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笑她“做夫人也是顶好的。”
夜深红帐暖,烛火摇曳,夜明珠辉映。
偌大的床榻之上二人相拥而眠,一如当年初见。
白鹤盯着上虞脖颈间那带着裂纹的无殇花坠,她将自己从前最喜爱的一块玉佩偷偷塞进上虞手心。
看着仍熟睡的人,她轻轻吻了吻上虞的额头“不许忘了我,不许找旁人,乖乖等我回来。”
夜色隐匿了她远去的背影。
上虞缓缓睁开眼,看着手心的玉答了声好。
你要尽快回来,不然我就老了……
趁着夜色,无须话别离。
一千年转眼过去。
上虞在无殇花海内枕着古树闭眼脑海里都是白鹤。
童儿在一旁怯怯道“阿虞,我饿了。”
上虞不曾睁眼,冷声道“饿你一千年你便觉得还了毁我内丹之仇?”
童儿小声争辩“你不也三天两头的烧我的草庐寻乐子么……”
话音未落,童儿看着又被烧成灰的草庐哭出声来。
“我昨日才盖好的。”
上虞嗤笑了声,随即头也不回的出了花海。
她身形清瘦却不羸弱,矫健如豹,极其优美,只是一千年了,身边也不见那个和她相配的女子。
明月寒夜,空殿孤影。
六界之中变化了许多,上虞却似乎沉寂了。
只是一人萧瑟,不见当初的张扬。
她躺在青门殿后的一方高阁上,闭目休憩。
回廊尽头的女子一步步朝她走去,绕过回廊后四十九步,步步心乱,步步张皇。
光线不好,天昏黄发青,风雨欲来。
雨丝绵密的渐渐落下。
朱栏碧瓦显得暗淡,借着透进来的三分光,细细打量着浅眠的人,白鹤移不开眼。
见睡着的人初初转醒,长睫微动,眼波流转,目光明亮坚韧,透着说不出的娇俏。
“回来了……”
“回来了。”
白鹤上前一步将她圈入怀中,上虞紧抱住了她的腰身。
“我之前总想问你为何灭世里执念会是你我战场相遇,却未曾来得及开口。”
看着她的眼眸,白鹤心被温热的情意触动“我想与你像最初那般,一切苦难都不曾发生过。”
上虞盯着她,笑了。
满眼仰慕。
她上虞也是仰慕爱恋白鹤的。
“那白鹤神君可否再嫁我一次?”
白鹤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故作轻佻“休妻再娶?是要罚的。”
上虞垂眸轻轻的笑了“任罚。”
白鹤与上虞挤在一张摇椅上,雨倾盆而下。
“待雨停,我先回凤凰城去见母亲,夜里在回来陪你睡。”
上虞乖乖的嗯了一声。
横竖一千年都等了,不在乎这半日。
骤雨初歇,白鹤踩着急云行至凤凰城。
她急急的跑进去,街上人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飘过。
“母亲!”
正站在廊下与南巘说话的白凤回过头来,美的惊心动魄,白鹤笑着扑进白凤怀里。
“母亲,我好想你。”
白凤难得的对白鹤展露温情,她从来都是严母形象,此刻她忍耐的情绪倾泻。
她轻轻拍着白鹤的背“都多大人了还这么风风火火的,必是先去了魔界才回来的,小白眼狼。”
白鹤笑着“我心里母亲最重要了,横竖母亲有父亲陪着不寂寞。”
白凤白了她一眼“你是回岁朝院,还是在凤凰城?城内未曾收拾你的房屋。”
白凤故意逗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见快将白鹤逗恼了才笑呵呵的开口“早为你留好了,快去看看你外祖罢,前些时日生了一场大病,还念叨你来着。”
白鹤气的不想理她。
气呼呼的走在前面。
到了外祖家一下子扑进外祖母怀里“外婆,母亲欺负我!”
白阿婆哄着白鹤“我说怎么小孙孙嘴撅的能挂油瓶了,原来是阿凤这个不孝顺的,看我给你教训她。”
白凤方一走进来,看见缩在母亲怀里告状的白鹤,面色不善。
可白阿婆护着白鹤,拐杖敲着地吓唬白凤。
“再欺负我小孙孙,把你腿打折。”
白凤无奈的坐在一旁,递给南巘一个幽怨的眼神。
南巘被她逗笑,英俊清秀的面庞即便是上了年纪也不曾变丑。
白阿婆在白鹤耳边偷偷道“过几日带外孙媳妇来给我见见。”
白鹤委屈巴巴的望着外婆,手遮住比口型“母亲不许她进凤凰城。”
白阿婆年纪大了,看不懂白鹤的口型“你说何?”
白凤冷着脸道“我说的,不许她踏进凤凰城半步。”
白阿婆撇撇嘴,不敢言语。
她怕说错话,惹得白凤伤心。
白阿公正从外面回来,白鹤抬头甜甜了喊了声“外公!”
白阿公着实欢喜坏了。
“小白鹤回来了,我这前几日还想着你何时才能回来,可是想死我了。”
瘦老头登时背也不驼了,将点心都摆在白鹤面前。
“饿么,先吃点垫垫肚子,等会饭好了在多吃些。”
白鹤有恃无恐的朝白凤挑眉,明晃晃的挑衅。
白凤无语的撑着额头伤神“我怎的生了你这个坏丫头。”
白阿婆不乐意的骂她“我小孙孙怎的了,比你小时候可讨喜多了。”
白凤抚了抚额头道“既是你回来了,我便把族长之位传与你,你尽快熟悉下族内事物。”
白鹤不高兴的撇嘴“我又没答应。”
白凤拧眉“你多大人了,日日不务正业么难道,还是说就给那女魔头当夫人整日困于后宫,等她对你膩烦就将你抛弃。”
白鹤乖怂的抱着白凤的胳膊撒娇“知道了母亲,不过我与阿虞的婚期也该定下了。”
白凤皱眉,思忖片刻。
“明日让她来找我,凤凰城外九月亭。”
她不想阻白鹤姻缘,既是白鹤认定的人,一同经历过许多生生死死,又有上虞千年等待。
她不拦。
夜里白鹤欢欢喜喜的回了魔界,只见青门殿前站着一只巨大的白鹏,鹏鸟看见白鹤温驯的低头以示臣服。
殿门之前的人淡淡道“这是给你驯的鹏鸟,你来去也方便,若有危险这鹏鸟也是帮手。”
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白鹤站在她面前,并未有肢体触碰,仅凭着一个炙热的眼神便诉尽多年的爱意与相思。
“魔尊大人这些年可有做背德之事?”
上虞只是抿唇望着她笑,白鹤笑意加深,伸手拉她进殿。
“怎的我走了一千年你便又成了闷葫芦,没话要和我说?”
上虞走在她身后,猛然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到自己怀里。
“本有千言万语,可见到你似乎都忘了,一时半刻也无头绪。”
她霸道的将白鹤压在床榻之上。
“先将当年你在此欺负我的仇报了可好?”
白鹤瞪大了眼,装的乖巧,手指在上虞的锁骨上画来画去。
可我母亲答应明日与你商议婚期,你眼下欺负我不好吧……”
上虞觉得此刻身下的人可爱得很,小狐狸甩着尾巴晃来晃去的,不由得让人百依百顺。
她好笑的轻轻吻了吻她的鼻尖“惹了我就学认怂这一套。”
白鹤得意的笑了“你可想好明日如何求娶我?”
“自然。”
二人说说笑笑并未作何便进了梦乡。
次日白鹤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影,迷迷糊糊的感觉上虞已离开了许久。
她找来找去见人只穿着一身单衣在试衣阁内站着发呆。
眉宇间带着一丝愁绪。
白鹤不解的趴在她肩头“怎的了?”
上虞叹气道“我想穿的温婉些去见你母亲,免得讨人嫌。”
白鹤没心没肺的笑“你穿何我母亲都会看你不顺眼的,何必为此发愁。”
嘴上这样说,白鹤却为她选起衣衫来。
她拿了件天青色的衣裙,釉白的丝绸底裙,一层月白纱,一层天青色的流纱,自肩头色泽渐变,越往下越深。
微棕柔顺的长发被挽起,一支白玉簪,莲花坠微晃。
上虞乖乖的端坐着,白鹤捏着她的下巴为她描眉画唇。
朱红的唇半张着,露出俨然皓齿。
白鹤心被撩动,强忍着吻她红唇的悸动。
真是白白修行一千年,竟还这么禽兽。
要去见父母竟还想着蹂躏她一番。
怪只怪她太好看了。
白鹤轻轻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
虔诚的仿佛修行。
“真想将你关起来,不许别人见,只许被我玩弄。”
上虞浅浅的笑了,看的白鹤心下更是躁动。
她一把拉着上虞往外走“你何时这般妖孽祸人!”
上虞随她上了鹏鸟。
白鹤施法传信给了白凤。
是以远远的还在鹏背之上,白鹤便看见了九月亭里的白凤与南巘。
她招招手带着上虞御风落地走到了出来相迎的白凤南巘面前。
上虞抬手低头施礼道“上虞见过白凤上神,南巘上神。”
白凤打量着她的装扮,嗤笑了声。
“魔尊倒是有几分姿色,装的人畜无害。”
上虞垂眸道“姿色不及上神的十分之一,人畜无害不敢当。”
白凤看着这样的上虞莫名顺眼。
似乎没了当年的张扬与傲气,反而沉淀了下来。
这样的人配鹤儿她才能安心。
“进来坐。”
白鹤屁颠屁颠的跟在白凤身后,走在上虞前面,很是兴高采烈。
南巘在白凤身旁无奈的看着“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白凤直接道“她无非是欢喜魔尊大人惯着她,倒是嫌弃我这做母亲的处处拿捏。”
白鹤蹙眉,委屈的看着白凤。
上虞笑道“鹤儿她只是想与我先定下婚期再回来陪二位上神,她对二位上神惦念的很。”
白凤扬眉扫了眼白鹤,叹了口气。
“你还不若她懂我心思。”
“此乃私库钥匙,做今日提亲之礼。”
白凤看着自家女儿傻乎乎的接下,无奈的扶额“罢了,你二人也算是般配,一个傻一个闷,活像两根木头桩子。”
白鹤不满的哼了一声,上虞看着她笑。
白凤瞥见从凤凰城过来的两个身影叹了口气,脑海里已经浮现了接下来的要发生的景象。
上虞警觉的顺着白凤的目光看过去。
是位雍容的老太和一个干瘦驼背的老头。
二位老人还未及近,上虞已走出九月亭静候,待来至她面前时恭恭敬敬的行礼。
“上虞见过二位上神。”
白阿婆笑呵呵道“你都是我家小白鹤的人了,叫那么生分作何,喊外婆便可。”
上虞一怔,她还从未这样唤过人,除了古咒境的秋与荒。
她没有亲人。
抿唇呼了口气,沉声唤“上虞见过外婆外公。”
白阿婆欢喜的拉着她入内。
“我家小孙孙有眼光,找的媳妇这么好看,举止大方又乖顺。”
白鹤迷茫的凑到外婆跟前“外婆,您说真的?她可是上虞诶,和乖顺沾边吗?”
白阿婆不理白鹤,笑呵呵的拉着上虞的手“从前那些都是误会,那日我们都听到了,你是遭人算计,待你与白鹤成了亲,我还想抱重孙呢。”
四世同堂这么共荣的使命,上虞默默的提上了计划书。
白凤听不下去,拉着南巘起身“政事堂还有事,我先走了。”
母亲一走,白鹤便正大光明的靠在上虞身上。
“外婆,阿虞待我可好了……”
白阿婆喜的合不拢嘴,一个劲的点头“好啊好啊,我看这六界之内就没有比得上阿虞的人,小孙孙你赚大了。”
白鹤余光一瞥见人耳角泛红,眉眼弯弯的对她道“外公外婆欢喜你,你可要将他们两个记挂在心上哦。”
上虞乖乖的点着头。
只听见白阿婆问道“你二人谁是上面那个?”
上虞刚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
她拍着胸口咳了几声。
“我二人无关上下,情之所至……”
白鹤好笑的抚着她的背“外婆外公,你们也要记得对上虞好些,你们日后就是阿虞仅有的长辈了。”
白阿婆闻言叹了口气,抚着上虞的手道“你这孩子命苦,从小没个人遮风挡雨的,日后白鹤若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教训她。”
说着拿出一支金簪,簪头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凤凰,红宝石的双眼,口中衔着一支柳条。
“这是我这一脉相传的金凤簪,如今就送与你了。”
上虞接过,骨节分明白玉一般的手捏着金簪端详。
听耳边白鹤道“这是我外婆一脉的荣耀,你有了这支金簪,凤凰全族都会给你三分薄面。”
上虞慌忙起身“这我不能收,太过贵重……”
白阿婆却拉她坐下“无碍,再贵重也比不得我家小孙孙贵重,她自幼在我身旁长大,幼时被惯的无法无天的,后来会阿凤身边日日挨罚才收敛的性子,这金簪权当定亲礼,你日后可要好好待她。”
“是。”
却之不恭,上虞将金簪收好。
白阿婆讲了许多白鹤幼时的趣事,正说的热闹,只觉一阵冷风,下一刻月神出现在白鹤身后。
白鹤急忙缩在上虞身后“月神姐姐,都这么久了,你就别和我计较了,我再也不烤你的兔子了。”
月神气呼呼的看着挡在白鹤面前的上虞“别以为你是魔尊我就不敢动你。”
上虞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月神心慌。
女魔头冷脸好可怕。
月神看看白鹤,又看看上虞,转身就走,还留下一句“你等着,我下次一定教训你。”
白鹤笑嘻嘻的喊“好啊好啊。”
白阿婆看着白鹤扶额“老头子,你说小孙孙嫁上虞怎的有些狗仗人势……”
白阿公咳了一声,尴尬道“仗势欺人,休要把我们一家都骂进来。”
上虞回头看了眼活泼灵动的姑娘。
终是依依不舍的分别。
白鹤接手了族里事务,成了新一任的族长,勉喾这天帝做了几日就撂挑子不干让位给一个德高望重的族兄。
凤凰城内正办着白鹤的大婚事宜。
上虞来迎娶定是要进城的,礼官跟白凤争执起来。
“我们尊上求亲岂有不进门的道理。”
白凤冷着脸看着礼官,一掌拍碎了手下的桌案。
“只许一次。”
白鹤与礼官都松了口气。
魔界也在筹备着婚事,魔界比不得神界富庶,上虞看着礼单忽然觉得自己虽为魔尊,可白鹤仍算的下嫁了,这么娇贵的凤凰族后人,此时让白鹤娶她可还来的及?
她偷偷给白鹤传信。
“阅过礼单我觉得像是仙女嫁给穷书生,你家阔绰的很啊。”
白鹤看着上虞的传信,咯咯笑了。
“那你对我好些,钱都给你花。”
上虞笑笑。
“那白凤上神怕是想剥了我的皮,你早些歇着,少惹你母亲生气,哄着些。”
正巧白凤进来看见白鹤不看公文反而和上虞玩起了鸿雁传书,一掌挥灭白鹤面前的灵力书信。
“族长还真是勤恳。”
白鹤怨念的看着自家母亲,老老实实拿起了手中的公文。
白凤却道“去歇息罢,剩下的我替你看,过几日大婚极其劳累。”
白鹤顿时笑了起来,起身一把抱住白凤“我就知母亲最好了。”
白凤这次没有嫌弃白鹤肉麻,反而也抱住了她。
“多大人了还这般跳脱。”
心下满是不舍,女儿这便要成亲了,日后也会做母亲,可白鹤小时候调皮的样子还恍如昨日。
白鹤在白凤怀里撒娇“我不要长大,我在母亲面前永远是小孩。”
白凤偷笑着勾起唇。
白鹤察觉到白凤气息变化,她问“母亲你可是笑了?”
白凤挑眉道“不曾。”
白鹤从白凤怀里出来,看见白凤眉眼间的笑意“骗人,就是笑了。”
白凤笑着推她“去歇息。”
白鹤笑着跑出了政事堂。
凤凰城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上虞着一身婚服走出青门殿,见外面穷奇兽委屈的垂头,她拍拍它的头道“今日来的人多,胆子小,本尊还是最喜你的。”
穷奇兽委屈的缩在一旁,上虞坐在云湘背上前往神界,后面是长长的一队礼兵。
这是她第二次进凤凰城,她心知能被允许进入,是白凤给的面子。
进城门是仍是心虚。
走过长街,满街的宾客在吵吵嚷嚷的谈论着上虞今日的装扮。
“这魔尊今日打扮起来也不吓人,反是好看的紧。”
“是啊是啊,也是少有的隽美。”
上虞火红的衣裙上金凤翻飞,头上一支金簪晃眼。
“看看看,那是白阿婆的金簪吧。”
“可不是,看来白家对上虞很是认可。”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魔界的王啊。”
“上虞这般的女子六界之内独一份,白家孙女口味挺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