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外婆,不同以往的麻木和冷漠,林深带着期待和迫切,认真地听李既白说话。他信任和依赖的样子让李既白产生了错觉,仿佛林深关注的依然是自己,而不是一个挂在嘴边十几年未见的陌生亲人。
李既白也不瞒他,将外婆这些日子的情况细细和林深说了。
疗养院在郊外,大约40分钟的车程,李既白感受着他和林深之间难得的平和温馨的时光。
——没有心结、争吵、彼此伤害,一个在说,一个在听,仿佛回到了之前两人最心无芥蒂的日子。这也让李既白在这短短40分钟的时间里,再次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他不要勉强来的林深,他要赌上一切,去换一个两情相悦携手终老的林深。
疗养院私密安静,设施和环境都是一流。外婆被安置在三楼最靠里一个单独的套件里,医护人员和保镖24小时看护,确保老人安全无虞。
林深扫一眼就知道李既白是真的用了心,但他此刻顾不上想太多,满心满眼都沉浸在要见到外婆的激动和喜悦中。
李既白推开门,放林深自己进去,然后默默关上门,在外面等。
13年没见了,林深没想过还能有再见面的一天。当年离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的心态的,无论结局如何,林深都知道不见面是对外公外婆最好的安排。可真到了这一天,发现还有见面的希望,便又心生贪婪,想再进一步,不但能见面,还能伺候老人终老。
林深小心翼翼走进来,转过一个屏风,便是卧室。窗台旁边有一个躺椅,一个老人半卧在躺椅上,从林深的角度只能看到老人花白的头发。
他慢慢走近,轻轻坐下,伸出手去握住老人的手。
外婆睡了,除了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深了许多,也比以前瘦了。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她安静躺在那里衰老的面容还是瞬间击垮了林深。
老人半阖的双眼睁开,看见眼前这个握住自己手默默流泪的青年,颤巍巍喊了一句:“阿鸣……”
“外婆,是我。”林深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外婆,我来看您了……”
“阿鸣——”外婆撑着身体坐起来,急急地将已经比她高大了许多的青年试图拉进自己怀里,“阿鸣,你再不回来,我就见不到你了。”老人撇撇嘴,委屈得像个孩子,哭得脸也皱起来。
“外婆,我这不回来了吗?我们以后都不分开了好不好?您别哭。”林深去擦外婆脸上的泪,泪水沿着脸颊流开,洇进深深浅浅的皱纹里,怎么也擦不净。
错过了13年的时光,很难一朝补全。
林深压着情绪,不敢崩。他知道若自己一旦崩了,老人会更激动。等老人情绪稳定一点,林深才絮絮说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挑挑拣拣,不该说的绝不多说。外公外婆从未卷进鹿家的仇恨,也不知道自己外孙遭遇了什么,只以为12岁的孩子是被姐姐接走了,去了国外生活,然后就一去杳无消息。
林深也知道了外公外婆这些年的情况。
自从外公去世后,外婆愈发想念外孙,年迈的老人哪里也去不了,更无从打探消息,在无计可施中等来了一个人。那个人说自己是阿鸣的哥哥,特意来接她去见阿鸣的。老人这把年纪了,活得通透,想着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从自己这里又没利可图,说不定在最后的日子里还能真的见到外孙,没犹豫多久就跟着那人走了。
其实不走也不行,那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虽然面上客气礼貌,但骨子里容不得反驳。外婆被接来山庄住了一段时间,慢慢知道那人的名字叫李既白,也知道了阿鸣跟着李既白工作,后来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但听说很快就会回来。
外婆只好安心等待。
李既白对外婆极好,没事的时候会陪她聊聊阿鸣小时候的事,还常常看着阿鸣小时候的照片发呆,也把阿鸣长大了的照片拿给外婆看,18岁的、20岁的、25岁的,读书的、打球的、工作的、给布鲁克洗澡的,各种各样的阿鸣。
于是从照片里,外婆见到了阿鸣从一个小孩子变成大人。
后来,李既白告诉外婆,说为了让她更好地疗养身体,要把她送到外面的疗养院,药物、吃喝、穿戴,什么都是用最好的,外婆渐渐不再怀疑李既白别有用心,也就放松下来。果然,那人没有食言,阿鸣真的回来了。
“阿鸣,以后都不走了,都不走了,外婆陪着你,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外婆脸上带着光,一点一点要把他看进眼睛里,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一点点养起来的孩子,当年离开之后,简直要了他们老两口的命。
阿鸣母亲是鹿周行的第二任妻子,结婚时鹿周行已经有了三个女儿,都是和前妻生的。婚后第三年,女儿悄悄回到老家,生下了鹿鸣 ,然后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小鹿鸣便一直跟着外公外婆生活。鹿周行的情况,二老多少有所了解,便刻意对鹿鸣的身份保密。鹿周行偶尔也会过来看看儿子。每年暑假鹿鸣的三姐都会来附近生活一段时间,也不住在一起,以邻居的身份陪陪小鹿鸣,姐弟二人感情很是深厚。
这种状态持续到鹿鸣12岁,有一天深夜,鹿鸣姐姐来到家里,仓促交代了几句,便带着阿鸣离开了。
一去经年,再见物是人非。
第44章 这是我爱人
李既白知道自己很卑鄙,妄图用外婆捆住林深。但是没办法,他想要对他笑着的林深,除了拿外婆做文章,他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林深笑着的时候他不在乎,肆意挥霍宽容和爱意。林深哭着的时候他看不到,还要在伤口上撒把盐,说出的话做出的事伤人伤己。等到现在林深不哭也不笑了,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以前唾手可得的东西如今求而不得,没人比他更狼狈。
名义上是他囚禁了林深,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才是那个陷在困局里动弹不得的人。
林深被他带回来以后,从挣扎到妥协,再到冷漠麻木,对应着他的愤怒到疯狂,再到束手无策。
是一个无解的圆。
李既白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试图冲破这个圆,给两个人的未来找一条能走下去的路。
从外婆那里回来,林深情绪缓和了很多,有时候也会主动和李既白说几句话。这让李既白有些激动,但面上还不能太得意忘形,他觉得自己或许马上就能冲破这个圆了。
他把所有工作往后推,以最快的效率把之后的一段时间空出来,让秘书安排了一段去芬兰的行程。去看极光,去吃当地的蓝莓派,他答应过林深的。他想,以后只要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他甚至开始幻象这段美好行程,是他们两个人的破冰之旅,他甚至定了戒指,如果时机合适,他会在芬兰求婚也说不定。
他满心欢喜,露出了难得的轻松之态。
以至于忽略了很多事。
林深被允许每天午后去花园里走走,一般都是罗毅陪着,但李既白只要在家,就不会假手他人。林深看起来心态平和,面容沉静,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十分配合。他一般也不走远,顶多去和布鲁克玩一会儿。老顶抽林深下楼的时候,也会凑上来聊几句,说些没营养的话。李既白也不管他,罗毅倒是每次都有些警惕,只要老顶过来,他就不远不近跟着。
老顶叼着烟,还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啧一声撇撇嘴,小声腹诽了一句。
“你别惹他。”林深胡撸一把布鲁克,抬眼看一眼老顶,“也别乱来。”
“我敢惹他?”老顶翻个白眼,他之前和罗毅没什么交集,现在因为林深的事情,怎么看罗毅怎么不顺眼。自从出了医生那件事之后,李既白就安排罗毅守着林深,他如果想帮林深离开,罗毅是个大坎儿。
然后又笑嘻嘻说“我敢”。别看老顶外在粗犷,但行事极为缜密,林深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但不赞同。
“阿深,你不用担心,外婆那边我会照应着。依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先生并不会对外婆怎样。”言下之意是该走就走。
林深小幅度摇摇头,他当然知道李既白用外婆威胁他只是说说而已,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能因为外婆安全就能放心独自离开,他想带外婆一起走。
而外婆现在的身体状况明显不适合长途跋涉,离开了优越舒适的医疗环境也很难不出意外。李既白看准了这一点,知道根本无需再用什么威胁手段,就能把林深死死困住。
他手下动作不停,给布鲁克撸毛。
“你也不用担心我,大不了被罚一顿。”老顶不在乎地笑笑,“等你出去之后安顿好了,我要是没地方去,就去投奔你。”
林深不置可否,他能逃到哪里去,还不是一样被抓回来。他又不是不知道李既白的能耐,除非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出境。
可是,他看了一眼脚腕上的黑色金属环,脸上略略浮出嘲讽:“这个拿不掉,能跑去哪里。”
罗毅走近了一些,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示意该回去了。林深站起来,最后摸了一把布鲁克,轻轻说一句“走了”,便慢慢转过身上楼去。
老顶将还没抽完的烟碾灭在地上,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也离开了。
周末晚上,李既白又把林深裹严实,开车出去了。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没人跟着。
本来林深还以为又要去看外婆,但李既白却把车开到了市中心。一路灯火熠熠,林深额头抵在副驾玻璃上,默默数着路过的行人、车辆,这个城市在夜色中来去匆匆,各自上演着不同的悲欢离合故事。
李既白单手开车,另一只手握住林深规规矩矩搁在膝盖上的手指,用力,掌心温暖穿透指腹,却再也暖不到心底。李既白无所觉,沉浸在美好夜晚的畅想中,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说,阿深,今天要给你一个惊喜。
他们去了天空之眼。
这个城市最高的建筑顶层,四面落地窗,能俯瞰整个首府灯火璀璨,只有十几个餐位,需要提前两个月预约。李既白牵着林深走进大厅,丝毫不在意别人目光,当然除了服务员也没什么别人。
两人伴着舒缓的爵士落座,Louis Armstrong沧桑厚重的嗓音深情而绵长,是他的经典曲目《What a wonderful world》,林深一时有些走神。不得不说,李既白这人想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每一个细节他都能关注到。林深读书时最喜欢Louis Armstrong,在做家务时总喜欢放几首他的曲子听听,悠扬的爵士乐笼下来,他能慢条斯理打扫一整天也不觉得累。但每次收拾房间,他都会抽李既白不在家的时间,也不知道这人怎么知道的。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在意他的一切,而不在意的时候就是真的不喜欢。
只不过他俩的喜欢错时太久。久到其中一方已经伤痕累累退意已决,而另一方刚刚开始进入状态兴致勃勃。
整个大厅只有他们两个人,李既白包了场,灯光、音乐、晚餐,一切都依照林深的喜好准备。
林深没什么胃口,但仍然在李既白灼灼逼人的目光中勉强吃下去一半牛排,导致他胃里有些难受。
“不想吃就不吃了,一会儿吃点甜点。”李既白敏锐地察觉到林深的不适,便刻意放缓了声调,“你不喜欢的事情,以后都不用勉强去做。”
“我想去洗手间。”林深放下刀叉,看着李既白。
“好,我陪你去。”
两个男人一起去洗手间。
“既白?你也在。”回来路上穿过一个观景平台,背后突然传来招呼声。
回头一看,是之前的一个合作伙伴,两人寒暄握手。
那人笑笑说:“这么巧,我在楼下有个商务活动,太闷了,上来透透气。”然后看一眼旁边的林深,有些惊讶:“这位先生是?”
“这是我爱人,林深。”
林深:“?”
“爱人”这个词分量很重。在李既白心里,甚至重于“妻子”或者“丈夫”的称谓。
他坦然自若的介绍,让林深和那人同时愣住了。
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平常有几个情人很正常,要是结婚的话那肯定是圈子里的大事。没听说李既白结婚啊?对象竟然还是个男人?等等,这人的名字和脸怎么有点熟呢!
那人脑中灵光乍现,想起几个月前在一场酒会上见到过李既白身后跟着一个人,芝兰玉树,眉眼潋滟,因为好看,他还特意多看了几眼。他刚从国外回来不久,不太清楚曾经传得沸沸扬扬的各种关于林深、李既白甚至和魏氏当家人的八卦,只以为林深就是一个普通助理。
现在这人虽然看起来比那时候苍白,但确实是同一个人没错。
可林深不是李既白的特助吗?什么时候由特助变成了爱人?
那人脑中已经被这个石破天惊的八卦炸开了花,但面上笑容依然得体含蓄,热络地和林深握手:“你好,林先生,几个月前有幸见过一面,有机会还请多指教。”
林深只好也应酬了两句。
等两人再次回到餐桌旁坐下,林深才从刚才李既白的话里回过神来。
李既白看着林深一脸懵逼的样子有些乐,他简直太喜欢偶尔流露出真性情的林深了,就像费尽心机才得到糖果的小孩子,舍不得放手,想多看几眼。他心情大好,又开始逗人:“你不用担心,现在你的行踪已经不是秘密,想找你麻烦的人也都不是障碍了,不怕介绍给别人知道。”他指的是魏启东和李家老爷子。
林深心中腹诽,这难道是重点吗?
心中的腹诽毫无保留体现在脸上,李既白看着他红润的嘴角微张,一双瑞凤眼也瞪圆了一些,便更开心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李既白看一眼,说:“楼下有几个启航的大股东都在,我下去打个招呼。”他要起身时似乎怕林深不高兴,又解释了一句:“既然刚才碰上了,不打招呼不合适。我很快上来。”
李既白已经下楼一分钟。
林深握着一把银色的叉子,去拨弄面前瓷碟里那一小片迷迭香。一分钟的时间很短,短到他不够思考完整,不能下定决心;一分钟的时间又很长,长到他能清晰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血液流动的声音,很慢很慢地拉扯着他的理智。
他转头看一眼窗外夜空,又想起在小岛上的无数个夜晚。那时候他喜欢把房间里唯一的那把椅子搬到阁楼外面的平台上,双腿盘起,仰靠在椅背上,感受到温柔夏夜里的风吹过自己的皮肤,每个毛孔都极度放松和真实,连呼吸都带着愉悦。
十几年的殚精竭虑和谨小慎微,让他像一把时刻拉满弦的弓无法喘息,他头一次尝到自由的滋味,那是爱情也无法给他的喜悦。遑论当时的爱情还没有回应,永远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那现在的爱情呢?现在是爱情吗?
李既白有多少真心可以相信?过去有多少伤害可以忘记?将来又会有多少变数能扛得住磋磨?通通未解。
报完仇的林深终于卸掉了一身坚硬的壳,却露出了更软嫩脆弱的血肉。他在其他方面尚不够坚强,坚强到足以再次经受各种伤害而保证不会彻底碎掉。
扪心自问,很怕。
他收回视线,又去看碟子里已经被他捣碎的迷迭香,时间仿佛过去一瞬,他在这一瞬间下了决定。
手机就放在碟子旁边。
李既白大约是想快去快回,以至于看完手机信息之后,直接离开了。林深仔细复盘了李既白的表情,判断他不是故意留下的手机,应该也没有试探的意思。
他手臂稍稍一伸,手机已经被捞在手中。李既白的生日、他母亲的生日,密码都不对。最后他咬咬牙,输入自己的生日。
屏幕亮起,手机解锁。
木马的代码有些长,林深努力压制住微抖的手指,迅速而清晰地输入进去。老顶给他这个代码的时候说的话言犹在耳,这个木马病毒专门针对电子脚镣,植入手机之后,被监视人只有在离开划定范围内或者蓄意破坏脚镣时,病毒才会激活。病毒被激活之后会让终端手机里面的监控程序立刻瘫痪,只要使用者不主动去查看手机软件,很难被立马发现。而电子脚镣也会变成一块废铁,所有功能都会进入“死机”状态。
代码很长,林深凭着优越的记忆力很快全部输入完毕,然后还要同步下载一个隐藏软件,抹去代码痕迹。
李既白随时会回来,林深需要在他回来之前把手机弄好,然后再压下呼啸的心脏和紧绷的情绪,将剩下的甜点吃掉。
“阿深——”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伴随着皮鞋踏在地毯上的轻微摩擦声,猝不及防敲在他的心脏上。李既白不辨喜怒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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