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没想到孟怀晋会利用这点!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一口腥甜涌上来,曲斯远面色痛苦地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兄长!”
九妹惊呼一声,忙招手让人去叫侯在外院的大夫。
与此同时,麒麟殿。
白烟袅袅间,万洺正一头冷汗地给榻上的元景帝把脉。
高轶尚还穿着朝服,从听到消息后赶来,已经抱着元景帝足两个时辰,此番看着怀中脸色愈发苍白的元景帝,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塌前不远处,苏洛屿亦在等待,双眼通红,袍袖中拳头紧握。
“你们急什么?”元景帝声音虚弱不堪,眉眼却任旧带着云淡风轻的微笑:“大不了一条命,生死有……”
“别胡说。”高轶打断他,神色凝重,“陛下一定会没事的,而且尤先生就在这里。”
元景帝摇摇头,直言:“我这毒,自元景七年就开始吃了,早已侵入五内,神仙难救,你不要为难尤先生,他当时肯化名万洺来蹚帝都浑水,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
高轶不说话了,将怀里人抱得更紧。
待万洺把完脉,又检查了一番,那怕想要说些宽慰话,但到底是医者,不能诓骗,只得看向苏洛屿,使了个眼神。
苏洛屿会意,上前扶万洺起身,一道出了起居室,到外面堂内说话。
高轶看苏洛屿和万洺离开后,俯身在元景帝发间落了一吻,道:“将皇位传给苏洛屿,随我去江南吧。”
元景帝噗嗤一笑,咳了咳道:“现在让他登基,不就是叫他继续吃我这个毒吗?”
高轶眉头皱得更深了:“内廷有问题,让他自己来查,都要当皇帝的人了,总不能事事靠别人,又不是三岁孩童!”
下一刻,“三岁孩童”苏洛屿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这话,高轶倒也不尴尬,甚至瞪了眼他,道:“宸王你有种就赶紧登基,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逼咱们这位陛下退位都行!”
元景帝和苏洛屿闻言皆是一顿,似乎被这位“大逆不道”的高大人吓到。
“行啊,都开始帮朕送皇位了,”元景帝看着高轶,乐了,抬手朝苏洛屿一指,道,“他登不登基,只能朕说了算,虽然这皇位迟早是他的,但是他要是敢抢,或者你帮他抢,朕还就不给了!”
高轶见元景帝开始耍赖,十分无奈,只得轻轻拍着他脊背,就像是在给炸毛的猫顺毛。
“还有,之前的帐朕还没算呢!”元景帝也不顾苏洛屿在场,抬手揪住高轶衣襟,怒道,“朕问你,你之前就不来信,到底是何道理!”
高轶闻言哎呀了声,当即怂了,全然没了半点平日里的大将风范,开始循循哄道:“臣还敢违背陛下之命?还不是那些东夷的倭寇没完没了,臣只能亲自率兵深入三月之久,故而没机会书信相诉,绝不是不在乎。”
苏洛屿从小到大,早就习惯了眼前这一幕,也知道元景帝此时这般,不过是不想让众人面对他病情,刻意为之。
苏洛屿便也识趣地不打算追问什么,起身悄然离开,并对万洺也嘱咐了几句。
等出了麒麟殿,周身暖意散去,冷冽风雪撞入满怀,吹得衣袍猎猎。
苏洛屿却步伐不减,甚至更快,只身穿入风雪。
和高轶一样,镇远帅府里,他也有要守护的人。
他不能再失去了。
作者有话说:
柿子(狂奔):老婆俺来了!
“你得留在我身边才有这个机会,不是吗?”
傍晚时候, 曲斯远坚持自己单独待会儿,九妹只得带着仆从离开。
等四面安静下来,曲斯远艰难撑起身子, 慢慢挪到窗前, 抬手推开。
窗外风雪稍缓, 院中红梅绽放, 冷香扑鼻而来。
曲斯远靠到窗棂上,只觉内心无力, 疲惫不堪。
在失忆前,他经历过生死离别, 一度心灰意冷,甚至生了死念, 但意外被孟怀晋带入帝都, 见到了整个大楚的另一面, 生出挽救黎民的初心, 并跟随和效忠孟怀晋, 想要帮他实现他口中的太平盛世。
所以在成为寒虓的那些年里,那怕他行走在帝都最黑暗之处, 刀尖舔血, 朝不保夕, 却始终不会生出迷惘,每一步都毫无迟疑, 十分坚定。
直到孟怀晋对他莫名下达刺杀苏洛屿的命令,他在阡州边界与之厮杀,最后落入箓河, 死里逃生, 却又失去记忆, 阴差阳错下落到了苏洛屿手中。
于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有了新的名字和新的身份,在苏洛屿身边待了三年,并认为那也会是他这辈子的归宿。
所以那怕是回忆不起来过往,他也甘之如饴,只当是命运施舍馈赠的代价。
但当最后一切揭开面具,露出里面真实一面时,他才发现,阿城是阿城,十七是十七,曲斯远是曲斯远,他终究是要醒来的。
曲斯远的一生才是自己完整的一生,无论是十七,还是阿城,都只是一段经历,一场梦。
其实对于郭宣来说,他待在苏洛屿身侧,追随他南征北战的二十余年,也不过是一场梦。
在这场梦里,他最看重最依赖,最难以割舍的情义,实则却是最真假难辨的存在,甚至逼他走向了绝境。
有时候,选择继续往前的人,反而才是最痛苦的。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又开始肆虐,眼看就有再度吞噬天地的趋势。
曲斯远抬眼望向空旷的院子,声音淡淡的:“既然人已经来了,为何迟迟不肯现身?”
话音方落,窸窣踩雪声传来,随即苏洛屿从那棵梅树后走出,肩上落了一层薄雪。
“我自以为,你根本不想见我。”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苏洛屿定然看着苏洛屿,眼中再无旁物,更不会在意肩上落雪。
“不,我在等你。”曲斯远说着缓缓起身,往屋内走去,,声音听不出起伏和情绪“进来吧。”
苏洛屿愣了下,提步踩着积雪往里走,肆虐的风雪很快就抛诸身后。
到了门口,苏洛屿将自己身上雪都仔细拍去,又在门口的炉子烤了下,散去周身寒意,才进屋内。
曲斯远正坐在暖炉前,神色淡淡的,同之前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苏洛屿直觉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身子骨欠佳,以后还是少受冻受凉的好。”
苏洛屿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开头说过去的事,便先将窗户关了,然后在离曲斯远最远的暖炉边凳子上坐下。
曲斯远没什么反应,直接看向苏洛屿,开门见山:“我想问王爷几个问题,希望王爷可以如实回答。”
苏洛屿笑了下,道:“当然,知无不言。”
曲斯远点头,问:“第一个问题,帝都现今的朝局如何?”
苏洛屿微微蹙眉,道:“陛下回銮,重掌朝政,将丞相一党彻底清除,并开始彻查阡州人口贩卖、卖官鬻爵等大案,不日便有结果,但朝中太后一党,因冯太后消失,下落不明,故而尚抱有希望,正顽固抵抗,着实令人束手无策。”
曲斯远直言:“如果我猜的不错,太后一党应该是知道冯太后在哪里的,不然不可能继续卖命,且组织严密,牢不可催。”
苏洛屿道:“正是,而且内廷之间,加害陛下的人还是没有找到,且任旧猖狂。”
曲斯远心里感觉很是微妙,但面上却不显什么,只接着问:“第二个问题,孟怀晋在哪里?”
苏洛屿听到这个名字,眼里顿时露出几丝杀意,道:“孟怀晋不仅没法查,如今还成了大楚功臣,擢升为阡州通判,暂代知州事。”
曲斯远一愣,问:“何意?”
苏洛屿手指轻轻敲着桌沿,神色凝重道:“此人工于心计,之前又藏匿颇深,将多方势力玩弄鼓掌,如今宫变事发,他率先站出来,将之前搜罗的阡州各府衙贪墨违律的罪证上呈朝廷,可谓是在三法司打瞌睡的时候送上了高枕,使得陛下能在最快时间缉拿丞相一众官员,以防滋生变故。”
曲斯远记得,在阡州的三年里,苏洛屿手上已经搜集了不少罪证,如此看来,是孟怀晋先了他一步。
但按理说,苏洛屿不会让孟怀晋有可乘之机,除非,苏洛屿是想要用那些罪证同元景帝交换什么,以至于误了先机,而且看样子,苏洛屿并没成功。
曲斯远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阿城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苏洛屿一如既往地温柔,语气里不由露出几分期待。
曲斯远回神,看了看两人之间此时不过一臂的距离,身形朝后仰去,嗤笑一声,道:“王爷离我这般近,怕不是忘了,我是一个随时准备刺杀王爷的人。”
苏洛屿却并没有任何推开的打算,而是躬身压低自己视线,同曲斯远对视,笑道:“但我觉得阿城不会杀我。”
曲斯远闻言皱眉,半眯了眼睛看着苏洛屿,神色间露出一丝危险:“只是没机会而已。”
曲斯远说的确是实话,以往住的这方小院看似静谧,实则暗中有不少高手看护,如今重伤的自己身处其间,插翅难逃不说,刺杀苏洛屿更是天方夜谭。
对于曲斯远冷淡,甚至是愤恨的态度,苏洛屿早有预料,故而只是无奈笑笑,温柔地看着曲斯远,道:不管怎样,你得留在我身边才有这个机会,不是吗?”
曲斯远没说话,低头避开苏洛屿目光。
“大夫怎么说?”苏洛屿问。
曲斯远淡淡道:“死不了。”
苏洛屿不甚在意话里的冰渣,又道:“阿城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还不登基呢?”
曲斯远闻言,眼睫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下,面上神色依然淡淡的,并不回答苏洛屿。
苏洛屿也没接着说什么,他们之间再次陷入沉默,耳畔只有炭火的哔剥声,还有屋外的肆虐风雪声。
少时,画眉看着相对无言的两人,好奇地转了转自己毛茸茸脑袋,发出婉转啼鸣。
苏洛屿侧头看向画眉,给了个眼刀,不耐道:“闭嘴。”
画眉当即哑口,将自己紧紧团起来,很是害怕这个男人,毕竟之前他在这守夜时,揪过自己羽毛缓解焦虑。
“王爷不登基,自然有王爷的考量。”曲斯远拨了拨暖炉里的炭火,皮笑肉不笑道,“但凡是机会成熟,我现在就不是叫王爷,而是该叫陛下了。”
果然如此。
苏洛屿心里自嘲地想着,原本来之前就知道答案,可也不知怎地,总幻想能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或许,人对于过分在意的人和事,总是会贪心不足,总是会撞破南墙。
“阿城好生歇息吧。”
苏洛屿起身,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意,看不出什么波动。
“有事直接让人唤我便好。”
说罢,苏洛屿便转身朝外自行离开,但是走得颇为缓慢。
曲斯远只当没看出来,静静待在暖炉前,默默烤手。
行到门口,苏洛屿回头看了眼低头静坐的曲斯远,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和不舍,随即转身离开。
待出了小院,之前派去刑部的幕僚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但看他脸上那幅愁得眉头都要挤在一处的苦脸,就知道又是无功而返,不由心里疑窦愈深。
毕竟金文焕一党已倒,按理说曲家当年的冤案也该翻出来了。
看来,此事果然另有玄机。
苏洛屿捻捻手指,抬头望向前方,却是风雪障目,所见不过方寸。
屋内,曲斯远听得苏洛屿踩雪走远,才抬头望去。
虽然门户紧闭,他什么都看不见。
又过了会儿,画眉欢快地鸣叫了声,拉回曲斯远思绪。
曲斯远侧头看向画眉,笑:“你不怕他下次又拔你毛?九妹可说了,你屁股后有块地都没毛了。”
画眉自是听不懂曲斯远在说什么,但好似看出了他话里的威胁,当即又缩成个团子,怂得很。
曲斯远摇摇头,忍住腰腹伤口缓慢转身,伸手从桌上的匣里摸了颗蜜饯,放进嘴里嚼。
很香,很甜,完全可以化去此间苦寒。
曲斯远想,一颗蜜饯就足够了,一道圣旨就足够了。
剩下的事,他去做就好。
锵的一声,曲斯远将旁边软剑拔出鞘。
剑身如水雪亮,映照出曲斯远那双犀利而决然的眼睛,似是鹰隼俯视猎物。
在过去,有太多的人想用他,想借他这把剑达成自己目的,为此他们都不惜编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将他困于一场又一场的泡影幻梦。
但殊不知,只有利剑自己出鞘时,才是最为锋利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柿子:完全不知道老婆现在在想什么,急
小远:天机不可泄露*罒▽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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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不会放他走的。“”
腊月初, 金文焕三十余年丞相生涯间,所犯百余条罪状悉数列出,参与大小官吏上千, 皆结党营私, 贪墨横行, 上辜皇恩, 下负百姓,可谓罄竹难书。
其中, 金文焕一手栽培的学生,阡州知州罗彬, 更是贪赃枉法到极点。一者,罗彬在任职其间, 公帑私用、卖官鬻爵、广制冤案等已是常态, 手下也多上行下效, 致使阡州虽富饶之地, 却屡有百姓冒死上京告状, 民生艰难;二者,罗彬与阡州商贾徐文袁合作, 官商勾结, 竟以买卖人口、逼良为娼等丧尽天良的行径大肆敛财, 导致民怨纷起,却碍于金文焕, 朝中无人胆敢奏报;三者,罗彬为图私利,在开辟从中原至西戎间商道时, 特设承影镖局, 然后背后做局, 同沙漠贼寇勾结,以此谋取往来商贾的钱财分赃,并大肆于边界进行朝廷严禁的盐铁交易,视大楚法纲为无物,造成不可估量的军济影响。
当三司将卷宗呈给元景帝时,引得龙颜大怒,百官噤若寒蝉。
次日,金文焕便被赐鸩酒一杯,自尽于大理寺。此后不出半月,涉及官员皆受其罚,枭首官员总计一百三十五人,连坐谪官贬奴流放者则不计其数。
至此,金文焕一党彻底退出帝都棋局。
此外,宋氏之前的谋反案随其他诸罪一起彻底定论,再无掀起风浪的可能,此外,跟随宋氏起兵,于清平宫扑杀元景帝的一众将领官兵尽皆处死。
宋氏,作为帝都四大世家之一,在历经两百余年风光后,最后迎来了作茧自缚的结局。
腊月二十,整个帝都依旧笼罩在不安之中,一时间人人自危,毕竟冯太后失踪,很多事都尚未尘埃落地。
直到二十一早朝,元景帝颁布了一道大赦天下的旨意,以示浩荡龙恩,广安民心。
所有人这才得以松了口气,帝都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热闹喧嚣。
腊月二十七,元景帝硬撑着上完了年前最后一个早朝,接受百官新年贺表,并不谈政事。
待散朝,一直有所担忧的苏洛屿单独留下,想要亲自面见元景帝,但却被拒之门外,只得转身回府。
半道上,苏洛屿见街衢上小贩正叫卖蜜饯,便仔细挑了些带上。
虽然,府中那位至今并没动过自己买的那些蜜饯糕点,都堆在一旁堆成小山了。
“哥,你回来啦!”
九妹着一身喜庆棉服,早早候在府门等苏洛屿下朝。
苏洛屿本来边走边想着事,闻言抬头看向九妹,不由微笑点头,抬手将一包蜜饯递给九妹,道:“这份是你的。”
九妹欣然笑纳,又瞥了眼苏洛屿另一只手上的那包,嫌弃直言:“哥,兄长现在不吃这些了,你还不如买点别的博美人一笑,别老这么死板啊。”
苏洛屿摇摇头,道:“他不吃不是因为不喜欢,只是因为是我送的。”
九妹哎呀一声:“怎么会呢?哥你都不登基的,已经证明自己了嘛,再说了,那个孟怀晋都露出狐狸尾巴了,兄长又不傻,不会看不出来端倪。”
或许看出来了吧,但是过去的欺骗是真,加上曲家冤案多半与宸王府有关,他怎么肯原谅自己?
就如他所言,如今待在帅府完全是自己勉强和坚持的结果,还没对自己对手,完全是因为还没有机会。
“九妹,你说过去发生的事,真的能做到一点蛛丝马迹都留不下吗?”
苏洛屿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极,突然发问。
九妹闻言正要揶揄,但见苏洛屿虽面上不显,眼底却漏了几丝忧愁,愣了下,道:“飞鸿雪泥,但凡发生过的事,怎么会留不下痕迹?”
苏洛屿点头,若有所思,末了又想起别的,问:“阿城答应同我们过年了吗?”
九妹摇头,露出一张苦瓜脸来:“哥,我真的努力过了,但无论是苦肉计,还是别的,统统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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