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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阿拉斯加(卡了能莎)


沈书兰哀嚎。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郊区别墅外。
看到旁边停的另一辆车,沈书兰缩了缩,跟屁虫似的抱着书跟在沈书临背后。
大姐一家果然已经到了。
沈书琴在大学任文史教授,长发垂腰,气质优雅,但脸上的表情总是冷冷的。
沈书兰立刻又往沈书临身后缩了缩,当自己不存在。
沈书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躲什么?每次都抱着一摞书,也不知道抱给谁看。”
“姐。”沈书兰弱弱地喊了一声,像蜗牛一样缩在一边,偷偷观察。
沈书临笑道:“姐,你也别太严格,她的想法是好的嘛。”
“就是。”沈书兰小声道。
沈父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拉着沈书兰问学校里的事情。三个孩子里,大女儿是个严肃的说教官,儿子和他不对付,沈父最宠爱的就是小女儿,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闲话了几句,姐夫指了指棋盘,问沈书临:“来一局?”
“来。”
两人下棋,沈父抽着旱烟在一边看,不时啧啧地摇头,沈书兰就在旁边说:“爸肯定能杀得他俩片甲不留。”
哄得沈父直乐呵,得意道:“那是。”
沈书琴端来一盘水果,瞥了一眼沈父手里的烟斗:“爸年纪不小了,烟还是能戒就戒。”
要说沈父最怕的,一是老婆,二就是大女儿,嘴里说着老头子哪能不抽烟的,手却很听话地放下烟斗,趁母女二人看不见时,偷偷吸一口。
饭菜上桌,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
饭桌上,沈书琴果然批评了妹妹一顿,沈书兰耷拉着脑袋挨批,却偷偷给沈书临递眼神。
沈书临便道:“姐,书兰最近挺用功的,办画展也是想进步嘛。”
沈书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她让你给她当说客?”
沈书临没话说了,给妹妹递了个眼神:爱莫能助。
却听大姐又道:“现在先扎实用功,画展的事情,等你大四再说。”
沈书兰立刻雀跃了:“谢谢姐!”同时暗暗向沈书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沈书临心里轻笑。
两个侄子坐在沈书临一左一右,叽叽喳喳地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星星为什么在天上呀,月亮为什么圆了缺缺了圆呀。他们最喜欢这个舅舅了,每次见面都恨不得黏在舅舅身上。沈书临就耐心地用浅显的语言讲给他们听,俩小人不时惊呼出声。
吃完饭后,沈书临主动洗碗。
“你和爸说开了?”沈书琴走进厨房,倚在门上问他。显然沈母已经告诉了她。
“嗯。”沈书临用手腕把落下来的袖子推回肘弯,冲干净盘子上的泡沫,放到干净的那一堆中。
当年向家里坦诚性向之前,本以为大姐会是第一个反对的,哪知大姐竟然什么也没有多问,默然地支持了他。
沈书琴又问:“你现在有约会对象吗?”
大姐的问话永远这么直接,沈书临有点无奈,道:“没有。”
“别的我不管。”沈书琴走到他身边,语气中带着给学生上课的严厉,“我不管你们这个圈子是什么样的,你不准在外面乱来,要是让我知道了,我让爸妈打断你的腿。”
沈书临下意识挺直了脊背:“是。”
沈书琴神色缓和下来:“我会帮你多留意,大学里有好几个单身的男教授,人还不错。”
她一直觉得生意人该配文化人,才不会一身铜臭气。
“……姐,不用这么操劳。”沈书临将洗好的碗盘放入橱柜,在毛巾上擦干手,拿出震动的手机。
有一条未读消息,发送时间是两分钟前。
那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手机号,却莫名眼熟。
18XXXXXXXX68:下午你没来,今天零点在嘉和广场西门,杯子还你。等你。
沈书琴问:“你平时忙,也别忘了多喝水。之前我送你的保温杯呢?”
沈书临关上手机,若无其事地道:“在公司里,忘拿了。”
陪沈父下了几盘棋,又逗两个小侄子玩了一会儿,沈书临带着沈书兰告辞,沈父依依不舍地送到门口。
夜色已深,沈书临把妹妹送到学校门口,目送着她进入校门,确保不会有危险后,才收回目光。
他看了一眼腕表,23:43。
黑色保时捷在空旷的大街上掉头,飞速而去。
00:05,嘉和广场西门。
街道空旷,不时有汽车飞驰而过,留下远去的尾音。
黑色保时捷停在路边。
十月底,天已经凉起来了,熄火十分钟,车里的温度便降得很低。
沈书临把车窗完全摇下,掸去烟灰,再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头的火光便灭了。
手机电量已经见红,号码拨过去还没接通,手机便自动关机。
沈书临又点了一根烟。
00:20,街道上仍空无一人。
第三根烟含在唇间,并未点燃,沈书临发动车子,正要踩下油门,却听一人喊道:“阿临!”
听到这个声音,沈书临握方向盘的手一僵。
那人又道:“是你吗?我认识你的车子,是你对不对……”
说话间,那人已经走到了驾驶座的窗边。车窗是完全摇下来的,那人扒住车窗,惊喜道:“真的是你!”
一阵酒味扑面而来,沈书临皱起眉头:“章行,你在这做什么。”
章行醉醺醺地说:“快半年了吧……我真的……”他摸出打火机往沈书临两指间的烟上凑去:“又忘带火机了?我记得的……以前也总是我为你点烟……”
沈书临移开手,冷声道:“让开。”
章行突然痛哭起来:“我错了……真的错了,和他上床只是为了刺激你,分手第二天我就后悔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书临面色一冷,一踩油门,车子向前驶出几米,章行被惯性带得跌倒在地,却又不管不顾地爬起来,快步走上去扒住窗口。
“求求你,至少让我再给你点一次烟……”
“大半夜你在这里等谁呢,承认吧,就是缘分,我们才能在这里遇到……”
面对章行,沈书临是一个字也不想说,正想重重一脚油门把人甩开,却听前面传来一句怒吼:“操!!!谁等你了,他等的是我!!”
一辆纯黑色杜卡迪机车在前面疾停,轮胎和柏油路面摩擦,发出尖利的刹车声,空气中泛起焦糊味。
从机车上下来一人,大步走来,重重一拳砸在章行脸上。章行本就醉酒迟钝,被按在地上接连砸了好几拳才回神,怒道:“你他妈谁啊!”
“你爷爷!”
姜一源气疯了,他十一点半就在西门等着,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也没见着人影,手机也打不通。满心窝火地骑着机车转圈,就见久等不至的人在这里和别人拉拉扯扯。
气死了!
他简直没法思考,把人按在地上狂揍,只感觉心里有气没地方发,一拳更比一拳狠。章行抱着脑袋翻滚躲避。
一道清冽冷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够了。”
姜一源哪里听得进去,还要继续揍,一只手按在他肩上,对方加重了语气:“阿元。”
皮肤接触的瞬间,姜一源的火气一下子消弭不见了。他眨了眨眼睛:“沈先生喊我什么?”
章行停止了翻滚,捂着流血的额头问:“你喊他什么?”
沈书临只道:“报警,我手机没电了。”
原来是手机没电了啊,并不是故意不接他电话,姜一源心里的火苗完全熄灭了,当即掏出手机报了警。很快,章行因为醉酒闹事被警车拉走了。
空旷的大街上,黑色保时捷旁边,两个人对站着。
姜一源说:“他是谁?!我等了你一个小时,你就在这里和他拉拉扯扯,还要他给你点烟?”
沈书临皱眉:“你在哪里等?”
“西门啊。”姜一源不假思索,“沈先生不会不认识方向吧?”
沈书临说:“把你手机上的地图打开。”
“干什么?”姜一源点开地图软件,口中道,“地图上这也是南……”
他哑声了。
定位的尖点位置,赫然写着:嘉和广场西门。
沈书临倚着车壁:“不认识方向的是谁?”已近凌晨一点,又发生了刚才的闹剧,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低沉。
姜一源嘴硬:“看错了。”
沈书临道:“你是怎么判断方向的?”
“上北下南左西……”姜一源挠了挠头,声音越来越小。
沈书临捏了捏鼻梁,道:“多谢你跑这一趟,杯子还我吧。”
姜一源道:“来都来了,不能白跑一趟,想不想兜风?”
月色下,纯黑色的杜卡迪机车傲然地矗立在原地,流线漂亮,像中世纪的战马。
沈书临反问:“兜风?”
“很爽的。”姜一源利落地跨坐上机车,拍了拍后座的位置,“来。”
他穿着黑色皮夹克,军绿色工装裤,长腿够到地。头发用发胶抓过,整一个帅气的小年轻。
沈书临觉得自己疯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坐在小年轻的机车后座兜风。
杜卡迪马力十足,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而过,整条街都是引擎的轰鸣声。
“慢点。”沈书临没忍住,握住姜一源的肩膀,又说,“小心行人。”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姜一源没听清,喊道:“你说什么!”
沈书临刚想提高声音重复,抬头却见大街一眼望到头,一个人也没有,便把话咽了回去。
八十迈。
九十迈。
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冲入夜色中。
渐渐的,机车减速,停在一家夜宵店前。
老板很热情地迎上来,给两人倒了茶水。
“请你吃馄饨,不要和我生气了好不好?”姜一源趴在桌上,盯着对面的人。
他心里清楚得很,那天送画,对方只原谅了他一半,还有一半没原谅,所以没来看球赛。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开始的那一点不甘心似乎越积越多,让他心里发痒。
“你没来看我打球,所以没赢。”
沈书临自然不会当真,听听就过。他早已过了被甜言蜜语打动的年纪。
姜一源又道:“刚才那个是你前男友?怎么分的?”
沈书临说:“抱歉,不方便透露。”
“你的眼镜呢,怎么不戴了?”姜一源东拉西扯:“教我抽烟吧。”
烟已经烧到一半,沈书临抖落烟灰,说:“这是最后一根。”
姜一源耍无赖:“我们还共同喝过一瓶红酒呢。”
沈书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把只剩半根的烟递过去,姜一源伸手去接,他却又收了回来:“小孩子,抽什么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火光明了又暗,烟烧完了。他把烟头按灭在烟缸里。
两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
吃完馄饨,喝了半碗热汤,沈书临看了眼腕表,凌晨1:30。
“赶时间?”
“很晚了。”沈书临说,“老男人需要早点睡觉,养生。”
姜一源打开手机扫码付款,刚扫上,还在转圈,手机屏幕突然一暗,自动关机了。等待的那一个小时里,他打了十几个电话,手机电耗光了。
姜一源:“……”
他尴尬地问: “你有现金吗?”
沈书临的钱包和没电的手机都在车里,西装裤里自然也不会装现金。姜一源就更不用说,现在的小年轻早就不知现金为何物了。
沈书临沉默地盯着他,表情说明了一切。
姜一源凑过去悄声道:“一起跑路?你先上车,我跑过来骑上就走,老板绝对追不上。”
堂堂沈总竟然沦落到为了两碗馄饨钱跑路,简直啼笑皆非。
“……”沈书临拿出车钥匙递过去,“去我车里拿皮夹。”
姜一源骑上机车扬长而去,留下满街轰鸣。二十分钟后他回来,用一张二十块钱的人民币换回了被质押的沈总。
杜卡迪载着两人回到嘉和广场西门,沈书临拉开车门坐下,姜一源凑上去趴在车窗边沿:“你的微信不是手机号?”
看来已经试过了。
短短的时间里,沈书临已经决定了一些事情,他漫不经心地一笑:“不是。”
“想知道的话,我只说一遍。”
姜一源竖着耳朵听。
沈书临说出一串毫无规律的大小写字母混着数字的组合,然后系上安全带,车窗缓缓升起。
“今天多谢款待。”
黑色保时捷扬长而去。
沈书临不知道姜一源想做什么,但那日在KTV,姜一源有一句话说对了,老男人确实比较玩得起。他这个年龄,这个身份,有什么玩不起的?
玩玩也未尝不可。
不过这次,他要掌控绝对的主动权。
等红灯的间隙,他伸手去摸水杯架,却摸了个空。
保温杯又忘了。

姜一源倚着机车发消息:在干嘛?
和过去半个月一样,对方没有立即回复。姜一源抬头望了眼顶楼,窗帘遮住什么也看不见。他百无聊赖地翻看起聊天记录来。
那天凌晨沈书临念了一串无序的大小写字母和数字,姜一源记了个大差不离,一路上都默念着。回到宿舍给手机充上电后立刻搜索,看到搜索出的结果,他长舒了一口气。
昵称是沈书临。头像是一壶一杯,壶是紫砂壶,杯是古朴的素胚主人杯,盛满茶水,光线幽暗,看得出是晚上拍的。
姜一源发了好友请求过去。第二天一早,好友请求通过了,他立刻点进朋友圈。
朋友圈背景是默认的。内容只有一条,是三月底发的。
“来品今年的明前。”配图像是在森林里,随意拍了几颗大树。定位是云南西双版纳。
姜一源皱眉:“这啥啊?”
他点开浏览器,搜索“明前”,立刻跳出了一堆配图广告。“正宗明前茶叶”“明前毛尖,潮流新品,好货热卖,尽在XXX……”“明前西湖龙井,19.9三斤包邮。”
他手指快速滑动,终于找到一条百科:明前茶是清明节前采制的茶叶……色翠香幽,味醇形美,是茶中佳品。
“哦,茶叶啊。”姜一源了然,想到保温杯里泡的普洱茶,又看了一眼头像的茶壶,得出了一个结论:沈先生喜欢喝茶。
聊天记录有好几页,内容都差不多。姜一源问你在干嘛,对方回复开会,偶尔回复吃饭。
对方很少会秒回,但不会不回,有时会隔一夜才回。疏离冷淡,却又不是全然的拒绝,有时甚至会很耐心、很详细地回复。
比如姜一源发过去的画,沈书临会细细地打出一大段字的评论。
不拒绝,却也不迎合,温和中带着疏离,和那副金边眼镜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姜一源被勾得心里发痒,中午吃过饭后便来到了沈氏集团楼下。这个时间段沈书临一般会不那么忙,回他的消息比平时快,他已经有经验了。
果然,手机进来了一条新消息。
沈书临:刚吃完饭。
姜一源:我在你楼下。
这半个月他蹭他爸的光,三人在外面吃过一次饭。他爸和沈书临谈项目,他还跟着去过沈氏顶层的总裁办,知道那里有厚厚的窗帘。姜猛龙以为儿子终于开窍对生意感兴趣了,乐呵呵地往他卡里打了钱。
沈书临开了一上午的会,匆忙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就看到姜一源的消息。
他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往下一看,果然看见机车和骑机车的人。他拨通电话,只响了一声,对方便接起了。
“来多久了?”
姜一源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半个小时前就到了,只道:“路过顺便来看一眼,刚到。你中午吃的什么?”
“饭和菜。”沈书临道,“上来。”
姜一源利落地翻身下车,抬头一看,顶楼的窗帘已经拉开了。他笑眯眯地问:“你现在戴着眼镜没?开会戴不戴眼镜?公司里的员工知道你近视不?为啥有时戴,有时又不戴啊?”
沈书临没空理会他的瞎扯,正巧文秘送来下午的会议文件,便简短地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电子版也已经发到您邮箱了。”文秘说,“您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沈书临翻了两页文件,点头道:“两点前我会回复邮件,你先出去吧。”
文秘应下离开。
两分钟后,总裁办的门被用力推开,姜一源气喘吁吁地往里冲:“顶楼还挺宽啊,差点没找着。”
“站住。”沈书临微皱起眉,“进来前要敲门,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姜一源瞪大眼:“不是吧哥,哪来这么多讲究,咱俩谁跟谁啊!”
沈书临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端着玻璃杯喝水,闻言对姜一源抬了抬杯子,示意他在听。
“咱俩可是半夜一起兜过风,一起吃过馄饨,还差点因为吃霸王餐被扣在店里的难兄难弟。”姜一源撑着桌子,“你就这样对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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