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都是主人家的财产，负责人怎么敢随意让浣衣女们累死？他连忙跪下求饶，慌忙地解释，“不是奴有意虐待啊，是实在洗不完这么多衣服。”
“哦？”
眼见顾衍的态度有所转变，负责人连忙说，“洗一件夏裳就至少要两刻钟，一件冬装就要一个时辰，若是沾了泥、血等等污秽物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所以即使是十来个浣衣女每日辛勤劳作，也赶不上新的脏衣服产生的时间。负责人为了能按时交差，只能让奴隶们加班加点。
顾衍听闻抿了抿嘴，“你下去吧，我在这里看看就走。”其实也看不见，顾衍只是随口打发负责人。说完，他就揙起自己的衣服，走到院子里近距离的询问浣衣女们洗衣服遇到的困难。站在一片要跪拜的浣衣女里，顾衍让她们继续工作，自己在一旁听着。
负责人虽然听说过顾氏的少主身份高贵，但从未见过他下地的样子。所以看到顾衍这么干脆的亲近奴隶，顿时吓了一跳，慌忙起身想要拦住顾衍。谁知道韩徒一把将他拉住，低声说，“主君就是如此，你不必拦。”因为拦也拦不住。
“这，这这，成何体统啊！”负责人被韩徒习以为常的样子惊的手足无措，只能在一旁转着圈的看自家少主不仅和那些奴隶们说话，还上手亲自洗衣服！“啊——”他正要出声，就被韩徒一把捂住嘴。
等到顾衍满意的从浣衣女的队伍里出来时，忽然觉得脚底下有个人，他顿了一下也没停留就绕道走了。徒留被韩徒压在地上的负责人一脸他对不起主母，对不起家主的样子，竟然让少主千金之躯洗衣服。
顾衍看不到，当然也不知道负责人这番心理，他一边吩咐追上来的韩徒给他准备东西，一边回到书房展开纸张，让一旁的侍女磨墨。刚刚和浣衣女们聊天，他了解到，现在洗衣服最大的困难就是老方法的清洁效果有限，即使用上草木灰，很多顽固污渍也需要手洗很多遍才能洗干净。而且，受制于力量，很多厚重的衣服也没有办法完全洗干净。
正想着，侍女就提醒他墨磨好了。顾衍提笔沾墨，在纸上画出一个直桶，然后详细的画出内部结构，但是画到一半他就停了下来。这种模仿洗衣机的手摇洗衣桶可能会造成衣物损伤，而且，这种洗衣机不能将有明显污渍的布料洗干净。对于浣衣女和广大需要洗衣服的平民来说，用处不大。
他抿了抿嘴，将纸收了起来。
正巧，顾熙从外面冲了进来，看到顾衍坐在书房，立刻放缓了脚步，恭恭敬敬的对着顾衍行礼，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抱歉叔父，我不知道您在书房。”显然，他刚刚以为书房里没人。
“没事。”顾衍招招手，让顾熙坐过来然后问，“怎么了？不是让你带着族弟们去集市上玩？”
顾熙笑着说，“在集市上看了剧团的新戏又给大家买了玩物，我就回来了。”他口中的剧团就是昭襄王时期，秦国组建的表演秦国风土人情的表演队。这些表演队不仅在其他六国轮回表演，在秦国境内也有几支队伍，给百姓提供娱乐服务。
顾衍摸摸他的头，笑着说，“那一定很好看。”此时的娱乐生活匮乏，一个剧团就能吸引十里八乡的百姓围观。虽然有的剧本就是顾衍本人写的，他已经没有好奇心了，不过对于孩子们来说肯定很好看。
听到顾衍这么说，顾熙顿时有些语塞。他的叔父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可他却不能亲眼看到自己推广的东西，他有些后悔说这个话题，只能尴尬的笑笑，生硬的转移话题道，“侄子刚刚在外面看到韩徒带人搬着什么，叔父是要做什么吗？”
顾衍没有戳破自己侄子的体贴，笑笑说，“叔父想要做一个可以洗干净衣服的胰子，阿熙要不要和叔父一起做？”
顾熙小的时候就被顾衍带着在岐山书院学各种知识，对自己叔父的奇思妙想有很深刻的认识，一听顾衍又要做新事物，立刻点头道，“请让熙帮叔父。”
顾衍一听，笑着将自己要做的东西告诉了顾熙，然后细细的解释其中的原理。顾熙拿着一张纸，他说一句，顾熙就记一句。两人结束教学的时候，韩徒正好带着准备好的物品进来，顾衍笑着招呼自己的侄子，“理论说够了，阿熙也亲手做做吧！”
作者有话要说：（1）贵族少女的称呼。
在秦末汉初做祭祀的日子
楚人好巫，身为楚国莫敖长女的妘岚觉得自己的生活非常安逸。
如果当今楚王不叫熊犹，再过六年秦国将会踏破郢都，那就更好了。
楚国巫女x留侯张良
ps：不是考据党，如有问题欢迎指正。
（文案暂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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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顾衍让韩徒准备了草木灰、猪油和黑陶盆。打算带着顾熙一起做老式肥皂,这种肥皂的碱味特别重，但相应的去污能力也非常出色。顾衍考虑到普通百姓的购买能力，不打算添加任何其他的芳香成分,只突出实用功能。
“叔父这是，豕油？”顾熙刚刚已经知道了需要油脂,但顾衍没有告诉他需要用到猪的油。此时的贵族是不接触家猪的,因为家养的猪是用排泄物喂养，非常的脏。
顾衍也是因为这个，刚刚才没有告诉自己的侄子真相。
“放心，已经处理的很干净了。”顾衍毫不走心的安慰顾熙，反正他已经答应了自己要帮忙，君子守信，他相信顾熙不会跑的。
果然，在一阵纠结之后顾熙还是选择留下了帮自己的叔父处理猪油。顾衍当然没有为难他,拿着黑陶盆将草木灰倒进去。草木灰加水就会形成碱液,用金属容器盛放的话很容易腐蚀容器,此时的瓷器处在原始阶段,无釉层,也不常见，所以顾衍找来了厨房里常用的黑陶。
这种出现在新石器时期龙山文化中的陶器，烧造温度较高,硬度也足够,经常被用在炊煮上。此时用来调碱水是最好不过的了。
顾熙一听不需要动猪油,立刻松了口气,在草木灰里加水搅拌后静置，然后让仆人找来不用的麻布，按照顾衍的要求等待可以过滤的时候。
此时天气太冷,他们又是在廊道上架的炭盆取暖，猪油都凝结成一块一块的。顾衍让韩徒将粗制的猪油表层杂质刮干净，放在一旁准备好的温水里软化。
等到顾熙将滤过杂质的碱水备好后，顾衍让他把碱水放在炭盆上煮开，去除碱水中的水分，让碱含量达到所需的标准。
顾熙按照刚刚顾衍教他的方法，一边煮一边放进去一颗鸡蛋。等煮到鸡蛋慢悠悠的从碱水里浮上来，再也不沉下去的时候，碱水的浓度就达标了。
他挪到顾衍身边，见自己叔父抱着手炉指挥韩徒拿一旁的碳盆给他烤小河鱼，此时笑眯眯的叼着小鱼正吃的开心，于是等叔父把鱼咽下去了才说，“叔父，碱水已经准备好了。”
顾衍听闻，立刻把自己旁边烤好的小鱼塞给顾熙，自己拍拍手站起来，“你吃，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看那样子，顾熙不吃完那些小鱼是没办法加入制造肥皂的工作中了。顾熙应了声，端着盘子跟在顾衍身后看他做肥皂。顾衍先是将猪油倒进碱水里，然后让人把黑陶盆放在炭盆上加热搅拌。炭火早就烧旺了，黑陶的导热性又非常好，没有一会顾熙就看着融化后透明的油脂和碱水混合，慢慢形成了乳白色的絮状物，渐渐的乳白色越来越多，最后透明的液体变成了乳白色。
“叔父，已经全白了。”他提醒在一旁的顾衍，然后让仆人放下搅拌的棒子，把顾衍的手牵到搅拌棒上示意他看看好没好。
顾衍又搅拌了几下，摇摇头，“阿熙不要着急，要等这棒子能立在陶盆上才行呢！”现在只是才完成皂化，要再将水分熬干些才行。
顾熙点点头，非常自然地把小鱼干放下，接过顾衍手里的搅拌棒开始认真的做肥皂。顾衍听到声音，轻笑了一下没有追究顾熙挑食的行为，自己把已经有些凉了的小鱼干放在手炉边上温着，打算一会吃。
院里的积雪没有化，白茫茫一片，顾衍目视前方安静的坐在那里。虽然双眼无神，但所有人都能从他空洞的目光中感受到他的真诚，平和。他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尊云中君的雕塑，随时都要从赤松子游。
韩徒找了件厚外裳给顾衍披上，给他填了几分俗世的气息。跟在顾衍身边多年，他早就清楚自己的主君此时看似在发呆，其实是在思考。在给顾衍披了衣服后，他让周围的仆人都撤下去，防止有人打扰到主君。
只不过，身为主子的顾熙他是万不敢指挥了。
顾衍也确实如韩徒所料，脑子已经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此时正想着老将军们带兵回来，只要明年不出什么幺蛾子，那些服完兵役的将士们就会被放回乡里。这样因为农用工具更新，本就不太缺人耕地的乡村人手就会富裕。可以在春耕开始的时候号召大家开荒拓土，将原本无力耕种的田地开发起来，先种些不太需要伺候的作物。这样在来年再需要服兵役的时候，也能放心家里人照顾一下地里。
只要这些开荒的地被确定为耕地，以嬴政的性格和百姓们的习惯，就很难再变回荒地了。
毕竟，对于君王来说，多些田地就多份税收，对于百姓来说，多干些活就能多吃顿饭。多好的事情！
顾衍在心里琢磨，等回了咸阳就让农司把耕地和荒地整理好交给他，然后再和农司的人一起商量一下怎么操作执行才能保证荒地得到最大限度的开发。
正想着呢，顾熙的惊叫打断了他的思路。
顾衍也没有生气，直接站起来顺便把温好的小鱼干塞进嘴里，走到顾熙身边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做好了？让叔父摸摸看。”
顾熙连忙从陶盆里挖出一点点放在顾衍的手上。已经有些凝固的肥皂还温热着，顾衍等了一会，刚刚还有些流动性的半固体已经凝结成了固体。顾衍捏了捏，觉得和预想的相差不大，但是秉持着只有实践才能看出实用性的理念，顾衍带着新做好的肥皂去了浣衣女那里。
负责人看到顾衍后都快晕过去了，这位主子怎么还来啊！不会还要洗衣服吧！还没等他调整好心态，就看到一脸好奇的看着浣衣女工作的顾熙。
这位侯府嫡长孙身份贵重，可从来没来过这种奴隶聚集的地方。负责人甚至怀疑自己这位小主子知不知道侯府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顾熙当然知道侯府里有人负责浣衣。只不过，这次若不是顾衍带着，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到这种地方来。顾熙看着面色如常的顾衍，抿了抿嘴，心里想着，自己的叔父贵为秦国丞相，还能如此关系奴隶，甚至会想办法帮助他们，并不以为羞耻。果然是天生凤子，与常人不同。
浣衣女就住在家里，他却从来都没有见过她们。自己还和叔父差得远呢！
顾衍哪里知道自己的小侄子在心里想什么，径自走到负责人面前笑着让韩徒把那一盆肥皂交给负责人，然后嘱咐道，“可以让浣衣女们先用这些沾些水，用来洗衣服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本来打算让浣衣女们先试着用，等有什么问题再反馈给自己。
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亲自上手试一试。毕竟，自己是主人，交给奴隶们用的东西他担心没人敢说不好，还不如自己亲自试用后再做修改。
拿随身的笔刀从陶盆里划出一个立方体，顾衍之间按早上的记忆找到浣衣女们，向她们要了正在洗的衣服和木盆，顶着全场所有人震惊的目光，将肥皂放在水里沾湿，让旁边的人给自己指出污秽的地方，然后就拿着肥皂揉搓。冰冷的水将他洁白的手指冻的通红，但很快就被肥皂产生的泡沫掩盖。
一旁一个年轻的浣衣女惊叫一声，有立刻把拳头塞进自己嘴里堵住声音。她是第一次看到这看似软软的，一戳就破的东西，有些好奇。最后，在周围同伴的鼓励下，颤抖着出声问道，“少主，这是什么啊！”
顾衍正将肥皂放在干净的水里洗干净，笑着说，“是我做的洗衣服用的胰子，叫肥皂。肥皂沾了水，就会产生这种泡泡，可以清洁衣服哦！”然后将洗干净的衣服抖露一下，给周围的浣衣女们看。
“呀，真的洗干净了！”
“你们看，那个衣服像新的一样。就是你我洗三四回，也不可能洗得如此干净！”
“是啊是啊。”
大家也不管顾衍还在了，热烈的讨论，有的聪明的已经去找负责人问肥皂可不可以给她们一些了。有了这肥皂，她们能节省多少时间啊！
顾衍听到大家的讨论，笑着将衣服放回盆子里，韩徒立刻拿着已经用热水烫过的手巾包住顾衍已经被冻得通红的手，低声说，“还请主君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顾衍笑笑安抚忠心的近侍，“偶尔为之，无伤大雅。”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顾熙已经将那一盆已经凝固的肥皂交给负责人分发了，此时正盯着被顾衍切割成方块的肥皂若有所思。
顾衍等了半天都没听到自己侄子说话，笑着问，“阿熙是有什么想法吗？”顾熙小的时候是自己在带，成天带着他玩。后来自己兄长回来，就和嫂子一起用标准贵族教育把阿熙带大。所以顾熙的身上既有贵族的气度，又和他一样有些‘乡土’气质，对这和百姓交流并没有抵触情绪。
顾衍又意培养顾熙这种为民考虑的思维方式，没有听到回答也没有催促。
过了一会，顾熙才慢吞吞的说，“叔父，熙觉得肥皂可能不适合做成正方形的。”
顾衍刚刚自己用的时候也发现了，脑海里此时也已经回忆起前世肥皂的标准形状。但是，听顾熙这么说，他不打算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着拍拍顾熙的头说，“那阿熙不如试试看？就像小的时候叔父教你的那样思考。”
小的时候，顾衍带他做过豆浆，他记忆深刻。后来也用同样的试验方法学习了顾衍留下了的那些数理知识。所以，顾衍此时提起，他并没有露出陌生的表情，而是立刻点头答应顾衍，“明日祭祖后，熙就开始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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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禘、祫两祭祀是四时之祭中两个在秋冬的祭祀。禘和祫都是合祭宗庙之主的大祭祀。春秋时期的禘有两种,一种是将新去世的人制于宗庙，称为吉禘；另一种是在新年的第一天举行大祭祀奉养先祖，也称大禘。但是到了战国时期,这样复杂的祭祀已经被简化成了一次大禘。
顾衍带着玉制的冠，跟在父兄的身后。这次祭祀的‘尸’（1）是顾衍的一个族兄,比他年长很多,所以也不是很亲密。父亲作为族长将鬯酒（2）献给尸后，负责祭祀的尸朗声敬告诸天，然后将鬯酒尽数倾洒出去，浓郁的酒香和郁金草的味道。
“禘于北方曰，风曰役。禘于南方曰微，风曰迟。禘于东方曰析，风曰协。禘于西方曰彝，风曰调。”（3）
“敬告诸天,礼始——”
在香气四散的时候,主祭就宣布祭祀开始。
其实整个祭祀的主要重点就在于向祖先表明今年一年的重大事件,祈愿来年祖先能够在天上庇佑子孙。钟罄乐声,鼓点声交替变化,每一次的变化都代表着一个固定的祭祀动作。在献上羊、豕后，主祭又说，“肃——”
观者禘心,这也是祭祀的另一个作用。全族人在祭祀上向祖先反思这一年中,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有失德行之处。
表德表心,立行立礼。
当鼓点再变,听到主祭宣布拜，顾衍才从改变动作，行大礼。此时的顾氏宗庙,凡是可以行动的男性成员都按照身份嫡庶跪于庙堂前，高冠广袖，衣袂纷飞。
这样的仪轨会重复三遍，然后诸人分食牺牲，祭祀就结束了。
在艰难咽下毫无调料的羊肉后，顾衍施礼再拜然后就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其他人吃完牺牲。他平静的感受着自己族人行动见带起的风，面色平静让人看不出喜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