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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门饮罢故人归(饮酒望梨花)


勉喾手搭在白鹤肩上,灵力源源不断的注入她体内,白鹤以血结印。
山水无隔,踪影立现。
指尖血丝一缕缕飘散,如长了眼的红线,蜷成诡异的花纹。
是鬼界。
是鬼界图腾。
白鹤当即扭头看向勉喾,勉喾则二话不说便扶着她往鬼界去。
是昭易救了阿虞,还是阿虞成了鬼界的孤魂,白鹤不敢想,只愿心里还留着一丝期盼。
可走过黄泉看见那巍巍鬼城,她心里被恐惧占据,她害怕知晓结果,仿若不知阿虞或许就还活着一样。
她愿拿自己的修为去换,愿拿自己的寿命去换,愿拿美貌愿拿身份,她只愿倾尽自己的一切去换她回来。
眼眶红的厉害,可却强忍着泪。
走上临渊殿看见来迟的昭易那比自己更美貌的脸上满是憔悴灰败,未等她开口便带路引她去。
白鹤不免庆幸,她若开口也是哽咽的说不成话。
这段路走的她心里惶惶,心跳的快且疯狂不受她的控制,仿佛想冲破她单薄的身躯更早的见到那个傻女人。
这里是莲生洞,鬼界最深处,六界边缘。
莲生洞内莲生池,活死人肉白骨,是上古纪元的遗迹。
方一进洞,本就不甚明朗的光线更显晦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如同寒天涧的冷寂。
待眼适应这幽暗后借着洞顶的四颗夜明珠窥探清了全貌,洞顶刻着繁杂的莲花纹路蔓延至四个角的异兽脚下,那四只异兽眼似铜铃,爪如金龙,身如玉狮,偌大的口中衔着那斗大的夜明珠。
光线交杂之处一片莲池水声潺潺,白莲妖冶,一注流水至洞顶龙口落下在池中激起白色水花。

白鹤走近见莲池中一方微凸的石台,石台上是那再熟悉不过的身躯。
曾与她夜夜交缠,不过一日……
于她只一日,可于在凡界苦等的人便是一载,一次春夏秋冬的轮回。
上一次失内丹堕凡,傻傻的在凡界渺渺茫茫的仍念着自己。
耳边犹记得那句‘我想你想的都要疯了’
泪再也忍不住,她径直上前走进池中不顾寒凉刺骨的池水来到上虞身旁,那熟悉又陌生的苍白面容,这般清冷大气精致的眉眼除了她的阿虞又还会有谁,可她的阿虞何时如这般了无生机过,喉间幼兽呜咽般紧紧握住了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冰冷的手。
目似泣血,那几欲红的滴血的眼角分外惹人怜爱,可似闭眼安眠的人却不肯睁眼再用那温柔的过分的语调来哄她。
堂前双飞雁成了孤雁长夜泣血。
勉喾看的心疼的不自觉往前挪动一步,却被昭易按住,二人只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不远处那两个身影。
一黑一白,一生一死。
一个伤心欲绝身姿佝偻,一个身如枯木纹丝不动。
勉喾垂眸黯然,轻声问一旁的昭易“你可曾见过霜华池的天鹅。”
昭易不解的看向他。
勉喾道“那年隆冬,一天鹅被偷猎者射死坠落在霜华池结冰的湖面上,其配偶叫声哀戚盘桓于上空,不眠不食,一意殉情。”
闻言昭易不由得看向莲池内的二人,轻笑了笑却是有泪溢出眼眶,红了眼角“白鹤的确像天鹅,可阿虞只像是那北归的雁,身不由己的被时局推搡着忙忙碌碌,不曾有一日的福气去为自己而活,唯独遇见了白鹤,她觉得那是她最大的运气。”
“你……喜欢她?”
勉喾失礼的问出这个最昭然若揭的问题。
得到的回答却是一句“你喜欢白鹤。”
勉喾到底是道行不够,比不过这个娇美的鬼王,实话实说“或许,上虞与白鹤这样的女人六界鲜少有人不会动心,可终究是肤浅,只有她们彼此才配得上。我做不成上虞那般,不爱白鹤。”
昭易眸光一凛,转过脸来眯眼看着身旁的勉喾“说的不错,你倒是通透。”
二人言谈间,白鹤却陷入了一个梦,确切的说是上虞的记忆。
上虞躯壳之内仍余一丝魂魄承载着记忆。
看着眼前上虞视角的景象她心情复杂,心酸而又庆幸,忐忑间掺杂的惊喜,又被一股从哀痛缝隙的冲出的爱恋包裹,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眼前是双羽的那张脸,上虞卑微的祈求却只换来殴打,清清楚楚的听见上虞说出那句“你不要我了?”
白鹤觉得刺骨的冷。
自己心爱的人,日日夜夜与自己缠绵的人却在问另一个女人是不是不要她了……
多可笑。
忍着胸口的酸楚苦闷,见双羽不顾上虞哀求决绝离去,白鹤也不知是该心疼上虞还是该心疼自己。
直到眼前浮现出那截发丝,白鹤心里如同被醋泡过又被细细的牛毛针扎。
眼见得这个傻女人为了将士性命去抗旨成了阶下囚,她可曾是六界至尊的魔尊上虞,怎受得了如此屈辱。
曾锦绣珠玉作配,月纱虹光制衣,万年古木焚作熏香,吃喝精奇金贵,到如今布衣褴褛,脏臭不堪,还不如畜生来的被善待。
双羽她真该死……
不见天日的牢内,狱卒铁面石心,鞭子牛皮里拧着铁丝,打下去莫说是见血,就是连肉也能刮下来几条,可即便如此也不曾打断上虞的傲骨,上虞始终不曾求饶半句。
烙铁烧的通红,落在人身上灼痛难忍,不由自主的挣扎想逃开却无济于事,低头看那伤痕遍布恍如破碎的身躯,她轻轻唤了声“鹤儿”
就在酷刑几乎要将她打死的时候,朝中有老臣将她保了下来,她便被关到了一间偏僻的牢房,每日送来的饭食不是生硬便是发馊的,可好在还有,毕竟有时这些人连饭都会忘记给她送。
就在这腐臭的腌臜之地,凭着一瓶老臣偷偷送来的药粉她长好了伤口,只是瘦的也就剩一把骨头了,终日里没精打采的偶尔瞌睡,赶上两天不曾有人送饭时她连老鼠都抓来吃。
她活的已无人样却唯独会省下发下来喝的半杯清水将那一缕发丝洗净,进天牢时她将这缕发丝绑在自己发间才躲过了搜身。
在这肮脏之地上虞曾无数次的厌弃自己,看着那缕发丝更觉得自己不堪,可却不敢死。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与双羽在无殇花海旁要杀自己的心境截然不同,那时她要一个体面,不许自己受辱半分,可如今却只想能再看白鹤一眼。
为了白鹤,她可放下自己的傲骨,卑微进尘泥。
上虞也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正如以往一般瞌睡时一帮宫人侍卫涌了进来,塞满了她脏冷阴暗的牢房,被人搀扶着去沐浴更衣。
见到外间日光的那一刹她闭上了眼。
洗净污秽,华服加身,皇帝亲信宣读圣旨,道往事非她之过,命她前往边关御敌。
上虞冷笑笑,既是非她之过那为何将她关了将近一载,不见天日。
她抗了旨,皇帝便又多加封赏,同时派人私下传话以常森穆离做要挟。
她淡然的笑笑,丝毫不为所动。
皇帝问她想要何,她只道在梁国诸城都建上一座仙鹤祠,供奉逍遥仙白鹤神君。
神是吃香火的,香火越旺神力越盛,上虞只怕白鹤在秘境吃了亏便想着以此来助她一臂之力。
皇帝答应了,上虞也不再为难,即刻动身发往边关。
这场仗她不得不打,常森穆离都是大梁的将士,他们是要死守大梁山河的,上虞不会看他二人送命。
梁国只是人皇治下的一国,幽国亦然,国土算不得大,比起广阔的魔界疆域不值一提,仅一月余上虞就将失地收复。
但双羽是要让她死的。
一场突如其来的冻雨冻坏了将士们的手脚。
她无奈,与武时月通了书信要周国援助打一场决战。

这一战太过惨烈,画面里四处是飞溅的血滴与透着死气的刀枪。
上虞手中的长枪折断成两截,只剩下一把不利破甲的横刀,任她再厉害也无力抗衡这足以动天撼地的人山人海。
一日前她命常森与穆离去接调武时月派来的重骑,而由她率军坚守阵地不退。
这一战无疑是死战,她将生的机会给了常森与穆离,这两个她堕凡之时给她关切的凡人。
尖薄锋利的枪尖穿透了单薄的身躯,猩红温热的血沿利刃滑落,将脚下的黄土染成了红泥,她嘴里血不住的往外流,糊了一下巴,血滴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掉,连玄甲上都沾了不少,她想抬手擦去这些黏腻,却只是指尖动了动,似乎连眨眼都没了力气。
被刺入骨肉的枪刃支着,她觉得无力,却也不得倒下,全身都没了知觉,丝毫不觉疼。
又是一阵乏力,这些人才抽回利刃。霎时,上虞好似一片枯叶从树梢坠落,她腹部绽出了一朵盛大的血花,如同黄泉的曼珠沙华。
以往柔顺飘逸的墨发此刻若乱糟糟的蓬草,带着血,遮了半边脸,脸色苍白的无一丝生气,那双盛满万年苍茫的眸子没了光华,她用力睁着眼,不敢闭上,怕闭上了就再也睁不开。
她还不曾见到她的鹤儿。
说好等她回来的……
年轻的女将军在血泊里不能瞑目,风静静吹过,带走最后一丝生机。
也就在此刻,大周援军所至,歼灭了幽国敌军。
看着她的尸首在场之人无不动容,曾见她御烈马,持横刀,纵横沙场,如神祇临世,如今就躺在这烂泥里咽了气。
是昭易曾偷偷在上虞身上种下了一道符,若她有性命之忧便会有所感应,只是他来迟了一步。
成了收尸人……
白鹤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俯身紧紧的抱住了上虞的腰身,冰冷僵硬不似以往的柔韧,却也紧紧的抱着。
为何那么傻,受了那么多苦还不忘给她修什么仙鹤祠。
为了不牵连大梁将士的性命毅然领兵,孤身赴死。
昭易与勉喾发觉了她的失常走近到池边问她是为何,白鹤抽噎着断断续续道“我看见了阿虞死前的记忆……”
此言一出,昭易瞬时变了脸色“当真?”
勉喾一时间难以想到上虞堕凡遗失内丹一事,可昭易却是清清楚楚的知晓,魔族失了内丹死便是魂飞魄散,可若有记忆便是尚有一丝魂魄在体内。
只知这莲生池活死人肉白骨,竟不知还能留人魂魄,如此那找回上虞残魂岂不是就可救活她。
白鹤伤心的失了魂,见昭易神情才反应了过来,随即又是喜极而泣。
目光殷切的看着夜明珠微光下的昭易“那如何去找阿虞的魂魄?”
昭易迟疑着,有些没底气“她若来过黄泉我定不会不知,是以她绝不在鬼界。若是寻常人追魂倒也好说,可阿虞这般境况我也是头一次见。”
白鹤急的看不得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催促问道“寻常人该如何追魂?”
昭易答“只需至亲饮下离魂水,元神出窍凭血脉相引千里追踪,如此也只是五分的成败,即便心心相印也并非全然能感知的到。”
白鹤自是急欲去喝离魂水,却遭勉喾劝阻“不可,你方才用过换灵咒,本就元神不稳,再用离魂咒太过凶险。”
极易元神难以复体,化作一缕游魂。
可这又如何能劝阻得了白鹤,见昭易迟疑,她急的拉着他的衣袖弯腰恳求。
这一礼,昭易岂能受她。
将人扶起来,再问过意愿后见白鹤决意如此才将离魂水交予了她,嘱咐道九日内元神若不归便会遭离魂水效用再无法归体。
活人受不住莲生池彻骨寒凉的水,白鹤便走出来饮下离魂水靠在池边石栏上昏了过去。
元神离体周身处于无边境的黑暗虚无。
若是自己感应不到上虞该如何,她该如何做……
无人能告知她,她只得忍住心慌一步步的朝眼前的未知走去。
阿虞,你在何处?
阿虞,让我找到你。
她不知走了多少步,眼前仍是毫不可见的黑暗与未知,去路在何处,那虚无缥缈的感应又是何?
她忍不住崩溃原地转了几圈无助的蹲下,泪从指缝溢出,空荡荡的虚无里只能听得见她的抽泣。
她要如何才能找的到她的阿虞……
如同在岁朝院听闻上虞死讯,那时她还非是她的夫人,爱她不及此时,且怨她罪孽深重。
此刻她也不知去何处寻她。
阿虞……
“鹤儿,不哭。”
一阵渺渺茫茫的声音传来,白鹤怀疑自己是太过想念听错了,可紧接着那熟悉的声音不断响起。
“鹤儿,要好好的。”
“鹤儿……”
的确是上虞。
寻着那道声音的方向,白鹤顾不得擦干泪就身形狼狈的往前跑,如同离弦的箭。
昆仑山。
这座神秘伟岸连绵的深山下藏着怎样的秘密,上虞从渺茫虚幻里醒来入目的便是山洞顶上那巨大的无殇花纹,为何会是这种花纹,上虞不解的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只有几根粗大的石柱,夜明珠幽幽,照不全这空荡荡的洞天。
“阿虞。”
听见呼声上虞不由得身形一僵,随即犹豫的转过身去,神色冷凝。
“童儿,这是何处。”
童儿仍是那般浅浅笑着,一袭宽大的灰布衣笼罩着瘦小的身躯。
他答“此乃小周天,我来救你。”
小周天?
上虞狐疑的看着他,总觉得怪异。无殇花乃是上古遗留,这洞自也是上古遗迹,这童儿来历不明,说不好就与上古纪元有着牵扯。
童儿道“小周天,七重轮回,可渡你残魂不致魂飞魄散。”
上虞随他往洞深处走去,一缕光华绽放,一株玉化的无殇花孤零零的开在枯塘中的寸土上,光华由花蕊泄出,童儿拉着上虞的胳膊带她进了这一朵无殇花之中。
再睁眼已是红霞漫天的无殇花海,却不是魔界边的那一片,无那株古藤树,童儿已不见踪影,巡着水声走去无殇花尽头缘是一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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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比较忙再加上剧情转折,更新不及时,接下来会努力更新,请多包涵。

布满红霞的天撒下霞光映在幽蓝的海上,像撒了碎金,美的不真切的好似传说。
霞光也撒在上虞身上,将瓷白的面皮染上似酒醉的酡红,光线不甚明亮,将那琥珀色的眸子映的色泽幽深。
柔顺的发高高扎起,百褶黑袍外有玄色护心皮甲,肩上皮带由银环紧扣,轻风一扬,迎风走向海岸。
海岸不是沙,是一片青青草地,风里是怡人的花香与海的咸气,岸边一棵小梧桐树,枝繁叶茂,一根树枝延伸出来横在海前,上面站了只娇俏的小金凤凰。
树下坐着个女子,红裙银发,如玉般的小腿藏在海水下,上虞朝她走近,那女子恰巧也回过头来。
看清那女子相貌,上虞脚步一顿,却仍走到了她面前。
这女子红衣银发就已够诡异,可竟还是个异瞳,一红一蓝,内里如有无殇花绽放。
若说美,六界之内怕是无人能比过昭易与白凤,昭易之美是美的山河黯然失色独他风华,白凤之美是美的恍若春风冰雪,她所过之处才见山河好颜色。
而这女子不然,她不若昭易与白凤的惊艳,反倒是令人觉得她的美是在山河之下,如天地之广阔浩然,她便是山河,山河便是她。
那双异瞳里的苍茫与上虞无异,常人难有。
那女子见她走来,浅笑了笑,若山河震颤,她启唇道“许久不见,君可安康?”
上虞茫然的看着她,她魂魄留在身内一道,碎散一道,如今这残魂记不清事,她不知自己可曾见过这人,只觉得心莫名跳的猛烈。
可她仍记得她爱的女子叫白鹤,那是她的夫人。
她艰涩的启唇问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神音渺渺“颛影,你的故人。”
哪门子的故人,上虞从不轻信于人,更不信这奇怪女人的鬼话,可环顾四周,除了海就是花海一片苍茫,天地间只有她二人,她不信又能如何。
无来路,无归途。
由不得她信与不信。
上虞不答,颛影耷拉下眼皮轻笑了笑,几分黯然,几分戏谑。
“不曾想你骨子里你股野性不曾变,性子却变软了许多,你当年脾气可是冷硬的很。”
她这番话上虞听的莫名,只当她自说自话,上虞仍是不答。
颛影觉得无趣,抬眼看了看她扭头看向了那片海伸手指了指,“此乃小周天,总共七重。重重苦楚,重重艰辛,你可要进?”
上虞这次开口了,只反问道“我可能退?”
虽是反问,却也表明了态度。
她是上虞,天底下最不惜身的人。
自不会退。
颛影笑意更深,抬手将她送进了这片无尽苦海。
她这边方进了苦海,白鹤便来到了山洞,一步步走到那玉化的无殇花前,伸手一摸便被吸了进去,隐在暗处的童儿不由得神情凝重,颛影也是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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