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良无事。”小少年,也就是韩国丞相长子张良闻言含蓄的笑了出来,摇摇头拒绝了兄长的好意,“良只是在想,日后良一定要成为如顾丞相那样的丞相,强我韩国。”
“阿良心有大志是好事,只是也要主意自己的身体,莫要让家里大人担心。”堂兄果然没有再问,一边关心一边看着书,“再过几日我们也要回新郑了,离开太久还真是有些思念家乡。”
张良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脑海里全都是顾衍刚刚被村里人围着的景象。
而顾衍一路走走停停的在各个里、乡检查赈灾和建设的执行力度,听取农人们的生活状态,询问邮递站和书院的建设情况等等。总算在祭祖的前两天回到了岐东。
冬日里天黑的早,顾衍到乡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车外已经黑了下来,韩徒只能下车举着火把牵车步行。
远远的,他就看到一片火光向他们靠近。韩徒警惕的将车架停下,单手按住腰间的剑。
“可是顾丞相归家?”还没等韩徒出声呵斥,那片火光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1)《商君书·去疆》
(2)鸠杖:是秦至汉时期,养老制度的体现。《后汉书·礼仪志》中记载:“仲秋之月,县、道皆案户比民,年始七十者,授之以玉杖,哺之糜粥。八十、九十,礼有加赐。玉杖长尺,端以鸠饰。鸠者,不噎之乌也,欲老人不噎。”大概就是到了年纪,就不用服徭役,国家给养老,而鸠杖就是领粮食的标志。虽然明文制度是西汉才出现的,但是考古文物有秦汉之交的。那么,秦国的时候就有养老制度了。
(3)虽然大家上朝穿的五颜六色,但是在出国游学的时候,贵族为了表示身份也会穿特定颜色的外衣。韩国尚青,贵族多穿青衣。
今天加更了两千,一滴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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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徒回头看了看已经探出头来的顾衍,见主君神色平静,才大声的答道,“正是。”
火把群这才靠近,那个刚刚问话的少年骑马靠近,等到了跟前才翻身下马,身后跟着众多仆人。快步走到车架前,对着车门深深作揖,这才说道,“侄子熙,见过羡之叔父。”
顾衍从车里出来,将顾熙扶起来,轻笑着拍拍少年的肩膀。他离家时顾熙还是个几岁的孩子,如今都快到他胸口了。想想顾熙今年也差不多十岁,顾衍感慨着说,“离家时阿熙还要人抱呢,如今都是半大的少年了。”忍了忍,他没有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这种话说出口。
“叔父”顾熙不好意思的挠挠脸,“莫要打趣熙了。”
天色实在不早了,冬日的夜晚又格外寒冷,顾熙将顾衍扶上车,将自己的马鞭扔给韩徒,让他和仆从们将他的马牵回家,而自己坐上车架,转头说,“熙为叔父驾车!”
“那就多谢阿熙了。”顾衍在车厢里含笑答道,声音懒洋洋的。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入岐东的地界,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当见到亲族的时候,这种放松的感觉更加明显。松懈了的顾衍觉得,此时一整年的疲惫好像都在这个时候涌向他,他倚靠在车厢上一动也不想动。
顾熙显然被赵氏教养的很好,就是驾车也非常平稳。顾衍舒服的叹了口气,放任自己进入疲惫的梦乡。他要眯一会,等到家后才有精神去见父母兄长。
谁知道,这一睡就是第二天早上了。
顾衍留恋的蹭蹭被子,地龙的热气将寒风隔绝在窗门之外,整个寝室都暖洋洋的。顾衍迷迷糊糊间向被子里钻了钻,刚刚睡醒有些迟钝的大脑缓慢的运转着,忽然,他猛地坐起来,茫然的伸手摸着身边。
“我记得,我是在车上睡着的?”
顾衍将被子披在身上,从榻上起来,正当他摸索着准备找水喝的时候,韩徒从门外进来。他看到顾衍站在案几前,连忙将敞开的门拉好,快步走到顾衍身边将水杯递给他。
“主君,昨天您在车上睡着了。君侯见您疲倦,就没有让奴叫醒您,嘱咐奴和您说,如果今天早上醒了的话,就朝食的时候再去问安。”
“嗯,知道了。”顾衍喝完杯中的水,唇边没有留下任何水渍。将漆杯放回案几,韩徒拍手招呼等候在门外的侍女们进来给顾衍更衣净面。
顾衍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张开手臂,任由侍从们围着他套上一层又一层的衣裳,最后再将毛里的深衣穿好,带上玉佩,韩徒将佩剑挂在顾衍腰间,一个标准的贵族就打扮成功了。
带回来的三件狐裘都弄脏了,韩徒低声告诉顾衍,“主君,已经没有披风了。”
“无事,到母亲那里只有几步路,不穿披风也可以。”顾衍试了试衣服的厚度,决定就这么去见母亲。
韩徒闻言低头将鸱鸮杖递给顾衍,自觉地回到顾衍的侧后方。侍女们将们打开,顾衍先是适应了一下屋外的温度,然后抬步走了出来。越丫被他留在了咸阳帮他照顾还在家里的张苍和马上就要回来的甘罗,所以现在身边只有韩徒一人。
韩徒不似越丫细心活泼,一般是顾衍不问,他就不答。
穿过层层廊道,顾衍忽然停下了脚步,“韩徒。”
“奴在。”
顾衍勾起了唇角,“是不是下雪了?”
韩徒有些奇怪自己的主君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已经老实的答道,“昨天后半夜就飘起了雪花,今晨下大了。”
顾衍听后笑容更大了,“瑞雪兆丰年,明年会有好收成。”雪盖在还没彻底冒头的庄稼上,将温暖的空气保存在土壤和积雪之间,不论外面多么寒冷,被雪保护的庄稼都不会受到影响。等寒潮褪去,雪就会融化成水流进地里,春灌也能轻松些。
顾衍本来就担心冬天太冷,补种的冬麦可能会出现被冻死的情况。如今岐山下了大雪,说明至少周边也都有降雪,这场雪能让他安心些了。
“阿衍!”
还没到母亲的屋子,顾衍就听到自己兄长的声音,停住脚步,向声音的方向行礼。顾昭也回礼后才笑着说,“几年不见,阿衍也长高了!”
离开的时候,顾衍堪堪五尺半(1),如今已经是六尺出头了。
知道是昨天下午他戏弄顾熙,被他哥知道了。顾衍也没有反驳,只说是这几年刚好是长个子的时候。
两兄弟笑着边走边说,等到了母亲的屋子前才默契的止住话题,一前一后的进到室内。室内也通着地龙,奴仆们显然知道刚刚回家的顾家次子身体不好,将炭火烧得非常旺,整个屋子暖洋洋的。平滑的青砖平整的铺地,放着几寸的乌木案几,因为朝食时间还没到,所以没有摆上食器,不过芈屈氏已经坐在主位上等他们了,两人行礼后才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顾昭估摸着自己的母亲有话要对自己小弟说,所以一坐下来就无聊的四处瞟。发现了母亲新添置了一个琉璃灯台,稀奇的观赏起来。
“几年不见,我儿长大了。”芈屈氏温和的说,也不理自己的大儿子,“在咸阳可还安好?”
顾衍笑着回应母亲的关心,“王上器重儿子,朝臣们也很好相处。前些日子,儿子和昌平君公事,昌平君也对儿子多有照顾,全亲族之谊。”
“昌平君是外姑的孙子,和咱们平辈,阿衍怎么用敬称?”这边顾昭笑着说,“莫不是阿衍当昌平君是长辈了?”
自家兄长最喜欢在这种事情上笑话自己,顾衍都快习惯了,于是说,“昌平、昌文二君比你我年长,不论辈分如何,衍都应礼让之。”而且这两位是标准的秦王外戚,他还不想得罪。
芈屈氏笑着看两个儿子在堂下斗嘴,自己吩咐侍女给他们准备些点心垫垫肚子。能看得出来,顾衍在咸阳过得不错。隔几个月就送往家里的书信根本不能让她安心,只有亲眼见到儿子安康,她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三人闲谈着,朝食的时间就快到了。长信侯顾悯、顾昭的妻子赵氏、长孙顾熙就陆陆续续的过来了。一家人都在主母这里吃饭。
顾悯看到自己的次子安静的坐在那里,等到嫂子落座后见礼,行动如常,这才满意的落座。
顾衍看不到自己父亲的观察的眼神,正吩咐身边的侍女给自己递一下米糕。丞相府的庖厨手艺不差,不过顾衍一直都吃不出母亲这里味道。如今回来了,他当然要多吃些。
“看你,多大的人了还喜欢吃这种稚童喜欢吃的东西。”芈屈氏笑骂道,然后侍女赶紧给顾熙也递过去,不然一会没看见,顾衍就能把这些糕点都吃了。
顾衍也不害臊,偷偷舔了一下手指才收手,“母亲这里的米糕好吃,儿子在咸阳思念甚久。”
“就你嘴贫。”顾悯看不下去自己儿子身为丞相还和孩子强吃的,笑着说了句,算是打断了顾衍的口花花。
大家长一说话,顿时没有人再闲聊了。正巧朝食也端了上来,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安静的开始吃饭。
被油炸过的肉柳,豆腐和一些饼子被切成规则的几何形状,盛在漆盘里。顾衍身边的侍女低声的为顾衍介绍盘子里的食物。另一个侍女见好差事被自己的同伴强去了,立刻拿着放着酿好秬鬯酒的卣,细心的为顾衍舀酒。
顾衍感受到手边传来一阵酒香,温和的低声对身边说,“你们是新来的吧,我身体不太好,从来不饮酒。”楚人好辛,就是酒都不是现在常喝的甘甜味道。顾衍本就不太喝酒,这种重口味的酒就更不喝了。
两个侍女顿时有些慌张。她们确实是两年前才被买来的,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顾家凤子。这次被主母安排服侍少主,都以为自己得了机会。就算顾衍目盲,只要被收入丞相府,那就是一步登天。保着这种小心思,她们才过于殷勤的服侍。
谁知道从未见过的少主竟然不喜饮酒!
条件反射的想要求饶,还没等两人低头叩首,顾衍就轻笑了一下,“母亲治下严苛,你们也不要声张,当心着点就好。”自己母亲怎么惩治这些想要勾引主人的侍女,顾衍是从小看到大的。无非就是填井或者活埋,顾衍不喜欢,但也劝不住。
芈屈氏是传统大贵族出身,自然有自己的习惯,顾衍就是磨皮嘴皮子都不可能改变自己母亲的想法。他是保一下她们,不让她们这次被拖出去打杀了。
小插曲没有改变顾衍回家的开心,等到用过朝食,食器撤下。顾悯这才细细关心顾衍在咸阳的生活和处境。就算是顾衍已经位极丞相,在自己父母、兄长面前还是一个孩子。
顾衍端正的坐着,一条一条的回答家人的询问。
“乡里已经用了你推广的铵肥,粮食果然翻了三番,又没有遭灾。大家都攒了些粮食,今年族老建议在乡里自费建书院,不知”这种政策方面的问题,顾悯也拿不准。毕竟下达的王令只是说国家会组件书院,但是没有统一乡里私自建书院。
顾衍笑着说,“过不了两年,博士们就会遍布秦国境内的大小书院。如果乡里能自己先把屋子建起来,自然能省不少事。”他没有说能不能用顾氏族中自己的老师,只说可以先把书院的房子修起来。
顾悯了然的点点头,明白顾衍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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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过年没有后世那么热闹,但庆祝开年的心情是一样的。
顾熙指挥着仆人将桃梗刻制的神荼、郁垒像挂在正门的左右,顾衍和兄长坐在书房里玩六博。顾衍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数字。顾昭皱着眉头,看看棋盘,又看看顾衍的手,慎重的将手里的枭棋向前一步。
顾衍听到声音,收回手示意兄长掷骰子。然后在确认兄长的步数后,顾衍轻叩棋盘,选择将自己的一颗散棋向前三步,碰到安排在棋盘上的棋子,将散棋变成枭棋,入水‘牵鱼’获筹。
两人的身旁都放了不少筹码,水中的筹已经所剩无几。
两人停顿了片刻,顾昭数了数双方的筹码,叹了一声气认输了。
“承让。”顾衍笑着将金子做的筹码收归囊中,顾昭摇摇头,“还以为你平时忙于政事,对这种玩乐生疏了呢!”丝毫没有掩饰本来打算坑弟弟的打算。
顾衍穿着常服,斜依在一旁的高脚熏炉上,看上去毫无正形,端的是一派美人颓唐的风格,洁白的脖颈在铜器的衬托下甚至有些晃人眼。
顾衍也没把自家兄长的话当回事,扬声把在外面将仆人们指挥的团团转的顾熙叫进来,还没等顾熙把礼行完就将装了金筹的锦囊抛给他,等顾熙手忙脚乱的接住才笑着说,“过年给我们阿熙点钱,带着族里的孩子们去集市上玩吧!”
每隔三个月,乡里就会有格式各样的集市,以供百姓购买农资。过年时候的集市就更加热闹,孩子们喜欢的木偶,小哨子,竹编的各种玩具都有的卖。就是顾熙这样的贵族子弟都很难抵抗和小伙伴们一起去集市上玩耍的诱惑。
听到自己叔父的话,顾熙立刻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亲,顾昭挥挥手将他打发出去了。
“多带些仆人,记得给族里的孩子们都买些玩物。”
“诺。”顾熙开心的笑着对两位长辈行礼后,转身向门口走去。先前还能压住步子慢步而行,一出屋门就不顾礼节的跑了起来。
“还是孩子呢。”顾昭无奈的说。
顾衍将六博收好,这才笑着说,“谁家孩子不是这样?就算是娇娇(1),都和兄弟打架呢!”
“可不是。”顾昭伸手帮顾衍收拾,然后才说,“明日要祭祖之后你就回咸阳吗?”他还不知道顾衍请了年假。
“我和王上请了年假,多陪母亲父亲一阵子,到十一月再回去。”
顾昭当然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多休息一阵子,闻言笑着点点头,“你身子不好,多在家休息一阵子也好。家里有我,也不用你干什么。”
顾衍嬉笑着拍了拍兄长的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躺在顾家米堆上做个米虫啦。”
顾昭拿自己这个弟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笑着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去去去,找母亲闹去,别来烦我。”他一会还要去找父亲,商量明天祭祖的事情呢!没空陪顾衍胡闹。
顾衍笑着从书房里出去,韩徒立刻递上手炉,然后轻轻托着顾衍的胳膊准备给他带路。这么多年,顾衍从来都没有用过手炉,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它需要顾衍用两个手拿着,不方便顾衍拿自己的手杖。
因为披风都被拿去清洗了,顾衍没有保暖的东西,只能拿着手炉御寒。
“披风还没洗好吗?”顾衍不喜欢太奢侈,仅有的几件披风都在回来的路上弄脏了。但只要加紧清洗,今天应该就能烘干一件了。
韩徒依旧供着身扶着顾衍,恭敬的回答,“狐裘厚重,沾上的污渍又不好清洗,已经催浣衣女加紧洗了。”
顾衍眉头一紧,让韩徒带他去浣衣女洗衣服的地方。韩徒见多了顾衍整日和农人、奴隶混在一起,没有说任何主君身份贵重,不该去见奴隶之类劝阻的话,安静的带路。
浣衣女们一般住在水井旁,方便她们打水洗衣服。顾衍还没走到,就听见棒槌敲打衣服的沉闷声和水流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的嘈杂声。如今的洗衣方式就是用棒槌敲打衣服,有时遇到难以清除的污渍时,也会选择用一些草木灰水。
因为草木灰水的腐蚀作用,一般的浣衣女都双手粗糙。
小院子里忙的热火朝天,因为顾衍制止了负责人的招呼声,所以没有人发现他的到来。顾衍一边在穿廊上听洗衣的声音,一边低声问韩徒她们的工作情形。在听说每一个浣衣女都要连续工作五六个时辰时,他眉头紧皱地问负责人,“府中人口又不多,这些浣衣女怎么会工作如此长的时间?”
负责人猜不透顾衍在想什么,只能苦哈哈的回道,“少主有所不知啊,这洗衣服本就是苦差事。不仅主人的衣服交给我们洗,就是管事们的衣服衣服也要我们洗。”
“府里又不是人手不足,没人劳作如此长的时间,是想让这些浣衣女们累死吗?”顾衍在咸阳的丞相府从来没有这么离谱的工作时长。