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既白一下楼,就被启航的几个大股东围住了。
很凑巧,今天是启航股东年会,李既白早前也收到了请帖,但他随便找个理由推了。启航与鸿百一直有业务往来,几个股东他也都熟,没想到上个卫生间也能碰到。这下,不下楼打个招呼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大家略略寒暄几句,其中一个较熟悉的股东就开始打探起李既白口中的“爱人”来,显然方才遇到那人已经跟大家说了。李既白本就不打算再将林深藏起来,当下也便大方承认,自己的爱人就是原来的特助林深。
听到当事人自己亲口承认,在场人纷纷面色各异地表示祝贺。李既白才不管无关紧要的人怎么想,心里挂着楼上的人,简单应酬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林深还坐在位置上,低着头,似乎在看什么。
李既白喊他,林深抬头时脸上有一丝慌乱一闪而过。眼前的画面没什么不妥,林深面前的甜点还剩下一半,再远一点的碟子里有一小片被碾碎了的迷迭香,手机还是好好放在碟子旁边。
和他离开时几乎一样。
李既白面色平静地坐下来,状若无意地又问了一句:“刚才在干什么?一个人闷吗?”
手心里微微出了汗,耳鸣来得毫无征兆,弥漫在四周的嗡鸣声让他十分难受,但他不敢甩头,因为李既白知道他一紧张就会耳鸣的毛病。
“没干什么,就是看了看外面的夜景。”他在嘈杂的白噪音中艰难辨别自己的声音。
李既白看着他,带着一点研究和审判,但随后就笑了,恢复到之前人畜无害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随便问问。
“一会儿还有更好看的夜景。”他转头冲角落里的服务员打个手势,又说:“阿深,给你个惊喜。”然后便转头看向外面。林深还没从刚才的紧张中缓过劲儿来,本能地跟着他向外面看去。
落地窗将整个城市的夜晚尽收眼底,空中突然绽放的烟花倒映进眼瞳,绚烂、盛大、奢华,一簇簇地在空中点燃、绽放,再华丽落下。19岁的林深仿佛突然苏醒,那一年烟火大会上的生日,那一年少年心中汹涌的爱意,那一年林深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都呼啸而来。
他愣愣看着外面,烟花的斑驳光影打在脸上,一时回不过神来。
李既白很满意林深的反应,他是一个话术高手,也是一个掌控人心的专家。他在结果上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的林深,在过程上用些手段就算畸形和偏激一些,自认为也无可厚非。
“刚才我说的话不是临时起意。”李既白把心里思虑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我希望我们之间从此之后换一种关系,不是朋友、同事、敌人或者兄弟,而是排他的、稳定的、长久的恋人关系。没有隐瞒、仇恨、欺骗和算计,只有绝对的信任和爱。阿深,我保证我能做到,你也要保证自己能做到。”
他顿了顿,盯着林深的眼睛,又补上一句:“就像以前那样。”
林深偏头看着外面已经停寂的夜空沉默,烟花过后的余热隔着玻璃也能感受到,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逝冷寂下来。
人也大概如此吧!
林深转过头,已经从怔愣中清醒过来。
可他现在毕竟不是19岁的林深,25岁的林深已经不再有奢望。
过去那些日子就像烟火,呼啸而来,随后又湮灭在深夜里。他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样!
李既白还在等他的回应,林深紧抿双唇,最终给出了一个“随你怎么说我自岿然不动”的表情。
回家路上,车速稳定,表情如常,两人和来时一样。李既白开车的手很稳,袖口挽到手肘,不细看,很难发现他小臂肌肉绷得很紧,连手背上都暴出青筋血管。
低气压在车厢内流动,随着时间越长和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而愈加压抑。
李既白的侧脸掩藏在暗夜里,线条锋利如薄刃,让人心惊胆战。林深手心里有汗,微湿而冰凉。他用力搓一搓掌心,最终转过头看向车窗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今天看一晚上窗外了,看出了什么?李既白忍住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和不满,深吸一口气,将车速又提了提。
今晚也一样,他没等来林深的答案。但他知道,成年人的沉默代表了拒绝。
气氛不好。
但李既白也只能忍着。
车子开进地库,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再一同回房间。苏姨端了宵夜上来,林深本就没胃口,现在更吃不下,得到李既白首肯之后,便去洗澡睡觉。
仿佛在躲什么一样。
暗门开着,能清晰听见里面卫生间里水流声。李既白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手机,开屏,锁屏,眼底漆黑如墨。
他叫了罗毅上来,直接把手机扔给他:“去查查我手机有什么问题。”
林深洗完澡便躺下了,今天应对李既白让他很累,困得眼晴都睁不开。昏昏沉沉之间,他感觉到房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他努力睁了睁眼,李既白像一座铁塔一样立在他床头,脸色阴沉地盯着他。
心里一惊,睡意已经去了七分,还来不及反应,他就被抓着肩膀提了起来。
李既白的声音一字一句传来,很重也很凶:“你在我手机里装了病毒,是要逃跑吗?”
暴露竟然来得这么快,林深突然之间不知道该佩服李既白的精明还是该叹息自己的倒霉。
深夜果然是个容易让人情绪崩溃的时段,被识破之后的恐惧似乎也被冲淡了,因为怕也没有用。所以,他只是平静地问:“这很奇怪吗?”
李既白被他问得怔愣了一瞬,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差了:“我说过,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他手里用了点力,眉目间涌上一丝痛苦和不甘,在听到林深小声嘶了一声之后,下意识又松开手。
“可你为什么总是想着要离开?”
他扯过林深脖子上的项链:“你答应过永远不摘下来,永远陪着我。”
“你杀了大伯一家,逃得远远的。有人劝我杀了你血债血偿,有人劝我算了吧,放你一条生路。这两种我都做不到。”
“什么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那他妈都是屁话。我就要把你找出来,就想余生都和你在一起。”
“我不追究你骗我,我也竭尽全力在补偿你,只希望我们能回到以前,好好在一起。”李既白深陷林深计划再次逃跑的痛苦中,尝到了撕心裂肺也得不到回应的滋味,他卸掉伪装,失却了平时的冷静和掌控力,一遍遍地问,阿深,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他脸上逐渐呈现出病态的疯狂。
“你不要逼我关你一辈子!”
然后又怕自己吓到林深,上前紧紧搂住他,一遍遍又说我爱你,阿深,我是爱你的。
“你爱我?”林深在他越来越紧的桎梏中濒临窒息,积攒了多年的情绪一触即溃。他用力将两人之间推开一条缝隙,头一次用一种李既白异常陌生的腔调和表情诘问。
“你说你爱我?”
“所以为了江宁几句话就把我扔给魏启东?所以把我抓回来像狗一样锁在屋里?所以像对待垃圾和玩具那样想上就上?”
林深眼尾赤红一片,眼底有深不见底的恨和痛,嘴唇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从未这样和李既白说过话,在遭遇了那么多慢待和不公之后,一直都是默默忍受并自行消化,过段时间就和没事人一样,还是得体能干的林深。
以至于李既白选择性忘记了他遭受过怎样的委屈,继而又忽略了他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否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和痛苦。
过往的一切已经隐藏起来,但不代表被揭开的时候不会疼。事实证明,有些伤疤一旦揭开,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李既白站在床边,手里还攥着林深的一只胳膊,质问声像一把锤,狠狠砸进他的血肉,敲碎他的骨头。
他只觉得从腹部传来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又听见林深平静的声音响起。
“那天在酒会上,从你对我说今晚你留下开始,我们就不行了。”
原来不是现在不行了,而是早在李既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早在很早很早之前,在林深心里,他和李既白就不行了。
林深喝下他递来的那杯酒转身离开的那一幕,再次逼近眼前,他刻意忽略隐藏以为看不见听不见想不起就似乎可以当做没发生过的那件事,其实一直在他的潜意识里,叫嚣着,嘲讽着,刺痛着,让他无处可躲。
是他自己一直在掩耳盗铃。
李既白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脸色灰败,发丝凌乱,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想到林深被从小岛上带回来时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想到自己亲手把酒端给林深,然后把他随随便便丢给别人;想到林深为了江宁受伤却被自己忽略了彻底;想到在M国时他借着醉酒干的那些事。
又想到枪响时林深扑过来的身体;想到为了将鸿百摘出来拖了一次又一次的复仇;想到在学校酒吧街因为自己被暴打和撕扯的少年。
原来做错了事,无论过多久都是要还的。
不要怪爱来得太晚或者悔恨来得太迟,是自己活该。他又想到自己说,你欠不欠我,我说了算。
原来,真的是我说了算。
原来,我才是那个欠了很多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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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暴雪只好在家写文。
阿深这种人,只是隐忍久了,又不代表没脾气,该爆发一次了。
所以,林深爱过他,也真的只是“爱过”了。
李既白缓缓坐到床上,柔软的床垫给了他片刻的真实感,上面还沾着林深的体温。
他小心把林深拥进怀里,说对不起,说真的对不起,说阿深,你原谅我。
林深说:“你放我走吧,我原谅你。”
李既白的怀抱僵了僵,心里生出一个念头,不然就放他走吧,我们再这样下去只会更痛苦。可是这些话在说出口的瞬间就变了意思:“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你哪里也不能去。”
你绝不能离开,你也要原谅我。
铺天盖地的绝望,林深哑着嗓子推他,“李既白,你不讲道理。”
“是,我不讲道理。我要你活着,要你平安,也要你留在我身边。”他用手心去摸林深皱在一起的眉头,然后去吻他的眼睛、睫毛、鼻尖和嘴唇,让他再也逃无可逃。
去芬兰的破冰之旅理所当然地取消了。
他们的关系又回到原点。
手机事件李既白并没有再追究,老顶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既然老板装聋作哑,他也乐得装傻。林深再出来散步的时候,老顶依然能凑过来和他聊会儿天。
也不知道是真的忙,还是不太敢面对林深,总之李既白最近很少露面。晚上偶尔回来也是很晚,他还和以前一样,会跟林深说一说今天发生的事情,林深默默听,很少发表意见。
有些事彻底说开了,两人反而都没什么顾忌了,也不再需要粉饰太平。
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表面也没什么变化。
李蓄打电话来的时候又是早上,李既白正和林深一起吃早饭,看到来电显示微皱了一些眉毛,冲林深咕哝了一句“准没好事”。
果然,李蓄说,老爷子身体不太好,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这几天反复发作,让他哥回去一趟。李既白挂了电话,便让方元订机票,临走的时候又嘱咐苏姨和罗毅好好照顾林深,这才出门。
李既白只带了方元和乔恩去南城,下了飞机,李蓄来接。
跟在李蓄身后的是两个生面孔。李既白上车前扫了一眼,便和李蓄坐在了后排。
“老爷子什么情况?”李既白边给罗毅发信息,边心不在焉地问。
“情况不太好。这几天心脏难受,喘不上来,每天都需要吸氧。”李蓄看看李既白的面色,斟酌着说,“哥,爷爷最近老是念叨你,你这次回来,能不能多留两天陪陪他?”
李既白闻言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一丝嘲讽:“念叨我?怕是有心事没达成吧!你多陪他就行了,我留下来,他只会更喘不上来。”
李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爷爷虽说对你严厉了些,但那也情有可原。他现在都这样了,哥,你也别这么和他较劲了。这次爷爷让你回来,说是有些事要交代一下。”
李既白目光沉沉,问了一句:“什么事?”
“爷爷没说,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爷爷应该是想你了,你多陪他两天吧!”
李既白终于肯正视李蓄了。他看着他弟弟有些焦急的脸,很快抓住了对方看似闲聊天中的重点,再开口时带了些审视:“你怎么知道爷爷希望我留下陪他?是他说的,还是你猜的?”
李蓄愣了一下,这很重要吗?爷爷说,最近老是梦见大伯一家,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老二家两个孙子,其中一个还和他越来越生分。他希望自己死之前,能见见李既白,并嘱咐李蓄,这次李既白回来,一定要多留他在老宅里住几天。
至于李家和林深之间的恩怨,老爷子从进了疗养院之后就没再提起过,似乎默认了李既白“自己处理”的说法。
为什么单单这时候明里暗里的让李既白留下?
车在机场高速上疾驰,两旁绿化树刷刷向后退去。李蓄脑子里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清晰,以至于他脸上表情突然古怪起来。
李既白显然比他更早想到什么,他迅速给罗毅发了一条信息,然后反扣上手机,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跟李蓄说:“调头,回机场。”
李蓄已经回过神来,关键时刻他还是会护着他哥的,于是立刻吩咐司机返程。
跟着李蓄来的两个人,一个开车,一个坐在副驾驶。前排两个人听到李蓄的话,对视了一眼,司机车速不减,回话有些迟疑:“可是……老爷子说,让我们直接开车去疗养院。”
“什么?我说话你不——”
驾驶位突然传来砰一声巨响,李既白从后面一脚踹了上去,打断了李蓄的话。
“停车!”李既白冰凉的声音响起,司机还没从刚才那一脚的巨震中缓过来,本能的恐惧让他一脚踩下刹车。李既白打开车门,大步往回走。
李蓄看了眼被他哥踹得移位的驾驶座,脸都绿了。他急急忙忙跟下车,跑几步想跟上李既白。这时候后面载着乔恩和方元的车也停下了。乔恩迅速下车,将驾驶座的司机赶下来自己坐进去,接上李既白,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到一分钟。
李蓄还在路边,远远喊了一句什么,也听不清。李既白连看都没看他。
林深早饭吃得有点多,李既白因为要离开的缘故,一直给他塞东西,好像他不在自己就能饿死一样。上午十点,阳光很好,林深有些食困,在花园躺椅上恹恹欲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旁边不远处罗毅接了个电话,声音很小,但依然把林深吵醒了。然后他就看到罗毅一脸紧张地走过来,快速说了一句“跟我走”。
两人回房间路上,罗毅打了几个电话,只有短短几个指令,林深知道他是在指示山庄安保系统加密升级。相较于罗毅的紧张,他心里倒是不慌。
回到房间,他跟一脸如临大敌的罗毅说:“不用陪着我,你去忙就行。”
罗毅表情不见松懈:“你上次差点出事,先生几乎要和国内断了关系,要不是因为老爷子最终松了口,先生不会这么轻易让这件事过去。”
李家国内的产业现在都掌握在李既白手里,如果他真想切割,那望合就真的不姓李了。对林深,李既白态度坚决,不容挑衅和试探,李家那些人除了老爷子也没几个人真正把仇恨看在眼里。于是李家渐渐对李清洛一事消停下来,只要望合不倒,就还是太平盛世。
李既白也在这氛围里松了一口气,本来以为现在大家都退了一步,可以放心了,可没想到老爷子还是不肯妥协,仍然要林深给他儿子偿命。
林深听到罗毅的话有片刻失神,他一直都不认为李既白能为了他真的和李家翻脸,伤筋动骨却毫无益处的事,不符合李既白的为人。
但罗毅的话太严厉,甚至还带了一点轻微的苛责,似乎是因为林深才使得李既白陷入两难境地。事情发展到现在,林深已经没有任何要执着于某些事的想法,说不说得明白,分不分得清楚,他也不在意。
罗毅安排好一起之后,便离开了。林深无事可做,也不知道李既白那边的情况,只好半躺在床上发呆。少顷,他抬手摸了摸脚踝上的圆环,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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