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午饭也没吃,一口气睡了很久。
他被房内的呼吸声惊醒,慢慢坐起来,茫然地看着眼前坐在沙发上正看着他的人。
李既白已经在旁边坐了半个多小时,他马不停蹄赶回来,面上还算镇定,但其实心里慌得要命。李老爷子早年杀伐果决,手段很辣,就算老了,就算被自己亲孙子架空了,也总有些隐藏在暗处的人手和手段,在绝境之下反击那么一下也不是不能实现。
一方面恨自己大意,一方面又恨林深不在意。连生死都不在意的人,他要怎么留得住。
当他看到林深还好好睡在床上的时候,总算松了一口气。苏姨说,他午饭没吃,从中午开始睡,一直睡到日暮还不见醒。夕阳的余晖从窗帘缝隙里洒进来,刚睡醒的人头发乱七八糟翘着,因为睡得太多捂得太热,脸颊上挂着两片红,像个小孩子。
“睡了好久了,吃点东西?”李既白走过来,抬腿坐到床上,膝盖抵着林深的小腿,嘴角笑着,探手去揉他翘起来的一撮呆毛。
“你……怎么回来了?”午觉睡得太久容易让人发懵,林深看了眼窗外,有些疑惑李既白为什么此刻能坐在家里。
李既白垂下眼,静了片刻,才说:“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林深更疑惑了。
“但是吓到我了。”他又说。
“老爷子这次是骗我回去,想将我暂时控制在南城,然后暗中派人来……”他没说完,但是两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我发现不对之后就直接返回了机场。”李既白用掌心摩挲着林深的脸颊,而后转上后脑勺,稍一用力,将林深的额头压向自己。
两人额头轻轻碰在一起,林深没躲。
“我很害怕,”他呼吸不稳,开口诉说着,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乞求,希望得到眼前人的怜悯一般,“别离开我。”
第47章 随缘
李既白动作很快,导致李子丰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已夭折。他这次下了狠心,派人全程将老爷子看管了起来,颇有你不仁我不义的架势。
他虚惊一场,对林深更是小心翼翼。
情场失意,职场上却是顺风顺水得很。
临近年底,首府华人商会的老会长卸任,新会长一职几经波折,被李既白收入囊中。
李既白手握鸿百和望合两大集团,又和首府政圈高层关系要好,会长一职早就意有所属。其实,商会一直以来都分成两派,一派以支持李既白的新生力量为首,涉猎范围也多是这几年势头正猛的商业地产、新能源和创新科技等。另有一派则是以魏家为首的老牌资本,本来魏启东算是李既白的强劲对手,但魏启东已经很久没露面,连流于形式的商会竞选都不见动静,魏家对此事更是讳莫如深。
于是传言也多了起来,有人说魏启东被魏家人架空弄去了国外,也有人说他被仇家绑架了囚禁在某个地方,众说纷纭之下,也不见魏家人出来解释。
魏家现在是魏启东一个叔叔主持局面,在李既白竞选期间刻意避其锋芒,众人猜测可能是和李家达成了某种协议。
会长理所当然姓了李。
李既白一时处在风口浪尖,就算再低调也必然成为谈资,躲不开或热切或嫉妒的视线。
于是,在拒绝了第N次各种家族递来的联姻橄榄枝之后,在众人眼中的钻石王老五对外公开自己已有伴侣。至于伴侣是谁,早有好事者打听到就是之前跟在李既白身边的特助林深。
一时哗然。
林深是个男人不说,还和魏启东曾经曝出过不雅视频,这在圈子里人尽皆知,只不过碍于李既白威压,已经很久没人讨论此事罢了。
大家还记得之前对林深说三道四的那几个人的下场,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偶尔扯到这个话题时也都客客气气说声恭喜,什么时候办喜事一定通知大家之类的场面话。当然也再没有哪家女儿不开眼地往上凑了。
李既白不管这些,他每天晚上按时回家,把推不开的应酬尽量调到中午,实在不好调的就控制在晚上九点前结束。有人问原因,就说家里有人在等。一时之间,李既白顾家好男人的形象倒是立得很足。只不过另一位当事人林深却有小半年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了,问起来,李既白便不紧不慢地说,人身体最近不太好,在休养,暂时不出来工作了。
各种流言和揣测慢慢平息下来。
会长换届是大事,等各方都安抚好稳定下来,推迟了一个月的庆功酒会便定在了闲月山庄。
来的人很多,户外草坪上和大厅内都是聚在一起的人群,李既白做完开场致辞之后,便和几个合作方在泳池边喝酒聊天。
林深的面前也放着一杯红酒。
可能是今晚气氛使然,他今天的晚餐餐盘上出现了一杯红酒,不多,小酌怡情。林深坐在窗台上,厚重的窗帘留了一掌宽的缝隙,身体藏在窗帘后面,可以看见远处的花园和草坪,看见灯光和人群,看见觥筹交错和衣香鬓影,然而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们有他们的囚笼,他有他的囚笼,各不相同。
林深手里把玩着高脚杯,看红色的液体在杯里晃动,他想李既白肯定不知道,自从他喝下那杯加了料的红酒被留在魏启东那里之后,就再也没碰过酒精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得了酒精PTSD,一看见就会本能的反胃恶心,进而手心脚心发麻,满头冷汗。
他忍着恶心,把杯口朝下,看着液体被厚厚的地毯吸收,洇上一小块暗红色污渍。
有一瞬间的恍惚,心底深处漫上来一股说不上的情绪,类似于不舍或者还有事没做完的焦灼,但这情绪一闪而过。再抬头时,他眼中已经只剩冷静和清醒。
远处泳池边,他能看到李既白正和人交谈,端着酒杯,站得随意,应酬了一整晚也不见疲惫。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走过去加入他们,一副宾主尽欢的画面。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隔得太远看不清,好像是那红裙女人被服务生不小心撞了一下,女人站在泳池旁边,不受控地后仰倒向泳池方向。
李既白即刻伸手,在女人摔入泳池之前揽住她的腰,将人拽了回来。
手中的酒杯甩入泳池,口袋里的手机也跟着甩了进去,李既白顾不上这些,赶紧安抚惊魂未定的女人。有工作人员围拢过去,似乎有人下了泳池。总之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时间差不多了。
他跳下窗台,就这么穿着睡衣睡裤,脚上穿着拖鞋,慢慢走到门边。
轻轻按下把手,咔一声门开了。门外是李既白的房间。穿过房间,第二道门也打开,走廊上空无一人。他干脆甩掉拖鞋,赤脚疾走。
阁楼有个小小的窗口,连接外墙一处监控盲区。他从一堆杂物里扯出一条绳子,弓着身子钻出窗外,沿着外墙层层叠叠的爬山虎滑了下去。
有一道暗门连接地库,那里今天停满了车,都是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开来的。在暗门入口处的拐角里,他停下来,寻找合适的车辆。
林深其实没有多周密的计划。
老顶设法把李既白手机弄坏,暂时无法监控电子脚镣,然后把罗毅引开。林深瞅准时机从房间里出来,找一辆合适的车,跟着来参加宴会的客人离开。
至于能不能逃得出来,逃出来之后去哪里,一切随缘。
在李既白眼皮子底下,老顶所能做到的这两件事已是极限,林深也只能放手一搏。反正最坏的结果是失败了再被抓回来,也不会比现在的境况更差了。
林深很快锁定目标,在满地库跑车和商务轿车中,挑中一辆深灰色越野。他弯下身子,熟练绕开监控,来到车门旁,从睡衣口袋里掏出老顶提前给他的工具,几下就撬开了车门。
宴会临近尾声,李既白应酬着几位重要客人,还在热络交谈。有人陆续过来告辞,提前安排好的工作人员都妥善周到地送离。
言家父子过来的时候,李既白刚准备喊罗毅过来。他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又找不出哪里有问题。整晚应酬太耗心神,让他无暇多想。
言城和父亲一起来向李既白告辞,言家有一个医美项目正在和鸿百谈合作,前景不错。李既白很欣赏言家大儿子,为人温和有韧性,行事正派磊落。
他们客套了几句,言城便提出医院还有事,要先走一步,留下父亲和李既白继续。
言城其实很不喜欢应酬,早点离开是他一贯的应对办法。他也不喜欢开跑车,“坐在地上”的感觉让他昏昏欲睡。
他拒绝了服务生把车开出来的请求,躲开人群在花园一角抽了支烟,熏一熏身上沾染的各种各样的香水味,才缓步向车库走去。
他的车停在地库靠近角落的一处位置上,和周边的车格格不入。他食指晃着车钥匙,放松地走到车旁,解锁,开门,然后坐进驾驶室。
车缓缓驶出山庄,门口有安保人员挥手致意,言城看着对方的眼睛,微笑点头,然后提速。
灰色车身迅速融进夜色中。
言城的住所靠近城郊,他喜欢安静,并且独居。闲月山庄和他家正好分处城市两端,他沿着绕城高速行驶四十分钟,就可以到自己家。
半路上他觉得口渴,便驶进一个小型服务区买水,下了车又突然想起来后备箱似乎还有一箱瓶装水,没走两步又折回来去开后备箱。
然后他就愣住了。
缩在后备箱里的那个人显然也没想到他去而复返,两人迎面对上,面面相觑。
言城顿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身体后撤一步,一脸震惊盯着林深。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车里会大变了个活人出来,脑子里反应了一会儿,嘴里只说出一个字:“你……”
林深显然反应更快,他本来就有随时被发现的自觉,这会儿便很快镇静下来,打量着眼前人。
竟然是张熟面孔。
“言城?”
被叫出名字的言城瞳孔微张,记忆中也突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那是他在一个酒会上认识的人,一起救了一个落水女孩,并相谈甚欢。
“你是……林深?”
林深看到言城的那一刻,就知道今晚的计划至少成功了一半。
林深缩在后备箱里没动,提出了一个请求,“言先生,我知道你很惊讶,但能不能请你到车上来说。”毕竟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以这样的姿态突然出现在自己车上,并不是一个常人能理解的事,所以他又诚恳地补充了一句,“我不会伤害你。”
言城看着面前只穿着睡衣睡裤的青年,苍白,紧张,像一只惊弓之鸟,露出的脚踝上还带着一只电子脚镣,明明脆弱至极,却还咬着牙说不会伤害别人。
他心中有个不太好的模糊猜测。
他很快上了车,并想让林深到前排来,因为狭窄的后备箱不太舒服,里面还堆着一些急救医疗物资。
“我不过去了,就在这里,路上监控会拍到。”他不想连累言城,言城也没义务帮他逃跑,能不在发现他的时候立刻给李既白打电话就是大恩情了。
“言先生,麻烦你一会儿找个没有监控的路段停下车,放我下去就好了。”林深说。
车子即将下高速,言城从后视镜里瞥一眼后备箱,只能隐约看到林深的发顶。他还记得上次酒会上第一次见林深,那人眉眼灿烂,笑容和煦,跟他说,人类对同类的同情是种本能。
很难和现在这个躲在后备箱狼狈逃亡的人联系在一起。
“你……在躲人吗?”他试探着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后面沉默了一会儿。
“前面就是我家,我一个人住。你如果信得过我,去我那里休整一下吧!”言城尽量言辞恳切,似乎怕惊到那人,“至少换件衣服再走。”
林深听出了对方不着痕迹的同情和关心,思虑片刻,便同意了。他逃出来得太急,房间里连件外套都没有,这样出来实在是无奈之举。他这幅样子,怕是还没找到安全的地方落脚,就被李既白找到了。
他上车前的计划很简陋,打算藏在后备箱先出去再说,然后趁车主不备再悄悄离开,现在既然被发现了,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目前除了相信言城,他没别的选择。如果言城真的要告诉李既白,他无论从哪里下车,结局都一样。
车很快开进一座独栋小别墅,停在地下以后,言城带着林深进屋。
首府的冬天不冷,但也禁不住穿成这样跑出来。言城给了林深一条毯子,把他裹起来,让他缓一缓。然后问他“能不能吃甜”,得到肯定答复后便去厨房煮了一大壶热巧克力。
两个人相对坐在客厅里,一人喝一杯热巧克力,陷入了短暂沉默。
客厅里温暖湿润,陈设简约,和主人风格很搭。一杯热饮下肚,林深渐渐放松下来。
他们不熟,虽说有点一见如故,但还不足以坦诚相见。但言城有种让人莫名信赖的力量,可能他的医生身份,总能让人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对生命的敬畏。
“那次之后,我给你发过短信,也打过电话,想要约着一起坐坐。”言城先打破沉默,他们交换过号码,彼此欣赏,如果能成为朋友也是人生幸事。
“但是没打通。”言城说着,视线扫过林深脚踝上的圆环。他在车上的时候赤着脚,言城现从车上拿了一双备用的运动鞋给他。
林深有些无奈,那时候他也在逃亡中,手机什么的早就扔了。“那时候……我不在首府,手机也不在身边。”
言城点点头,想了想措辞才说:“李先生对外公开你是他的伴侣,我有一次遇到他,问起你,他说你身体不太好,在家里休养,也不方便见客。”
现在来看,恐怕另有隐情。
起意找了两次,都没找到人,两人本就不是多深的交情,这事也就这么放下了。没想到今天以这么匪夷所思的状态见面。
林深自嘲地笑了声:“我确实不方便见客。”
“你要不要先把这个取下来?”言城视线向下,停在他脚踝上。他们这些人什么都见过,这种东西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继而又问,“好取吗?我没弄过这个,但我认识一个朋友很专业,需不需让他过来?”
林深摇摇头,俯下身去,探手摩挲着紧扣在脚上的圆环。当初木马这个办法被识破,老顶只好决定走简单粗暴路线。李既白手机进水后一时半会修不好,林深就趁这个时间差逃出来,再想办法把脚镣取下来。
“不用找人。如果有合适的工具,我自己能拆下来。”
言城想了想,问:“手术刀可以吗?”
“可以试试。”
一整套手术工具摆在眼前,刀片型号和尺寸很全。言城看着面带诧异的林深,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我喜欢在家里练手。”
医生嘛,多少有点不同于常人的癖好,又不是变态。
林深点头,说“理解”。
然后挑选合适的工具,开始拆解脚上的圆环。
言城也凑过来,看他下刀的手法,准确、快速,一会儿功夫就把东西卸了下来。林深将里面的芯片取出来,用刀划烂,丢在一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长时间戴着脚镣的脚踝淤青一片,林深揉一揉,转一下脚腕,脸上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小声咕哝了一句:“自由了……”
又歇了片刻,林深便打算告辞离开。言城看看外面的夜色,这个时候让这样状态的林深独自离开,无论从朋友还是医生角度,都不合适。
“今晚就住我这儿吧,明天再打算。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李先生之间有什么矛盾,但这样让你走我也不放心。”
他站起来,又给林深续了一杯热饮,将桌上的手术刀收起来。“你这样出去不行,明天我想办法送你一程。”
林深有些迟疑,他不确定李既白那边的情况,万一找过来,怕是会连累言城。
“如果李先生找到我这里——”言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笑了笑,“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如实转告他,是你自己藏在了我车里,到家后我才发现你,于是便收留了你一晚,第二天你就自行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言城眨眨眼:“我说的是事实,难道他还能找我要人?”
“我觉得,李先生应该也不会赖到我头上。毕竟自己公开承认的伴侣被这样以见不得人的手段困在家里,还要躲在客人车里逃出来,他应该不想让这种事情传出去。”
林深苦笑,确实如此。
言城点到即止,不会多问一句,林深也没法多解释什么,保持沉默是成年人之间对彼此的尊重。
孙家大小姐再次表达了感谢和歉意。李既白为了救她,一杯红酒全撒在西装上,手机也进了水无法开机。她一直留到宴会最后,等李既白稍稍空下来的时候,伺机上前,娇美的笑脸言辞恳切,柔软的语调恰到好处。李既白只好压下焦躁的表情和想要离开的脚步,礼貌周旋,并嘱咐人早点送孙小姐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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