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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长风(崎怪)


余晖中,苏洛屿只着一件中衣,从仆从手中接过一碗甜粥,另一名仆从则匆匆放下一盆热水,然后便一同赶紧出了屋子。
苏洛屿心情倒是格外好,抬手挑开榻上帷幔,坐到边上,低头仔细吹凉甜粥。
曲斯远就平躺在榻上,一动都不想动,只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比练武还要累上千倍百倍。
“阿城,吃点东西吧。”
待甜粥温热正好,苏洛屿靠近了些,扶曲斯远坐起来。
曲斯远侧头瞪了他一眼,声音发哑道:“一点贿赂就好,倒也不必这么实在。”
“和监军大人做交易,怎么能偷工减料呢?”
苏洛屿一勺一勺喂曲斯远甜粥,看着他微微发肿的嘴唇,还有来不及褪下的红晕,已经湿漉漉的眼睛,只觉好看极了,心里万分喜欢,很不得将人就这么一辈子锁在身边,只有自己能看到。
“又想什么坏心思呢?”
等吃完粥,曲斯远半眯着看苏洛屿,毫不留情地点穿若有所思的苏洛屿。
苏洛屿也不反驳,将碗放到一旁,笑道:“我只是在想,阿城今日与我,就像是在梦里一般,我真怕梦醒啊。”
曲斯远闻言当即心头一酸,伸手抚摸苏洛屿脸颊,道:“怎么会是梦呢?我是真实的,今天事也是真实的,我们的一切更是真实的。”
苏洛屿莞尔,抬手将曲斯远的手握在掌中,温柔摩挲。
两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温存,像是相聚千里的候鸟终于重逢,每一刻的光阴流逝都显得那么美好。
直到余晖散尽,曲斯远懒懒抬手,点了点苏洛屿,道:“身上黏糊糊的,你去用湿帕子帮我擦擦。”
苏洛屿紧紧揽着他,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一吻,道:“不急。”
曲斯远闻言愣了下,疑惑地抬头看向苏洛屿,然后瞬间从苏洛屿炽热的眼眸中读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仲默,我们该谈正事了。”
“我知道。”
“等等……你不知道!放开我!”
作者有话说:
今天滴悄默默搞大事,大家滴不要声张(握手+交易达成+憨笑)
髯:两腮的胡子,也泛指胡子。

“这有何难,阿城既然想要,来日我定亲手奉上。”
翌日, 天方亮,有斥候照例来送情报,黑骑拦下, 亲呈情报放到窗外, 然后扣指敲了三下。
不一会儿, 里面便传来窸窣脚步声, 黑骑方才退下。
苏洛屿小心打开窗,抬手拿起密函, 然后又轻轻关上,全程动作温柔, 以免惊醒榻上之人。
待将密函拆开看过,苏洛屿若有所思地捻了下手指。
“是边线来消息了吗?”
曲斯远懒懒说了句, 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苏洛屿见曲斯远醒来, 走回榻边, 替曲斯远掖好被角, 问:“不再睡会儿吗?”
曲斯远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 摆了摆道:“心里藏的事多,哪里睡得着?”
苏洛屿笑笑:“有我在, 谁还能让你不睡觉?”
曲斯远闻言看向苏洛屿, 一副“可不就是你让我睡觉?”
苏洛屿被曲斯远看的只觉自己理亏, 当即将人捞到自己怀中,低头哄道:“好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阿城可不要小肚鸡肠,责怪了我是小事, 气坏了自己可就是大事了。”
曲斯远瞥了眼现在开始卖乖, 和昨日判若两人的苏洛屿, 抬手便将他鼻子捏住,道:“下不为例。”
苏洛屿当即举手发誓:“好,一言为定。”
曲斯远提醒:“发誓是举三指,你只举了两指。”
苏洛屿见小把戏被戳破,开始死皮赖脸:“心诚自然灵,不要拘泥于形式嘛,阿城。”
曲斯远见苏洛屿果真无奈,便知再纠缠也没个结果,干脆从苏洛屿手中抽过密函,问:“我能看吗?”
苏洛屿笑:“阿城将我这个人都看遍了,一封信函有什么不能看的?”
曲斯远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洛屿,只觉自从昨夜云雨后,这人较之以前面对自己,便仿佛是没了一点间隙,什么肉麻酸溜的话张口就来,什么亲昵厮磨的动作随时随地。
好比现在,两人还在说话呢,这人便一会捏捏自己脸,一会儿揉揉自己腰。
“仲默,我们得开始聊正事了。”曲斯远提醒。
“我可没封住阿城的嘴,阿城说便是。”苏洛屿笑着答了一嘴,放在曲斯远腰间的手是自然不肯放下的。
曲斯远本就腰酸,而苏洛屿手法精准得到,捏着舒服多了,于是他也便由着他去了,兀自打开密函看起来。
苏洛屿见曲斯远妥协,不由莞尔,一边掌握力道帮曲斯远按揉,一边静静端详起眼前人来。
阔别多日,恍若隔世。
但幸好,再见之时恩怨已消,他们又本就是敢爱敢恨之人,加之大楚内忧外患,国事当前,自不必纠缠踌躇过多,理当解铃,共守河山。
曲斯远因对北境战况了解不多,故而看密函看得仔细,先是细细浏览了一遍,然后若有所思片刻,又拣了重要的琢磨。
苏洛屿并不急,只不时插嘴几句北境现况。
约莫一刻钟后,曲斯远微微蹙眉,问:“仲默,我且问你实话,北境实况是不是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原本倒也不复杂,北狄没那么难打,毕竟他们在我手里就没打过胜仗。”苏洛屿手搭上床架,修指轻轻敲了几下,笑道,“真正的麻烦在帝都。”
曲斯远略略一想,便明白了里面的因果,道:“自你元景十三年挂帅,替大楚守了足十年北境疆土,没有人比你更懂北狄,更懂北境,但只要北狄被打服,帝都也便再没了顾及,我说的对吗?”
苏洛屿点头,将手收回点了点密函:“这封密函,我等了一个月才收到,和我料想的不差分毫,北狄之所以突然大举南下,正是因为春暖后,自己领土发生了一场巨大瘟疫,损失惨重,造反频发,所以耶律兄弟才想到用战争解决困境。”
曲斯远沉默了片刻,道:“如此冒进的法子,对于他们而言,只会是战争结束后的更大灾祸,但显然,耶律兄弟并不想认命,并不想自己对北部草原的统治覆灭,所以他们是在赌,赌一个奇迹。”
“倒也不完全是赌。”苏洛屿笑笑,老实交代,“耶律氏对帝都朝政也是有所了解的,而且这点是防不胜防的,所以很早的时候,我便顺水推舟,将一些真假参半的消息通过探子递了过去。”
曲斯远看苏洛屿一眼,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仲默是利用了自己与冯太后之间的矛盾吧。”
苏洛屿并没有否认,轻叹一气道:“在给探子的消息中,我利用人们自古以来对女性的偏见,将冯太后塑造成一名揽权贪婪,不顾大局的小女子形象。”
“但老实讲,阿城,冯太后虽作恶多端,结党营私,祸乱朝纲,但在对外一事上,绝对不会马虎,这也是为什么我在羽翼未丰时,能够在她手中屡屡逃脱的缘由。”
“我明白。”曲斯远靠在苏洛屿肩上,听他如此客观的言论,道,“但我更知道,只要北狄危机解除,冯太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因为她不仅害得宸王府家破人亡,而且决不能接受你登基为帝。”
“她想要的,是专权,是至高无上,但很可惜,她德不配位,只会将大楚推向更深的深渊。”
苏洛屿闻言心下一暖,忍不住低头吻了下曲斯远额头,笑道:“知我者,阿城也。”
曲斯远也跟着笑了,道:“毕竟在阡州,仲默可是教了我三年心术学问,再笨也该学到点什么了。”
苏洛屿不禁又亲了一下曲斯远脸颊,然后与之脸颊贴着脸颊,道:“阿城可不笨,阿城玲珑心思,不禁对万事通透,还能将我的心牢牢掌握在手里,可怕得很呢。”
怎么又来了!
曲斯远无奈,用胳膊捅了下苏洛屿,道:“别打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你。”
苏洛屿笑:“阿城是想说帝都细作的事吧?”
曲斯远点头,道:“北境之中,太后有自己的人,而且位高权重,对你威胁极大。”
苏洛屿听罢,没有立即说话,而是默了会儿,才道:“讲真,至今我都不知道是谁,北境这个班子,是我一手组建的,都是过命的交情。”
“所以,我来查最合适不过。”
曲斯远指腹摩挲着苏洛屿虎口的茧子,半眯了眸子。
“一方面,你和北境诸人交情过甚,很多事不方便做,不方便问,而且对方正是因为太熟悉你,所以才能更好隐藏,我则不一样,我可以通过你了解这些人,但我对他们来说只会是陌生的。”
“另一方面,我如今算是太后党人,虽她对我仍有保留,但经过之前努力,她明显已经存了用我的心思,故而我更容易找到机会和那名细作接洽。”
“道理确实如此。”
苏洛屿抬手捏了捏曲斯远的脸,由衷道:“只是要辛苦我们阿城了,在帝都如履薄冰,来了北境也无法安生。”
“这话倒是见外了,仲默。”
曲斯远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洛屿,干脆将自己脸顺势放到苏洛屿掌心,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在青鸾台的八年间,早就见识到了朝政的尔虞我诈,搅弄风云,也早就觉得恶心至极,但同样,我也为了生存,被迫学会了不少,我厌恶那样的自己,但为了复仇,为了孟怀晋口中的大业,我只能一边恶心,一边接受。”
“而如今,我却庆幸有那一段经历,不然还真帮不了你半点。”
苏洛屿听到这里,早已感同身受,心疼不已,紧紧将人抱在怀中,就像是大雁坚守在爱人身畔,要用其羽翼抵挡一切风雨。
“阿城,如果能选择,其实我更希望你出现的晚些。”苏洛屿道。
曲斯远疑惑:“为什么呢?那样我们会错过好些年。”
苏洛屿却摇头,道:“我希望你出生在一个富贵锦绣的家庭,平平安安长大,无忧无虑,然后等我平北狄,登帝位,再带着十里红妆去找你,给你安康太平的余生。”
曲斯远却不以为然,道:“可是仲默,那样的我也就不是我了,若是我真得了那样的太平日子,只能成为一介五谷不分的俗人。”
“仲默,这样的人又怎么配忧国忧民、一路颠沛的镇远军主帅呢?”
苏洛屿不由一愣,随即笑出了声,好似又看到阡州那个,才进宸王府没多久,便对自己颇为信任,并要为自己分担的身影。
阿城,曲斯远,他们从来都是一个人,并没有因为失忆与否而不同,阿城是曲斯远的一部分,曲斯远是更为完整的曲斯远。
以前,自己用拙计得到了阿城;现在,曲斯远将一整颗心交给了他。
“阿城,我定不负你。”
苏洛屿牵起曲斯远的手,与之小指相勾,然后拇指为印盖在一起,用最幼稚的行为,说出最刻骨的誓言。
“此生同,荣辱与共,山河与共。”
“我之心,只可君窥;我之命,只由君取。”
“百转千回,誓起不变。”
曲斯远听苏洛屿一字一顿说完,只觉小小勾指间,海誓山盟已成,两人之间建立起了无比微妙的联系。
这联系看不见,说不出,但牢不可催,固若金汤。
曲斯远久违地感觉到了家的感觉。
再一次,他拥有了家人。
“仲默,来日一定要娶我。”曲斯远想到了帝都镇远帅府的两身婚服,但并不点破。
苏洛屿笑道:“那是自然,十里红妆,一分一毫也拿下。”
曲斯远却道:“仲默,我不要那些俗物。”
苏洛屿一挑眉,问:“阿城想要什么?可与我说,我一定满足。”
曲斯远呡唇一笑,凑近苏洛屿,耳语了一句。
苏洛屿听罢,眉眼一弯,眼中露出无限野心来,道:“这有何难,阿城既然想要,来日我定亲手奉上。”
作者有话说:
总结:他们彼此值得!

“谁能想到,这样的腰身竟能缠住两把软剑?”
两人商榷完正事后, 又温存了一会儿,便不能不准备出门了。
“后脖颈这有点红。”
苏洛屿低头看着自己昨夜的战绩之一,不由莞尔, 仔细帮曲斯远用衣领遮好。
曲斯远则努力适应着站立后的腿部酸软, 任苏洛屿帮自己穿衣束发。
“阿城腰真细, 谁能想到, 这样的腰身竟能缠住两把软剑?”
苏洛屿一边借穿衣之名占尽便宜,一边俯身调戏, 直到将曲斯远说得想起什么来,耳垂子发了红, 才肯作罢。
“原来在阡州的时候,竟不知仲默还有这般口舌。”曲斯远抬头看向苏洛屿, 调侃揶揄道。
苏洛屿噗嗤一笑, 捏捏曲斯远的脸颊, 道:“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 见到阿城自然说些只能对阿城说的话。”
曲斯远当即只觉鸡皮疙瘩要起来了,无奈笑道:“若是初见时你这般, 大抵我会以为你是登徒子, 断然不会跟你回家。”
苏洛屿笑:“这有何难?绑也将你绑进宸王府, 然后仔细养着,断然也出不了差错。”
两人说话间, 有黑骑来扣门。
苏洛屿知道,这意味着两人独处到此为止。
“应该是府衙的人找来了。”曲斯远理理官袍,说道。
苏洛屿不舍地又俯身亲了一下曲斯远, 道:“阿城打算待会儿怎么应对?”
曲斯远嘴角一弯, 凑上前耳语几句, 苏洛屿不由莞尔,道:“可以,就按阿城说的办。”
曲斯远将桌上的小米粥一口喝完,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洛屿,笑道:“仲默,我觉得,我们两这样偷偷摸摸的,有点像……话本里的幽/会偷/情。”
苏洛屿闻言当即上前,一把揽住曲斯远腰身,将软剑缓缓插入鞘中,道:“能和监军大人幽/会于此,乃是某三生有幸。”
曲斯远抬手点了下苏洛屿嘴角,也道:“大帅的贿赂,本官颇为满意,昨日所约之事,定然照做。”
片刻后,曲斯远先出了房门,站到院里,苏洛屿则留在屋内,推开窗子看院中的身影。
只见漫天如雪桃花间,曲斯远双臂交抱,如竹若松屹立,垂眸望着墙角一只猫儿嬉戏,脸上笑意溶溶。
跟画儿似的,格外赏心悦目。
不过,这幅美景很快便被打破
——邓大海盯着两黑眼圈,一口一个“大帅,不好,监军不见了”跑进院子,火急火燎的,好似天就塌下来。
等脚步稍顿,却又恰好看到院子中央的曲斯远,于是顿时好似白日见鬼,当即就哑了口,紧接着脸上便现出诧异的表情。
“这……梅大人,你怎么会在这?”
见曲斯远对自己行了一礼,邓大海也行了礼,然后上前小声问了句。
曲斯远当即露出烦躁神色,道:“我是来见宸王殿下的。”
邓大海闻言看了眼没有丝毫动静的房门,便知苏洛屿是在给这位监军下马威,便劝道:“大人勿怪,北狄来攻,大帅他军务繁杂,所以才暂时没空见大人。”
曲斯远看了眼笑吟吟的邓大海,嗔道:“邓大人大概不知吧,我已经在此等了一夜了。”
“什么?!”
邓大海不由惊呼一声,本就大而粗的嗓门,顿时便彻底打破了一大早的寂静。
邓大海也很快意识到了这点,忙压低自己声音问:“所以,大人昨夜才连住处没回?”
曲斯远狠狠叹了口气,点了头,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黑骑。
邓大海瞬间就脑补出昨天曲斯远来见苏洛屿,却先被他晒在外面,后被黑骑拦住不能离去,然后只能在院子中干等一夜的煎熬。
不,准确地说,是一夜加一下午。
真是好一出下马威!除了苏洛屿,谁敢给堂堂监军这么大折辱?
“大人……”
邓大海看着面色黑成锅底的曲斯远,欲言又止,只觉现在说什么似乎都不太好使。
“大早上吵什么?”
这时,苏洛屿从里面掀帘而出,不耐烦地责备了句邓大海。
邓大海忙转身给苏洛屿行了礼,道:“回大帅,昨日行辕左等右等没等到监军大人,便着下官去寻,但下官寻至天亮,也未见其人,故而特来告知大帅,不料确在大帅处。”
苏洛屿闻言,不置可否,只斜眼看了眼曲斯远,冷冷道:“竟然找到了,那就带监军大人回行辕去吧。”
说罢,便转头要回屋里。
“宸王殿下,”曲斯远叫住苏洛屿,语气亦是夹枪带棒,“王爷竟然唤下官来此,必然是有要事相商,怎么下官等了一夜,反而直接就赶下官回去?莫非是要戏弄下官这个监军吗?”
曲斯远说话的时候,刻意加重了监军两字,邓大海忙对他使眼色,又忙对苏洛屿使眼色,但谁都没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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