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碰到脚腕本就不是件该反复拿出来说的事,南北有苦难言,只得抿抿嘴唇:“……没,没事。”
萧练看上去怯生生的,让人不忍心跟他说重话。
“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洗洗睡吧。”南北坐起身来,轻拂了一下额前的碎发,顺带揉了把绯红的脸。
萧练喉结滚了滚,眼神微暗:“哥哥,你生气了?我方才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吗?”
没等南北答话,他就接着说道:“我方才头有点晕乎乎的,担心自己摔到地上去,便下意识抓了一下哥哥的手,哥哥是不是生气了?”
萧练最知道南北喜欢自己用什么样的表情看他。
果然,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刚一落寞地低垂下去,南北这边就认输了:“你不小心抓到我的脚腕了,我吓了一跳所以才……”
“我抓的竟是脚腕?”萧练假意震惊道,“哥哥太瘦了,脚腕倒是和我手腕一样细。”
这回他俩成亲了,自己也算有了可以光明正大地照顾他的身份了。
南北自诩是要娶妻生子的汉子,听见萧练这么说,心里当然不高兴,于是顿时挺起胸膛为自己正名:“我只是这几日操劳婚事,累得狠了而已,并非是瘦。”
萧练也不反驳他,笑眯眯地应着:“嗯嗯,等哥哥休息几日就好啦。”
南北心虚地看他一眼,并未告诉萧练,其实自己一直都这么瘦,可能日后也胖不起来了。
卧房内寂静了良久,心头发痒的萧练终于又找到了话题。
他盖着新被子在软褥上翻来覆去了几个来回后,才闷着声音抱怨道:“哥哥,我不是很喜欢现在盖着的新被子,还是比较中意之前盖的。”
那床被子带着阳光和南北身上的味道,让萧练每晚睡觉的时候都倍感踏实。
此时换了床新的,无疑是让萧练连觉都有些睡不安稳了。
南北也不含糊,直接伸手从炕角捞过了自己昨晚叠好的旧被子,动作温柔地压在了萧练的新被子上面。
“哥哥,你的被子可真香。”萧练抱紧了南北给他换过来的被子,眉眼弯弯。
萧练又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试探着开口问南北道:“哥哥,若是我的眼睛可以瞧见东西了,你会开心吗?”
闻言,南北立即停下了望着窗外发呆的举动,转头看着萧练的眼睛,语带笑意地说道:“当然,我每日努力赚钱,为的就是给你治眼睛,若是你的眼睛能看到了,我的心愿也就达成了。”
萧练的心头一阵狂喜。
“然后呢?”
是不是就愿意同他共赴爱河和巫山了?
萧练的心里藏着羞于示人的念头,他不着痕迹地抿抿微烫的嘴唇,低垂着的眸子趁南北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抬起来偷瞟了他一眼。
只要南北接下来表达出一丝半点儿的对自己的喜欢,那他就会立刻扑上去,亲得南北连何欢见了都认不出来。
萧练已经准备好了一整套起身、伸手、摁住、噘嘴的完整动作,就等着眼前人的后话。
然而南北却整理了一下被角,继而郑重其事地说道:
“然后将你送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闻言,萧练脑子里那点儿旖旎的心思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老老实实地缩回到自己的被窝里,心虚地眨眨眼睛,转移话题道:“……哥哥,你忙了一整日,想必很累了,我们洗洗,早些歇下吧。”
南北确实很累,听见萧练这么说,便点点头:“好,我去烧水。”
平日里在晚间洗漱的时候,南北通常都直接用水缸里的冷水,而烧热水的习惯自然是在萧练来到家中之后养成的。
萧练当然明白南北是要去给他烧水,于是紧忙道:“哥哥,这几日的天气似乎热起来了,从今日起,我们晚上就用冷水洗脸吧,我想凉快些。”
“你身子弱,还是用热水吧。”南北拒绝道。
言罢,还将身上暗红色的腰封取下,回身放在炕上。
这么晚了,萧练不愿再让南北屋前屋后地忙活个不停,便坚持道:“若是哥哥想用热水,那哥哥便用吧,反正我要用冷水。”
说着,他褪了喜服的外裳,穿上鞋子往外间走去。
南北拗不过他,只得也穿好鞋跟在他身后。
两人用冷水洗过,都变得精神了不少,连方才那点儿浅淡的困意都消失无踪了。
南北将萧练之前躺着和盖着的被褥尽数帮他铺好,随后安静地把自己这边的崭新床褥展开,枕头也摆正了位置。
余光里皆是喜气洋洋的大红,映得南北的眼眶都微微发涨。
他成亲后,应当会减少许多令人生厌的骚扰,这样一想,自己和萧练的互相帮助倒也算是值得。
萧练将喜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枕边,像是准备明日还要再穿一次似的。
南北笑着问道:“你将喜服放在枕边做什么?”
“这衣裳贵得吓人,我担心丢了。”萧练回答问题的时候,总是带着少年气的坦率可爱。
“不会,”南北安慰他道,吹了油灯便上了炕,“安心睡吧,不会丢的。”
五月二十,可窗外的月亮还是很好看的圆,黄澄澄的,就像帮萧练把这一刻的心情做出了很好的诠释。
萧练笑着偏了偏头。
大喜的日子,两个新人盖着两床被子不知所措。
他能感受到南北的惶然,透过自己不安的心跳声,萧练将南北胸腔中的震颤听得同样清清楚楚。
雅致的淡香徐徐从南北的方向飘了过来,是葡萄味的果胰子香。
萧练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他想到了府邸中的夏日,被冰块包围着的紫黑葡萄,上头凝着水珠,积攒得多了,还会倏地滑落下来,再度回到冰块盆中凝结起来。
南北半阖着眸子酝酿睡意,却隐约听见了萧练吸鼻子的声响。
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
像是整间屋子骤然间亮如白昼,他是个见不得光的山妖,毫无征兆地被扯了衣裳,然后一览无遗地展现在所有人的眼中,任人取笑嘲弄。
伴着这阵香气,萧练总算是萌生出了些许困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过心中仍有惦记着的事情……
做了一个完整好梦的萧练缓缓睁开眼睛,他支起身子,朝南北躺着的方向瞟了一眼。
确认南北睡得正沉后,萧练才伸出手,偷偷将拱到南北颈窝的途途给揪了出来,反手放回到南北在炕上给它搭的小窝里后,又重新凑到了南北的枕边,换成自己的脸埋进了方才途途栖身的地方。
似是被萧练的头发碰到了脸颊和耳畔,南北在睡梦中也觉得有些发痒,不舒服地转了转脖子。
萧练吓了一跳,忙微微抬起脖子,做出随时准备撤离的姿势。
南北若是醒了,就跟他说,自己是睡得魇住了,所以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会躺在他的枕头上。
这个理由应当可以勉强说得过去。
更何况,南北的脾气那么好,肯定不会为难他的。
如此,一夜好梦。
这几日忙于婚事,南北实在疏漏了育苗房里的小葫芦藤,再进去看时,虽有几株枯萎得无力回天,但大部分都已经完全可以从室内挪到院里了,想必过不了多久,藤蔓上就会生出小小的花骨朵来。
听何欢说,葫芦这东西,只要秧苗活下来了,后面无论如何折腾,都不会轻易死掉了,生命力属实强得很。
也正是因为这样,南北才得以稍稍地放宽了心。
突然,一件外衫从背后被搭在了他的肩上。
从未有过的经历让南北吓了一跳,下意识从地上站了起来,回头朝身后的人望去。
“……阿练,你怎么……”南北动了动嘴唇,侧头看了眼披在自己肩头的衣裳。
夜里下了场小雨,外头凉意更甚。
晨间出来得急,倒真的有些穿得少了些,此时衣裳贴在身上,才让他反应过来刚刚确实有些冷。
只是……萧练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穿少了的?
“哥哥出卧房门的时候,我刚醒,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不长,想来哥哥穿的不多。”没等南北发问,萧练就已经开始主动解释了起来。
南北微抿嘴唇,刚想要说点什么,就听见萧练接着道:“窗外的风吹进来,我在屋子里都觉得冷,更何况在外头干活的哥哥呢。”
少年的目光仍是低垂着的,可南北却在本该失神的视线中瞧见了温情。
“阿练,谢谢你啊,”南北唇边漾起了笑意,放下竹筐将袖子穿好,“你也要多穿些,快回去躺着吧。”
萧练摸索着墙面,想要寻个小凳子坐下陪着南北:“哥哥,我不累,我想陪着哥哥一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南北只得扶着他坐下,“那你就坐在这处罢。”
萧练乖巧点头。
南北这边虽干着活儿,但也没将萧练晾在那儿不管,而是回头跟他聊天儿:“说起来,你的听力似乎很好,有时候竟比途途还要敏锐些呢。”
趴在旁边打盹儿的狗崽儿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紧忙支起小脑瓜儿,朝着南北的方向“嘤唔”个不停,得到南北顺手抚摸了两把的安慰后,才重新又趴回到自己的两条短短的前腿上继续打盹。
“可能是我瞎的久了,老天爷觉得我可怜,就让我的耳朵好使些,”萧练的笑容直率,倒让盯着他的脸看的南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不,今日就派上用场了,我可以给哥哥送衣裳了。”
南北当然不明白这是萧练企图终止这个话题的方式,只觉得听到这番话后,他的心里是难以压制的心酸感。
还是要早些赚到三十两银子才行,否则萧练的眼睛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痊愈啊。
南北在育苗房里清理了一阵儿藤蔓下的小草,出门的时候,顺便去院子里翻完土的地方插了两排杆子,作为一会儿架起葫芦藤的支柱。
萧练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虽然南北不会回头看,但萧练还是很谨慎地尽量贴着墙边走,以免被南北瞧出破绽来。
宋茗启正在何欢家的院子里干活,听到隔壁院子里有动静,便抬头瞅了一眼。
发现是南北和他的新夫郎,宋茗启的心顿时一沉,立刻挪开了目光,不敢再多看,神色认真地低头刨着地。
他终归是喜欢南北的,甚至就算心中认定了南北是个无法生养孩子的汉子,他也想要跟南北成婚。
至于孩子,宋茗启早就有了自己的法子。
等到他和南北感情稳定了之后,他再去寻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子,给她些钱,他俩生个属于宋家的大胖小子抱回来养,南北那般善良,想来应当也不会太过于生气。
左右好多人都是这样做的,他这样也不足为奇。
除了宋茗启,南北家的院外还有几个从旁经过的哥儿。
他们看上去是随意走走,可目光却时常越过院门,死死地粘在南北的身上。
萧练眼力好,那些哥儿们一直远远地望着他们两个,因此他老早就将那几张脸上的妒羡之色看得是清清楚楚。
萧练的心头顿时浮起一阵得意之色。
他刻意往南北的身上栽倒了两下,假意自己站不住的样子,被南北眼疾手快地扶住后,模样害羞地轻声道:“哥哥,我似乎听到了有旁人的声音。”
而这句话只有他和南北能听清。
南北也低声应道:“院外确实有人。”
有了这句肯定,萧练接下来的话也就好说了,“哥哥,他们会不会是周大虎的人?被派来监视我们两个够不够恩爱的?”
虽说如此,但萧练心知肚明周大虎绝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只不过他需要一个非常充足的理由来说服南北。
“哥哥,你要不亲我一下吧。”萧练慢吞吞地凑近了南北的鼻息,“省得惹人生疑。”
望着近在咫尺的漂亮鼻梁,南北视线低垂,晦涩地落在了萧练不点而红的唇瓣上。
若是真的亲了,他日后再嫁人的时候,可就是碰过别的男人的哥儿了。
萧练是何等手段的心机少年,余光里瞧见了南北眼中的犹豫,心底的胜算便加大了几分。
他抬手搭住南北的肩膀,趁着南北的注意力都绕在自己的嘴唇上时,展开手掌压在南北的后脑上,手臂不疾不徐地收紧——
干燥发热的嘴唇被驱使着碰到温暖白皙的脸颊。
发出迅疾的一道“啵唧”声。
南北的脸瞬间变得比煮熟的蟹子还要红。
然而没等他对萧练的这个行为作出妥善的反应,胆大妄为的少年却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
“哥哥,别再亲了,昨夜我已经很累了,你可真讨厌。”
南北:“……”
Chapter 39
萧练这话一出口,别说院外竖着耳朵偷听的哥儿了,就是隔壁院子里的宋茗启都受不了了。
他直接丢下刨地的锄头,转身就往何欢家的堂屋里走去,背影是气极了却无处发泄的憋闷样子。
“阿练……”
南北从未有过这种经历,方才当嘴唇飞快地擦过那片柔软温暖的皮肤时,他的整颗心几乎都僵住了。
萧练的大胆是他远远没有想到的。
毕竟刚将他捡回来的那天,只是帮他褪去湿透的衣裳,以免生病,就能让萧练的脸红得像是生了什么重病一样。
任谁也不会相信,短短月余的时间里,他就犹如脱胎换骨一般,甚至说得直白点儿,一度变得有些……不要脸皮的程度。
院外的哥儿们纷纷作鸟兽散,有的黯然神伤,有的心灰意冷,总之都没了再待在这里的心情。
萧练松开了放在南北脑后的手:“哥哥,听着脚步声,他们似乎走了。”
方才担心吓到南北,所以萧练只压着他的后脑,引导着他亲在了自己的脸上,并未做其他越界的事。
两人恢复了理智,立刻分开站得远了些。
南北走回到育苗房里,背对着萧练,像是暗自缓了好久,才轻声道:“我还要忙一会儿,你,你回屋去休息吧。”
没想到萧练却垂手拍了拍肚子,乖巧地说道:“哥哥,可是我很饿。”
他并不饿,只是南北在干活儿,他需要吃点东西再在外头忙碌,否则身子会遭不住的。
萧练不方便回娘家,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南北在理应带着新夫郎回门的这一天里,他上午干活,下午背着背篓到山上采菌子的事,便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
“北北~我相公回来了,还带回了两块布料,一会儿你来挑挑~”
何欢掐算错了时间,以为南北这个时候已经回来了,可一进堂屋,却发现只有萧练一个人在厨房里坐着。
见到那双本应失神的眼眸竟能够跟随他的动作而转动,何欢登时惊讶不已:“你?你能看见了?你是从什么时候恢复视力的?还是说,你一直都是装的?”
身为现代纯爱小说爱好者,何欢有十年以上的狗血文阅读经验,因此他一下就推断出了萧练装瞎的意图。
早在第一眼瞧见萧练,何欢就知道了他的身价定然不菲,能让一个阔少爷缩在山沟沟里这么久,除了突如其来的爱情之外,其余无论是什么都说不通了。
“感谢你照顾北北这么久。”萧练诚恳道。
他和南北之间的关系又近又远,着实让人不知道应当如何把控。
萧练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寻找一个靠谱的人,来充当他和南北之间的突破口。
考虑再三,终于有了合适的人选——何欢。
因此在他有把握劝说何欢为他保守秘密的同时,还要请求何欢的帮助。
听完,见过大世面的何欢不在意地摆摆手,“与其说是我照顾北北,倒不如说是北北照顾我,我只帮他维持住了性命,可他却实实在在地帮了我不少。”
宋茗深在镇上读书的期间,若无南北陪在他身边,他定然是要被周大虎之流给骚扰得无处可藏的,甚至丢了清白和性命也说不定。
“我叫萧练。”
何欢默念了两遍,无端地觉得这个姓氏似乎有点耳熟。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抬手哆嗦着指着萧练:“你,你,你,晋王?!”
何欢虽是目空一切的穿越者,但这个朝代姓什么、归谁管,他还是略有耳闻的。
此时的他十分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件屋子,也担心自己会因为没跪下请安而丢掉性命。
萧练没否认,接着说自己与南北之间的纠葛:“他是宫城里的影卫。”
“影卫?是那种飞檐走壁地杀人的吗?”何欢的眼中充满了对新鲜知识的渴望。
他的北北竟然如此的优秀?!
萧练点点头,“对,他是最优秀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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