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练只得松开他,抬手虚虚地拦在炕沿边上。
他现在的样子,就像途途上个月还没睁眼的时候,只能趴卧着蜷缩成一团,循着炕上的温热气息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身子,直到找到萧练的手才肯停止。
绕了一圈儿,还不是凑过来了。
垂首端详着抓住自己衣角后便立刻昏睡过去的人,萧练弯了眼眸。
他俯下身,嘴唇轻碰了一下南北的额际:“好梦。”
南北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他似乎始终都被浸泡在温热的水里,浮浮沉沉,可却不曾让他感到恐惧。
因为总有一只有力的手掌在托举着他,令他倍感安心。
非但如此,南北还有了种从未经历过的体验。
那种仿佛窥见了极乐世界般梦幻的感觉,无法形容,快意如同旋涡般吞噬着南北的理智,让他一度忍不住地浑身战栗了起来。
缓过一波接一波的陌生感受,南北终于轻颤着睁开眼睛。
因为疲倦,他做出睁眼的这个动作便倍显艰难。
不知自己昨晚是哭过了还是怎么的,南北抬手覆在了自己肿胀的双眼上。
他仔细感受着自己与往日晨间醒来时的不同,良久才意识到,除了眼睛之外,别处似乎也有些肿痛。
“哥哥醒了?”
萧练早已将现场收拾得一干二净,根本不会让南北察觉出半分的不对劲。
他故意凑近了些,让南北看到自己是因为听见动静才得知他清醒的。
“我昨日……是如何回来的?”南北开口问道。
一开口,自己却吓了一跳。
他的声音怎么会变得这么哑?
“哥哥先喝口水。”虽早就对南北今日的状态有所准备,但当萧练乍一听见这沙哑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地心疼。
若不是昨夜他速战速决,南北的状态怕是会更差几分。
南北顾不得回忆,伸手接过萧练递来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微凉的茶水滑过干热的咽喉,总算让嗓子好受了一点儿。
缓了一会儿,南北重新开口问道:“我昨日是如何回来的?”
他只记得下山后遇到了柳哥儿,之后似乎帮忙拎了水桶,可后面发生了什么,他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萧练明白南北会在事后记不得之前发生过的事,因此便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被别人恶意下手的事。
“昨日哥哥回来的时候似乎很累,我虽然看不见,但听见哥哥睡得很熟,比往日要沉上许多。”
萧练尽量捡着不会出错的话,一句一句地说给南北听,顺带还帮他分析了起来,“莫不是哥哥在山上遇到了什么危险,回来后心有余悸,所以累得睡着了?”
南北努力回想着昨日在山上发生的事,却越想越觉得头痛。
“左右昨日已经过去了,就莫要再挂怀了。”萧练攥着袖中的荷包,隔着布料摩挲着那柄精致可爱的桃木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但南北有心事,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这副模样。
因着身子不适,南北这几日便没再上山,就连院子里的农活都没怎么干,每日只喂喂猪鸡鸭兔,并不被萧练允许做重活累活。
“待我的眼睛好了,家里的活就都由我来做。”萧练循着灶台方向发出来的动静,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南北的手,牵着他往卧房里走。
面对萧练的关怀,南北只觉得无比温馨,胸中的暖意更甚:“你身子弱,家里的活还是尽量由我干,你只管休养好身子便可。”
萧练借机揽住他的腰身,假意需要南北搀扶他的样子,温顺地应道:“可是哥哥一个人会很累,我想要替哥哥分担,也喜欢替哥哥分担。”
南北把人扶到炕沿边坐好,而后边叠衣裳边交待道:“我也歇得差不多了,今日下午便要到镇子上去了,前几日在山上采了两株花回来,颜色漂亮极了,也许会有富人家的夫人喜欢呢。”
萧练酸溜溜地将头转到一边,在心里默默做着自己的考量。
乱花渐欲迷人眼,镇上的生活太精彩,他得早日有能力跟着南北一起去才能放心。
趁着南北进城,萧练和何欢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又凑到了一起密谋。
“阿欢哥,我已从北北的口中确定,就算我的眼睛恢复正常,他也不会主动把我送走了,”萧练说道,“待我在北北的面前恢复正常后,我觉得我应当把自己的身份也告知于他。”
何欢早就知道南北沉迷于萧练无法自拔,只是碍于两家之间悬殊的地位,所以才一直没有对萧练抱有期待。
“在他的认知里,你只是个富人家的小少爷,但已经让他十分忌惮了,若是得知你的真实身份,你岂不是会把我家北北给吓死。”
何欢设想了一下南北得知真相的场景,立马摇了摇头:“你身份的事,还是再缓缓吧,目前只需要想个法子让你的眼睛在北北面前‘恰到好处’地慢慢恢复。”
萧练点了点头。
何欢却越想越气,瞪了萧练一眼,说道:“你说我家北北,这不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嘛,连眼盲之人的特点都分辩不出来。”
南北从未见过盲眼之人,因此他并不知道,真正的盲眼之人,眼神会黯淡无光,而不会像萧练这样,无论瞧不瞧得见,眼神都是一样的含情脉脉。
“定然是你们那影卫营把他给关傻了。”何欢指责道。
萧练心虚地摸摸鼻子:“哦。”
“你们那影卫营中都教什么啊?怎么会把北北教得什么都不懂啊?”何欢好奇地问道。
他从开始看小说的时候,就对里面的各种经受过特训的保镖、护卫之类的人感到十分好奇,如今见到个真的,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影卫是不是都被阉割过啊?就像被骟了的猪一样,会长得更壮实?”
“我家北北是不是漏网之鱼啊?”
“你喜欢上他之后,就不会把他抓回去骟了对不对?你要是真的把他抓回去,我肯定跟你拼命。”
萧练刚要回答,就听见卧房后窗户传来了一道极其轻微的响动。
而按照何欢的耳力,是不可能听得见的。
萧练指指外头,对何欢道:“影卫营里管事的来了,你有什么不懂就自己问他吧。”
何欢刚要说“自己问就自己问”,没想到还没开口,视线里就挤进了一个体重能有他三个加在一起那么重的彪形大汉,不过眨眼间,彪形大汉便眉眼冷戾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完全不像被骟过了的样子。
“殿下吩咐,您若是有什么问题,请尽管开口询问。”无渊将剑收到身后,以免吓到眼前的瘦子。
还挺礼貌。
这回轮到瘦子心虚了:“……我就是随便说说,没有什么问题。”
载着落日的余晖,南北背着空空的背篓进了院门。
镇子上的夫人们果然出手阔绰,两盆模样只是中等偏上的花株而已,她们竟不惜抬高价格也要将其买到手。
听常文大哥偷偷跟他说,这是夫人们要面子的手段,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体现出她们各自的相公都有多大的本事。
最后成功拿下那盆彩菊的,是一位气质淡雅的夫人,她直接出了一两银子的高价,让南北将花卖与她。
除此之外,还给了南北两颗圆不隆冬的玩意儿,细嗅过去还带着很香甜的气味。
若不是常文大哥拼命劝他留下那俩玩意儿,南北恐怕要让那位夫人将它们换成铜板给自己了。
萧练听见动静,已经抱着途途迎了出来。
“哥哥。”
南北扶他进屋坐好后,神秘兮兮地摊开了掌心,眼底漫着笑意:“荔枝,吃过吗?”
常文大哥说这俩圆滚滚的物件儿叫荔枝,价值非同小可。
瞧着他给自己介绍荔枝时的模样,一度让南北觉得这东西吃了之后能成仙。
萧练有些意外,这东西虽在宫中极为常见,可若是在平民百姓的家中,怕是一辈子都难见到一回的。
北北是如何能弄到的?
南北见萧练不说话,还当是他没有吃过,便迅速剥了壳,抓着萧练的手腕,把荔枝放在他的手上。
萧练接过那颗莹白的果肉,也不往嘴边送,而是望着南北的方向,开口问道:“哥哥吃了吗?”
他更想让南北体会到第一口的新鲜感。
“我吃过了回来的,给你拿的是剩下的。”仗着萧练看不见,南北轻吮了一下沾着些汁水的果壳。
似是被这甜丝丝的味道惊到,他重新看了一眼掌心的果壳,眼中充满了意外的情绪。
好甜,隐约还带着些许甜酒的味道。
他咧嘴笑道:“可甜了,还有点儿果子酒的滋味。”
被南北注视着,萧练实在不能让自己的目光在他的嘴唇上停留太久,可越是刻意避开,就越是觉得那两瓣色泽红润的嘴唇诱惑非凡。
萧练从南北的手中摸过荔枝壳,将果肉暂时塞回到里面,说起别的事:“哥哥,你今日去镇子上的时候,阿欢哥今日帮我找了个郎中来看眼睛……”
南北看向他。
萧练拿过放在枕边的两包草药,推到炕沿边上给南北看,“郎中说他很忙,着急回城里,等不到哥哥回来再当面诊治了,因此只匆匆开了点药便走了,过几日再来给我复诊。”
有何欢在旁,南北自是不担心的,此时他的注意力都在萧练推过来的药包上,心中燃起希望。
“既是阿欢把关的郎中,那定然是可信的。”
南北将另一半荔枝壳暂时放在桌案上,想要留到自己忙完了回来再尝尝味道。
他期待地捧起那两包草药,对萧练说道:“我现在就去把药泡一泡煎上,吃过晚饭你就能喝了。”
若是真的可以治好萧练的眼睛,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满脑子颜色废料的萧软骨眼珠一转:真的做什么都愿意吗?
【晚安呀宝贝们,muamua~】
Chapter 42
今日因着有了这让他重燃希望的草药,南北心情也好了不少,不顾白日的疲累,抄着锅铲就给萧练做了两盘他平日里最爱吃的素菜。
想到萧练明明是一副家世显赫的样子,可偏生又极是喜欢吃他做的这些,南北不由越发欣慰起来,顺手又拿了个红薯出来,放进火势渐小的灶膛里。
之前何欢这样烤过一次,味道好极了,红薯里头的甜味儿被尽数烘了出来,吃着又甜又香又糯,萧练定然会喜欢。
南北想了想,回身又拿了一个出来。
今儿他的心情也好,烤红薯他俩一人一个好了,省得分着吃,搞得俩人都意犹未尽的。
等着红薯烤熟的间歇,南北进屋将茶壶取了出来,被听到动静的萧练拉着手,硬是拽到了炕沿边坐好。
“阿练,我灶膛里还烤着红薯呢。”南北摸摸他的头发,笑着说道。
言罢,便要起身离开卧房往外头走去。
萧练哪里会轻易放过南北待在自己身边的机会,听见烤红薯比自己要重要,有点不乐意了。
“可是我的头很痛,哥哥若是出去了,我却痛得昏厥过去了又如何是好?”
说着,又做出了可怜巴巴的模样,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轻轻揉捏。
他知道南北最吃他这一套。
果然,话音刚落,南北就放下了茶壶,关切地问道:“怎的又头痛了?这些日子不是好些了?”
他拉开了萧练的手,换成自己的,专心致志地帮他按摩起了头顶。
萧练也如愿以偿地躺在了南北的腿上,甚至悠闲地闭上眼睛,美滋滋地回答道:“我也不知为何,不过只要哥哥帮我按头,我就觉得会舒服一些。”
这样的方式虽然对丧失记忆的南北来说不够公平,但能够让胆子小、脸皮薄的人用这样的方式来认清他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也算是件好事。
南北生来自卑,能听到萧练如此看重自己,心中难免有些波动。
“那我平日里不忙的时候,便多帮你按一按。”
瞧见他这副模样,萧练心疼极了,抬手握住了南北的手指,攥在手中:“等我的眼睛可以看到了,我也要帮哥哥按。”
南北晃了神,拘谨地蜷了蜷微凉的指尖,却被萧练握得很紧。
“我……你好些了吗,”南北很难适应眼下这让他倍感艰涩的情景,急于溜出去躲一躲,“我得去外头看看烤红薯怎么样了……”
萧练一直默默拿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等南北低头跟他说话的时候,才突然抬起头,让自己的额头直直朝着南北唇瓣的方向而去,动作是极其自然的鲁莽感,根本不会让南北察觉出不对劲来。
“啾。”
微抿的嘴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萧练的额头,发出令人脸红的声响。
“……”南北整个人都僵住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经历实在使他无法从容应对,两颊越发滚烫。
可在他看来,吃亏的毕竟是萧练,他还是要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我不小心,我不知道你会突然抬头……”
越说越像是推卸责任,南北索性不再解释,直接道歉:“……抱歉啊。”
萧练比戏班子的台柱子还称职,脸上迅速露出一副被占了便宜的慌乱模样。
他捂着额头,面带羞涩,还顺势朝南北的肩头轻轻捶了一拳:“……真没想到哥哥竟是这样的人。”
南北不禁更慌了,他紧忙摆摆手:“我并非是故意的,只是我……”
“原来哥哥并不想亲我啊。”萧练落寞垂眸,跟南北稍微拉开了些距离。
“我没有不想!”南北急声否认,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越发局促不安。
萧练心中得意,面上却并未有明显变化,只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哥哥想亲我。”
“我真的要出去了,红薯定然焦了。”
南北被他直白的话语逗弄得脸色通红,属实忍不住这阵臊意,不顾萧练笑言挽留,闷头就朝门外走了出去。
萧练懂分寸,不会再让南北难堪,于是乖顺地点点头,没再吭声,朝后靠在了软枕上。
卧房里重归寂静。
萧练抬起手,心满意足地碰了碰刚刚被南北亲到的额际,顺手捞起一直蹲在旁边看热闹的途途,点点它湿乎乎的黑鼻子,小声道:“等我和北北名正言顺了,你就要对我放尊重些了。”
“嗷呜!”
途途一屁股坐在了萧练的手掌上,不屑一顾地白了面前的人一眼,散发着由内而外的怨气。
它和别的小狗不大一样,眼神里总像是有着人的情绪似的,无论萧练逗它还是惹它,它都会用十分明显的眼神和动作给萧练以回击。
出了卧房,南北抬手搓了搓微微发烫的两颊,挥去时刻浮现在心头的萧练的笑颜,走到灶膛边上蹲下身子,用木棍勾出烤了半天的红薯。
“……”果然焦了。
南北惋惜地叹了口气,掰掉焦黑得完全不能下口的地方,只勉强留下了一点点可以吃的。
萧练早就饿了,听见南北端着碗筷从外头走进来,也紧忙下炕去帮忙。
有了方才的接触,南北对萧练说起话来便无端地多了几分亲近感,他拿起一块焦黑的红薯敲在门框上,发出“邦邦”的声响,听上去……完全不像是能吃的食物。
他假意愠怒道:“你干的好事,红薯都烤焦了。”
萧练自然看得见那两根黑黢黢的、像炭一样的东西,但瞧见南北那副心疼的模样,他哪里还敢吭声,脸上乖得像小狗一般的笑容就没消散过。
南北原本就没有生气,此时对着这么一张脸,更是不会生出半分的不快,反而无奈地笑着唤他:“快坐过来吃饭吧,一会儿还要喝药呢。”
听见喝药,萧练的眼珠子转了转,又开始暗戳戳地动起了他的坏心眼子。
俩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地就吃完了饭。
南北勤快,总是不愿意闲着,放下碗筷就想要出去收拾。
“哥哥,”萧练叫住他,拍拍身边的软褥,让南北坐到他身边来,“你过来坐。”
南北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只能依着要求坐下。
萧练在被子上摸索到了南北的手,笑吟吟地开口:“哥哥,听那郎中说,平日里多揉捏手掌,会起到强身健体的效果。”
他有意控制了手上的力道,担心会捏疼南北,没想到南北听完后,竟反手握住了他的,学着萧练方才的样子帮他按揉了起来。
“我想帮哥哥揉,而不是让哥哥帮我,”萧练重新掌握主动权,对南北说道,“我让哥哥太操劳了,总得为哥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手掌被萧练的指尖揉得暖融融的,南北觉得自己僵冷的后背似乎都变得暖和了不少。
虽然坐在萧练的旁边,但南北一直在计算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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