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挠头道:“听闻三殿下得了风寒后卧床不起,瞧着状况好像是......病入膏肓了。”
沈凭一时语塞,这么大一个男人,还这么年轻,天天起早贪黑练武,落水而已,不至于病得这么严重吧。
一旁的家丁看出他怀疑事情真相,左右悄悄看了眼,随后小声补道:“大公子有所不知,老人常言一直不生病,一得病都是大病这句话真不错,听说燕王府近日出门的大夫,不是摇头就是叹气,这事儿瞧着不像假的。”
沈凭问道:“区区风寒,至于吗?”
岂料家丁长叹,似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不好外扬,叹去一口又一口的气,瞧着十分惋惜。
沈凭闻言停下脚步,忽感有些渗人,偏头皱眉看了一眼家丁,薄唇紧抿,脸色略带凝重上了马车。
待马车的帷裳落下,家丁挥鞭欲赶马之时,只听见马车内传来一声命令。
“掉头去燕王府。”
燕王府中,那位被百姓盼着早日恢复正常之人,此刻正在靶场中拉弓射箭,脸上瞧不出丝毫病态,倒是那眉头迟迟未见舒展。
不久后,身侧见莫笑走来,到了他的面前行礼后道:“殿下,又有大夫上门自荐了。”
说着还补充了一句,“这是今日第三位。”
随着弓弦发出一声闷响,倏地羽箭如闪电朝前方的箭靶射去,最后正中靶心。
赵或不满地“啧”了声,不耐烦道:“都打发掉,告诉他们本王没病,能跑能跳!”
还能不能让他安心闭关练武了。
莫笑支支吾吾回道:“可是殿下,这京中都在传......传一些对殿下不利的谣言......”
赵或冷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能传什么胡话污蔑本王!”
何况上一个传他谣言者,都被他马前斩送进轮回道了。
话落,却不见莫笑回答,赵或瞧见他欲言又止,烦躁催促道:“再不说就去把人打发走,别杵着又不练武。”
莫笑无法,只能低着头快速说了几个字,可专心射箭的赵或没有听清楚,拉开弓时还让他重新说一遍。
无奈之下,莫笑唯有闭上眼,大声吼道:“外头说殿下不举!”
“咻——”一支羽箭射出高墙之外,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来往的侍卫佯装耳聋快速离开。
“什么?!”赵或猛地把手里的大弓拍到案上,满脸震惊地看着莫笑。
而此时不远处的长廊下,又见李冠走来,直至面前禀报道:“殿下,大公子求见。”
赵或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来作何?”
李冠不解说:“......关心殿下身子。”
想到方才莫笑所言,赵或只觉有不好的预感,抬脚朝着府门外而去,边走边问道:“人呢?”
李冠跟在身后说:“正和上门自荐的大夫闲谈中。”
话落间,跟在后方的李冠和莫笑神情一愣,目送着他们的主子宛如一阵风消失在眼前。
而沈凭此时正闲适地捧着茶水喝着,正厅内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位大夫满脸愁容坐着,脸上不似沈凭那般轻松,多的是不安和局促。
府中的管家招呼完两人后,刚一转身,就看见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快速跑来。
年事已高的管家只能微眯着眼端看,直到看清来人时,还没来得及行礼,那人影从眼前消失不见,他那句“殿下安”都没能追上半分。
沈凭放下手中的杯子,瞧着大夫束手束脚的样子时,欲打算安慰一番,不想眼前闪现出一道人影,惊得厅里的两人都怔住片刻。
见状,他们从圈椅中起身,朝喘着粗气的来人行礼。
赵或还未发话,那大夫医者父母心,不仅自报家门,还拿出成功案例以证本事,提高信任度。
但是滔滔不绝下来后,赵或直接开口赶人,“出去。”
大夫愣住,道:“殿下,此事可万万不能耽搁了。”
“本王叫你出去!”赵或拔高声喊道。
要说这赵或的气场,本就足够让人退避三舍,眼下发起怒来,简直像要吃人的猛虎,吓得那鼓起勇气前来的大夫惊恐不已,最后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沈凭望着大夫摇头叹气离开后,终于明白外头的流言蜚语从何而来,只能说有些百姓吃盐太多,整日闲得慌。
他的视线还在那大夫身上停留时,忽地眼前被一胸膛挡住,让人眼前一黑不禁后退一步。
随后他抬首看向赵或,只见对方黑着脸瞅着自己,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倒也让沈凭又理解了百姓。
赵或语气不善道:“谁允许你笑了?”
“有吗?”沈凭下意识回道,慢慢地把咧开的嘴角收回来,但眼中仍旧带着笑意,“我没笑啊。”
赵或看着他脸不红心不跳撒谎时,气得抬手一把掐住他的脸颊,稍稍用力拽向自己,朝他欺压身子而去,“本王明明瞧见你笑了,老实交代,那大夫和你胡说八道什么了?”
沈凭被捏得神色一顿,望着近在咫尺的脸颊时,恍惚间,他仿佛置身在上巳节那晚,整个人四肢僵直站在原地。
赵或见他分神,不耐烦地用力掐紧了些,威胁道:“再不说我就将你就地正法!”
沈凭被脸颊的疼痛拉回思绪,又闻言他的恐吓,不由轻声一笑,竟敛着勾人的眼波朝他身下扫去,带着调戏的语气道:“殿下这么着急想要证明自己,是真的不举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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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的层云被热风卷过越叠越厚, 地面蒸腾的热气让人盼着雨季的到来。
一炷香前,李冠和莫笑的出现,及时浇灭了他们主子的窜天怒气, 厅内的冰鉴为众人带来了一丝凉意。
沈凭没有说起自己去见苏尝玉一事, 而是和赵或谈起关于贺宽的行踪。
照理来说, 贺宽应押送匪徒的赃款上京才是,却仍旧不见人影。
赵或听闻时神色平静,道:“回京途中魏都便有风声传出, 陛下有意调贺宽回京。”
当时他未曾想过会是护驾,直到入京才恍然醒悟。
让贺家护驾并不意外, 只因贺家在魏朝称得上是军功显赫的高门, 但众人皆知贺老将军已不宜带兵, 整个贺家能担此重任的, 除了贺宽还能有谁?
可是谁人不知贺宽远在越州,当时朝臣想起即将回京的燕王赵或, 他们为了自身安危, 极力举荐燕王带兵护驾出巡,但是皇帝却迟迟未下定夺。
直到前些日子, 赵或通过骠骑兵得知苏尝玉回了京城, 不由起疑调查, 才知晓贺宽在他们离开启州不久,接到调遣从越州赶至江州护驾。
之后赵或收到越州的密信, 信中询问他是否有收到贺宽递给他的消息,从那时开始, 他们便察觉了不妙。
事到如今, 众人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皇帝出巡刻意避开赵或, 而朝中暗忖皇帝心思的人,在那过后逐渐多了起来。
正值夏季,江州杨柳依依,长河之上舟船缓行,两岸百姓安居乐业,无人留意河道上的风光。
皇帝微服出巡,虽带着朝中官员前来,但人人身着低调,路过的百姓即便是看到,也只当是富贵人家的游船玩乐,却无人知晓船上之人如履薄冰,皆是为了船头站着的皇帝。
赵渊民站在曹晋撑着的纸伞之下,与皇帝一并站着之人,还有赵抑和长公主赵睦,儿女立于身侧,眺着江上风景谈笑风生。
船身推开江面的水波,朝着两岸蜿蜒而去,柳树之下若有石堆,便能瞧见坐满乘凉的百姓,欢声笑语断断续续传来。
“钟老三,我瞧着你就是一乞丐,有本事就考官去。”远处的岸边忽闻一声高响,引得船头之人齐齐看去。
只见远处有几名男女围在一柳树下,脚边见一衣衫褴褛男子,倚着石头摇头晃脑,对旁人的嘲讽不曾记挂心上,甚至用诗句回答旁人的冷言冷语。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说着他还大笑起来,而头上的柳树拂动,衬得他整个人有种说不上的云淡风轻。
有人以调侃他为乐子,还在不断指点嘲讽,但那男子却不甚在意,依旧吟诗反驳他们,倒是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赵渊民执扇瞧着岸边的动静,一旁的曹晋察觉帝王心思,偏头递了个眼神给身后的太监,命那行船的速度放慢些。
这时岸边又听见哄堂大笑,那钟老三高声痛快回道:“旁人笑我多疯癫,却忘当年凌云志,虚负丹青苦遭遣,终落穷巷被人耻,无妨无妨!世道长风往我矣,天下功名入我心。”
最后那人起身之时,四周的人捂住鼻子后退两步,他见状放声大笑指着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说罢扬着一口破袖远离而去。
船身游过那群作散的百姓面前,众人随意瞥了眼,有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端庄优雅的赵睦身上,赵渊民瞧见时冷眼警告,直到对方收敛才移开视线。
赵睦视而不见,只是转头望向赵渊民,温柔笑道:“这位钟老三想必也是有志之人。”
赵渊民道:“百姓也说得不错,若有本事,而今科举未必不是一条明路。”
科举给了寒门机会,钟老三若能得举荐信,有人青睐于他,未尝不可扬名立万,何须屈身穷巷遭人耻笑。
赵睦回头看了眼那空无一人的石头,道:“志未酬人亦苦,江岸识闻钟三人也。”
待她收回目光时,看见赵抑适才一并回身,才发觉两人都对那钟老三颇有兴趣,遂相视一笑,继续伴君巡游。
出巡时至一月后,基本上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江州官员得知近日皇帝准备启程回京,他们接连数月的提心吊胆才算得了释然,皆悄悄松了口气。
是夜,江州官员设宴为两日后的皇帝践行,众人齐聚在一方歌舞升平的宴席中。
一抹矫健的身影穿梭在民宅的屋檐之上,藏在乌云后的明月偶尔探出,照得那身影疾行。
待到一处深巷时,影子随人轻轻跃下,最后落在黑暗角落一隅之人的跟前。
借着短暂的月色,黑衣之人瞧清角落里临时搭建的睡窝,只见衣衫褴褛的男子身在其中,手中托举燃着的烛火埋头钻研,细看便能发现他在专心致志看书,嘴里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念叨着。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黑衣人的声音低沉,语气除了冷漠品不出什么味道。
闻言,角落的人却并未转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书海里,只回道:“天下太平的言辞罢了,这位夜客若也是凡夫俗子,便自请吧。”
黑衣人沉吟少顷,又道:“我家主子愿为你举荐,不知阁下可有效劳之意。”
窝里的烛火晃动了下,半晌才见他从书中移开双眼,转头看去,烛火映在此人的半边脸颊,一双冷静的眸色叫人看不见波澜,这人不是那岸边作诗的钟老三又是何人?
钟老三见对方身束黑衣头戴笠帽,眼中竟生了丝无趣,随口打发道:“鄙人只效劳光明正大之人,夜客请回罢。”
黑衣之人未料因穿着被拒,上前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阁下可是想清楚了?”
钟老三听见来者不善的言辞,竟放声一笑,搁下手中的书籍和烛火,靠在那草堆上笑道:“怎的?我钟嚣又是得罪哪位大人,非要置我于死地不成?”
黑衣人道:“若为我主子效劳,天地间的荣华富贵你享之不尽。”
钟嚣从草堆起身,负手而立,神色藏在月色之下不见其变化。
此刻的他虽潦草,身上却有一股坚韧不拔
之气,宛如那绝处逢生的松树,争得一处希望便能长成参天大树。
他声色平稳却不容置喙,道:“若要腰缠万贯,我今日便不会落于此。你家主子若有本事,要给我这位无用书生的,不该是功名利禄,而是敢于光天化日之下的递帖,否则我认你们是那见不得人的臭老鼠,我钟嚣不稀罕。”
话落,夜色之下见一抹寒光闪过两人眼前,黑衣人眨眼拔剑指向钟嚣的脖颈,冷声问道:“既然阁下如此清高,今日若死于我的剑下,可就成了那碌碌无为的孤魂野鬼了。”
钟嚣潇洒地扬了扬垂落的脏发,道:“要杀要剐,随意。”
黑衣人二话不说,将手中长剑推出,但不料被钟嚣偏头躲了个干净,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其实那只是钟嚣计算着他出手的时机,侥幸躲开罢了。
正当黑衣人欲出下一招时,忽闻有一老者高喊着“官兵来了”,惊得黑衣人收手回来。
钟嚣被收回的长剑划伤手臂,黑衣人见有火把出现在巷口,凌冽扫了眼钟嚣后,立即收剑越墙离开。
待黑衣人身影远离时,却良久不见有官兵出现,钟嚣疑惑解救自己之人,摸黑朝着巷口走去,直到绕出转角,竟瞧见一位老者藏在昏暗中而立,带着和蔼的笑正看着自己。
钟嚣连忙拱手道:“鄙人谢过老先生出手相救。”
对方道:“顺道路过罢了。”但他的神情却仿佛认识钟嚣已久。
当钟嚣抬首和他对视,火光闪烁在他们眼中,久久听见钟嚣笑了声道:“鄙人好似与老先生似曾相识,但恕鄙人记性不好,一时竟记不起来了。”
对方抬了抬眉道:“你我是素未谋面的故人。”
钟嚣再次拱手道:“那敢问这位故人大名?”
对方笑道:“章伸。”
一轮皎月藏在夜色之下,满空的乌云让行人不安,天空未见飘雨,但却见有一人撑着雨伞,微弓着的身子行走在江边,他的步履缓慢,虽然瞧不清脸颊,但透过轮廓能发现此人带着冠帽,那是所属朝中任职的官员才有。
随着柳枝拂动,带过一阵轻微的风吹至面前,转眼见一黑衣人出现在此官员身侧,但那黑衣人却未曾行礼。
随后见官员抬了抬伞檐,朝着他的方向端倪一眼,道:“看来出师不利。”
黑衣人哼道:“此人又不是非要不可。”
官员道:“可有打听到什么?”
黑衣人道:“只知他叫钟嚣。”
“钟嚣?”官员闻言时语调略微拔高了些,之后便缓缓转身朝江面看去,沉默须臾后竟轻笑一声,“有意思,竟是他。”
黑衣人听见他讲话觉得云里雾里,今夜又因行动失败平添不耐,遂问:“这人有何本事?”
官员回道:“官州名才,曾在方重德门下求学,以作词成名,其词字字珠玑,其意针砭时弊,人与文皆如其名,只可惜家道中落,又经历科举落榜,而今竟剩得这般凄凉。”
那黑衣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但又碍于对方想要这个人,便道:“这次行动后,我派人再去找找。”
不料,官员听见时略带狐疑看他,“所以你见着人了?”
黑衣人躲开他的视线道:“他不肯追随又躲了我一招,结果官府来了没杀成。”
官员许是没想到他会因轻视而失手,冷冷瞥了眼他,之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朝着远处张灯结彩的宴席走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新,整理新故事线,盲猜下一个案件主角会进展到哪一步?
谢谢支持~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别董大二首》唐·高适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王风黍离》先秦·佚名
第52章 合作
数日后, 沈凭收到来自苏尝玉的请帖,这一次的见面他们约到了城外,是一处雅致的茶舍中。
苏尝玉先一步到了茶舍中等他们, 待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时, 转头看去, 只见沈凭一袭十分低调的素衣走进。
两人面对面而坐,后脚茶童进来为两人看茶,随后拉上推门便离开。
沈凭开门见山道:“看到苏当家是想明白了。”
自打他收到来自苏府的请帖, 就清楚对方已经把坠楼案打听清楚。
丝绸之路,于苏家而言, 百利而无一害。
但提起这件事情的苏尝玉脸色微变, 他的双眸直视着沈凭的眼睛, 问道:“当初你不愿推动此事, 如今又为何愿意了?”
沈凭回道:“当时时机未到。”
其实非矣,只因那时候他人是借此对他下毒手, 利用他, 但如今是他要主动去做这件事情。
他虽然在科举制中分了一杯羹,可并不足以支撑他在魏都的地位。
经启州之行后, 他看清沈家不过箭在弦上, 若是只为活着, 也只能看他人脸色苟活,莫说身处漩涡之中, 即使在漩涡之外,他也难逃危险。与其这般, 不如拿捏一些实际的东西在手, 让这些东西成为自己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