等的有骨气:“不必了。”
“你真的不吃了?”南北停下了筷子,忧心地看着脸色差得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的萧练。
难不成病情又加重了?导致连饭菜都吃不下了?
萧练听见他这么问,以为是在关心自己,于是心情稍稍好了一点,心中暗暗决定,只要南北再劝一句,自己就把饼子捡起来继续吃。
毕竟年幼时,母后都是这样哄他吃饭的。
这暗桩既然对自己有目的,想来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饿死。
定然会哭着嚷着求他将饼子吃了,甚至还会主动提出要去厨房再给他炒一盘酸酸辣辣的薯……
“那好吧,你不吃了的话,我就将你吃剩的饼子连带着菜汤一并送给小宋先生喂狗好了。”南北无奈地叹了口气。
昨日下午的时候,何欢叨咕着宋茗启的两条狗最近都饿瘦了,想来是许久没有吃油了,今日这菜已经热了两次了,再热恐怕就失了味道,倒不如给宋茗启的狗长长膘。
闻言,萧练已经朝饼子坠落方向伸出的手指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他没听错吧?
他不吃的东西,只能沦落到喂狗了?
更何况他还没有完全说不吃啊。
萧练骨子里的矜贵不允许他做出有失威仪的事,既见南北如此绝情,他也坚定了方才的想法,一头栽倒回了枕头上,背对着南北闭上了眼睛。
南北端着碗筷和剩下的饭菜出了屋子,用脚带上门之前,仍旧担忧地看了一眼紧贴着墙面不肯转过来的萧练。
定然是病得严重了,需得快些找大夫来给他医治。
何欢说自己会的东西也有限,治眼睛确实是不在行,所以若是找大夫的话,还是要去镇上或者县城里找才是。
将碗筷放在盆里,只留了一个小瓷碗装着菜汤,放在一边后,蹲下身子开始刷洗碗筷,心里也开始琢磨起了早上的那件事。
他今早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发现,灶膛边的柴禾灰上,印了个十分明显的脚印。
以往的习惯让南北下意识就以为是何欢来过了,可瞧着大小却实在不像。
何欢的脚和他的差不多大,可灰堆上的这个,比他的脚大了远远不止两圈。
于是南北特意蹲下身子,用手丈量着比对了一下,发现这脚印确实不可能是来自于何欢的。
那会是什么人,竟能在夜里破开门锁,堂而皇之地闯进他的家?
直到南北发现了浴间的木桶和布巾。
他一向习惯将布巾叠上三次,可这个放在木桶里的布巾,竟被人折了四下。
就算他昨日再难受,手上的记忆也不会轻易改变的。
哪个贼人会变态到半夜溜进他家里,只为在灶膛前留个脚印儿,再将他的布巾叠成四层呢。
想来……
南北讶异地将目光移向了房门——
莫不是他帮自己退了热?
南北抿抿嘴唇,只觉得耳根又开始微微发热起来。
“阿欢。”南北端着剩菜,推开何欢家的院门,“小宋先生的狗在哪里?我顺手帮他喂了吧。”
“我来就行,那俩狗有点认生。”何欢走过来,从南北的手中接过小碗,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惋惜地说道,“这么香的剩菜?还不如给我吃了。”
南北笑着推推他的手臂,示意他快去喂狗:“我再给你做更好吃的。”
何欢不会做菜,平日里要么就是蒸一大锅颜色不太对劲的馒头,要么就是厚着脸皮来找南北蹭饭。
村里的婆子和年纪大点的夫郎嫉妒他生得讨人喜欢,又嫁了个极是疼他的宋书生,因此抓到何欢的这个小缺点,便都不肯放过地说他矫情,做菜有什么可难的。
但南北知道,何欢才不是矫情。
因为他曾经有幸尝过一次何欢做的菜。
那个味道,几乎可以说是有些欺人太甚,硬是让南北缓了三天晚上才恢复食欲,本就羸弱的身体险些直接入了土。
自此以后,南北再也不敢让何欢进厨房了,宁肯自己每天多忙活一阵儿,也要让何欢远离灶台,珍惜性命。
“你在做菜?”南北瞥见何欢家久不开火的锅似乎在冒烟,忙舀了瓢水走了过去。
“我方才去找你,不小心从窗口看到你和那个倒霉蛋在吃饭。”所以就自己回家试着做饭了。
南北知道何欢口中的“倒霉蛋”就是萧练。
“我看你还挺关心那小倒霉蛋的。”
不用自己做饭了,何欢乐得清闲,竟直接学起了南北的语气,“‘你吃饱了?’‘要不再吃点吧’,啧啧……”
他越说越觉得心里不平衡,直接叉着腰对南北哼道:“你都没有那么关心我!这几天你整日整日地围在他身边转悠,都不来找我玩了!”
南北握着锅铲,另一手拉拉何欢的胳膊,抱歉道:“他毕竟是病着,我总不能扔下他不管吧,你就不要生气了。”
“要我看,你八成是喜欢上那小倒霉蛋了。”何欢酸溜溜地坐在灶膛边的小凳子上。
明知道何欢可能只是随口一说,可联系起早上发生的事,南北的心还是猛地狂跳了起来。
见他半天没动静,何欢也不假装生气了,伸手想要拉他坐下来聊天,没想到刚一抬头,就瞧见了南北脸上相当不自然的神色。
“你怎么又发呆啦?”何欢确实是随口说说,自己说完转头就忘了。
这工夫瞅南北呆愣愣的,才认真回想起了自己方才究竟说了什么。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南北,惊讶地小声道:“……你,你喜欢他?”
南北的脸更红了,连忙反驳:“我没有。”
说完就把脸转回到了灶台那边接着炒菜,不肯再看何欢。
何欢知道他脸皮薄,不禁逗,况且这件事情他心里明白也就可以了,没必要说出来让南北不好意思。
只是不知道那躺在炕上的人对他家南北的心思是什么样的。
若是当真不喜欢南北,努力也没有用的话,他这个做朋友的,便要秉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宗旨,帮南北断了这念想,免得他心里一直难受。
男人嘛,还不是多得是。
南北把菜盛进盘子里,说道:“阿欢,我今日想着,应当给许练寻一个大夫,他眼睛总是看不见东西,也不是个办法。”
虽然何欢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南北只是砸了他一下,就能把人给砸瞎了,但话说回来,毕竟萧练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见了,细究起来南北可能确实有一部分的责任,他这个做朋友的实在不愿意看着南北着急上火。
“对了,我听小叔说,他从镇里请来了个老大夫来给……我公婆诊脉,”提到宋茗深的父母时,何欢的脸色不太好,不过还是接着说道,“要不给他们诊完脉之后,我让小叔把他带过来给那小倒霉蛋瞧瞧病?”
城里的大夫未必治得好,镇上的大夫未必治不好,还是要多尝试一下才知道。
想起村里人对自己这个外来者的抵触,南北犹豫了一下,对何欢说道:“阿欢,你对小宋先生说的时候,可千万要说是给我瞧病,莫要让他知晓我那屋里还有个人。”
何欢了然地点点头:“明白。”
他对宋茗启自然要说是让大夫来给自己诊脉,否则若是被宋茗启知道了南北身子不舒服,保不准儿会担心得爬到房顶上来偷看南北,到时候他们藏着的秘密就全都露馅儿了。
帮何欢做完饭之后,南北便回了家,静候老大夫的到来。
等到了晌午过,才终于听见院外有了动静。
“北北,来啦来啦。”何欢先跑过来给南北说了一声,然后便回到自己家门口,只等着宋茗启走了之后,再把人领到南北家里来。
“盲眼之症啊……”老大夫收回手,捋了捋胡子,又故作高深地摇了摇脑袋,“想治倒也不难。”
面对这骗术大于医术的老东西,萧练也懒得戳破他,最主要的却是因为不想惹得南北心生失望。
南北眼睛一亮,忙道:“只是呢?”
老大夫见这年轻人聪明,便咽回了心里原本打算说出的价钱,伸出三根手指,朝南北晃了晃:“需得三十两才能医得好。”
南北蓦地咬住嘴唇,愣在原地。
三十两。
他得赚到什么时候啊。
跟南北提及诊治费的时候,老大夫是从屋子里出去之后才说的。
他总觉着,炕上的那个年轻人虽然盲眼,可却有种把他里里外外都给看透了的错觉。
因此他在准备开始自己一贯的坑蒙拐骗的手段之前,特意避开了萧练,带着南北来到了院子里。
“小郎君,你家夫郎生得那般好的相貌,想来你也不忍心看着他此生再也无法视物吧?”
萧练躺在炕上,瞧不出他的身量具体有多高,加之看上去十分虚弱,眼尾又有那么一抹嫣红的泪痣,难免会让人误会他是南北的夫郎。
见南北听到三十两银子之后的惊怔模样,老大夫权当他是在犹豫,不肯花钱给自己的夫郎治病,于是添了把火:“时间不等人啊,你家夫郎如今年纪轻,医治起来也容易,若是到了以后,啧啧啧……”
南北心中焦灼,连老大夫口中说的“夫郎”二字都没注意到,只是低头轻蹙着眉心,暗愧自己的无能,继而盘算着该做什么才能快些赚到钱。
为了不让南北为难,自从听见院外传来老大夫高谈阔论自己医术的时候,萧练便已经开始懂事地装晕了。
这种江湖郎中行骗起来,那是半点家底子都不会给人留的,向来是能骗多少骗多少。
但南北兜里那点小钱,这老东西估计看不上,因此也不必担心南北今日会受骗。
想到这里,萧练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一心只想着南北是否会被骗,以至于一时间连他自己都忽略了心里早就给南北定义为了肃王府暗桩的事。
当听见南北被请出了卧房之后,萧练便也不装了,抬头漫不经心地朝老东西所处的方向望了一下,紧接着,顿感手腕上老大夫的指尖一哆嗦,随即飞快地撤回了那只装模作样的手,拉着守在厨房里的南北就出了屋。
这工夫听见老大夫的话,外头沉默寡言的南北没什么反应,屋中听力非凡的萧练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把他认成是南北的夫郎?
这老东西是疯了吗。
定然是这阴险狡诈的暗桩诱导他这样说的。
萧练愤怒地攥紧了拳头。
士可杀,不可辱,他定要让这暗桩后悔萌生出这个想法。
趁着南北还在思虑,老大夫将整座院子都观察了一遍。
光是这搭砌得甚是雅观好看的青砖房和足足占了一亩多地的大院子,这小郎君怎么也不像拿不出三十两银子的人啊。
想来倒可惜了炕上那个漂亮夫郎,才这么大的年纪就被自家相公给放弃了。
不过老大夫是个见过世面的,不到最后一刻自然不会死心,他拍拍南北的肩膀,提醒他道:“小郎君?你是打算今日付钱治你家夫郎的眼睛,还是再过段时间?”
再次听见老大夫提及萧练是自己的夫郎,南北这才猛然反应了过来,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的夫郎,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
仍自在生气的萧练眉头骤然一僵。
这是什么话?
凭什么他不想否认的时候就可以不否认,想否认的时候,就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真是个诡计多端的暗桩。
实在狡猾。
听完,老大夫看向南北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鄙夷:“没想到小郎君竟是这样的人,居然连个名分都不肯给吗?”
若不是这二人都生得雍雅高贵,南北说话时的表情又十分诚恳,他定然要向官府禀报南北枉顾律法,私自买卖人口了,终归是晋王殿下亲自颁布的律法,他们平民百姓又怎可违逆。
南北愣住。
但为了不让老大夫将萧练的存在声张出去,南北只能暂时安抚他,同时也是仗着萧练听不见:“您有所不知,我对屋中之人心生爱慕已久,如今只想将他的眼睛医好,再明媒正娶。”
竖耳偷听的萧练呼吸骤停:“……”
与老大夫说好了钱凑够便去镇上寻他后,南北心情复杂地将人送走了,刚转过身,就碰见了从自家院里出来查看情况的何欢。
方才诊病的时候,何欢并未跟着一起到南北家,毕竟他知道自己跟炕上那个不是很熟,最起码的尊重要给到人家。
因此只能回屋等消息,直到看见了南北的身影,他才快步走了出来。
“北北,大夫怎么说的?”
南北叹了口气,伸出三根手指:“大夫说要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何欢大惊小怪地惊呼了一声,“我的天,这小倒霉蛋这么费钱,北北,要不咱俩夜里趁着他睡着了,将他重新丢回到荒山里算了。”
南北自然知道何欢是在同他说笑,想让他心情好一点,可心中被这三十两银子压着,他还是有些笑不出来。
“唉,都怪我是个偏科文盲,没办法帮那小倒霉蛋治眼睛,导致你要花这么多的冤枉钱。”何欢有些内疚地挽住南北的胳膊。
闻言,南北虽听不懂“偏科文盲”是什么意思,但不难听出何欢是在自嘲,于是慌忙看着何欢,急声道:“哪有,阿欢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若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否能活得下来呢。”
何欢笑嘻嘻地贴贴他的脸。
两人边说边往南北家的院子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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