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出远门,不定期更,虽然本来也没定期过~还是感谢看到这里的小伙伴~谢谢
祁凤渊穿着一身雪白,缓步而上,像是要融入雪雾里一样。连瀛想起无界雪山里的祁凤渊,无端心头一跳,不由开口喊了一声。
两人本是并肩走,连瀛心里有事,不知不觉落后了祁凤渊二十多阶。他顶着风雪,一步一步向祁凤渊走去,停在祁凤渊一阶之下。
连瀛一口气堵着,语气有些委屈,又含着指责:“祁凤渊,你不可以扔下我,不管什么事,你都要等着我一起,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知道争不过他,祁凤渊叹息一声,伏下了身子,连瀛背起他时,往上托了托,掂量着重量:“你好轻啊。”
连瀛偏头看他,嘴唇不经意擦过祁凤渊下颌,两人动作皆是一顿,就着这样的姿势互相对视,连瀛放轻声音道:“我不是受伤了才让你背我,我只是想让你背我而已。我背你也是一样,不需要任何理由,仅仅是我想背你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期间祁凤渊再次让连瀛放他下来,连瀛没有应,而是专注走在这漫长的三千长阶上。
三千长阶终会走完的,就像他和祁凤渊一起共度的三百年,明明这才刚刚开始,可却好似快要结束了。
连瀛呆在仙山上好几日,缠着祁凤渊教他剑法。连瀛不是用剑的,可后来用上剑,不用想也该是受了祁凤渊影响。
连瀛坐在树上,一条腿垂下晃了晃,嘴里咬着一根芦苇花,含糊地笑了几声:“看了啊,很认真在看你。”
“你别不信,我都学会了。”连瀛跳下来,衣摆在风中猎猎发响。那根芦苇花被他拿在手里,悠悠晃荡,都是祁凤渊演练过的剑式,却又欠缺了剑的力度。
尤其是最后一式,连瀛由上而下劈去,动作软绵无力地停在了祁凤渊耳边,芦苇花扎进祁凤渊耳廓,连瀛还坏心眼地挠了挠他。
祁凤渊抓住连瀛手腕,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拇指滑进他手掌心,不经意间摩挲了几下,轻轻地,就像连瀛刚才挠祁凤渊的那样,一下一下,勾着连瀛的心。
连瀛收拢手指,握紧不安分的拇指,可祁凤渊的眼神却又是那么清白,清清白白地搅乱了连瀛的心。
不像祁凤渊这么讨厌,祁凤渊从不会开口说喜欢他;当着别人的面,祁凤渊从不会牵起他的手;祁凤渊也从不会主动和他亲密……
连瀛想起一些事,祁凤渊出仙门,去横水镇,都是为了找虞真。如果连瀛不来,他们是不是真的死生不复相见了?
连瀛的心像是被手攥住,紧紧地恨恨地捏了一把,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他回答得小心谨慎:“我想,可你不是不想么?”
连瀛想明白,他不想再勉强祁凤渊,因此来到仙门后,连瀛没有再提过这个话题,可是现在祁凤渊突然提起。
连瀛头抵在祁凤渊颈窝里,不敢抬头看他,忍着,声音都无法抑制地颤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真的想好了吗?”
祁凤渊不看他了,侧头看着远方山峦,“那就,不合籍了。你,当作我什么都没说过吧。你不要生气,不要再哭了。”
连瀛脑子里有什么轰然炸开,眼泪真正无法自抑地流下脸颊,他蹲下身,紧紧捂住了脸,整个人莫名在打颤。
提出合籍的是祁凤渊,反悔的也是祁凤渊,甚至,许多年后,从仙门送到槐城的那封和离书,也是出自祁凤渊之手。
连瀛抬起头,恶狠狠道:“这就是你说的想好了?说要合籍是你,反悔也是你,我喜欢你,便活该被你这么作弄?”
“我没有作弄你,也没有反悔。”祁凤渊蹲下身,手撑在地,揉碎了一把雪,很是无措道,“我见你这般……我以为,你是不想和我合籍了。连瀛,对不起。”
祁凤渊见连瀛不出声,挨近在连瀛身旁坐了下来:“连瀛,我想好了,想得清楚明白,我想与你合籍,可是,你想明白了吗?”
连瀛心里恨天恨地,却没办法再恨祁凤渊,一旦祁凤渊小心翼翼地对他说话,一旦祁凤渊露出这种迁就的模样,一旦祁凤渊有丁点儿愧疚不安……连瀛就真的是,对祁凤渊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连瀛摸着自己的心脏,胸腔传来鲜活的跳动,可他分不清了,自己究竟是三百年前的连瀛,还是三百年后的连瀛。
心里传来恐慌,连瀛按压在心脏上的手开始发抖,祁凤渊的话提醒了他,他似乎……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别等我。”许久,连瀛闭上眼,声音哽咽,“祁凤渊,别总是在原地等我,你也要学会,靠近我。”
连瀛道:“说出口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你既然提了合籍,我应承你可以,但日后你不许反悔,不许和离。”
“这是自然。”祁凤渊收回手,又道,“不过,那是人间的道理,修士可以施法将泼出去的水收回来的。”
细碎的雪粒散开,两人间像是突然起了一层朦胧的雪雾,在雪雾散尽前,祁凤渊探身,在连瀛唇上落下一吻。
虞真风尘仆仆赶回,神色清冷淡雅,只是和连瀛一对视,就明白了是连瀛假借祁凤渊的名义传达讯令。
祁凤渊在场不好明说,两人目光暗流涌动,似乎无声地达成了什么协议。连瀛在祁凤渊睡后,又怕他早醒,特意下了许多安神香,走时留了张纸条给祁凤渊。
虞真人不在,连瀛径直进了虞真院落,扫视一眼,看上了院中那株梅花树,梅花开得稀疏,他挑挑拣拣,脸上漫不经心,心里头又和压着块大石一般。
虞九阳那双眼静似沉渊,只摇头道:“我等你来,是想告诉你九弦琴正在维系封印大阵这件事。九弦琴是我放入棺内,也正因此,封印大阵没有再降下天雷,凤渊才得以保住魂魄不散。”
虞九阳又道:“你忘却前尘,我便再告诉你一件事。凤渊三年前渡劫失败是真,可这劫却不是他的,这天雷本应不该他来受。”
祁凤渊在龙神祠刺上龙神图腾,图腾强夺修士气运。气运聚不满,修为则永远到不了顶峰,既如此,祁凤渊不可能成为封印大阵提召之人。
“我在封印大阵遇见一人,此人样貌与林镜如出一辙,可那身功法,我断定他便是象山秘境里袭击你和逐火的林如鉴。只是,林如鉴言谈间与你我极为熟悉,交际应不止于象山秘境。连瀛,你知晓此人真实身份吗?”
“你不想说便算了,”虞九阳微笑道,“说来也奇,他在封印大阵中我杀招,想不到竟活了下来。罢了,如今我也管不了太多。”
可连瀛仍是气恼虞真,明明有挣脱的机会,又何必一头往这罗网上撞,只要虞真不去锦衣城,他便不会为锦衣城自刎丧命了。
连瀛边走边骂,回祁凤渊住所的中途,忽而留意到远方天际有一小片微微发着红光,他眯缝着眼瞧,终于看清那些红光皆是飞舞的红花。
待他赶到,林如鉴早已不见踪影,满天红花也消散干净,而令连瀛牵挂着的祁凤渊,安安稳稳地倚树而眠。
连瀛蹲下身,探头去瞧祁凤渊。他闭着眼,睫毛长而翘,鼻梁高挺,唇角有些扬起的弧度,天光洒在他脸上,看起来柔和无害,完全没有清醒时的气人。
祁凤渊终于醒来,一双眼惺忪且带着不满。他压下花枝,用那种清白又暧昧的眼神勾着连瀛,无声地控诉连瀛。
梅花含蕊,将绽未绽,从祁凤渊的下颌滑到脸颊,又从脸颊流连至祁凤渊唇边,细碎的冰雪落在祁凤渊的唇缝里。
祁凤渊伸出舌尖轻轻抿掉,连瀛目光一暗,扔掉花枝,倾身替祁凤渊把细雪全部舔尽,舌尖抵着舌尖互相勾引追逐,连瀛舔过祁凤渊上颚,把人搂得更近,吻得更深。
祁凤渊吐出的鼻息与连瀛的气息相互纠缠,唇与唇瓣间毫无缝隙,吻得重,两人喘息泄出些许,喘得好情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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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凤渊爱压在他身上睡觉,连瀛近乎半抱着他,伸手去探他灵脉。只有感受到祁凤渊体内充沛轻盈的灵力,他才能够放下心来,再度入睡,又再度惊醒。
可是和祁凤渊如胶似漆的日子过得太久,连瀛开始不确定他脑海里那些关于横水镇、龙隐村和锦衣城的事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了。
祁凤渊这么鲜活,爱念叨也爱笑,演练剑招时神采飞扬,一双眼清澈如山涧小溪,笑意爱意都如流水般向连瀛奔涌而去。
连瀛忽而想不起在无界雪山时祁凤渊的冷漠,也记不起灵力全无、狼狈不堪的祁凤渊,那些事变得模糊不清,像是满天飞舞的莹雪,都渐渐飘远去。
他做了几场噩梦,反复惊醒,一身冷汗,却都回忆不起梦里有些什么。连瀛抱紧祁凤渊,在祁凤渊的怀抱里难熬地度过无数个夜,等来诸多次天明。
次数多了,祁凤渊也能够发现连瀛的不对劲,每当祁凤渊问起时,连瀛总是含糊过去,这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祁凤渊真的会在三百年后为连瀛挡下天雷而死去?连瀛心里一直不敢相信,毕竟,祁凤渊看起来是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连瀛约虞真三更时分在桃溪桥见,又再问虞真一遍,虞真依旧选择了锦衣城,连瀛心里认定虞真确实是一个愚笨的人,世人都知晓趋利避害,可虞真不会,锦衣城与虞真毫无关系,虞真依然选择为此奔赴。
虞真的固执出乎连瀛所料,连瀛因虞真而心生愤怒,然后是恐慌与遗憾。虞真得连瀛多次提醒,还是这般义无反顾,那是否意味着世事即便重演千次万次,依旧会按着既定的轨道发展?
恐惧如种子在连瀛心中扎根发芽,现在依然长成了参天大树,牢牢盘踞连瀛心里,连瀛不得不正视它。
虞真话里话外有警告连瀛的意思,连瀛听进耳却听不进心,他把九弦琴给了虞真,又闲谈几句。连瀛劝不回虞真,虞真也吓唬不到连瀛,两人话不投机,一拍两散。
林如鉴活得要比连瀛明白,他缠着连瀛,只因连瀛身上确实有一块“溯洄”。而连瀛每每落水后的“梦境”,也仅是“溯洄”令他魂魄回溯了。
若是现在的连瀛壳子里头是三百年后的魂魄,那三百年后的连瀛岂不就是一具没有魂的空壳?难怪连瀛每次落水醒来总见祁凤渊一脸担忧。
连瀛脸上的笑忽而一僵,皱起眉来,此次掉进瀛川里,就是祁凤渊所为。祁凤渊知晓掉进四大水域会令连瀛恢复记忆,那么,祁凤渊知道这会令连瀛意识错乱,神魂受损么?
清晰的事情又再度变得模糊难分,连瀛顿感自己是一叶孤舟,被不知何人推着走,从虞真在锦衣城里说等连瀛到来开始,又或是祁凤渊亲手把他推下水域,又甚至更早得从万水递来关于祁凤渊离开仙门的情报说起,连瀛深吸一口气,有了更令人难以相信的猜测,或许,这是过去的连瀛所安排好的一切?
不管何种原由,如今的连瀛上了船,就必须顺着这条河流流往它该去之地。这种不容抗拒的无力感令连瀛心生厌恶。
连瀛和祁凤渊离开仙门那天是大年初一,槐城没有过年节的惯例,恰好祁凤渊也无。两人那日落脚在人间的某个小镇,学着凡人的样子,放鞭炮,看烟火,将自己置身在繁华热闹里,连瀛空落落的心也仿佛被填满了般。
他们此行目标是锦衣城,可这一路走走停停,在人间赏花看雪,连瀛面上不表,心里却有意拖延。虞真去了一趟锦衣城便牵连因果,若是祁凤渊去了锦衣城又会如何?连瀛没有把握,在万水的消息没有传来前,连瀛不敢让祁凤渊涉足锦衣城。
万水的话萦绕耳边,这是连瀛和祁凤渊一起过的第一个上元节,连瀛不想犯忌讳,不愿他今后和祁凤渊无法团圆,分隔两地。
祁凤渊吃得不情不愿,动作又慢,连瀛看着心急,可也没办法,这元宵确实难吃,连瀛可以为祁凤渊赴汤蹈火,但真的做不到为祁凤渊吃完这难吃的元宵。
他怔在原地,听见祁凤渊的声音才回神。夜空烟火绚烂,连瀛牵着祁凤渊去了桥头看鱼灯,把那没吃完的元宵抛在脑后。
“我没有吃完那碗元宵,我是不是犯忌讳了?你在担心吗?没有关系的,我们,我们今年一起,往后年年也会一起,团圆也不在于那一碗元宵啊……”
连瀛静静地听,那三百年遥远的距离在他字字句句间越缩越短,仿佛此时的连瀛不是三百年后的魂魄,他们之间也不存在那空白的、分离的、争吵的三百年。
不知为何,今日万水声音实在过于大了些,连瀛现下脑子里都是万水在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公子”,聒噪烦人。
连瀛睁开眼,四周寂静,只听见胸腔如擂鼓跳动的心跳声,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鼻腔里挥之不去的溺水感。
闭上眼,一会儿是祁凤渊在水里向他游来的画面,一会儿是无界雪山里祁凤渊与他擦肩而过,一会儿又是两人牵着手赏鱼灯,哭的、笑的、情动的、争吵的……种种画面闪现过连瀛脑海。回忆如深海,他快溺死在里头了。
连瀛牙关咬紧,双眼紧闭,大脑疼痛不已,要炸裂开来一般,忽而,他的耳朵动了一下,敏锐地捕捉到身旁传来的呼吸声。
伸手摸索,身边枕席无人,昏暗里,连瀛压抑着咳嗽声,一点一点,动作缓慢地扭头看向床榻最里头。
推开门,连瀛终于认清他如今身处仙门,他走远些,才敢放声咳嗽,一口血喷落在祁凤渊种的花上。
鲜血顺着唇角滑落到衣领上,连瀛的前襟绽开星星点点的红梅,他没有理会这些,反而扯着衣袖去擦拭花瓣上的血迹。
在剧烈的咳嗽声中,连瀛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很轻微的一声,唤醒了连瀛的神智,那些肆虐的黑气停滞,缓缓贴着地面,一丝一缕涌动回归到连瀛身上。
身后传来窸窣的衣物声,祁凤渊好似坐了下来,风中飘来的话语声好轻,好冷,又很低落,稍不注意,就会听不见了。
黑雾卷过篱笆,连瀛冷眼看着所有的花儿尽数枯死,心道:“好会倒打一耙,是我不想与你共处一室?”
回忆的深海有什么东西浮潜上来,连瀛抓住几句话,牵牵扯扯出一大团纠缠错杂的回忆,黑雾一顿,那些回忆中的声音越发响亮。
或许是怕再次被推开,或许是已经对连瀛厌恶了,或许……连瀛不知道,可连瀛心里居然很庆幸祁凤渊没有过来。
连瀛迈步,向山下走去,迫不及待,只希望赶紧离祁凤渊远一些。不用照镜,连瀛深知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不好看。
连瀛指甲掐进掌心,时间过得缓慢,这停顿的瞬息如刀子一样悬在两人心上头来回拉扯,连瀛意识混沌麻木,竭力张开口应道:“嗯。”
“你才来没多久,就要走了吗?”祁凤渊念叨了什么,连瀛没有听清,唯独最后听得分明,祁凤渊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槐城吗?”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天空忽而飘起雨丝,连瀛擦掉下颌挂着的血和水珠,心情骤然平静下来,他望着前方,木然道,“下次吧,下一次,一定带你去。”
“多谢,我知你为我好,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走了这条道便只能继续走下去了,”连瀛眼神一暗,又道,“他也说过许多次,我心中有数。”
而今连瀛身负龙神刺青,气运不满,这意味着天劫将会变成祁凤渊的,可若是祁凤渊的天劫,那和先前又有什么两样?
他扫掉衣服上的花瓣和叶片,把那盆光秃秃的花放在小桌上,不消片刻,那盆花的根茎迅速黑化,呈现出枯萎的状态。
逼仄狭小的车厢,衬得祁凤渊说话声音也颇为沉闷:“你要是不愿意听,那我就不说了,何必拿花来出气。”
“天劫”两个字当头棒喝,连瀛身体一抖,缓缓靠在了厢壁上,衣物紧贴着肌肤,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连瀛心头狂跳,直至这时,他才拿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先前自己的意识飘在外头,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全然不受他自己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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